陈敬亭试杀

陈敬亭

深夜的皇城，整肃如皇宫前狰狞的石狮。

       时值嘉靖三年，天下颇不安宁，前朝武宗昏庸，有宁王起兵谋反，叛乱虽平，朝廷内外已是一片狼藉。世宗继位后不思进取，反先为追封生父一事在朝中大起干戈，任用议礼一派，朝中忠臣，人人自危。民间却是灾荒四起，民不聊生。

       明朝律法甚严，锦衣卫无处不在，此处是天子脚下，百姓自是分外小心，纵有不满，亦是敢怒不敢言。值此宵禁，更是一片死寂。黑暗中仿佛潜藏着一头不安分的巨兽，随时都会扑嗜而出，将这可怕的寂静一口口撕裂。

       皇城一角，却有一处宅子灯火微明，仔细看去，乃是一座颇见规模的府第，装饰并不十分奢华，但门柱上的纹饰已经透露出，此间主人，必定不凡。而此时主人却在偏厅如豆的灯光下来回踱步，似有十分烦心事。在他周围，竟然聚集了不少人，其间不乏老者妇孺，众人人或站或坐，俱个忧心忡忡。有妇人抱着孩子，低低的啜泣。主人心中烦乱，欲要喝止，终于没有，只是长叹一声，蹙眉凝立。

      主人看去约四十岁年纪，如果仔细看，却发现他实际上要年轻几分，只是过多的忧虑和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的威严使他看起来颇经沧桑。

       一骑快马停在府前，黑衣的骑手像从夜色中忽然滑出，甚至没有惊动院中的夜鸟。骑手翻身下马，身手如夜枭般矫
捷：“王爷……”骑手压低声音禀道。“形势到底如何？”王爷慌忙出迎，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几分忧虑，去同样低如夜风的低吟。“王爷……君上暴怒，各位大人，已经……”“怎样？”“已经……下锦衣卫狱，不日……处斩，首犯……夷齐三族！”骑者断续说完，似已竭尽全力。“啪——”一掌重重的击在门柱上，已经浮脱的朱漆纷纷下落，簌簌一片。

      “一意孤行，祸乱纲常，难道我大明朝，真的气数已尽么？！”王爷木然的站在雕花的门廊前，四周浮起一片低低的哭声，或有几声尖厉的童声间杂其间，也立刻转为压抑的低泣，似被人捂住了嘴。一阵夜风袭来，挟卷几分肃杀之意，七月戊寅，只是初初入秋的节气，院中井梧，却已有一叶悠然飘落。王爷沉思良久，终于长叹一声道：“一叶而知秋，当今圣上见事不明，本朝怕是多事之秋，列位大人据理力争，维护纲常，俱是本朝良臣，纵我小彭王无力回天，也必拼此残生，保护各位大人家小周全。”此话声音虽不大，却是掷地有声，四下泣声也略为一停。王爷猛一挥手，肃然道：“辛力，我以全部身家相托，将这些忠臣家人的性命交托到你手里，不惜代价，务必护他们周全。”“王爷。”先前的骑手垂手而立，神色议是一片肃然，“辛力人微力薄，虽赴汤蹈火，尤恐有辱使命。”“居庙堂之高，不如处江湖之远，如今这天下，只怕惟有江湖，才是他们容身之地了。”“辛力明白，必当竭尽所能。”王爷艰难的点点头，抬首望向星空，只见银河冷落，北斗横天，点点寒星，不知预示着这天下，将有怎样的变数。

       是夜，数十辆马车趁着夜色驶离王府，从不同的方向消失在夜色中，消失在未知的江湖。

史记：（嘉靖三年）六月，御史段续、陈相请正席书、桂萼罪，吏部员外郎薛蕙上《为人后解》，鸿胪少卿胡侍言张璁等议礼之失，俱下狱。秋七月乙亥，更定章圣皇太后尊号，去本生之称。戊寅，廷臣伏阙固争，下员外郎马理等一百三十四人锦衣卫狱。癸未，杖马理等于廷，死者十有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