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之梦 一 浮生若梦。 安放好安乐的舒夜,决然转身,以其天罗决然短刀划出一道华丽分割线,在热血浇灌葵花的冷艳时代,在黑夜笼罩的殇州冰雪地……从此,也就踏上一条不醒归路。背后是安然的无限哀伤,还有安乐不死的一颗心。 “你,你就这样走了吗?”小安然弱弱地问着。 他没有回头。右手提拎着的决然短刀在颤抖。 “我的姐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吗?”安然的声音岂止提高八度。 他仍然没有回头。决然短刀发出一声声哀号。 安然叱问,决然哀号,在虚空,在荒野,交响共鸣,再次激发过往与现状、生与死、爱与恨一次次共振。不是过来人,你无法体验到这是怎样的一种生之强音的呼唤,这是怎样的一种爱之强音的感召,更无法想象出正是这种交响共鸣所引发的交感共振,将会产生怎样的一种结果。 这结果,这奥秘,安然是不知道,但舒夜知道。舒夜也是冲着这才死心塌地干上了天罗杀手。所以,他必须立刻离开这地方。 他走了,不敢回头,决然而然。 二 舒夜之所以要决然而然地离开刚刚死去的安乐,离开无限哀伤的安然,这得说上一段舒夜往事。 舒夜刚刚学会走路时,被遗弃在乡间小道上,一个人走走爬爬,再爬爬走走,被一位姑娘发现,带到天罗。舒夜打小就修炼天罗神功,也许是天赋,不仅学得快、学得好,而且悟性高,能把每一招式乃至每一武器创造性地发挥到极致。可他死认一个理,坚决不当杀手,任人怎么劝说、命令甚至恐吓、责罚,他就是不服从。 直到有一天,把他救上山的那位姑娘找来了。早已不存在记忆里的那一天那一次相遇,立时全真浮现。十五、六年过去了,她还是那时模样,那时衣装,那时亲娘一般的亲热。 “你是不是担心技不如人,因而胆怯,不敢出去闯荡?” “不!生亦何所欢,死亦何所惧,胆小鬼里没有舒夜!” 舒夜从小就怕被人说他是胆小鬼,救命恩人似乎知道舒夜的心思,故意这样问着,舒夜赶紧表白。 “是吗,那你敢不敢同我比试一下?” “这……这不敢。” “因为我有恩于你,你怕伤着我?” “也是,也不全是。” “还因为什么?” “还因为……因为,你是女人。” “好吧,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女人的本事。”那个女人笑了,指着桌上的一只茶碗,问道:“这是什么?” 舒夜正沉迷她那一笑中,听了这问话,愣了好大一会,才说道:“茶碗。” “不是幻觉吧?”她伸出另一只手在舒夜面前摆了摆,又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他瞪大眼睛看看再看看,坚定地说道:“就是茶碗!” 她语调不高:“如果我说不是呢?”屋内一阵回响……“你看好!”茶碗开始颤抖…… 舒夜更把眼睛瞪得滚圆。没一会儿,茶碗似乎有了生命,开始哀鸣,最终破碎,散摊桌上。 从那一天开始,就像行了成人礼,舒夜成人了。他知道了许多,他的恩人就是他的主人,她想让他今后能掌控天罗。他还知道了,她那破碗之法即墟术,乃九州世界第一主神大法,世间万事万物皆由此而生。 “怎么可能呢?”当时舒夜不信,指点屋外山水,反驳着:“这山,这水,几万万年前就在这里了,怎么能说皆由第一主神大法而生?” 女主人又笑了笑,更妩媚,更惑人。 舒夜也就更沉迷她的二笑中,没注意她在说什么。 “好!说得好!”她轻拍双掌,把舒夜引回话题中。“刚才一番解释,看来还是没办法让你明白,那我直截了当问你:几万万年前,这山、这水又在哪?” 舒夜傻傻地望着女主,不知是被这一问问糊涂了,越想越不懂;还是继续被她的美貌吸引着,越看越着迷。 “好了,我替你回答吧。这山、这水,还有这茶碗,只不过是一个个幻影,你看是山,就是山;你看是水,就是水;你看是茶碗,就是茶碗。总之,你看是什么,就是什么。假如你看不是,就不是。” 舒夜更傻傻地说不出一句话了。 “其实,这些根本未曾存在过,就像宇宙的本体是意识,九州的本体也是意识,具体到你我,本体也是意识,你我都在意识流中漂浮。这就像在海里漂浮,海水是浮力,在空中飘浮,空气是浮力,在意识流漂浮,意识就是浮力。” 舒夜挠挠头,勉强笑笑:“我笨得很,越听越糊涂了。” “糊涂不要紧,只要感兴趣。宇宙中一切事物都存在一种共通的精神性的联结,意识力越强,这种联结也就越有效。一旦你掌握了驾驭意志力的各种技术性问题,尤其是弦动术,就可以改变原先幻觉,即自以为是的存在。譬如,刚才这茶碗,掌握了弦动术的人,可以通过调整声音的频率,使其与之共振,结果茶碗的形态发生改变,消溶成一个个碎瓷片。倘若继续发力,茶碗消溶成水并蒸发。” “真的是糊涂,不过,有一点似乎很有道理。” “哪一点?” “弦动术,这确实是登峰造极的功夫。” “弦动术,一种强大的不可见力,墟之大法的一门功夫。如果你想迅速提升自己的意识能力,我来亲自教你。” “当然想学了!” “那你就得依了我的条件,参加天罗一切活动,杀掉所有该杀之人,并以强有力手段,改造天罗,颠覆乱世,开创新世,还九州以安宁。” 于是,他的恩人,也就是他的主人,这时又成了他的师傅。 不过,极有个性的舒夜也提出他的三个条件:不杀孩子;不杀女人;不杀天罗人,哪怕是苏晋安,尽管他是捕杀天罗的首号恶煞,只因为他曾经是天罗人,也属于不杀之列。 她笑着答应了。 他从她这第三笑中仿佛读出什么,只是太深奥,他还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乱世之末,新世之初。 舒夜的墟法已是登峰造极,天罗神功以墟法为基础,“天下第一杀”非舒夜莫属!这时,他能把安乐灵魂摆渡到安然意识中,更能通过安然叱问和决然哀号之交响而共振,说不定激活了安乐复仇之心,那么安然就不得安宁了。所以,他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三 雪,越下越猛。 舒夜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回望尸野遍横、血流成河的战区,舒夜冷冷地笑了笑,心中暗自思忖:这雪是越来越大了,很快就能掩埋那一滩滩污血、一堆堆尸骨,可我舒夜这把刀上的血色,又怎样才能褪却?想到这里,他仰天一阵长啸,叹道:“天公不义,为难舒夜!” “呵呵……”尸骨堆里更发出一声冷笑:“如果我的眼睛还管事没认错的话,你是天罗舒夜!” 舒夜目光循声扫过,有一堆尸骨还活着一个人,满脸都是鲜血,辨不出是人是鬼。他走近幸存者,问道:“你是哪里人?我好帮你回家。” 幸存者不无讥讽说道:“杀人不眨眼的玄鞘鬼,还会做这等好事?” 舒夜想骂他,看看他那可怜样,却蹲了下来问道:“哪儿伤着了?” 幸存者只是怀疑地注视着舒夜,不吭一声。 “算了,你不想好好活着,还不如死去!”舒夜站了起来,抽出短刀:“要不要玄鞘鬼帮你一下?” “不不不!舒公子,我知道您懂得药术和医学,请您行行好救救我!” 舒夜一边察看伤情,一边问道:“你对我怎这么了解?你究竟是谁呀?” “舒公子听了别气,我是苏晋安的部下。” 一听到苏晋安的名字,舒夜猛然站立,右手习惯性地握住了决然短刀,指关节捏得直响。 “我该死,我该死,前些年我不该跟着他背叛天罗,背叛您。” “他现在去哪了?” “真的,我不知道。” 四 圣王十四年九月十八。 玄鞘鬼舒夜领着天罗军与联军攻破天启,终于在一条街巷找到了隐忍蝮蛇苏晋安。 苏晋安漫不经心地挥舞着他的弧刀,竟也所向披靡。无论遇有谁的刀枪戳入,他又不特意躲避,不特意格挡,竟未伤着一处。 舒夜见状,想起前些日子他在尸骨堆救下的那个人所说,苏晋安现在一心想着怎样去死,希望早死早好。这样的心理,舒夜最能理解,曾几何时,他也有着这样的困惑。 舒、苏顶面,双方都一声不吭地伫立许久。 舒夜上前一步,先说了:“苏晋安,你我新老旧账就今日一并了结了吧!” 苏晋安鼻孔哼了哼,随之嘴中也吐出几声“哼哼”,然后才不死不活地冒出另外场景的一句话:“祝贺你荣升天罗山堂第四十六任魇。” 舒夜喜欢明快:“那是两码事,今天,我们得把话讲在明处。” 苏晋安笑道:“何必这么麻烦!你们天罗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吗,今天你直接拿去好了,我绝对不会还手。” “舒夜是这种人吗?” “哦对了,你说过你自己不会亲手杀我的,那么,今天的杀手在哪?” “我!” “怎么!改口了?哈哈哈……这更好!早知道天下第一杀玄鞘鬼舒夜要亲手杀了我,我也不会等到今天。痛快!今日终于一了百了,痛快!” 一直精神恍惚的苏晋安首先将手中月厉弧刀提起,舒夜也拔出他的决意短刀。 刀为百兵之胆,长短轻重皆由人所爱、因人而异。决意短刀,杀手一刀,迅疾且灵活;月厉弧刀,斩心一刀,隐忍而凌冽。二人来来往往走了三十多回合,不分上下。 兵家言,刀走黑,舒刀、苏刀都走黑,反以克之方称为真正刀客。舒夜心念及此,招招皆以明招相克。可那苏晋安明明知道舒夜的心思,仍然任其变之。 舒夜觉得好没意思,喊道:“罢手!”跳出圈子问道:“苏大人为何不尽心?” 苏晋安清楚知道自己心魔是什么,一直任由这心魔宰割自己,只为这冷艳而压抑的时代陪葬。他冷冷说道:“心已死去,何来尽心?”他见舒夜不悦,又说道:“我来帮你算个新老旧账吧,一是我想学天罗神功,经你引荐我入了天罗,你还亲自传授于我,此一笔算我欠你的。二是……” 舒夜恨恨地把苏晋安的话打断:“过去的早就一笔勾销,没必要再算!” “那你要算什么?” “安乐之死!”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待舒夜将安乐的死同苏晋安说过,苏晋安一改心不在焉而大呼冤枉。 “我苏晋安再卑鄙,绝不会对自己所作所为不认账。” “不是你,那会是谁呢?你能指证出来,我就信了你。” “呵呵,呵呵……别说是本来就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苏晋安说罢,见舒夜不战,又问道:“打还是不打了?” 舒夜一挥手:“走吧!” 苏晋安又沿着街巷向乱兵走去。 望着苏晋安走去,舒夜心中叹道:苏晋安只能一个人行走于天地之间,背影永远寥落萧索。我舒夜又何尝不是呢!突然,他想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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