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楔子】 夷国,白兹帝十五年,冬,大雪入城,三月不绝,梁国离氏挥兵北下,屯兵于武落钟离山脚,进逼夷国都城白虎城,夷国国主白兹亲率朝中大将、精兵出城,与梁战于山脚,战三月,不敌,求和与梁,年年进贡,与梁约为兄弟,20年内秋毫不犯,史称——夷梁之盟。 夷国史官息墨合上史册,抬头看了看远方,夕阳落满白虎城,远处飞鸟的翅膀也渐渐消融在淡淡的余晖里。 “20年了啊、、、、、、”息墨喃喃自语,低低的声音仿佛远古洪荒中久远的吟唱。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雪夜,那夜,风夹杂着无尽的雪从钟离山山顶呼啸而来,所有的呼喊声和金铁碰撞声在风中断断续续的传来,变的是那样的遥远,仿佛辰月阁顶大祭司的歌声般飘渺。那一夜,是夷国将士的噩梦,梁国铁骑在风雪中放肆杀戮,雪地上散落的夷国将士的雪像宣纸上涂下的梅花般鲜艳,在洁白的地上一层层朝远方晕开。 ...... “爹爹!”男孩黑色的眼眸在那一刻定格,全世界在那一刻变的安静,所有的风雪声和厮杀声停了下来,男孩黑黑的眸子里映出的是漫天鲜艳的红。 “息大人,国主传召。”来人清脆的声音打破息墨的回忆。 他哦了一声,正步走出史楼。 背后是落满整个白虎城的皑皑白雪。 二【苏岩·梦境】 夷国的冬天总是很漫长,久的让人都忘记了春天是否到来过。皑皑的白雪掩盖了一切色彩,皇城昔日的繁华已不再,我看见无数只白色的雪鹫张开巨大的翅膀划过皇城顶空,看它们雪白的双翅在夕阳中一点点褪尽、直至消融。记得哥哥说过,雪鹫是最善良的鸟,是白虎大神的使者,它们不忍人尸腐烂,就将他们吃掉,朝天空最高处飞去,将他们的灵魂带离大神最近的地方。哥哥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眼里灭世的光华,霎那,我竟看得痴了。 “仪岩公主,国主和大祭司在辰月楼等候。” 来人的唤声将我拉回现实,我拉了下肩上的雪麾,转过头,迎上的是一双好看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黑色的瞳孔,直直的看着远方,眼神纯净而忧伤,却似乎藏着什么。他叫默,听大祭司和哥哥说过,他是辰月阁的弟子,新一辈的弟子中就数他刀术最好。 “恩,带我去吧”我回头看了一眼终日盘旋天际的雪鹫,跟在他的身后,朝辰月楼走去。 默走路的时候,直直的头发在风中飞扬,我穿过他瘦削的肩,想看清他眼里隐藏的色彩。那样的颜色竟似乎是那样的熟悉,在那个纠缠我十几年的梦境里的那双眼里,也是那样的色彩。恍惚间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那个纠缠我十几年的梦境逐渐清晰。梦境里,我看见那个少年,坐在巨大的柳荫里,任风灌满他的长袍,眼直直的望着天际,眼神纯净而忧伤。我听见他对我说:“你好,我叫阿殇。”霎时,我看见那些鹅黄色的柳芽在枝头肆意绽放..... “公主,到了。”默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经风一吹,仿佛穿越几个世纪般遥远而飘渺。 我抬头,漫无边际白色的雪刺的我双眼一时难以适应。玉砌的台阶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一直朝上延伸,宛如一道从上至下倾泻的银白色瀑布,瀑布的顶端是一座小楼。它静静的伫立在这个皇城的最高处,是这个城市离白虎大神最近的地方,星相师们就在这里聆听大神的旨意。我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直到小楼朱红色的门前,我不禁回头朝下望去,看见默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天际,风吹动他褐色的长袍,他那直直的如泼墨般垂下的头发在风中肆虐飞扬。 “岩儿,进来吧”父皇苍老而又不失浑厚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我小心的抖了抖麾上沾染的积雪,走了进去。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小阁的四周堆满各种经卷,泛黄的色彩透露出古老而安详的气息。 “儿臣参见父皇,大祭司”我提了下裙摆,屈膝跪下,始终不敢抬头。 父皇走过来搀着我站起来道:“岩儿,起来,我们有话和你说。” 我抬起头,看见大祭司满脸的凝重,那如山的表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 关好门,抬头看了下城外的夕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朦胧的夜空已经升起了点点繁星。夜风从后颈钻进脖子,我不禁打了个战栗,慌忙中拉紧了雪麾。缓步走下台阶,见默依然站立在那,风雪落满他瘦削的肩膀,他见我下来,侧身道:“公主,我送你回宫。”低低的声音仿佛远古洪荒中久远的吟唱。 穿过迂回的回廊,不多时就看见仪岩楼前几盏飘忽的灯迎了上来。 “公主,您回来了。”安嬷嬷将一件大衣披上我的肩头,拉着我的手向楼内走去。我回头,看见默模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吃过晚饭,躺倒床上,斥退丫鬟和嬷嬷,满脑都是那好看的眼睛和那低低如梦呓般的声音,不知不觉中昏昏沉沉睡去。梦里,再次出现那个叫阿殇的男孩,他坐在巨大的柳荫里,对我说:“公主,我送你回家。”霎时我竟看见他变成默的样子,他在满天的风雪中侧身道:“公主,我送你回宫。” ...... 再次醒来,已是半夜,不觉泪湿了枕巾,望着无尽的夜色不禁想起那个好看的男孩,他叫阿殇。第一次看见阿殇,是在十年前一个明媚的下午。记得那天,蝉抑郁的噪声藏在宫外巨大的柳林里,如眉的柳叶顺着细细的柳条在地上投下细细的如丝般黑黑的寂寞。 只是随意那么一回头,就已陷入了前世今生无尽无穷的轮回;只是双眼与蓝天白云刹那交织的姿态,就已万劫不复;刹那,我已看不见背后大团大团白色的云朵,听不到大片大片嗡嗡的蝉噪,天地间的一切不再,连时间也仿佛停止了转动。那双漆黑的眸子穿过厚厚的柳条,直直的望着我,对我说:“你好,我叫阿殇。” 伴着这似真似幻的回忆,再次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了。楼外的院子里有几个仆人在忙着扫雪,那种扫帚与地面触碰所发出的细碎的声音格外的好听。吃过早饭,闲来无事,便想着去哥哥那边看看,叫上贴身丫鬟云儿便直奔哥哥住处。 才穿过回廊就碰到了母后,她和几个宫女正在玉清池畔采摘荷叶上的晨露,见我过来,便远远的招手示意我过去。 “岩儿,这么早跑出去干什么,也不怕早上寒气重伤了身子。”母后小声的责怪于我。 我还未开口,身旁云儿就已脱口而出:“娘娘,公主早上闲来无事,想去太子殿下住处看看。” 我瞪了云儿一眼,便向母后解释道:“前几日太傅老师教我的几篇诗文尚有不懂之处,今日早上老惦记着,就想找哥哥请教。” 母后扑哧笑了出来:“你这丫头整日只知道研究星相的书籍,怎么会想着请教诗文,定是想念哥哥了吧。” 我不禁低下头,默默不语。云儿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 “你这云儿,没个丫鬟相,做下人的便要有个下人的样子,笑主子作甚。”母后指着云儿骂道。云儿便也低下头强忍住笑声。 我却知道这云儿最得母后欢心,要不也不会安排她作了我贴身丫鬟。 三【默·刺杀】 十年前,我八岁。 属于一个孩童八岁的时光是单纯而快乐的,我和村子里的孩童一起坐在巨大的柳荫里吹着柳哨。 和那些歇斯竭底的鸣虫争着夷国初春的声音。春日的阳光从云层斜斜的打下,穿过密密的柳叶,从 柳树顶端落下,碎了一地。 “你们能带我回家么?” 我拂开眼前的柳条,看见了她。齐齐的刘海像三月密密的雨,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瞪着我们。见 没人搭理,便跺了跺脚,大叫道:“我是公主,你们谁送我......”话还未说完便又惹来满树的哄笑。 “我真是公主......”我看见她低下头,初春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柔顺的头发金光闪闪,在风中 如波浪般闪耀。心中不由一热,脱口而出:“公主,我叫阿殇,我送你回家。” 记忆仿佛停留在那一刻,再也想不起什么。 仿佛那只是个梦境,等我醒来便被那些紫袍人带到了这个叫辰月教的地方,然后是地狱般的磨练,在 杀戮中日渐成长。只到我十六岁的那年,大祭司将我和同样大小的少年叫到白虎城最高的地方——辰月 阁。 ...... 我站在大祭司的面前,他如山般凝重的表情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大祭司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把如墨般漆黑的刀,反复的擦拭,薄薄的刀身上有着细细的裂纹,顺着刀柄 一直延伸到刀尖。 “这把刀叫默,以后你和这把刀一个名字。”大祭司威严的声音透露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我缓缓接过默, 握在手中竟有一种穿透岁月的寒凉。 ...... 屋外的风将门窗吹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浑身一个激灵,从无尽的回忆中醒来。 想起大祭司今日在辰月阁的传召,换上紫袍,就朝辰月阁奔去。 “默,你的任务是在冀国境内刺杀仪岩公主!”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道了声是便退出阁门。 “传召公主前来辰月阁,就说我与国主有要事相商。”大祭司的声音穿透风雪,在我耳畔响起。 在见到公主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梦境里那个树下问路的女孩,她低下头:“我真是公主。” 我将公主带上辰月阁的台阶便停了下来,看着她一步步上去,然后回头看我,我将头抬向天空,感觉 那眼神竟是那般的熟悉。 那眼神分明是那树下的女孩,恍惚间我竟似过了千年。 公主从阁里下来的时候,天已渐黑,我看见她受不了风雪拉紧雪麾的样子不禁心疼,慌忙侧身:“公主, 我送你回宫。” 跟在公主的身后,穿过迂回的回廊,不多时便已看见仪岩楼的灯在风雪中摇曳。 看着公主缓步走进楼内,灯光将她瘦弱的身子在雪地里拉的好长好长,心里便生出莫名的情绪。 回到住处,脑海里满是那女孩与公主的身影,她们的脸纠缠在一起,扭曲,竟分不出是谁的脸。 夜晚的白虎城是寂静的,静的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 拿出默,我反复的擦拭。墨色的刀光映出许多已经逝去的脸庞,他们哭喊着,在我面前厮杀,鲜 血染尽他们紫色的袍子......然后是大祭司的脸,他打开门,给了我一把叫默的刀,我回头,门内 鲜血纵横。 ...... 头痛的厉害,便将默贴身藏好,昏昏沉沉睡去。 梦里尽是那张无邪的脸,齐齐的刘海像三月密密的雨。 “默,你的任务是在冀国境内刺杀仪岩公主!默,你的任务是在冀国境内刺杀仪岩公主!默,你的任务是在冀国境内刺杀仪岩公主!默,你的任务是在冀国境内刺杀仪岩公主......” 大祭司的声音在脑海一遍遍响起。 醒来满身大汗,竟是梦魇了! 顺手摸了下默,还在。 便放心躺下,祈求另一个天明。 【苏岩·】 来到哥哥的府邸,不多时就有丫鬟下人和护卫迎了上来。 “殿下在吗?”云儿问了下身旁的下人。 “太子殿下一早就去演武场了,刚走不久。公主随我进府歇息,我去通告一下晨大管家。” 我不禁看了下这个口齿伶俐的护卫,剑眉星目,长的倒是分外清秀。 “不了,燕痕大哥,公主有要事找殿下商量,我们就直接去演武场了。” 云儿倒懂我心思,便转身向演武场走去。 “公主走好。”那少年护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叫燕痕?”我问云儿。 云儿一脸兴奋的向我说道:“恩,太子府有四大高手,分别是晨良、游萨,陈洛和燕痕。燕痕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传说他轻功了得,刀术也不下于辰月的天杀默,而且他的刀术是失传很久的隐刀。” “燕痕。”我轻声念了几遍。 ...... 还没到演武场就听见震耳的马蹄声。 “冲!” 整个马队如风般策出,演武场上尘土四起。 “折右!” 马队阵型忽的大变,集体右转,速度却未减半分,阵型整齐有致。 “突!” 随着清晰的口令声,骑兵阵型又变,左右两侧队伍减慢速度向旁边散去,在前面跑出一个巨大的口袋阵型,阵型腹地突然冲出一队千人轻骑,个个白马白衣,身背长枪,手持弯弓,在前面跑出一个锥子般的阵型,如风般狂策,马上的战士却未发出任何吆喝声,左手持弓,右手拔箭。骑兵两侧的队伍也从左右护了上来。 “发!” “嘭嘭嘭”演武场木人垛上满身箭羽。一发未落。 “杀!” 白衣骑兵队放慢速度,在离目标百米处停下。 左右两侧的骑兵随着白衣骑兵射出羽箭,便加快速度,风驰电掣般在前,冲杀声不绝于耳。射出几轮箭雨后便拔出马鞍上的弯刀向前奔驰。 白衣千人队在百米外游走,配合着冲杀队伍的冲锋,却不向前一步。 “破!” 口令声从演武场高处清晰的传来,震耳欲聋。 伴着这声口令,白衣千人队缓缓从身后拔出长枪,动作整齐一致。 “杀。”为首的白衣少年一提缰绳,当先冲出,身后白衣骑兵纷纷冲出,枪尖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千人骑兵队分为两队,从冲杀的战士两侧冲了出去,对目标形成合围掩杀之势。 “停!” 冲杀的骑兵随着这声口令的响起忽的停下冲锋。整齐划一,没有一骑乱了阵型。 演武场骤的变的安静无比,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下飘忽不定,恍如梦境般飘渺。 “撤!” 队伍纷纷调转马头,朝前奔去。奔跑中又恢复成开始冲锋的阵型,眨眼间便在演武场的高台下停下。 “报将军!任务完成。”队伍让出道,一骑缓缓策出,白衣白马,长枪通体雪白。 “是殿下!”云儿这丫头兴奋扯着我的手的对着那白衣骑手尖叫道。 “城哥哥”我拉起云儿朝那骑手跑去。 白衣骑手翻身下马:“岩妹,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这时候不要找我的吗?” 哥哥言语含有责怪之意,但口气中却充满了欢喜。 “晨幻参见公主。” 台上走下一浓眉大眼的汉子,对我拱手问安。 “呵呵,幻叔叔多礼了” 我知道晨幻将军是夷国的镇国大将军,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地位只在大祭司之下,并且还是城哥哥的师傅。 “殿下,今天辛苦了,今天的演武就先到这里吧。”晨幻将军对我们嬉笑道。 “谢将军了,不过我觉得我们的口令是不是换成别的方式,毕竟两军交战靠口传令似乎有些不妥。” 我看见晨幻将军赞许的看了看哥哥道:“恩,殿下这个想法不错,我回去想想。” ...... 换下战袍的哥哥显得异常的俊美,挺拔的鼻子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回来的路上,哥哥和我天南地北的胡扯。 “哥,刚那是什么队伍?” “风翼骑团,是从军队里千挑万选出来最好的战士。而风翼里德白虎千人队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个个箭法了得,百步穿杨。”哥哥一脸兴奋,边说边擦着鼻尖的汗珠。 “那他们是不是统一学习了咱家的潜龙枪法呢?”我小心的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看哥哥一脸疑惑的样子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猜的。” 其实我见他们拔抢的姿势便知道了,那种枪尖在前的起手式只有我们家的潜龙枪法会有这样的姿势。 ...... 回到太子府邸,燕痕便迎了上来:“殿下,你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燕痕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哥哥的眼神制止,硬生生收回了要说的话。 我知道他定是不想让我知道,便心中有些不快。 “岩妹,有些事还是不让你知道的好些。” “哼!”我白了他一眼,其实我知道的,他定是为我好,便也不再生气。 “燕痕,你们退下,我和公主有事要说。”见哥哥斥退手下,我也让云儿守在了门外,便跟着哥哥进了内殿。 “我收到了你的传书,究竟发生什么了” 一听哥哥的话我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这几日强装言笑的面具被咸咸的泪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哥哥......”我哽咽的说不出话。 “没事,你说吧,哥为你做主。” “我要走了,要离开夷国去很远的地方......” 我一五一十将心里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再也止不住哭泣。 ...... 哥哥听我说完,也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才抬起头低声问道:“这些,真是父皇与大祭司的意思吗?”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 “岩妹,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又看见了他眼里那种灭世的光华。 让我想起小时候他抱着我说:“不怕,有哥。” 我记得那时候我七岁,跟随父皇出游,遭人追杀,和父皇走散,逃到一个村落,那时候正是初春,初春的夜晚有些寒冷,哥哥抱着我躲在一个废弃的柴房。月光从柴房破旧的窗口穿过在他脸上流淌,柔柔的,我听见哥哥低着头,轻声的呢喃:“父皇,阿妈......”看着哥哥难过的表情,我不觉哭了出来。 “不要哭”哥哥猛然捂住我的嘴,轻声说道,眼神里是无尽的恐惧。 我听见有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大约有二十骑。 “尚爷,他们不会逃到这里来了吧。”马蹄声停下,窗外传来阴沉的话语声音。 “小三,仔细下马搜搜。” 柴房里静的可怕,我抱着哥哥全身抖动着,他松开捂着我嘴巴的手,抱紧我,双眼望着黑色的夜空。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种可怕的惧意从脚下至上传遍全身。 死一样的寂静...... ...... 柴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巨大的心跳声从哥哥的胸膛传来,我看着他,嘴角有一抹说不明的忧伤。 ...... “西边村口有火光,小三,快,上马!” 马蹄声越来越远,哥哥轻声呢喃:“别怕,有哥。”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安静的看着我,眼里是灭世的光华。 “哥......” “恩,怎么了,没事了。” “我想父皇” “父皇没事的,父皇发信号通知幻叔叔和大祭司了” “父皇会找到我们吗?” “会的,一定会的” 哥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像辰月阁顶的诵读声般遥远、飘渺。 “哥,我好冷。” 哥挪了挪身子,把我抱得更紧。 夜沉了下去,黑夜像潮水般上涨,漫过我的双眼,便没了知觉。 ...... 初春太阳暖暖的,晃的人有些睁不开眼。 “岩儿,你醒了。”哥将我扶正,帮我整理着头发:“等会儿我去西边村口找父皇他们,你们不要乱跑,知道吗,哥很快就会回来。” “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外面太危险,你不要乱跑。” 哥说完就站了起来,拉开柴门走了出去,阳光落满他的肩膀,只留给我一个模糊的背影。 很多年以后,我都无法忘记那个背影,瘦小的身影融进春日的阳光,消失在门外。 ...... 哥回来的时候,我正看着那个坐在巨大柳荫里的男孩。他走过来说:“我送你回家。” “岩儿。” 熟悉的声音让我落泪,我转身,看见父皇和哥他们站在阳光下,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和柳树的倒影纵横交错着。 我扑进父皇的怀里,声泪俱下。 “岩儿,你刚和他们说什么?”父皇的声音让人不寒而肃。 “我叫他们送我回宫,我说我是公主。” 我看见父皇的脸上升起一抹诡异的笑和无尽的杀意。 “辰星”我看见父皇望向那个叫辰星的人。 他点了点头:“国主,属下明白。” ...... “我们走。”父皇将我抱上马,绝尘而去。 辰星率着一队人马留了下来。 ...... “岩妹,想什么呢?” 哥哥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我记忆深处的东西。 我抬起头:“哥,我回去了,有你,我不怕。” 走出太子府邸,我回头,看见他站在门外,单薄的身影融进冬日的阳光。 ...... 【默·出刀】 夷国的雪下的竟是那么的凌乱。 大团大团白色的忧伤从天而降,被风一吹就摇曳开去,忽的一下就满路苍白。 我不忍心落脚,怕踩破这白色的忧伤。 握紧默,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城中的街道满是穿着雪白色大衣的商贩,他们将冻得通红的手捂进袖子,扯着嗓子叫卖。一些男男女女围着他们,或蹲,或站,时不时的把玩着地摊上一些珍玩古物,却没人出声要买。街道左边的一家饰品店里,几个包着头巾的女人和老板讨价还价,那声音穿过冬日早晨稀薄的雾分外的清晰、刺耳。 我将短刀藏进衣内,低下头不停地往前走,看着洁白的雪在脚下化的浓黑,心里不禁有些许难过。 “客官,看相吗?” 懒懒的叫声如冬日晨初的阳光。 我抬头,循声望去,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手中的旗子上几个苍劲的大字“算命看相一百两”与那污色破旧的布料格格不入。 “先生,看你像是身世坎坷之人,是否要山人替先生算上一卦。” 这句话确是对我说的,算命先生笑意盈盈的盯着我,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我非常的不愉快。 “哦,你这卦倒是贵的很。” 我缓缓的朝他走去。 “我与先生一见如故,这卦算是免费,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那恭敬不如从命。” 我伸手过去,只见他运指如飞,清晰的感觉到手中仿佛有字浮现,我明白这就是要找我的人。 “十里香,二楼,有客侯。” 我伸回手大声说道:“阁下这卦倒是准的很。”然后朝十里香走去。 十里香是白虎城最大的酒楼,每年给宫里交的税足够养活半个城的百姓,要是只做酒楼生意,当然赚不到如此丰厚的利润,至于十里香的其他利润来源,知道的人似乎不是很多,也没多少人过问。 不多时便已来到楼下,气势确实辉煌,檐崖雕琢,各抱地势,勾心斗角。门前两樽巨大的石狮怒目圆睁,匍匐在地,金黄色的匾额上是清秀的三个大字“十里香”。传闻这块匾额是夷国国主白兹帝御笔亲赐。 “这位爷,楼上请。” 刚进门就有长相清秀的小二引我上楼,想必又是那人的安排。 我习惯性的摸了下衣服下面的刀,还在。便跟着小二上了楼。 “爷,那位客人侯您多时了。” 顺着小二的手,在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子,背对着我,看不清长相,从背影看来大约不出而立。 “你叫什么名字?”我转身看着带我上来的小二道。 “承爷看的起,大家都叫我小五。” “你的藏刀术不错。”看着他额头和鼻尖渗出的细汗我不禁笑了笑。 我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惊魂未定的小五手中便朝那人走去。 “谢谢爷......”我听见小五下楼传来的脚步声显得异常的沉重。 “请坐。”那人缓缓回过头,朝我示意。 很久以后我都忘不掉那张诡异的笑脸。 “很难看,是吧?”他仍保持着诡异的笑容。 我拉了下身旁的椅子很随意的坐了下来。 “确实很丑。”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舒缓。 我再仔细的看了下那张奇丑无比的脸,末了还加了句:“这是我看过的最丑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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