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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沉默 ○、序章
冰原的雪积年累月，坚固胜过精钢，一如无法逾越的天壑，既保护了我们，也阻碍了我们。代表着玉玦族的夏帝国吞噬了整个中州大陆，却仍急于在根基不稳的时候觊觎着这片广袤的冷冻世界。
当我唱着悲壮的歌谣送别年轻的战士，当我驾驭着数头冰原巨狼组成的雪橇车队，在无垠的坚冰和雪山群中不断寻找一个个稀有的牧场以供族人放牧时，我知道，现在我们只能隐忍，只能咬牙挺过所有的艰难，当我们的战士用锋利的尖刀征服那些软弱而贪婪的夏人时，现在的坚韧会得到最甜美的回报。 如果我沉默，族人们的悲歌都将随着冰原那凛冽的寒风冻结在无人知晓的蛮荒大地，如果我无法沉默，便只能努力的发出声音，直到宇宙星辰都听见我们的壮阔心歌！ 一、云想衣裳花想容。 弦乐声杳渺而来，穿过绣着大红牡丹的浅粉丝绸帘幕，隐隐约约一如空气里弥漫着的暧昧熏香，一双秀美的长腿裹在华贵的白色狐毛披风里，紧致的曲线蜿蜒着，只露出比披风更显白嫩较弱的玉足，踩在艳红色的缂丝毯上。 “还没有雪莲花的消息么？”小巧的红唇轻启，娇脆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温芷烟斜靠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串红玛瑙手珠，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双眸。 “禀娘娘，还要十日才能到京。”一名粉衫侍女恭敬的回道。 “真慢。”温芷烟有些厌憎的将红玛瑙手珠随手一扔，两旁的侍女急忙上前，一个捏肩，一个捶腿，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温芷烟紧蹙的双眉缓缓的舒展开，不悦地问道：“怎么这次又耽搁了几天。” 侍女微微的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是边境上又有战事……” “哼！”温芷烟恹恹的说道：“夏帝国的版图已经够大了，这群无能的武将，总是一天到晚蛊惑陛下要创立万世之功，无非是想从中捞取好处。” 侍女连忙低下了头，不敢接话。一时间殿里安静下来，只有侍女为温芷烟捶腿的轻微声响。 “问筠，你想回家吗？”温芷烟微微闭上了眼，问道。 “娘娘，这可不是问筠说了算呢。”我轻描淡写的回答，一如既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手中握着的羊毫笔轻轻的勾勒出一朵牡丹的艳色。 “我挺想看看所谓的冻土冰原是什么样呢，想看看含苞未放的雪莲花是否如牡丹一般艳丽，想看看那些异族的女子穿着什么样的衣衫。”温芷烟有些向往的说着，看向我：“问筠，你就不好奇么？” “夏帝国地域广袤，风光秀丽，且不说帝都坐拥的灵韵山水和精致御园，仅仅是眼下这座景华宫里所拥有的珍稀异宝，可比娘娘刚才所说有看头多了。”我仍旧慢里斯条的回答她。 “哼，你就不怕我。”温芷烟娇俏的笑了起来，唇色艳红，肤若凝脂，令人眼前灿若春光。 我当然不怕她，我与她相识二十载，一同在这皇宫里看风雨，历艰险，战明枪，防暗箭。而她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有我小小的一份功劳。 “问筠，你为什么从来不用雪莲花呢？”温芷烟慵懒的半阖着眼，又问。 “我又不是贵妃娘娘，每天都要跟仙女儿似的承受雨露恩赐。”我也懒懒的回答她。明知故问，她今天的问题，很让人琢磨。 她是知道的，从我一岁还没记事起，就被送到这座精致华美的牢笼里，作为巫扈族的质子。当然，是曾经的。如今的巫扈族已经不承认我的大祭司身份，他们另选了我的妹妹继任母亲的职位。我，不过是一个弃子罢了。 二、十年生死两茫茫。 慢慢的解散长发，我看着镜子里那张清晰的苍白的脸，这就是我。来自多利亚族进奉的玻璃镜果然要比铜镜清楚太多。清楚的让我有些不敢看自己的脸，据说长得跟母亲大人一模一样的脸。 而我，却跟母亲相差太远。她是族里的骄傲，是雪神的代言人。我不过是一个人质，一个连姓名都被篡改的人质。玉问筠，这名字真讽刺，可我，却不能用我自己的名字，只能日复一日的顶着这个带着耻辱标记的名字生活着，若无其事的适应这宫殿里的一切，光明或黑暗。 镜面荡起了层层的涟漪，一声呼唤隐隐传来：“姐姐，他们果然退兵了！” 当然会退兵，无论是谁，只要得罪了贵妃娘娘，再显赫的战功，也可以翻云覆雨成居心叵测。何况，出身于文官体系的温芷烟是不会放过任何压制武将们的机会的。 “雪蛤准备好了么？”我轻轻的问。仗着温芷烟的宠爱和信任，我独占一个院落居住，唯一的侍女今夜去会她的情郎了，但我仍旧谨慎，不敢大声。 “照姐姐的吩咐，只用了一年份的小雪蛤。” “现在可以准备三年份的。不用多，十只就好。”我细细的盘算着，温芷烟想要立后，就必须有子嗣，但常年服用雪莲花滋补容颜，让她身上的寒气过重，非得用十年以上的雪蛤慢慢调养才能生育，我当然不会为她考虑的太周全，成全了她，我还有活路么？ “姐姐，还要多久你才能回来？” 我无法开口。看着镜面中与我相似的面容，我无法做出不切实际的承诺，我只知道，距离我回家的路，又近了一步。 “姐姐，为了找雪莲花和雪蛤，又有族人被巨熊……” “思云，”我迟疑却又坚定的唤了妹妹的名字：“我们只能继续。” 当镜面的涟漪再次荡漾，镜中出现了我的面容。苍白，冷硬，或许还有着血腥味。因为，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有着血的代价。 快十年了。 当我无意间发现强烈的意念可以让我面前的镜面幻化出我想看见的一切人和事时，我就开始谋划着自己的回乡之旅。 让妹妹相信我们的血缘关系很容易，我们相似的面容就是证据，可要让她为了我这个被废黜的姐姐，用族人们的血和命去换一个不可知的将来，我等了整整五年。 随着温芷烟的得宠，随着北伐军的逐步溃败，妹妹终于相信了我——当然，也因为她年满14岁时没能拥有媲美于我的力量。 我不能有任何的行差踏错，我必须回到冰原去，否则，那些因为我而失去生命的族人，就真的白死了。而，我与温芷烟之间，又何尝能有什么好结局呢？ 三、朝如青丝暮成雪。 茫茫白雪一望无垠，没有任何遮蔽，除了远处连绵的坚固冰山——这是冰原的天然护壁。我穿着厚厚的夹袄，裹着缀满狐绒的披肩，躲在车厢里向外看，一切如此陌生，却让我无比的感动——我终于离开帝都了！ 宫里永远都不缺青春少艾，温芷烟也只能想方设法的让我回到冰原，以前任大祭司的身份，驱使巫扈族为她找寻十年以上的雪蛤，以便于她能孕育子嗣——没有皇子，任何宠爱不过是一时的浮云，她再有手段，也无法让宫里越来越多的妃子们都不生育。 高大的冰原巨狼拉着雪橇车，速度不逊于皇家的御马。一路上，前方总是单调的白色，路过的无数冰山都那么的相似，外人极容易迷失方向，这也是夏帝国始终无法攻下和统御冰原的原因之一。 当年，我也是沿着这条路离开家乡的吗？ 我回头看，白茫茫一片。其实无论看向何方，都是一片白色。冰原果然不同于 雪蛤自然还要送，必须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起码五年内，我与温芷烟仍旧是携手互助的伙伴，我需要她在宫里想办法缓解战事的压力，而她则需要我提供滋养身体的稀有药物，在我归乡前，我承诺会提供大笔的金钱以供她在朝中拉拢中立的臣子，为今后争储做准备。 远远的，我看到一个毡毛圆顶，看到一个很大的帐篷群。不知为何，我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激动，真奇怪，我明明在繁盛热闹的帝都生活了二十多年，此刻，我的心，却比这冰原的万年积雪还要凉。 “姐姐……要先去母亲长眠的地方看看么？”思云穿着白色的祭服，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想来也是，虽然是姐妹，却从没有相处过一天，虽然已经通过镜子“见面”了五年，却从没有真正掏心的交谈过。我与她之间，也不过是合作伙伴。 真正回到了“家”里，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傻……我是不会有“家”的。眼前的妹妹甚至还没有温芷烟亲近。思云对我的忌惮，胜于温芷烟，前任大祭司和质子的身份，对她来说，弊大于利，只是我的确能为族人争取实际的利益，她不得不容纳我。 这一刻，我才知道为什么温芷烟敢放我回来，因为，其实，我再也“回”不了任何地方了。 第二天，我满头青丝成白雪。但心里，却平静了下来。这世上，我与温芷烟相依相伴二十余年，我不想负她；而对生我的母亲，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让族人从此脱离夏帝国的侵扰。除此，我，不过是一个多余的人。 四、回首已是百年身。 一百多个勇士沉睡在冰川下。这是我应该背负的罪。距离我回到冰原，又过了十年。去年，温芷烟所出的皇三子被立为太子，而一直雄心勃勃想征服冰原的那位皇帝陛下，终于厌倦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将军”的局面，与其在冰原折损兵将，还不如征服海域，与蓬莱夷族抢夺海上的霸权。 每年仍有勇士为了寻找雪莲花和雪蛤丧命。思云总是完美的履行她悲悯而坚强的大祭司职责，而我，则是无情冷酷血腥残暴的守陵人。 最后的战役就要开始，我要看这一百多个没来得及在战场奋勇杀敌的勇士最后一眼，由我来代替他们在战场上厮杀。 十年的时间里，我驾驭着巨狼游走在冰原的许多角落，呼啸的寒风将我彻底变成了一个老妪，苍苍白发，叠皱面容，谁也不会再错认我和思云了。我很少照镜子，偶尔面对镜中的衰容，都会想，母亲若还活着，会是这个样子吗？不，不会的，她还是会那么美丽。只有我是丑陋的。 我遭遇过冰原熊和许多不知名的野兽，看过比景华宫的翡翠圆桌更大的雪莲花，哦，景华宫，我好久都没有想起过以前的日子了，遥远的像上一世。 这一世，我安静的生活着，找寻更好的牧场，找寻更隐蔽安全的地方，建造仓库，为最后的战役做一切准备。 “勇敢的壮士呐，把我的祝福带上~~~” 这首歌，我很少唱。 我几乎不再公开场合唱歌，每次，我都躲在思云身后，唱着送行的歌谣。作为前任大祭司，我一直拥有着比思云更强的力量，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而这次，我终于能站在战场上大声的唱歌了！ 无所顾忌，倾我所有。天地为之动色，风雪连绵不绝，雪神啊，你听到我的祈祷和祝福了吗？雪神啊，我付出了所有，只祈求族人能安宁的活下去，我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我将匍匐在您的脚下，虔诚的侍奉着您…… 我走过最艰难的历程，我已经一无所有。我的族人也如此。我沉默了三十多年，不曾大声歌唱，歌颂您的光伟和雄壮，我隐忍下了所有的孤独和辛酸，我看着族人们一批批的奔赴战场，当我们一次次的唱起践行的歌谣，您可听到我们心碎的声响？ 雪神啊……我无法再沉默，我不能沉默。请倾听我心中的歌谣，赐予我们胜利的祝福吧！ 双手紧握，我闭着眼，专心致志的歌唱。这一首，我唯一能唱的歌谣，穿过血刃的人群，向天际飘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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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9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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