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拾柒

其后，一想起阿鱼，我便总有一个念头：假如没有遇到他，我会是个不一样的人吗？
会不会笑得温暖，对付出与索取感觉淡泊，没有无谓的骄矜，内心也不常呻吟。从不感觉冷，喜欢身边热闹寻常，吸尽一切俗世烟火气息。
会不会从不吸烟，穿洁白长裙，搭小麻花纹理的轻薄毛衫，一双球鞋可以带我走得很远。或者戴着晶亮的耳饰，一垂头发丝从耳边滑落，满是诱惑的风情，身旁五尺都是我的香水味，将身边的男子熏陶得举目沉醉。
这么多可能，但是在阿鱼之后都被封闭。偶尔我望着这些前路，便会想，走过去吗？走过去吧。
但我知道，那些都是绝路，根本不可能到底。
我的生命里，都是阿鱼。

在很多年里，我非常非常喜爱阿鱼。但我和他，从来不是情人。
我的情人总是面目模糊，晃一晃就失去踪影，我也记得不太真切。我给予他们时间和青春，还有一点点伤害和痛楚，然后我得到的总是离别。
但是阿鱼不同，我给他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比如，愿望，诺言，和，灵魂。
我非常非常的喜爱他。
但我们，从来不是情人。

我和阿鱼最喜欢的是夏天。
一空星子，是我和他相遇的证明。后来城市的星空越来越黯淡，我们只剩下炎夏炙热的气息。阿鱼很失望，我为了哄他开心，对他许下人生的第一个承诺。
我们去特卡波。
他很高兴，这种高兴无关实现的可能性和过程的长久，仅仅只是，我与他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里，依然可以有交集。
因着第一个承诺，便有了第二个：乌尤尼盐湖。
我们想去的，都是接近灵魂的地方。

“可是我痛。”
阿鱼不明白。或许他明白的痛是有关于伤口和死亡的，或许他明白的痛也有关于孤单和永恒。但我的痛，是另外一种。
与阿鱼相遇的时候，那时他19岁，我16岁。
一定是因为有阿鱼，岁月那么短暂，在他面前，时间是无底深渊，下落的速度均匀恒定，近乎无。
我们却从不疲倦。
时间成了我要背负的原罪。
后来，我29岁，他依然19岁。

然而，谁相信呢？有那么多人在16岁的夏天，提着裙子，在星空之下淌过河流。却只有我遇到阿鱼，他在那里静静等待，似乎预料我即将出现。
“如果，你的骸骨被供奉，是不是就会离开我？”
“是的。”
我和阿鱼约好，要沿着河流，寻找他的骸骨。当年洪水所经之地，被我们缓慢地搜寻，带着茫茫的希望，又带着无法承受的离别之愁。
随时，他都会离开我。
我们不是情人。虽然我们彼此这样喜爱对方。
但。

但，这次是我要离开他。
我败给岁月，就要嫁了。
“阿鱼，你的故事，我会交给报社，这个世界上看到的人，也许都会留意寻找。你一定可以顺利转世。”
我没有说的是：你看，我已经这样苍老，未来还会比你年长20岁，30岁，40岁……
他默默地点头。我的成长里所有的优点与缺点，都是在他的包容之下成了惯性。但是从今以后，这个宠溺我的阿鱼将不在了。这个我很喜爱很喜爱的阿鱼，我就要离开他了。
我很害怕，所以忍不住哭了起来。
“傻瓜。”他笑笑，碰了碰我的脸，转身就走了。
留下流泪不止的我，留下我的时间，我的愿望，我未实现的承诺，和我的灵魂。



后记：

不错啊你！根据半年前的一篇匿名寻骨启示想出这么精彩的细节，真是个好故事，后来呢？SU问。
后来？后来你不是知道了吗？男孩的下落被找到，墓碑都立了。后来我就不想再写下去了，于是决定故事就这样收尾。我答。
怎么可以这样，这篇太平淡了，痛感太稀薄！SU抗议。
是吗？稀薄就稀薄吧，世界上很多事情是这样的。发生在别人身上都很平淡，只有自己身在其中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了，我下班了。

夕阳下，站着一个男人，影子拖的老长。
老公！我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我和他坐进车里，他边倒车边问我，隔壁A市的那个墓碑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一定要去祭拜。
是一个朋友托我帮忙，好像是他同学的弟弟，因为一家都搬到外国，没办法祭拜，所以……
远倒是不太远，今天正好我没事，开车过去探了探路。那个墓园很老旧了，真不容易找。守园子的老头说，墓园最新的墓碑已经是十年前的，好像是个19岁的男孩儿……
十年前？我满腹狐疑。
嗯，因为位置太偏，十年都没有一块新坟。据说墓园很快要迁走，希望不是让你年年帮这个忙……

阿鱼，如果你还在，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瞒了我至少十年！你早就可以离开的对不对？！
我听到我的心，激烈地痛叫着这个问句。
没人回答。
我知道。
再也不会有人回答了。

羽惊弦

你不是吧，速度这么快，我们在后面跟得很辛苦的。

静谧无梦

{:soso_e148:}

出安

你总能从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入手去描写。{:soso_e163:}
“那时他19岁，我16岁。
“后来，我29岁，他依然19岁。”
……

拾柒

续（慢慢填）

我的世界，没有春夏秋冬，因为我不能感觉到温度的变化。但我还是努力分辨，从周围事物的变化中，猜测季节的更替。
这条河很静，很浅。我已经忘了当初在其中挣扎的恐惧和痛苦，只觉得它有一种温柔的惯性，带我到这里。
如果有得挑拣，我想我依然会选择此处。
迷恋一切安静的事物。比如小小的青蟹，石块下筑了巢穴，偶尔会爬到河岸上晒太阳；比如长长的蒿草，衬着天空很高很远；比如鱼群追逐嬉戏，他们很少相互靠近，却从不孤单。
我来到这里已经一年，一直在等待。
我的骸骨，就埋在这条河流下的淤泥中，我等待着谁发现它，为它建造一座小小的墓碑，这样，我才可以转生。

在我19岁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考虑过死亡这件事。

小典

不能比啊{:soso_e118:}

一哲

哀伤。
不过好在，曾静的哀伤再痛，那怕又重新袭上心头，毕竟是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