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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的春天，向来是行空的天马。方褪去清明密雨时节缭袖的轻冷，脱下厚重的袷衣，可还没来得及体味春光的轻盈妩媚，春已经骑在燕背上自窗前溜过如烟。于是就在环村的婆娑树林里响起翠色呢喃蝉鸣之际，才意识在不经间日历便翻到了夏至日。 不同于春天的疏朗倏然，童年夏天的记忆宛如一祯绰约的风影，似乎可以一点点的聚集，却又骤然随风散开，叫人无法拾掇。又仿佛是一朵朵泅开在昏黄宣纸上的淡墨，笔画不可捉摸，却觉得纯粹美好。 那些明静得如同绘在青瓷上的日子，从不会觉得悠长的夏昼无聊烦闷，总有俯拾皆是的简单快乐可以采撷。 回窥镜影，那时最衷情的事应该是捕蝉吧。听着河边渗来浣衣的杵声，等心不在焉的吃过粘着晨梦的早饭，觅一根竹条，除去旁枝后将顶端回绕成环，用细麻绳扎紧。再到屋前屋后的房檐下把大黑蜘蛛吓走，缠起蜘蛛网，便有了捕蝉的趁手工具。再约上伙伴，踏着无痕的风，战斗一般的去捕捉夏天的声音。蹑手蹑脚的走到树下，见了蝉便惊喜的屏了呼吸，悄悄的用网去粘。若是粘住了自是一阵激动，赶忙塞入袋子。时时晃一晃，拍一拍，袋子里的精灵便扑通着翅膀，吱吱哇哇地搅起一隅初沉的宁谧。 兴致高时，可能会爬上鹅掌楸，拣肥大的叶子摘下来，用叶茎别起两片，就成了我们的“官帽”，戴在头上背着手神气的踱着方步。 空气里总是氤氲着厚重的草木青涩气息，喜欢徜徉在这不知有流年的天光里。恍神时便觉得空气也是绿的，和树林田野一起嵌成一块琉璃。 心思依附在画眉鸟的翅膀上翻飞得倦了，便回家喝母亲早上放在灶膛里煨好放凉了的绿豆汤，是一种童年记忆的甘甜味道。有次问母亲：“妈，你煨的绿豆汤怎么这么甜啊？”母亲说：“那是因为我种的绿豆甜。”说完后就捂着嘴偷笑。幼时我对别人说的话深信不疑，甚至到少年时代我都相信我妈种的绿豆特别甜。
为了我的轻信，父亲老怕我被人拐去卖了，曾一遍遍的教我我家在什么省什么县什么乡什么村，一直到我记得滚瓜烂熟他才放心，说如今就算被拐卖了也能自己问路问回来。 转午的阳光滑过繁密的树叶，细碎的爬上格子窗，明明灭灭的带着几分催人睡意的慵懒。父亲总是打着酣睡午觉，这时我喜欢挑一只大个的蝉放到父亲手上，蝉足上有倒勾，手被抓到就如同是被猫舔过一般痒，可奇怪的是很少能把父亲弄醒。 有时自己也会携着一个个绮色的梦睡去。只是这些梦在不止歇的与时光纠缠中逐渐褪色斑驳，我无法去纪录。有时自某个陌生的地方经行，或是浸入某个迷蒙杂芜或萧索清冷的场景，惊异的窥见熟悉的意象，只能疑心是曾在梦里见过。这时不免会觉得自己有一部分思维已经走失。 经常在午后守着黑白电视机看《西游记》时天空陡然闷吼几声，眨眼抬眸间乌云已爬过山顶，散遍长空。咔嚓一声电视就断了电，不等我心里痒痒的叫看不成孙悟空可惜，母亲已在外面一边手忙脚乱的收衣物一边喊：“你们还不快点出来帮忙，雨就要从燕子崖下过来了…”有时老天似乎只是在开个玩笑，母亲抱着衣服还没跑进门雨已止了，于是又折回去一件件晾好。空气里满是泥土的气味。 若偶然在野外见到青蒿，心里总会一阵悸动。随着身体不可抑制的蜕变，某些事情的脉络渐渐削减得微茫成丝，因而更加留恋那些曾经鲜活如今已然凝固的青青淡香的旧时光。彼时母亲割青蒿常叫我去打下手。将青蒿摊放在门口晒干，扎成束。待到夕阳敛了余晖，家家歇了袅娜的炊烟，坡上响起妇女对着正在远处田野里劳作的家人的悠长的呼唤时，就拈出一束点燃以熏蚊子，嘴里还念念有词：“烟啊烟，别熏我，熏那边，我搭桥，你上天。”一股青青的淡香便在屋里弥漫开来。 吃过饭，孩子们麻利的挈出竹凉床到院子里乘凉。有时父母会讲一些听来的或是自己的旧事。如今我都常忆起父亲说过的朱字绿（朱书的字）以身试死的事。这些沁着青蒿淡香的故事如果汇集成册，想必也会是一部《阅微草堂笔记》，只不过绝大部分的故事都已随着童年青色的梦一起湮没了。 看诗词看到写扑流萤的总会倍感亲切，那是幼时千百次重复过的事情，不过我们都是持着大蒲扇追寻，如同追寻一个轻盈的梦一般。扑中的萤火虫坠入草丛中，那时也不似现在这么惧怕蛇虫，总是翻开草丛去寻那一闪一闪的小灯笼。夏天露重，有时素色棉衬衣粘满了露水都浑然不知。某次听到一首童谣唱到：“萤火虫，夜夜红，飞到西，飞到东，渡河滨，点灯笼，过谷场，照朦胧。”一时怅然若失，心仿佛是在瞬间苍老。 我于是知道了流年，知道了流年的力量和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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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20 00:00
变色卡
发表于 2012-4-22 19:06
发表于 2012-4-24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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