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的试杀

墨沫

祝你幸福
1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喝酒然后读海子的诗。海子说：我有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个唯美浪漫抑郁的诗人虚构了一个温暖的居所，却无法在尘世获得。于是，他把自己年轻的生命横在了冰冷的铁轨之上，他以拒绝尘世的痛苦来追逐天堂的幸福。
我喝着酒读着诗，便也觉得自己是个诗人。窗外正下着雪，时不时会有雪花飘落在窗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有人说雪花是天堂寄来的书信，天堂里的海子幸福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痛苦和幸福之间横亘着漫长的等待，我不幸福，我的不幸福与海子无关与等待有关。
雪在天外/天在雪上/那一次如果我们都不打伞/一直走，是不是/就可以一路到白头？我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诗人，写些断行的句子在手机上，看着光标一闪一闪，听着时间慢慢流逝。
我不知道要把这些句子发给谁，发了，接收的人是不是真的如我读海子般用心品味。这个世界很凉薄，还有谁会在意你快不快乐呢。
光标一步步地退，字一个个消失。有些东西无论你如何不愿，都会渐行渐远。关了手机拔了网线，我让自己在2010年的最后一天陷入彻底的落寞伤感和孤独中。
2
时至深夜，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其实，我很想睡去，做一个幸福的梦，梦见满眼阳光，梦见自己钻出黑暗的蛹壳，梦见我思念的人微笑着坐在我的身旁……只是，要做一个美梦并不容易，那需要一颗幸福的心。
屋子里回旋着greensleeves的曲调，喜欢上这个曲子是因为它里面蕴含的那种蓝调。淡淡的忧伤，沉静的内敛，就像那个男人。
想起那个男人，我的心里便涌起了一阵别样的滋味。他就像这酒一样，让人迷醉却又让人痛饮后苦不堪言。虽则如此，这痛苦却没有损害我对酒的迷恋。这半年，我开始醉酒。
那个伟大的浪漫主义的作家曾说，爱情是一条规律，肉欲是一个陷阱，醉和嗜酒成瘾是不同的，醉是要某一个女人，嗜酒成瘾是要所有的女人。我想我是醉酒而非嗜酒，他也爱酒，只是我不知道是前者还是后者。
他叫许诺，我班里漂亮女生许小燃的父亲，一个软件公司的老总，一个有妇之夫。从没想过他会植入我唯美不染尘埃的梦，因为，彼时，我是那样地痛恨着入侵别人感情的人。
转动着酒杯，让殷红的液体在里面旋转，然后停下来一饮而尽。我想，我是有些醉了，醉了的时候那些往事就会燃起大火……
3
那一年，我大学毕业，放弃留校的机会，义无反顾来到这个据说遍地流金的城市。我以为，走出山沟的我可以在繁华中找到绽放的机会。可惜，现实远比想象残酷，当揣着仅剩的50元家底，瑟缩在乍暖还寒的春潮中时，我才知道，什么是举步维艰。
我忽然很想家，很想白发苍苍的母亲，出发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母亲曾极力反对，她说，丫，当老师没什么不好，你何苦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啊。我想我这个时候一定很落魄，娘看了我的样子一定会哭，可惜，那个粗了嗓子的男人却没能看出这一点。
“莫动，莫叫，你要是叫就要你的命！”
一切来地措手不及，这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脸和身上都很脏，像在城里打工的乡下农民。他拿着一把水果刀，抵住了我的腰。我想告诉他，我没钱。
可是，没来得及，他比我还要紧张，他一紧张就引起了人的注意，人一注意他就乱了方寸。乱了方寸的他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说大哥，我和你一样也是穷人，我没有钱，但是我有老娘，老娘正守在电话前等我。
我敢确定，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因为，我说这话的时候他手颤了一下，只这一颤出卖了他。
有惊无险，我只是被刀尖划破了皮，那个男人扔掉水果刀蹲在地上掩面哭泣束手就擒，我在那一天落了泪，为他也为我自己。当那个男人被带走的时候，我轻轻地在心里说：祝你幸福！
4
忘了说，是一个背着吉他的歌手趁着那男人愣神的空档用他的吉他救了我。为了答谢也为了生活我跟着他到了一个叫爱在来的酒吧找到了一份伴舞的工作，再后来的故事毫无新意，遍地开花的爱情在我和他这里也含苞待放。
一个飘雪的夜我睡在了他的床上，那一年我25岁。
我以为这场爱可以永久，虽然我们租住着鸽笼一样的房子，虽然我们每天要为生活耗尽体力，可是那段日子我觉得很甜蜜。
我会在歇息的空档给他发一条自写的小诗，他会在不远的地方透过霓虹抛给我一个温柔的笑。我会把赚到的钱由十元变成一百然后存到卡里，就像储蓄幸福一样，他会把我拦在怀里说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一定是艺术天才。年轻的心以为幸福并不遥远，爱可以天长地久
两年后我用积攒的钱盘下一间屋子，开了一个舞蹈班。
上天垂怜，舞蹈班的生意不错，半年后就有了三十几个学员。经济逐渐好转，他却似乎越来越远。起初是说忙，每至半夜才疲惫而归，后来竟至彻夜不归。
我一直相信我和他患难结识情比金坚，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高估了我们情感的含金量。当我以极为兴奋的状态准备告诉他我们的爱有了结晶的时候，却发现我爱着的他躺在了别人的床上抱着别的女人说着“我爱你”。
其实，那天我真的不该去“爱再来”不去那里我就不会看清事实的真相。不知道真相我就不会陷入痛苦。浑然不觉并不残酷，残酷的是洞悉全局。
跌跌撞撞从“爱再来”跑出来时，一切就像梦一样。我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起点，就像当初在这个街道上无家可归被那个男人劫持一样。只是那次伤的是身，而这一次伤的是心。
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任由冰冷的器械把爱从我的身体里刮除。闭上眼，有冰冷的东西从眼角溢出。
别了，我曾爱着的人，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