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沧海已成桑田》作者：芒果C（全本）

淡淡如风

文案

　　茫茫人海中，年少轻狂时，我们遇见了彼此。
　　可命定的缘分，终究敌不过世事的变幻。
　　相识与相知、快乐与悲伤、情动与缘灭……
　　青葱岁月里所有的悸动，一一消散在时间的长河里。
　　经年之后，青春不再。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而我们，还会不会是我们？
　　当沧海都已成桑田，你还会不会在我身边？

简介

　　自小无忧无虑的乐观女孩曲清然进入高中后遇上了高*子弟路惜晨，所有的快乐与悲伤、心动与心痛都由此开始。
　　张扬的青春里，多少辛酸，多少眼泪，多少次的错误与错过才造就了她期待已久的爱情。
　　可相爱却并不像她想象中容易。
　　在这段感情里，是她先主动，是她付出得更多，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伤心的结尾。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已是一种抹不掉的印记，他不说，只是因为太在乎，所以小心翼翼，踟蹰不前。
　　他们都忘记了，在一起需要勇气，爱，要大声说出口。
　　年华终将逝去，青春终将散场，轻狂的岁月终究成为永恒的回忆，而相爱的他们，是否也会在世事变幻中成为彼此的“过去”？

楔子

　　夏日的午后。
　　曲清然坐在窗边，用手拖着下巴，看着窗外金黄的日光，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一个星期前，她顺利地拿到了学位证书，跟她一样的中国留学生大部分都选择了回国，她打电话回家时，母亲也表示希望她快些回去。
　　可她却迟疑着，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她在奥地利已经生活了四年，期间没有回去过一次。
　　在这个世界著名的音乐之都——维也纳，她如愿以偿地学到了许多令她心醉着迷的音乐知识，深深地被这个用音乐装饰起来的城市打动吸引。
　　她喜欢这里的山清水秀，风景如画；喜欢穿过市区的，波光粼粼的多瑙河；喜欢随处可见的大音乐家们的铜像或大理石像；喜欢夏日里，公园里举行的露天音乐演奏会；喜欢那些投入沉浸在音乐中的人们……
　　她也曾想过，留在这个她喜欢的城市继续深造，她的钢琴导师给她介绍了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并且也告诉她如果她不回国依然能让她跟着自己继续学习钢琴。
　　这样好的安排，她本以为自己会满心欢喜地答应，可是，她却犹豫了。
　　在这个温暖安静得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她坐在窗边痴痴远望着，笔记本电脑打开着的屏幕上定格着几行文字：
　　那些在我生命中绽放过的花朵
　　那些在我头顶飞逝而过的流星
　　那些明亮的眼神和善良的任性
　　那些曾经温暖的诺言和温和的笑容
　　一切成为我难以抚平的伤痕
　　无法忘却的纪念
　　她无聊时喜欢在网上闲逛，无意间看到这几句话，简单平实的只言片语，却让某些记忆朝着眼前奔涌而来，无数个*段在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愈演愈烈。
　　她在窗边呆坐了很久很久，直至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悠扬欢快的乐曲声，她才渐渐清醒过来。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把钥匙，然后弯下腰，慢慢地用那把钥匙打开书桌最下面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抽屉里除了一个小小的红色丝绒盒子，什么也没有。
　　这个抽屉，自她第一天住进宿舍被她上了锁之后，就再也没打开过。已经记不起有多少次，她无意间瞥到这一个角落时，心底就会静静地淌过一股痛。每当朋友好奇地问她抽屉里装着什么时，她也总会突然安静下来，万千思绪在心里翻涌，却说不清道不明。
　　红色的丝绒小盒子被轻轻开启，镶着小小钻石的白金戒指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耀眼，刺得她的眼睛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的手握紧了又缓缓松开，似是鼓足了全部勇气，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她曾经爱不释手的戒指。
　　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朦胧间，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清俊挺拔的身姿，乌黑清爽的短发，轮廓分明的脸，干净动听的嗓音……
　　还有那双眼睛，深邃而黑亮，像星辰一般闪耀醉人。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她看到过骄傲，看到过欣喜，看到过执着，看到过落寞，还看到过令她震惊、感动的深情与温柔……
　　四年来，她头一次这样疯狂地，放纵地回想那已经远去的一切一切……
　　四年了，她竟然始终忘不了那双眼睛，忘不了跟他有关的一点一滴……
　　书桌前，曲清然久久站立着，她捏着戒指的手指渐渐泛白，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溢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泪珠打在闪亮着的戒指上，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投入许许多多颗小石，一圈又一圈回忆的涟漪缓缓荡漾开来……
　　不怕委屈，不怕难过，不怕背叛，不怕伤害，不怕寂寞……
　　全部都不怕。
　　最怕的，是发现自己，还爱你。

淡淡如风

第一章
　
　　“啊！”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和接踵而来的一声惊呼，高一七班的队伍里接连着倒下几个人。
　　被太阳晒得晕晕乎乎的曲清然，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声仿佛就在耳边的惊叫，就感觉到左边的人突然朝着自己压了下来。她本来就已经站立不稳了，又事发突然，所以尽管身边的女生缓冲了一定的重量，她还是没有支撑住，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倒在了地上。
　　如果太阳没有把她晒晕的话，她还记得站在她左边的女生叫陶好静，而陶好静左边站着的是一个叫唐玥的女生，入营的当晚，她就在自己所分配到的寝室里见到了这两个女生。
　　后排的动静惹得前排的男生不顾严苛的教官，纷纷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没事吧？”距离曲清然最近的一个男生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定睛看了看，果然是她的初中同学兼好朋友——骆邱。
　　“没事没事。”曲清然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看到一旁已经苍白着脸晕了过去的唐玥和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陶好静，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时站在队首的教官走了过来，看了看唐玥说：“应该是中暑了，别都围着了，快送她去医务室！”
　　曲清然被骆邱拉起来的同时，站在骆邱身边的一个男生也迅速把倒在地上的唐玥扶了起来，而同样跟她们一个寝室的凌傲珊也跑了过来，用沾了水的纸巾替唐玥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听到教官这么说，凌傲珊便帮着那个男生背起唐玥，往医务室走去。经过曲清然身边时，凌傲珊看了看她已经被蹭破了皮的手臂，说：“你的手臂也擦伤了，一起去吧。”
　　曲清然扭过左手一看，手肘的地方果然渗着血丝，虽然不是很痛，但是伤口上沾着一些灰尘，至少得去清洗消毒一下。
　　吹着医务室的空调，曲清然忍不住在心里想，要是刚才她被撞晕了就好了！可惜她这小身板没有林黛玉那么弱不禁风，两个女生接连着压倒下来也只是让她的手臂被蹭破了点皮，不仅不能像陶好静那样丝毫无损，也不能像唐玥一样昏昏大睡，而且还得忍受药水涂在伤口上的那股刺痛，何其悲哀啊！
　　“轻点轻点……”曲清然偷偷瞪了一眼帮她涂药水的医生，心里直犯嘀咕，这男人看着一副挺温柔的样子，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虽然她不是那种惹人怜爱的娇小型女生，但好歹也有一副不错的皮囊啊，是有那么点婴儿肥，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可爱之处吧，这人的心肯定是石头做的！
　　她禁不住提高了点声音：“医生你轻点，很痛的！”
　　男医生无视她的抗议，把不温柔的本性发挥到了极致：“这点痛就受不住了？军训这才刚刚开始，还有好几天够你受的，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就是太娇弱了！”
　　曲清然简直气结，懒得再理他，看了看躺在床上一脸苍白虚弱的唐玥，问：“她怎么样？严不严重？”
　　“这叫什么严重？我一天至少得收十个她这样的病人，睡一觉就全好了。”
　　曲清然在心里哀叹，她的十六岁，她的高中伊始，因为这个惨无人道的军训，简直像被一大片乌云笼罩了！想到往后的几天都得过这种地狱式的悲惨生活，她脑子里瞬间蹦出四个字——度日如年！
　　因为手伤，教官大发慈悲地免了曲清然下午的训练，让她留在医务室帮着照看一下昏睡中的唐玥。
　　傍晚的时候，唐玥醒了过来，曲清然见她脸上依然毫无血色，便去食堂替她买了饭，然后扶着她回到了寝室。
　　“好些了吗？”见她们回来，凌傲珊走过来扶着唐玥在床上坐下，又倒了两杯水递给她和曲清然。
　　“好多了。”唐玥说，看见曲清然包扎着的手臂，神色有些愧疚，“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曲清然微微一笑，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不必在意。”她从抽屉里取出几块巧克力，笑着递了一块给唐玥，“吃点巧克力吧，可以补充体力。”
　　曲清然刚把巧克力放进嘴里，陶好静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寝室，“好啊你们几个，吃巧克力居然都不叫上我！”
　　陶好静是十足的男孩性格，活泼爽朗，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据她自己说，父母希望她长成一个文静的女孩所以给她取名为“陶好静”，可事与愿违，她从小到大都是上蹿下跳的，一刻也闲不下来，比有些男孩子还要调皮。
　　因为父亲是游泳教练，陶好静从小便跟着父亲学游泳，不仅是游泳，所有的体育活动她都十分感兴趣。也许是有遗传因子，也许因为从小锻炼得多，她的身高比同龄女孩子稍微高一些，身材修长匀称。像巧克力之流的甜食是她的最爱，入营的当天，她满满一大包的巧克力和糖果就让其他的三个女生当场傻了眼。她的身材和怎么吃都吃不胖的特性，更是让曲清然羡慕得简直要抓狂。
　　“知道你喜欢，给你留着呢。”曲清然拉开抽屉，抓了一大把巧克力丢在桌子上，“你最喜欢的德芙，什么口味都有，任君选择。”
　　“清然，我简直爱死你了！”陶好静一看到巧克力就两眼放光，丢下手上的桶子盆子，朝着曲清然扑过来，准确的说应该是朝着她桌子上的巧克力扑过来。
　　“今晚有什么安排？听讲座还是对歌？”陶好静咬着巧克力，问道。
　　曲清然刚准备拿出日程安排表看一看，睡在她对床的凌傲珊已经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今晚没有安排，自由活动，明晚有入学教育讲座，后天晚上是班会。”
　　曲清然不禁有点佩服她，来到这个位于市郊的训练营三天了，连日来的密集训练和太阳的炙烤早已消磨掉大家刚来时的兴奋，对于每天的安排大家都是听辅导员的，而且入营第一天负责的学姐就把这七天的安排表发到了每个人手里，估计没有谁会真正把那些内容记在心里。
　　眼前这个叫凌傲珊的女生，身材高瘦、长相十分漂亮不说，浑身都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言谈举止间也很有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之气。她们所就读的中学，是C市著名的重点高中，并且是全国闻名的X大的附属中学，一向以学风严谨著称，高中虽然不再有那么多的管束，但凌傲珊一头卷翘的长发在报道当天还是引起了不少的注意。
　　后来曲清然才听说，凌傲珊是从她们学校的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并且为母校获得过许多荣誉，加上她那身为C市政府高官的母亲，全校上上下下几乎没有几个人不认识她。
　　曲清然本以为，像凌傲珊这种天之骄女必定是眼高于顶，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可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发现凌傲珊除了有一点显而易见的骄傲之外，并没有什么令人厌恶的地方。
　　“傲珊，你好厉害啊，居然都记得了！”陶好静看了看曲清然手上的安排表，心里的赞叹表露无疑。
　　凌傲珊淡淡一笑，扬起的嘴角明显地暴露了她一贯的骄傲自信与根深蒂固的优越感。
　　洗完澡洗完衣服后，四个女生便窝在寝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七班人数较少，分配到的寝室足够装下所有学生，曲清然她们所住的这个寝室其实是六人间，她们四人刚好是最后剩下的四个女生，所以虽然房间很小，但是四个人住起来却也挺舒服。
　　“白天是你送我去医务室的吗？”唐玥看着曲清然，问道。
　　“当然不是，”曲清然摇摇头，笑道：“虽然我算不上瘦弱，但背你多少还是有点吃力，是个男生背你去的，不过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她看向对面的凌傲珊，“你知道吧？我看你们好像认识一样。”
　　凌傲珊正在看书，她抬起头来，点点头说：“他叫路惜晨，也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
　　“原来那个帅哥叫路惜晨！”陶好静合上手里的体育杂志，一脸花痴的表情看着凌傲珊问：“你跟他是初中同学？他初中是不是很受欢迎？”
　　“我跟他同校不同班，不过我们两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也算是认识吧。”
　　“他家是做生意的？”
　　“嗯，房地产生意，C市有几个楼盘都是他父亲的公司承建的。”
　　“哇！”陶好静兴奋得简直连星星眼都要冒出来了，半开玩笑似的说：“又帅又多金，这样的人物居然也在我身边出现了！”
　　她仿佛偶像剧女主角般的声音，惹得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她便笑得更加得意，凑到曲清然身边来一脸坏笑地问：“今天对你大献殷勤的那个阳光男生又是谁？老实交代！”
　　曲清然愣了愣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骆邱，好笑地说：“别乱用词语，什么大献殷勤啊，他只是扶了我一把好不好！”
　　“那怎么没见他来扶我？明明我当时就倒在你旁边！”
　　曲清然哭笑不得：“你当时立马就爬起来了，人家就是想扶也没你速度啊。”
　　陶好静想想也是，她一个从小受训的运动女健将，那点冲撞倒还不至于有什么大影响，“就算是这样好了，难道你跟他真的什么也没有？”
　　“能有什么？”曲清然把几块巧克力塞到陶好静手里，“他叫骆邱，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最多最多也就是要好的异性朋友，仅此而已。”
　　陶好静撕开包装纸，往嘴里丢了一块巧克力，说：“那你们这缘分也挺难得的，初中同班，高中又同班，不制造点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来，还真是对不住这上天恩赐的缘分！”她转过头，向一旁的唐玥使眼色，“唐玥，你说是吧？”
　　听她这样一说，连性格温婉淡静，寡言少语的唐玥也忍不住笑道：“好像有点道理。”
　　“以我对骆邱的了解，我倒觉得他会喜欢像唐玥这样的女生。”曲清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她心想，以骆邱那种洒脱不羁的性格，或许正需要沉静淡漠的唐玥来相称吧，如果都是男生或许两人会没什么共同话题，但是一男一女却有种互补的和谐之美。
　　唐玥淡淡一笑，像是想起些什么，微微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书，不再说话。反倒是陶好静，表现得比当事人还要激动得多，大笑道：“哈哈，唐玥你不要不好意思，高中时期就得有些风花雪月才完美啊！”
　　“高中三年才刚刚拉开帷幕，未来说不定会发生许多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听到凌傲珊这句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话，曲清然不禁想，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些什么？她的青春，究竟会轰轰烈烈还是云淡风轻？若干年后，她回味起这呼啸而过的短暂岁月时，究竟会是怎样的心境？

淡淡如风

第二章
　　
　　站军姿，又是站军姿！
　　随着教官一声令下，一整个操场的学生都迅速蔫了一半。
　　每天中午和下午散训之前，也就是大家奔去食堂吃饭之前，不管哪个连都有一个统一的任务——站军姿二十分钟。站军姿的时候要双脚并拢，挺胸收腹，眼睛直视前方，双手并拢紧贴裤缝线，身体微微向前倾。只是这样站着已经不太舒服，更何况还是顶着烈日！
　　各连队分散训练时，大家或许还可以偷偷懒搞搞小动作，可这二十分钟的站军姿是每日必须例行的事情，而且营长、团长和学校领导，都在主席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看，一发现有人动就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揪出来。丢脸不说，光是再加站二十分钟甚至更久这一点，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八月末的天气，依旧是骄阳似火，热气逼人。训练营发的军鞋鞋底很薄，所以尽管是站在草地上，热浪也是一阵又一阵的汹涌袭来，从脚底蹭蹭蹭地往上冒，烫得全身都难受无比。
　　因此，这短短的二十分钟，折磨了无数人的身心。
　　听到身后的动静，曲清然不用回头都知道，又倒了一个！每天站军姿的时候总有几个人会倒下，真不知道是他们身体真的太虚弱，还是装的。
　　曲清然在心里怨念不已，她怎么还不晕倒啊！活了快十六年，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是如此的好，每天站在太阳底下暴晒，居然连丝毫晕眩的感觉都没有！
　　虽然不觉得晕，但热得闹心的感觉还是十分强烈的，为了避免自己越想越觉得痛苦难耐，曲清然每天站军姿的时候都会找准一个目标，好好打量一番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她的目标是站在骆邱旁边，那个叫路惜晨的男生。
　　昨天晚上的班会，班主任让全班同学轮流自我介绍了一番。
　　晚上大家不需要穿军装，路惜晨穿着淡蓝色的翻领T恤和纯白的休闲长裤，落落大方地走上台，声音干净利落，眉宇间充满自信。从他的介绍里，曲清然知道了他因为上学晚，所以比她和很多在座的同学都要年长一岁。
　　十七岁的路惜晨，剑眉星目，气质不凡，跟同被陶好静誉为“七班班草”的骆邱相比，他更加俊朗一些。骆邱是个十足的帅哥，浓眉大眼，高鼻梁薄嘴唇，身上更是有一种开朗活泼的感觉，典型的“阳光男孩”。
　　虽然跟骆邱关系要好，但是客观点说，曲清然其实更加喜欢看路惜晨一点。
　　骆邱祖籍东北，出生在沈阳，虽然从小就跟着父母在C市生活，但其实他跟南方人有着骨子里的不同。性格豪爽狂放，就连身材也是一样，不到十六岁身高就已经超过一米八，高大挺拔得让人有些压迫感。
　　而路惜晨不同，他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没有骆邱那么“开”，虽然他也很高，但是高得恰到好处。
　　也许是因为年长一岁，也许是有别的什么因素影响，路惜晨整个人看上去比班里的男生要显得沉稳淡静一些，跟他英俊优美的脸部线条十分相配。
　　而这一点，恰好是她最欣赏的。
　　看着路惜晨修长挺拔的背影，曲清然不自觉地想起他那张俊美倨傲的脸，他跟凌傲珊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天生的优越感，这跟他家境优渥、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是分不开的。
　　曲清然偷偷瞟了一眼与她隔着两个人的凌傲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天之骄子和天之骄女居然分在了同一个班，以后的日子里说不定会经常上演“龙凤斗”的戏码，应该精彩万分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曲清然打完饭，边等着陶好静她们，边在偌大的食堂里寻找空位子。
　　“曲清然！坐这里来，这里有位子。”
　　曲清然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骆邱冲她招手，刚刚被她打量过一番的路惜晨正坐在他对面。
　　陶好静这时正好端着盘子走过来，开玩笑地说：“你的好同学叫你过去呢，你干嘛傻站着？”见凌傲珊和唐玥也买完饭走过来，曲清然看着陶好静无奈地笑了笑，说：“他现在不也是你的好同学了么，走吧，一起过去。”
　　“路惜晨，昨天是你送我去医务室的吧？谢谢你。”几人坐下后，唐玥对路惜晨说。
　　路惜晨笑了笑，不以为然：“都是同学，不用这么客气。”
　　“谢什么谢啊，英雄救美是人之常情！”
　　听到骆邱的话，曲清然扑哧一笑，习惯性地跟他斗嘴：“人家又没谢你，谁要你发表意见了？”
　　骆邱也不甘示弱：“曲清然，初中闹不够，高中还要继续是不是？”他猛地一拍额头，长叹一声，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居然又跟你这个恶毒的丫头分在一个班了！”
　　“死骆邱！谁恶毒了？”曲清然愤愤不平地举起筷子，狠狠瞪着骆邱：“你少败坏我名声！”
　　“喂喂喂！”陶好静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抱怨道：“你们要打情骂俏能不能不在公共场合？故意气我们是不是？”
　　曲清然愣了愣，然后跟骆邱相视一笑，两人都懒得反驳，很有默契地埋头吃起饭来。
　　这下倒弄得陶好静有些疑惑了：“你们这是什么反应？默认了？”
　　曲清然看她一眼，笑而不语，继续吃饭。
　　“吃饭吧。”凌傲珊说，“要真有什么，他们就不会让你这么说了。”
　　曲清然转头看看她，笑着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几人边吃着饭边随意地聊着天，本是轻松愉悦的气氛，可那些时不时有意无意经过他们这一桌的女生以及周围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多少影响了他们的心情。
　　“你们两个，魅力可真够大的呀，吃个饭都有那么多女孩子关注着。”陶好静调侃说。
　　骆邱看看周围，见几个女孩子看着他笑得一脸羞涩、受宠若惊的样子，脸上立刻流露出“貌比潘安”的得意神情，惹得曲清然和陶好静一阵白眼。
　　可同样身为许多人关注的焦点，路惜晨却不为所动，他始终安静地吃着饭，对周围的一切仿佛充耳不闻。
　　曲清然坐在他对面，忍不住暗叹，一个男生，吃饭的样子居然可以这么好看！可见他不仅家境优渥，而且从小就被教育得很好。
　　虽然大家都穿着统一的，土得掉渣的迷彩服，但这个男生的光芒还是异常耀眼。这样近距离地看，曲清然发现他有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神采飞扬，充满自信。而且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握筷子的手势也很好看。
　　这个路惜晨，真是她十几年来见过的，最合她眼缘的男生了。
　　*** ***
　　为期一个星期的军训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天。
　　也许是感受到这帮学生的满腔抱怨，从昨天开始炎热的天气就有所缓解，温度骤降了好几度，天空阴沉沉地仿佛随时会下雨。
　　最后一天是各连队的训练成果展示，类似于一个比赛，高一年级一共十四个班，要在其中评出一、二、三等奖来。二等奖和三等奖各有两个，而一等奖只有唯一的一个连可以获得。
　　列队汇演开始的前一个小时，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如果换做是平常，下雨的话就会马上散训避雨，可今天是军训最后一天，加上雨并不太大，所以操场上的所有连队依然在抓紧时间训练着。
　　“等会从主席台前走过的时候把你们最好的精神状态拿出来，不说拿奖，但至少不能给我丢脸！”七班的教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平常训练时就常常跟同学们开开玩笑，打成一片。他老是摇着头抱怨他们太没有军人的样子，怎么训都训不好，可平常只要营长没有来巡视，他就会让他们多休息几分钟。相对于二班闻名整个训练营的“魔鬼教练”来说，他实在是个非常体贴善良的教官。
　　周围一阵轻笑。
　　虽然才短短一个星期，但七班的同学仿佛在无形中达成了某种共识，平常训练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多么上心，只在教官偶尔发怒的时候认真一下。不过只要营长、团长和学校领导经过七班连队时，所有同学都能立刻精神抖擞起来，见机行事的本领可谓高超。
　　该记住的，该学会的，他们一样都没落下，而今天这最后一次关乎荣誉的训练，自然也是会拿出十分认真来对待。
　　曲清然一直都觉得他们班比起其他班来要好很多，所以当校长站在主席台上宣布高一七班获得一等奖时，她心里的欣喜远远多于惊讶，还有些隐隐的酸涩渐渐往上涌。
　　结果宣布完了以后，学校领导在主席台上发表着对这次军训的总结，而各连队的教官已经集结成队，准备离开。这个训练营是专供X大及其附中的学生军训用，所有教官都是学校从省内的国防军校请来的，只在每年军训期间来训练营执教一段时间，过后便返回。
　　曲清然和其余所有同学站在操场上，完全顾不上台上的人在说些什么，目光一直追随着渐渐远去的教官。谁都没有想到，离别会是这样仓促，甚至都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七班的教官站在一队人的最末，跟着前方的人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即将走出操场时，他回过头，冲着七班的队伍微笑着挥了挥手。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令曲清然哗地一下掉下泪来。
　　微凉的雨丝打在身上，合着周围或大或小的哭泣声，一点一点地飘散在风中。
　　曲清然抹了一把泪，深深吸了口气。
　　她的高中时代，真正的拉开了帷幕，等着她的，究竟是怎样的篇章？

淡淡如风

第三章
　　
　　枯燥乏味的物理课。
　　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台下的同学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心有戚戚焉”，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第二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明明听不进去却出于种种原因强迫自己硬往脑子里塞，能塞一点是一点，塞了总比没塞好；第三种则是“破罐子破摔”，反正怎么也无法跟老师产生共鸣，索性元神出窍、神游太虚。
　　坐在四组第一排，左手支着下巴正发呆的曲清然，很明显是属于第三种类型的。她看着讲台上刷刷写着的路惜晨和凌傲珊，以及站在一旁一脸赞赏的物理老头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读初中的时候，曲清然就对物理化学非常不感兴趣，中考之前逼于无奈恶补了一阵，理综才勉强考了一百六十多分。她天生就对理科十分抗拒，数学已经学得不太顺了，化学其次，物理再次。有时候看着那厚厚的物理、化学书，她都恨不能马上就文理分科，彻底跟这两科折磨她身心的功课说拜拜。
　　台上的路惜晨和凌傲珊依旧在奋笔疾书，两人似乎在暗自较劲一般，写得又快又仔细，谁都不愿意输给对方。
　　曲清然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禁觉得好笑，“龙凤斗”的戏码居然不出她所料，时时上演着。刚开学没多久的班干部竞选上，全班同学就共同欣赏了一出好戏。
　　那天的竞选是采取毛遂自荐的方式，班主任把待选的职务一一写在黑板上，竞选者只要把名字写在自己想竞选的职务下方，然后做一番简短的演讲，最后由全班同学投票选出。投票是采取不记名的方式，每位同学只需要把各个职务以及自己心目中认为合适担任的人选写在一张纸条上即可。
　　投票之前，大家惊讶地发现，黑板上每一栏职务下方都有许多名字，而“班长”那一栏赫然只有两个候选人——路惜晨、凌傲珊。
　　票数结果统计出来以后，其余各职务花落谁家都已尘埃落定，而班长的人选却让大家都犯了难：全班五十四个人，路惜晨和凌傲珊的得票数居然都是二十七，两人不分上下。
　　既然在同学们心目中两人势均力敌，那么选择的权利自然落到了班主任手上。七班的班主任姓李，三十来岁的一个女老师，她不像很多语文老师那样过于感性，在面对这样的抉择时，她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而是根据最直观的入学考试成绩一锤定音，由总分全班最高的路惜晨担任班长一职，而凌傲珊则顺理成章地跟另外一位男同学一起担任副班长。
　　因为这件事，凌傲珊有一段时间一直耿耿于怀，还立誓以后每一次的考试都要超过路惜晨。
　　陶好静见她老是闷闷不乐的，便好言安慰她：“算啦傲珊，不就是个班长吗，他想当就让他当好了。下学期学生会改选，以你的实力一定能选上，学生会干部可比班干部威风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陶好静的话起了作用，凌傲珊在努力做好副班长应做的工作之余，渐渐开始留心学校学生会的动向，好像时刻在为竞选做准备。
　　曲清然一直就不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对于班干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她从小到大都不感兴趣。因为她的“不求上进、不思进取”，她没少挨父母的批，可再怎么批，也无法激发她对于争当班干部的热情与积极性，那天的班干部竞选，她是为数不多的单纯投票者。
　　路惜晨当了班长，凌傲珊是副班长，骆邱选上了体育委员。X附中的体育课向来是男女分开上课，所以体育委员通常都是一男一女，陶好静身材高挑又从小爱好体育锻炼，另一个体育委员的头衔自然被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摘了去。
　　这样一来，他们几人里仅剩下曲清然和唐玥，没有谋得个一官半职。
　　曲清然虽然对当班干部不感兴趣，可是她算是个爱恨分明的人，不喜欢的事情有很多，喜欢的事情也有很多。可唐玥跟她不一样，或者说她跟很多人都不一样，在她眼里，好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情能引起她的注意力。
　　开学一个多月了，她们四个女生几乎天天腻在一起，有事没事都会凑在一起。按照曲清然的了解，凌傲珊聪颖大气，陶好静活泼好动，而唐玥则是沉静得有些冷漠。她们四人在一起时，唐玥向来是话最少的，她通常都是安静地听，几乎从不主动发起话题。
　　私下里，曲清然曾经问过唐玥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唐玥只是淡淡说道：“不是，没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但也没有值得开心的事情。”
　　唐玥的成绩在班里处于中上水平，而且很不可思议的是，她每一门功课的成绩都很平均，不像曲清然，喜欢的语文、英语通常都能拿到高分，而极为讨厌的物理、化学就一直徘徊在及格边缘。唐玥告诉过曲清然，其实她对任何一门功课都不感兴趣，但是她现在必须学好。
　　现在辛苦一点是为了以后能过得舒服一点，这个道理曲清然也懂，只是很多时候她都做不到像唐玥这样妥协。
　　曲清然垂着头自顾自地想着，直到周围传来一阵哄笑声她才猛然清醒过来。她木然地眨眨眼，发现自己的课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碗水，刚刚抬起头，物理老头子的脸赫然放大了好几倍。她一惊，身体往后一缩，眼角瞟了一眼桌上的物理书，真要命，她居然连书都没有翻开！
　　物理老师皱着眉看了她几秒，接着居然笑了笑，对着满堂同学说：“看来我真是老了，想当年教课的时候，好多女孩子争着帮我做实验，可这位同学居然对我视而不见，哎！”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曲清然红了脸，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也不知道是笑物理老头子还是笑她。
　　站在讲台上的路惜晨也回头看了她一眼，深邃黑亮的眸子里带着笑意，唇角也染着淡淡的微笑。就是这么短暂的一眼，居然令曲清然的心跳骤然间加速，脸也莫名其妙的变得更加烫了，她慌乱地转移视线，站起来抱歉地说道：“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不会了！”
　　那堂物理课，老师给大家做“水的沸点与气压的关系”这个实验，看着那翻滚着的水，曲清然只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也正在一点一点地升温，直至沸腾溢出。
　　*** ***
　　中午的时候，曲清然看了看手表，然后叫上陶好静她们一起去吃饭。她们四个中午通常都是一起在学校里的小食堂吃饭，X附中的食堂跟宿舍都在校园对街的教职工生活区，大食堂里中午人很多，通常排了很久的队才能打到饭，而且要么是吃不到自己喜欢的菜式要么是找不到座位。小食堂是学校后来临时扩建的，在行政楼的负一楼，原本是个硕大的停车场，但X附中骑车上学的学生不多，所以学校便划分了一半的区域改造成一个餐饮区，开设了七个打饭的窗口，跟打饭窗口相对着的，是一排出售零食的柜台，早晨也会卖面粉、包点之类的早餐。于是这方不算大的天地，便俨然成了一个小食堂。
　　曲清然她们四个中午一般都待在小食堂里，慢悠悠地吃着饭聊着天，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却是一整天里最舒适惬意的时光。
　　刚刚吃过饭，曲清然远远地就看见骆邱大步流星地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骆邱已经飞快地冲了过来，一屁股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有纸吗，快拿点儿给我，热死我了！”
　　曲清然见他一头大汗，问道：“你又打球去了？”他以前就有这习惯，喜欢在中午打篮球，不打得大汗淋漓就浑身不自在。
　　骆邱点点头，毫不客气地拿起她面前的一瓶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喝完还不忘冲曲清然嚷嚷：“你倒是拿点儿纸给我啊，一头汗难受死了！”
　　曲清然双手一摊，无能为力地说：“我忘记带纸了。”
　　骆邱刚准备开口，一小包纸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接过唐玥递来的纸巾，说：“谢谢啊。”
　　唐玥没有看他，淡淡说了句：“不用。”
　　骆邱抽出一张纸巾擦汗，他闻到了一股很清淡的香味，浅浅的却沁人心脾，他看了一眼纸巾的包装，原来是茉莉香气的。他以前有闻到过茉莉花的香味，时有时无的，好像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才会芳香四溢，而大多数时候则是清清淡淡的。
　　一向大大咧咧的骆邱，此刻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令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想法：给他纸巾的这个女孩，也像茉莉花一样吗？那她的芬芳，会为谁绽放？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唐玥一眼，她垂着眼吃着自己的饭没有看他，可他一时间竟忘了收回目光。
　　“我说骆大帅哥，虽然我家玥玥好看，但是大庭广众的，你这么盯着人家好像不太好吧？”
　　陶好静的一句怪腔怪调的调侃，令骆邱这个大男生不由得微微红了脸，他轻咳了一声，尴尬地收回目光，站起身拔腿就走。
　　骆邱走得很快，所以没走出几步就已经听不到曲清然她们的笑声了，他在心里暗暗咒骂，自己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中邪了吧！
　　经过某一桌时，两个男生的对话令他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脚步。
　　“看那边，那是凌傲珊吗？长得可真漂亮！”
　　“漂亮是漂亮，可看起来太高傲了，我看还是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好一点，安安静静的样子，看着挺舒服。”
　　“哥们儿，原来你喜欢那一型的？要不要我帮你去问问她的名字？”
　　“可千万别，不然吓着人家多不好。”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怜香惜玉的！”
　　“砰”的一声，骆邱手里的篮球应声而落，飞出好几米远，准确无误地砸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突如其来的声响令小食堂里为数不多的一些人纷纷看过来，曲清然她们那一桌也回过头来，骆邱回头看了一眼，恰好撞上唐玥淡淡的眼神，他慌忙转过脸，捡起篮球匆匆而去。

淡淡如风

第四章

　　曲清然自认为是一个心思比较细腻、懂得察言观色的女孩子，很多人和事她所看到的都会比别人的多那么一点点，就像上次骆邱在校食堂里那副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样子，陶好静哈哈大笑完了便抛诸脑后，而她却觉得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虽然只有十六岁，可自小看言情小说长大的曲清然，对于男女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也有着一套自己的见解。她一直对这样一个观点深信不疑：如果你开始喜欢一个人，那么你会发现，四周都是那个人的影子。而且她也固执地认为，不管你是喜欢别人的那个人，还是被别人喜欢的那个人，都应该多少有一点“自觉性”。
　　曲清然不知道在骆邱的眼里，是否周围都是唐玥的影子，但她知道，一向“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唐玥，在感情方面的自觉性相当低。
　　骆邱看着唐玥的时候，越来越热切而纠结的眼神；他有意无意总经过她的课桌、看似无意地碰掉她桌上的书本，然后捡起来趁机跟她说说话；午餐时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们吃饭的小食堂；他们几人聚在一起聊天时，总试图引导她多说几句……如此看似不经意其实精心策划的举动，曲清然老早就已经看出些端倪，只是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把话挑明，她也只好继续保持观望态度，不好多说什么。
　　时间久了，连素来神经大条的陶好静也察觉出不对，偷偷地问曲清然：“你觉不觉得骆邱最近有点怪？”
　　曲清然不禁一笑，说：“怎么怪了？”
　　“就是啊……哎，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就觉得他最近怪怪的，尤其是面对唐玥的时候！”
　　“是不是眼神很怪，而且整个人都跟平常不太一样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他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曲清然笑而不语，可马上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转头看了看斜后方正低头写着什么的唐玥，骆邱的表现这样明显，连陶好静都看出来了，难道唐玥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或者，其实她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下午放学后的一场闹剧，证实了曲清然的猜测。
　　这天轮到曲清然所在的这一组打扫教室卫生，陶好静和唐玥跟她同组。等到三人打扫完卫生、收拾好一切的时候，其余同组的同学都已经走了，她们锁了门之后也准备回家，刚刚走出教学楼，远远地就看见前方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路惜晨和骆邱。骆邱在跟一个女生说话，路惜晨站在离他大概一米远的地方。
　　曲清然眼尖，还没走近就已经认出那个女生来——是她和骆邱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徐菲菲。说起这个徐菲菲，曲清然除了无奈之外，找不到任何更加精准的形容词形容她了。徐菲菲是个很外向的女生，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活泼得有点让人受不了。初中三年，她对骆邱的喜欢毫不掩饰，多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表真情，连老师都拿她没办法。
　　而且，她还有过一件很辉煌的事迹。初三的时候，人人都因为中考而忙得晕头转向的，她却轰轰烈烈地病了三天，而这个病的源头就是骆邱。当时骆邱实在无法忍受她锲而不舍的攻势，无奈之下说了一次狠话，清楚地表明自己不喜欢像她这样的女生，第二天徐菲菲就病倒了。当时这件事情在整个年级传得沸沸扬扬，更有外班的人说徐菲菲是求爱被拒而得了抑郁症，一传十、十传百，还衍伸出了许多个不同的版本，一时轰动无比。
　　“徐菲菲，你怎么还不放弃？居然还找到这里来了！”隔着一小段距离，曲清然听到骆邱大声说，声音里明显已经带了些反感。
　　“我为什么要放弃？你说不喜欢我，可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
　　“……我的确没有这个权利，可是你也不能因为喜欢我就来打扰我的生活吧？”
　　“我并没有打扰到你啊，你现在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我怎么打扰你了？”
　　曲清然三人越走越近，陶好静看到这场面，忍不住低声问一旁的路惜晨：“他们这是怎么了？这个女生是谁？”
　　路惜晨笑着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骆邱敏锐地察觉到她们的靠近，他往左边看了一眼像是要确认些什么，然后对徐菲菲说：“我告诉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话音刚落，曲清然感觉到被她挽着胳膊的唐玥顿时身子一僵，在骆邱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的前一秒，她飞快地往左一闪站到了曲清然身后，然后不露痕迹地移到了陶好静身边。
　　曲清然还来不及思考，已经看到了徐菲菲震惊而愤怒的眼神，整个人一边叫嚷着一边朝着她扑了过来：“曲清然！我就知道是你一直缠着骆邱！初中三年还不够，你居然还追着他到了同一所高中，还说不喜欢他，虚伪！”
　　“你冷静点！”曲清然惊恐地退后了一步，刚想着要怎么平息这个半疯癫的怒火，骆邱已经一脸铁青地拦住了徐菲菲，“别闹了，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你，跟任何人无关。”
　　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前一秒还气势汹汹叫嚣着的徐菲菲，瞬间就蔫了下来，她抬起眼看着眼前高大的男生，声音隐隐有些哭腔：“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骆邱依然面无表情：“不讨厌，但如果你无法克制自己这种愚蠢的行为，我不保证以后不会。”
　　“徐菲菲，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跟骆邱只是单纯的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曲清然拍了拍骆邱的手臂，制止他再说下去，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已经足够绝情了。她微微笑了笑，继续说：“其实骆邱也不是真的那么好，你何必吊死在他这棵树上呢？你以后肯定会遇到比他更珍惜你、更值得你喜欢的男孩子的。”
　　徐菲菲瞥了曲清然一眼，冷笑一声，说：“既然不喜欢他，你又何必劝我放弃他？喜欢就大大方方承认，干嘛要遮遮掩掩的？曲清然，你就是虚伪！”她突然提高了声音，惹得周围为数不多的一些人都朝他们这一堆看过来，无一不是打量的神色。
　　“喂，我说这位同学。”陶好静忍不住了，帮腔说道：“你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你跑到别人的地盘来还这么放肆，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她不屑地看了徐菲菲一眼，拉着曲清然和唐玥往校门走，“别理她，我们走，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发疯。”
　　路惜晨也走到骆邱身边，说道：“走吧，话说到这里就够了。”
　　曲清然看了一眼徐菲菲，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其余几人一起走出学校，顾不上理会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周围异样的眼光。
　　几人沿着学校外的小路往前走着，陶好静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骆邱和沉默不语的唐玥，扯了扯曲清然的衣袖，对她使了个眼色。曲清然连忙给她打眼色，示意她此刻不要贸然开口说话。
　　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出乎意料，曲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消化，唐玥那个飞速的躲避，她看清楚了，而看骆邱当时震惊而沮丧的表情，她相信他也看得清清楚楚。跟她猜测的一样，唐玥明明是清楚骆邱对她的感觉的，可她为什么要逃避呢？
　　曲清然转头看了看骆邱，认识他三四年了，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像此刻这样挫败低落的神情。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她现在突然觉得，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对，也许正是年少时，才初识愁滋味吧。
　　没多久就到了十字路口，曲清然跟陶好静要往左拐走到大路上的车站搭公车，骆邱和路惜晨跟她们的方向相反，唐玥则要穿过马路。
　　“我先走了，再见。”红灯变成了路灯，一直沉默的唐玥淡淡开口，说完便提起步子往前走。她刚刚走出几步，骆邱就冲上去拦在她跟前，“我有话跟你说。”
　　唐玥垂着眼，说道：“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到学校再说吧。”她绕过身前的高大身影，笔直往前走，骆邱在原地愣了愣，然后马上迈开步子追上她，两人的身影愈行愈远。
　　曲清然和陶好静刚要追上去，路惜晨拦住了她们：“让他们两个好好谈谈吧，我们还是别跟去了。”
　　*** ***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陶好静这个小八婆没憋住，吞吞吐吐地问唐玥：“那个，唐玥啊，你……你昨天没事吧？”
　　唐玥安静地吃着饭，淡淡答道：“没事。”
　　陶好静转头看了一眼曲清然，顿了顿，又问：“昨天骆邱……他跟你说什么了？”
　　唐玥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曲清然，放下筷子，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说：“跟你们想的一样，他说喜欢我。”
　　听到这里，凌傲珊笑了笑，问道：“看来我昨天有事先走，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唐玥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说：“你就别笑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喜欢我，但我不觉得高兴，只是觉得很慌张，真没想到高中才刚刚开始就碰到这种事情。”
　　曲清然仔细地听着，唐玥一向话不多，对任何事情也都是淡淡的态度，此刻她神色忧愁的样子看着还真有点不习惯。
　　凌傲珊拨了拨胸前卷翘的长发，拍拍唐玥的肩膀，说道：“你只需要想清楚，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唐玥看了看她，继而垂下头思考着，喜欢他吗？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记得，昨日的夕阳下，那个高大的男生固执地挡在她跟前，橙黄的太阳在他晶亮的眼底跳跃，他微红着脸对她说：我喜欢你。她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生平第一次那样紧张，连手心都微微湿润了。
　　坐在对桌的曲清然，在唐玥低头沉默的时间里，一直在细细地观察着。她跟骆邱同学整整三年，两人平常虽然爱打打闹闹，但也的确是可以交心的好朋友。她知道尽管骆邱性子大大咧咧的，但他其实并不喜欢女孩子太活跃好动，像唐玥这样沉静的，反倒能引起他的注意。仔细想想，他们两人还真的有些相配，骆邱阳光帅气，唐玥温婉恬静，虽然在个性上两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可男女在一起讲求的就是取长补短、互相弥补之道，太过相似的两个人反而不适合。
　　想着想着，曲清然不禁扑哧一笑，没想到军训时她的一句玩笑话，居然这么巧合地成真了。
　　“曲清然，你是不是朋友啊，人家唐玥正烦着呢，你还有心思笑！”身边的陶好静轻轻地推了曲清然一把，说。
　　曲清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对唐玥说道：“傲珊说得对，你只要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就行了。我认识骆邱这么久，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他绝对不是一个喜欢在感情上开玩笑的人，只要他开口说了，就绝对是认真的。”
　　唐玥抬起眼，像是想起些什么，仿佛自嘲般地笑笑，说：“不，我需要弄清楚的事情太多了。”她想起昨天的黄昏下，面对他满心的期待，她终究还是说了句“谢谢你”之后转身离开，慌乱过后，淡漠更甚从前。也许自己还是不够感□，横在心里的事情太多太多，她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不适合谈感情。
　　唐玥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们都还太小了，还是学习比较重要，我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而分神。”

淡淡如风

第五章
　
　　骆邱向唐玥表白了自己的感情之后，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多大进展，唐玥告诉曲清然，她后来有跟骆邱把事情说清楚，表明自己一心扑在学习上，不想在儿女私情方面费神。两人把话挑明了以后，骆邱也丝毫不逼迫唐玥，像对待最普通的朋友一般与她相处，可稍微留心的人都能看得出，他对她总是要多出一份与众不同。
　　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青春飞扬的年纪，往往就是因为这多出的与众不同而变得朦胧而美好，令人久久珍存回味。
　　星期二的下午是高一年级的课外活动时间，X附中一直崇尚“劳逸结合”的教学理念，十分注重课外活动的开展，除了毕业年级之外，其余各年级每周二的下午都可以在校园里自由开展课外活动。
　　这周的星期二，七班和十四班的班主任组织两个班进行一场篮球赛，两个班加起来一百多个学生，无一不聚集在篮球场观赛。
　　比赛开始之前，各班队员都在场地内热身，身为七班篮球队队长的骆邱无精打采地甩动着手脚，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朝自己班所站的地方看去，冲着曲清然招招手，曲清然看懂了他的意思，走过去皱着眉问道：“就要比赛了，你在干嘛呢，怎么一副提不起精神的鬼样子？”
　　骆邱又看了看四周，神色沮丧，声音闷闷的：“她不来吗？”
　　曲清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笑了笑，说：“放心吧，唐玥说会来看的，只是她英语笔记还有一点没抄完，这会儿正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呢！”
　　骆邱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有些不相信地问：“真的？你没骗我？”
　　“骗你干什么？好好打球吧，加油！”
　　双方队伍正准备着抢第一球的时候，唐玥果然出现在篮球场外围，刚一见到她，陶好静就提高嗓音喊了一声：“骆邱！”
　　唐玥还没来得及埋怨她，骆邱的目光已经准确地抛了过来，见他看着自己一脸欣喜若狂的表情，唐玥愣了愣，然后朝他微微一笑。
　　随着裁判员一声嘹亮的哨响，骆邱一跃而起，长臂一伸，顺利地抢到了第一球，几道年轻的身影便在球场上奔跑跃动起来。
　　曲清然自小就对球类运动极不感兴趣，就连看奥运会的时候也从来不看任何球类项目，她以前老听别人说篮球赛有多么精彩多么刺激，别人说得眉飞色舞，她却有种不知所云的感觉。可或许是心里那点集体荣誉感在作祟，或许是周围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和呐喊声在带动，她看着班里的那几个男生在球场上驰骋的英姿，渐渐的也开始觉得挺有意思的。
　　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路惜晨才出现在篮球场外围，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恰好站在曲清然左边。曲清然正看得入神，无意间转头，冷不丁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他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路惜晨双眼望着场内的“战况”，说：“来了一会儿了，你看得太着迷所以没发现。”
　　曲清然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别过脸继续看球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路惜晨往她身边一站以后，一旁陶好静震耳欲聋的加油声仿佛失去了作用，任她怎么呐喊怎么兴奋，曲清然就是无法全神贯注地看比赛了。
　　上半场结束，七班和十四班的比分是27：20。
　　裁判刚刚宣布中场休息，身为副班长的凌傲珊就跟另外两位同学拿着矿泉水和毛巾朝着场内走了过去。骆邱站在一边的篮球架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陶好静见状便忍不住调侃唐玥：“你看，咱们骆大帅哥在等着你过去给他力量呢！”
　　唐玥往骆邱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说：“要去你去。”
　　陶好静挤眉弄眼地看看曲清然，冲着她瘪瘪嘴，曲清然笑着对她做了个“嘘”的姿势，然后转过头问路惜晨：“你怎么不上场？”
　　哨声响起，中场休息结束，裁判员召集两方队员到场中集合。
　　路惜晨拉开白色运动外套的拉链，说：“这就上场了。”他把脱下来的外套递给迎面走来的凌傲珊，“帮我拿一下。”然后朝场中央小跑而去。
　　凌傲珊走到曲清然面前，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你帮路惜晨看下衣服吧，怕有人受伤，我还要过去准备着。”
　　曲清然愣愣地接过衣服，就听到陶好静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看路惜晨，整场就他穿得最骚包！”
　　路惜晨今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短袖T恤，粉嫩粉嫩的颜色，让人想起草莓牛奶的甜蜜感觉。这种骚包至极的颜色，显然不太适合一个十七岁的大男生，可路惜晨穿起来却是说不出的好看，明亮的颜色给他添了几分神采，与他俊朗的五官相得益彰。
　　路惜晨上场后，愈演愈烈的呐喊声持续不断地盘旋在篮球场上空，惹得一些其他班级的同学也纷纷围了过来，而且几乎是清一色的女孩子。学生时代，篮球场是个相对来说风水极佳的地方，比起教室、走廊、厕所门口，在篮球场发现帅哥的几率显然要高出许多。虽然真正的帅哥不会像某些自以为帅的恐龙一样，一天到晚在篮球场装酷耍帅，但是这丝毫不影响篮球场对于女孩子们的吸引力。
　　路惜晨打起篮球的样子真的很帅。他奔跑的速度很快，控球灵活自如，轻而易举地躲过对方的拦截，准确无误地接过骆邱传来的球，突破防守直接上篮，金黄的阳光下，他跳起投篮，挺拔修长的身形被描上一层耀眼的金边。双脚落地的一瞬间，场上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路惜晨与骆邱一击掌，英俊的面容与自信的微笑，瞬间虏获场上无数芳心。
　　曲清然抱着路惜晨的外套，眼睛紧紧地追随着场上那飞扬着的一片粉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不喜欢男孩子穿这么妖艳的颜色，此刻却丝毫厌恶不起来；明明知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不太好，却怎么也挪不开目光；明明知道自己傻得可以，却还是忍不住想，为什么他刚才把外套给了凌傲珊，而不是就站在他身边的她？
　　*** ***
　　时间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流走，不知不觉间已临近期末考试。
　　曲清然站在公车上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放学前老师讲解的那道函数题，有个地方她依然没想通。
　　今天的公车似乎特别挤，每一站都上来很多人，没过几站曲清然就觉得自己拥有的面积越来越小，只好紧紧地抓着扶手以防摔倒。站在她后面的人也许是被挤得没办法了，贴得她紧紧的，好不容易有些人下了车，地方总算稍稍宽敞了些，她慢慢地往空了一点的后门移过去，可身后那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还黏着她！
　　曲清然双手抓着门边的竖杆，尽可能地往里靠，却仍然感觉不到丝毫空隙，她回头，皱着眉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那男人也看了她一眼，邋遢的脸上分明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看得她一阵恶心。
　　有几个乘客往后门挪了挪，一方小小的空间再次变得拥挤。突然间，身后有一双手从曲清然的两侧伸了过来，抓住她跟前的竖杆，将她整个人圈了起来。她心里一惊，刚准备回身狠狠瞪那男人一眼，猛然感觉到身后的人越发贴近了她，似乎还有只手在她的大腿上摸了一把！
　　曲清然冷不丁一个激灵，一种恐惧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想大声叫喊，可这是在公交车上，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而且，她更怕身后这个男人非礼不成，恼羞成怒地跟着她下车伺机报复她，那岂不是更恐怖？天啊，谁来救救她！
　　曲清然咬着唇忍住眼泪，装作不经意地踩了那男人一脚希望他有所收敛，却不想那男人丝毫不在乎，她又用双臂往外挤了挤那双圈着她的手，他却抓得更紧，似乎铁了心不让她逃。就在她欲哭无泪的时候，一只手强硬地扯开那男人的手臂，她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着退了几步。
　　曲清然定睛看了看身边的人，居然是路惜晨！是他救了自己！
　　那个猥琐的男人震怒地转过头来，想说些什么，可见到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有余的路惜晨，只好合上肥厚的大嘴，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
　　路惜晨拉着曲清然走到后车厢，小声问她：“没事吧？”
　　曲清然惊魂未定，愣了愣才答道：“没事，谢谢你。”想起些什么，她问：“你也坐75路车？怎么我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你？”她坐这趟车两个多月了，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而且她记得他每天都是跟骆邱走同一个方向的。
　　“以前不是，不过以后是了，我刚搬完家。”路惜晨顿了顿，凑近她压低了声音问：“你以前碰到这种事情都不吭声的？”
　　曲清然微微红了脸，想起刚才的事情，顿时心里有些后怕，“……这是我第一次遇到，我想吭声，但是怕他报复我。”
　　路惜晨不禁笑了，说：“光天化日的，你怕他什么？你们女孩子就是胆小，这样吧，以后放学我们一起回家。”
　　“啊？”曲清然抬起眼看着他，一起回家？他是在说，以后都要跟她一起坐75路车回家吗？
　　“有问题吗？”
　　“没有，你在哪一站下？”
　　路惜晨抬起手，朝内壁上的站牌标示表指了指，曲清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他在她后面一站下车。
　　偷偷看一眼路惜晨线条俊美的侧脸，曲清然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高兴，她这算是因祸得福吗？想到以后都可以跟他坐同一辆公车回家，她好像把刚才不愉快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了，一路上都不自觉地唇角上扬，连步子也变得轻快许多。
　　第二天放学。
　　曲清然看了看正在整理书本的路惜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过去叫他一起走呢？虽然昨天他说了以后都一起搭车回家，但是她却不太好意思主动开口，然而心里又是真的害怕再碰到昨天那样的事情。一次她还可以勉强忍受，再有第二次她恐怕会从此留下心理阴影了。
　　曲清然正想着，陶好静过来拉她：“走啦，回家了。”说着就挽着她的胳膊往教室后门走。刚刚走到门口，路惜晨叫住她：“曲清然，不是说好一起走吗？”她欣喜地回头，看着他的眼睛霎时亮得像黑夜里闪烁的星星。
　　听路惜晨这样一说，陶好静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看他，又看看曲清然：“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曲清然凑到她耳边，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了她。
　　“什么？！你说你昨天在公车上被色狼……”没等她说完，曲清然已经一脸通红地用手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曲清然羞愧得无地自容，她慌乱地看看四周。还好陶好静的声音不是特别大，从教室前门离开的同学并没有听到，可是刚准备从后门出教室的凌傲珊、唐玥、骆邱和另一个男同学显然都听得特别清楚，几人几乎同时回头看着她们。
　　凌傲珊和唐玥走过来，唐玥低声问她：“你有没有怎么样？”
　　骆邱跟同行的男生说了声“你先走”，也走到她面前问：“怎么回事？”
　　曲清然瞪了陶好静一眼，又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才让他们放下心来。
　　“正好我们搭同一辆车，所以说好以后都一起回家。”站在一旁的路惜晨说，曲清然感激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凌傲珊笑看着路惜晨：“真没想到，你还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路惜晨也回她一个笑容，似有深意：“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
　　“兄弟，护花使者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以后就交给你了，好好干！”骆邱一手搭着路惜晨的肩膀，笑得没心没肺。
　　陶好静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走吧走吧，其他人都走了。”
　　一行人边说笑着边走出了教学楼，慵懒的夕阳下，几张年轻的面孔看起来却朝气蓬勃，充满活力。

淡淡如风

第六章
　　
　　把那张还算过得去的成绩单交到父母大人手里，依照惯例听妈妈絮絮叨叨了一番之后，曲清然高中的第一个寒假正式来临了。年级里硬性规定的寒假作业不算很多，而且班主任李老师也十分善解人意地没有布置额外的作业，所以这不到一个月的假期对于曲清然来说，还是称得上悠闲自在的。
　　寒假里，曲清然几乎每隔几天就会跟唐玥、陶好静约着一起外出，一起逛街买衣服、一起去图书城，一待就是一下午、过完年拿到压岁钱了也常常约着一起出去吃火锅、就连寒假作业里的难题，也是三个臭皮匠聚在一起解决掉的。凌傲珊有许多强化训练班的课程要上，很少跟她们在一起，每次她们打电话到她家的时候，她妈妈都是一副盘根问底恨不能问出个祖宗八代的架势，这种令人不寒而栗又反感的态度任谁都受不了，所以渐渐的她们也很少往她家打电话了。有一次，她们三人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补习中心刚好遇到从里面走出来的凌傲珊，见她一脸心情低落、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当下就连拖带拽地带她去疯玩了一整个下午。
　　从那之后，曲清然她们隔三差五的就会去补习中心等待凌傲珊下课，然后四个女孩子便常常聚在一起。
　　凌傲珊很少提到自己的父母，不过从她偶尔的谈说间曲清然也知道了她有一个强势而专制的妈妈，一个温柔和蔼却几乎一年只见得到一面的爸爸。凌傲珊的母亲是C市政府的高官，分管财政这一块，虽然身为女人，但行事雷厉风行，作风更是出了名的刚正清廉。也许因为自小胜过无数男儿，所以她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要求也很是严格，虽然没有时间天天在身边盯着，但是各项要求与语重心长的教诲却从未减少过。
　　“期末考试不能跌出年级前十，单科成绩不能低于九十，数学和英语不能低于一百一……傲珊，这种惨无人道的条约你怎么能忍得了？”奶茶店里，陶好静惊得连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奶茶都顾不上喝了，听了凌傲珊说的这些，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换了是她，以她最高分也才九十多的成绩，岂不是早被大卸八块了？
　　凌傲珊笑了笑，说得云淡风轻：“我都已经习惯了，而且这些要求对于我来说并不算太难。”
　　“也是，这次期末考试你是班里第一，年级第四，太棒了！”陶好静无比羡慕地说。
　　听到陶好静这么说，凌傲珊脸上没有丝毫的高兴与得意，反而敛了笑容，垂着眼喝着自己的奶茶，若有所思的样子。
　　“喂喂喂，你这表情简直太打击我了，你考得这么好还垂头丧气的，成心让我无地自容啊！”听到陶好静这么一说，其余三人都是扑哧一笑。
　　曲清然说：“行了吧你，看你高兴的样子，哪像是无地自容的反应啊。”她望向自己正对面的凌傲珊，问她：“说真的傲珊，全班就你考得最好，连路惜晨都排在你后面，你还不高兴吗？”
　　唐玥也觉得疑惑，便说道：“当初你说以后每次考试都要超过路惜晨，现在有了一个这么好的开始，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呢？”
　　凌傲珊用吸管轻轻地搅动着玻璃杯里的奶茶，“他只比我低两分，这并不是我期望的结果。”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眼来，说：“我觉得路惜晨是故意让我，或者他其实根本没有把这个考试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啊，这可是期末考试，记入档案的，他为什么要故意让你？再说了，他有那么大本事，刚好差你两分？”陶好静分析得头头是道。学生时期，尤其是初中、高中，成绩无疑是重中之重，分数的高低直接影响到很多方面，没有哪个老师可以真正做到一视同仁，心里的天平总是下意识地倾向于成绩优异的学生。
　　“总之我觉得他这次考试没有尽全力，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家里的事令他分心了。”
　　曲清然不想表现得自己很关注路惜晨，不过听到这里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凌傲珊的话音刚落她的话就脱口而出：“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凌傲珊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那探究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就恢复成一贯高贵自信的表情，“他继母给他生了个妹妹，前阵子生病进了医院，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复。”
　　“继母？妹妹？路惜晨的父母离婚了？”一向快人快语的陶好静抢先问道。
　　“他的亲生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前两年他爸爸娶了第二个老婆。”凌傲珊不紧不慢地说，“我们两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他妹妹的满月酒我们全家都去了，场面挺盛大的。”
　　曲清然想起第一次在公车上遇到路惜晨的事情，问道：“是不是因为他妹妹出生了，所以他们家搬了新房子？”
　　凌傲珊点点头，说：“据说他爸很疼爱现在的老婆，小女儿出生后立刻换了大房子。我爸告诉我，路惜晨的父母当初白手起家，拼搏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买了之前的房子。”
　　不知道为什么，曲清然突然没来由地想起自己的父母，很少陪伴她却给予她无数关心与理解的爸爸，啰里啰嗦却贤良淑德的妈妈。她没经历过生离，更加没经历过死别，也从来没有想过该怎么面对这种变故，十六岁的她，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能一直活在无忧无虑的世界里，好像永远不用承受这些令人觉得难过的事情。
　　莫名的，一向乐观的曲清然突然觉得有些压抑，心里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堵住了。她想起那天在公车上遇到的路惜晨，原来那天当他说到他搬了家的时候，脸上那淡淡的失落与忧伤并不是她看错，而是果真存在的。她忍不住想，搬离那个家时，他是怎样的心情？每一所房子都有专属于它的回忆，搬得走房子里的一桌一椅，却搬不走那些回忆。在新的房子里，会有新的喜怒哀乐慢慢拼凑成新的回忆，而旧房子的点点滴滴，则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变成偌大星球里最不起眼的渺小尘埃，被大部分人忽略遗忘。
　　“还好路惜晨是男孩，如果是女孩说不定会从此过上暗无天日的悲惨生活。”陶好静话一出口，就立刻惹来曲清然一声无语的叹气，“你以为人人都是灰姑娘那狠毒的后妈？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坏人的。”
　　唐玥垂着眼看着自己杯里乳白色的奶茶，淡淡说了句：“可也没有那么多好人，再说黑与白之间不是还有个灰色地带吗。”
　　曲清然转头看看唐玥，虽然知道她所说不假，但她淡静得有些冷漠的神态和语气却令她心里有些堵得慌。她希望是自己敏感，但是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总觉得唐玥一贯的淡静里总夹杂着些愤世嫉俗的味道，这并不是她这个正处花季的少女应该有的。有好几次，曲清然都想打开天窗说亮话，跟唐玥好好畅谈一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如果她愿意说自然会说，不说就代表不想让别人知道。或许有些事情，只能说给自己听。
　　知道了路惜晨的家庭状况后，曲清然每一次看向他的眼神里总抑制不住地带了一丝怜悯，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怜惜。他英俊帅气、成绩优异、人缘又好，被许多情窦初开的女生追捧，被老师视作得意门生。她知道，这样优秀的他并不需要她来怜悯，可每每想起她曾经在他脸上看到过的那种落寞，她就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压抑感。她不想承认自己的矫情，可她不能不面对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产生这种压抑感的原因是，她在心疼他。
　　*** ***
　　高一下学期，凌傲珊如愿以偿地进入校学生会，日复一日地奔走忙碌于班里与学生会之间，乐此不疲。唐玥面对骆邱持之以恒的关怀照顾，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整日埋头于密密麻麻的练习题之中。陶好静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好像没什么事情能烦到她。曲清然则利用余下不多的时间，努力地记清楚跟七班有关的每一丝每一毫，进入高二他们就要文理分科了，虽然仍然在同一所学校、同一栋教学楼，但说到底也是一次分离。她不想去思考分科以后同学间是否会只能靠校园里的“偶遇”维系仅有的情分，是否会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她只是希望能把所有想珍藏的人和事都牢牢刻在自己心里。
　　六月的酷暑来临之前，高一七班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所有人无法忘记的事情。
　　那天的班会，班主任李老师把新的学生档案表发到每一位同学手里，学校的资料库要更新，所有残旧的资料，包括学生的档案全部要更新一次重新录入电脑。入学时填的资料表并不详细，繁杂的各项内容，很多同学没有填完整就上交了，现在重新填写，要求各项内容都必须完整无误。
　　“唐玥，你的档案没有填完整，填好了之后交给学习委员。”李老师把唐玥的档案袋交给她，吩咐同学们自习，然后走出了教室。
　　快放学前，学习委员周鹏走到唐玥的桌边，说：“你的档案写好了没有，我要交到档案室去了。”
　　唐玥没有做声，依然低头写着作业，周鹏拿起她桌上的档案袋，拆开来看了看后大声说道：“你怎么回事？父亲姓名这一栏还是空的，你不会写字吗？还是不会写你爸爸的名字？”这个周鹏是班里出了名的“万人嫌”，爱打小报告不说，仗着自己是学习委员，拿着鸡毛当令箭，没少给其他同学脸色看。人长得五大三粗的，说话还尖酸刻薄，班里几乎没人愿意跟他打交道。
　　“你凶什么凶！写个名字能要多长时间？不就是去送个档案，有必要弄得跟会见国家领导似的吗，别以为你真的有多了不起！”坐在唐玥斜后桌的陶好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呸他一番，她早看不惯这个周鹏了，平常没少跟他作对。在两人之前的几次“正面交锋”里，周鹏没讨到多少便宜，深知跟陶好静半斤八两，自己很难占上风，只好愤愤地瞪她一眼，把要说的话生生给咽了下去。
　　见唐玥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低着头完全忽视他递过去的档案表，周鹏到底是没忍住，又厉声催促道：“你是不是聋了？快写！”
　　唐玥没有抬头，轻声说了一句：“我写好了。”
　　周鹏把整个档案袋一把摔在桌上，正好击中唐玥握着笔的手，“你耍我是不是？父亲姓名这一栏是空的，这叫写好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他毫不顾忌地大声说：“就算是父母离婚了，哪怕是死了，也得把名字写上！”
　　“够了，你闭嘴！”与唐玥仅隔着一个过道的曲清然立刻走了过来，瞥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唐玥，对周鹏说道：“她的档案填好之后她自己会交到档案室去，不用麻烦你了。”
　　“那不行！李老师说了，档案要收齐了再一起送过去，不能少了她这一份。”
　　路惜晨这时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周鹏的肩膀，平和地说：“你先把档案送过去吧，她的这一份我帮她交，李老师要是怪罪下来也由我顶着，这总行了？”
　　路惜晨在班里一向人缘极好，他待人行事也温暖和睦如春风，任谁都会给他三分薄面。
　　见是班长亲自出马，周鹏的嚣张气焰不免收敛一些，但依然坚持己见：“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而已，何必弄得那么麻烦？”
　　“小玥，你就写吧，省得听这家伙唠叨！”陶好静劝道，探过身子拿起桌上的笔递给唐玥。
　　唐玥始终没有抬头，接过笔紧紧地握着，手指骨间渐渐泛起一股苍白。
　　“我说唐玥，你难道真的连你爸的名字都不会写？”见唐玥迟迟不肯下笔，周鹏讥诮地说，“可不要让我猜中了，你不知道你爸叫什么名字？你没有爸爸？”
　　他的话音刚落，有道人影像一阵风似的突然冲了过来，一拳将他揍倒在地！
　　路惜晨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拽住一脸怒气的骆邱，阻止他再往周鹏身上加几拳，“别冲动，冷静点！”
　　骆邱被路惜晨牵制住双手，便抬起脚来对着周鹏踹了一脚，恶狠狠地说：“王八蛋，你再胡说试试看！”
　　当众出糗的周鹏窘迫万分，从地上爬起来后眼看着就要朝着骆邱扑了过来，旁边的男同学立刻拉住了他。他怒瞪着骆邱，骆邱也丝毫不示弱，一时间两个冲动莽撞的男生剑拔弩张、气势汹汹。
　　曲清然见状，赶紧拽住骆邱，劝道：“够了够了，别把事情闹大，你想让小玥难堪吗？”
　　凌傲珊也走到怒气冲冲的周鹏身边，警告似的说：“学习委员，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李老师可最不喜欢别人打架斗殴。今天的事情全班同学都看在眼里了，如果让她知道你故意挑起事端，你觉得你的职位还保得住吗？”
　　被击中软肋的两个人同时楞了一下，怒目圆睁地看着对方，却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事情的焦点人物唐玥放下手里仿佛快要被她捏得变形的笔，缓缓从座位上站起，用一种冷淡得惊人的语调说道：“我是没有爸爸，那又怎么样？”
　　下课铃适时响起，唐玥在寂静得诡异的气氛与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包，一步一步走出教室。

淡淡如风

第七章
　　
　　“打架事件”最终还是传到了班主任李老师的耳朵里，许是考虑到唐玥的感受，所以李老师并没有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而是私下里分别找了唐玥、骆邱和周鹏谈话，然后这件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没有人再提起。
　　事后，骆邱心急火燎地向曲清然打听唐玥的情况，曲清然只能无奈地摇头。其实她何尝不关心唐玥，何尝不像班里有些窃窃私语的同学那样满肚子疑问，只不过那天的事情俨然成为了一个小小的禁忌，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了“遗忘”，连一向好奇心旺盛的陶好静都知道要乖乖闭上嘴什么都不问。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这种事情，只有缺德的人才干得出。
　　相对于骆邱的心神不宁，焦点人物唐玥反而要显得平静淡然许多。那天过后，她一切一如往常，就好像是看了一场别人主导的闹剧，看完了便抛诸脑后。明明应该是最介意最难受的那一个，可唐玥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她这种“非正常”的反应，令不少人看着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天气越来越热，高一的时光眼看着就所剩无几了。
　　在选科的问题上，曲清然是不需要丝毫犹豫的，她简直觉得自己从上幼儿园起就注定了将来要坚定地踏入文科行列，好在父母深知她是个十足的“理科绝缘体”，所以也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分科意向表刚发到手里，曲清然就大笔一挥，写下了让她长吁一口气，瞬间觉得心旷神怡、人生充满希望的两个字——文科。
　　曲清然所在的七班，在X附中高一年级里不管是班级总分，还是各科的平均成绩都十分优异，几乎每次考试都能杀出重围，冲进前三名，这也一直是李老师平日里总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在其他同龄老师面前说话都能大点声的原因。
　　X附中实质上是没有“重点班”、“实验班”一说的，标榜着“一视同仁”的教育理念，不采取“特殊对待”。可一所学校究竟有多好，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升学率有多高，像X附中这样有着悠久历史的名校，为了彰显其“名校风采”，保证升学率，就不得不采取一些小小的“对策”。进入高二前的文理分科，学校领导达成了一个共识——将高一年级总体成绩最为优异的七班和八班进行“内部分科”，不跟其余的班级混在一起，分科之后七班为文科班，八班为理科班。这样一来，尽管两个班不是融合了所有优秀的学生，但整体实力却也不容小觑。
　　这样的决定，让曲清然高兴得一整晚睡不着觉，因为这就意味着未来的两年她可以继续跟同样选择了文科的陶好静、凌傲珊一个班。或许她下意识地忘了一个人，一个也许是她这样激动兴奋的真正原因——路惜晨，他也选了文科。
　　骆邱和唐玥选择了理科，分去了八班，好在两个班仍然在同一楼层，而且分别位于上楼后一左一右的两个教室，这样的地理位置对于这群习惯了天天一起的人来说，无疑是相当便利的。
　　也许是更看重学生会的工作，高二开学后的班干部竞选上，凌傲珊破天荒地没有与路惜晨争夺班长的职位，而是直接选择了竞选副班长。
　　在新的学期、新的七班里，路惜晨依然是班长，凌傲珊依然是副班长，曲清然依然抱着“无官一身轻”的心态开始她的“文科之旅”。
　　进入高二后，没有了有些拖后腿的物理、化学两科，凌傲珊学起来得心应手、如鱼得水，考试分数更是节节攀升，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还考了个年级第一名的好成绩。
　　相对于凌傲珊努力争上游的积极，另一个“尖子生”路惜晨则要低调许多，可细心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面对凌傲珊一次次的“挑衅”，他也不是完全被动的。路惜晨为人温润随和，待人处事谦虚和善，但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多少有些争强好胜的心理，怎么可能甘心落于人后呢？
　　不知不觉中，七班俨然成为了“龙凤斗”的大舞台。
　　大大小小的考试里，路惜晨与凌傲珊的排名总是交替着在“第一名”那一栏出现，七班的有些同学甚至会在排名表公布前暗自打赌猜测这次究竟鹿死谁手；平日的课堂上，教数学的老师最喜欢在下课前留一道难题给大家课后思考，而第二天的课便成为了一天里最值得期待的一堂课，因为不少人都等着看路惜晨和凌傲珊究竟谁能想出最简明易懂的解题方法；政治课的时事热点问题是大家都十分感兴趣的，而路惜晨和凌傲珊的独到见解往往能引发全班的热烈讨论……
　　因为有了他们俩的良性竞争，整个七班都弥漫着一种浓烈的学习气氛，班主任李老师也因此将两人视作自己的得意门生，器重无比。
　　路惜晨和凌傲珊在学习上你追我赶、不相上下，在工作上却是合作得相当愉快，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两人都能处理得很好，给李老师减轻了不少负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曲清然发现她每天只要一走进七班的教室，心情就变得有些奇怪。她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这种感觉，因为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看到路惜晨和凌傲珊在学习上不分伯仲、在工作上配合无间她为什么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曲清然总是觉得，路惜晨和凌傲珊之间总是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无法准确地言说，可她能深刻地感受到。比如她看到路惜晨跟凌傲珊说话时笑得特别温柔，比如凌傲珊提起路惜晨时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扬，比如他们在工作上总是不经意地展示出惊人的默契……
　　有一次，曲清然无意间听见路惜晨对凌傲珊说：“我的副班长，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曲清然呆呆地站在教室门外，头一次痛恨自己的不上进，如果当初她也上台竞选了，说不定今天他的这句“我的副班长”就是说给她听的。
　　*** ***
　　2001年四月，曲清然的堂姐结婚，邀请她当伴娘。
　　婚礼当天，曲清然起床晚了点，匆匆忙忙赶到酒店，好在还有些时间化妆准备。
　　堂姐推门而入的时候，曲清然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赞叹地说：“姐，你今天好漂亮啊！”她看着穿着雪白婚纱、头戴花冠、手拿捧花的堂姐，心里由衷地高兴。堂姐比她大七岁，两家人走得近，所以虽然是堂姐妹，但是两人自小感情很好，比亲姐妹还亲。小时候曲清然曾经稚气地说过将来两人要一起结婚，给彼此当伴娘，长大之后她渐渐忘记了这个儿时许下的愿望，可姐姐却记住了。
　　姐姐把曲清然按回椅子上坐好，面带笑容地说：“好好化妆吧你，伴郎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曲清然看看四周，问道：“伴郎是谁？是姐夫的朋友吗，那跟我站在一起岂不是很怪？”
　　“放心吧美女，我们给你找了个帅哥，绝对配你。”
　　化妆师给曲清然擦着粉，她闭着眼睛，笑嘻嘻地说：“帅哥啊，那太好了，我就喜欢帅哥！”
　　“曲清然，你可真够花痴的。”
　　听到这把有些熟悉的男声，曲清然疑惑地睁开眼睛，刚一转头就被吓到了，那个穿着礼服打着领结的帅哥，不是路惜晨又是谁！
　　堂姐凑到惊得目瞪口呆的曲清然耳边，笑说：“怎么样，是个十足的大帅哥吧？”
　　曲清然大脑所接收的讯息还没被完全消化，就听见路惜晨看着她的堂姐说了一句：“表嫂，你今天真美。”
　　表……表嫂？！他不会是……
　　曲清然想，天底下大概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了，姐姐的上司也就是她如今的丈夫，居然是路惜晨的表哥！她简直觉得自己像在看一部泡沫偶像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恶俗的桥段，她的堂姐居然嫁给了路惜晨的表哥，而且在今天之前她居然一点也不知情。
　　这样不可思议的缘分，令曲清然心里产生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奇异感觉，她甚至觉得，她和路惜晨的生命从此有了一点不可分割的交集，尽管只是一丁点而已。
　　曲清然跟在姐姐姐夫的身后，陪着他们一桌一桌地敬酒致谢，亲友们的祝福声和笑声中都洋溢着喜庆而温馨的气氛。
　　路惜晨就站在曲清然的身边，与她一起跟在一对新人身后，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偶尔转头跟她说话时也温柔如这四月的春风一般怡人。
　　偷偷瞥一眼身边的路惜晨，曲清然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她忍不住想，不知道在别人看来他们是不是有点相配？她想起刚才在化妆间里，她穿上那条雪纺的纯白连衣裙时，姐姐姐夫都说很漂亮，连路惜晨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就是那样轻微的一个赞许，却足以令她高兴很久很久。
　　看着笑得幸福甜蜜的姐姐和看向自己妻子时温柔深情的姐夫，曲清然突然领悟到爱情的浪漫和婚姻的神圣，令她一时间也感动万分。姐姐自小就十分优秀，自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后顺利进入C市一家外企工作，因而与自己的上司相识、相恋。刚开始时曲清然觉得有些疑惑不解，以姐姐才貌双全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像偶像剧里那样又帅又多金的男人结婚，可她最终选择的对象虽然年轻有为，却不是那么英俊。可姐姐说，毕竟生活不是偶像剧，又帅又多金的男人多半又花心又薄情，并不适合当结婚的对象。
　　十七岁的曲清然离婚姻还有些遥远，她依然天真地做着每个花季少女都会做的美梦，希望能遇到一个白马王子，或者说这个白马王子已经出现了，只是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他的灰姑娘。
　　喜宴接近尾声，摄影师替一对新人及亲朋好友们拍照留念。
　　跟姐姐姐夫拍完合照之后，曲清然刚准备走开休息一下，姐姐却拉住她，对摄影师说道：“给伴郎伴娘拍一张吧。”
　　曲清然脸一红，小声说：“不用了吧，你们拍就行了。”
　　话音刚落，路惜晨已经站到了身边，开玩笑似的说：“穿得这么隆重，不纪念纪念怎么行？”
　　曲清然不好再拒绝，只好乖乖站着不动，还傻里傻气地想，千万别靠她太近，免得听到她打雷般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再靠近一点。”
　　听到摄影师的话，路惜晨往曲清然身边靠了一点点，曲清然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抖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脸上越来越烫的感觉。她用余光看一眼身边的路惜晨，看到他唇角挂着的微笑，她心里没来由的被开心所充满，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在镜头前绽放出少女最甜美动人的笑容。

淡淡如风

第八章
　　
　　X附中九十周年校庆，学校规定除了高三年级外其余各班都要排一个节目参赛，被选出的优秀节目将被安排到校庆当天的文艺晚会上表演。
　　七班经过投票后决定全班合唱《青春舞曲》，李老师十分重视这次比赛，不仅是这帮学生没有参与过校庆活动，她来X附中任教快十年了，也是头一次参加校庆。相对于其他班级排的小品、舞蹈、舞台剧之类的节目，李老师认为合唱更能体现一个班的凝聚力，并且能让全班每一位同学都参与其中，不会出现厚此薄彼的情况。
　　李老师特意请了学校的音乐老师指导大家，七班虽然是文科班，但男女比例比较正常，刚好可以排一个四声部合唱，在音乐老师的悉心教导和同学们的积极配合下，大家的歌声渐渐能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得知曲清然从小学习钢琴，李老师和音乐老师商量之后决定由她担任合唱的钢琴伴奏，这个任务一交代下来，曲清然就老觉得肩上好像扛了不知道多少斤重的石头。她是从小学习钢琴没错，进高中后也有断断续续地去上课，可要她给大家伴奏，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的。毕竟伴奏不同于她平常的练习，虽然曲子很简单，可难就难在要跟大家的歌声配合得恰到好处，平常练习时还能允许她偶尔犯错，可伴奏时她一错就直接影响到大家，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叫她如何不紧张得直打哆嗦？
　　可李老师的命令已经下达了，跟她要好的同学也一直不停地鼓励她给她打气，她只好利用课余时间拼命练琴，务求把曲子练到滚瓜烂熟，一点差错都不允许有。
　　在大家的齐心努力之下，七班的合唱顺利通过了选拔，成功地被选为优秀节目，加上音乐老师的大力推荐，还被安排为校庆当天文艺晚会上的压轴节目演出，而且应学校领导要求，除了合唱自选曲目《青春舞曲》之外，还增加了X附中的校歌。
　　校庆晚会上，七班的所有同学全力以赴，尽心表演，充满朝气活力的歌声飘荡在会场各个角落，赢得满堂喝彩。
　　李老师眉开眼笑，大发慈悲地让大家少交一次周记，一帮学生们便兴奋激动得炸开了锅。
　　这次校庆不仅让曲清然头一次领略到伴奏的乐趣，还给她带来了一些意外收获，也许不能说是收获，因为她压根儿就没觉得有什么好处。
　　她就弄不明白，是晚会当天灯光太过耀眼闪得别人眼冒金星了，还是她那天有幸被仙女拿着仙女棒那么一点，然后就光芒万丈了？校庆表演结束后，班里有几个男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开始对她大献殷勤，早上她到教室时桌上总会摆着一份早餐，上课的时候也会接到莫名其妙传来的、写着莫名其妙语句的纸条，甚至有一次还有个男生提出要送她回家，吓得她傻里傻气地说了句“我今天不回家”。
　　最令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是，连路惜晨也半开玩笑似的对她说：“因为你，我可平白无故遭受了好多仇视的眼神，看样子以后还是少跟你一起搭车为妙。”
　　“你就别笑我了，我都快要烦死了。”曲清然心想，如果因为这样而剥夺了她仅有的与他亲近的机会，她就每天诅咒那几个男生一万遍！
　　好在路惜晨只是说说而已，依旧每天跟她一起搭75路公车回家。他从来就不是个介意流言蜚语的人，那些窃窃私语的言论让他听见了他都是一笑置之。她心里清楚，在路惜晨看来，那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无稽之谈罢了，可他这种反应却令她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郁闷。
　　一向八卦的陶好静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时不时就要调侃她几句：“我说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家这摆明了是想追你啊，你干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追我？”她惊得睁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地问：“无缘无故追我干什么？我们班美女那么多，怎么就看上我了？”
　　“为什么不能看上你？你好歹是个女的吧，准确地说，好歹是一长得挺可爱的女的吧。”陶好静凑近她，小声说：“这年纪的男生正发情呢，看到女的就迷得七荤八素的了！”
　　“去你的！”曲清然笑着推了她一把，“我才不想当他们饥不择食的猎物，宁缺毋滥你懂吗？”
　　“嘿嘿，”陶好静两眼盯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我当然懂，你这丫头的一颗心早有所属了，真可怜了我们班那几个男生，居然遇上个那么强劲的对手！”
　　陶好静话里有话，边说着还往路惜晨的方向瞟了一眼，曲清然脸一红，装作生气地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胡说八道？你敢说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眼见路惜晨就站在与她们仅隔着几米远的地方，她紧张得心扑通扑通乱跳，生怕他听到些什么，于是放弃与陶好静继续争辩，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胡乱地翻着桌上的英语书。
　　陶好静看到她桌上的书，想起些什么，飞快地从她手里把英语书抽了出来，翻了几页后拿出一张照*，捏在手里得意洋洋地晃了晃，“看吧，这就是证据，我上课见你看着它出神来着，你就别否认啦。”
　　她急得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就要去夺那张照*，“死丫头，你快还给我！”天啊，她的心简直快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了，那可是姐姐的婚礼上她和路惜晨拍下的那张合照，要让别人看到了可怎么办！
　　昨天是周末，她去姐姐家看婚礼上拍的录像和照*，那张合照姐姐也洗出来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问姐姐要了那张照*，正打算今天放学后去买个相框装起来的，没想到居然被陶好静发现了。
　　“看你们俩多配啊，俊男靓女，简直是天作之合嘛！”陶好静举高了手晃着那张照*，一步一步往教室后门退。曲清然没她高，身手又不及她灵活，面红耳赤地抢了半天也没把照*抢回来。
　　此刻正是早自习刚结束的时候，离第一节课开始有二十分钟时间，许多同学趁着这个空档去楼下的小卖部买早饭，而教室里剩余的一部分同学都被她们这出不知所云的戏码吸引了，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们。
　　曲清然边抢夺着照*边左顾右盼地看，眼见路惜晨正往她们这边走过来，她急得直跺脚，紧张得心狂跳，就差没赖在地上号啕大哭求陶好静把照*还给她了。
　　“你们在干什么？”陶好静退到门边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后门进来，她回头一看，是凌傲珊。
　　“我逗她玩呢，你看她急得，都快哭了。”陶好静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凌傲珊看了看一脸狼狈的曲清然，又往陶好静手里的照*瞥了一眼，然后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从她手里拿过那张照*，微笑着递给曲清然：“你这脸可红得不太正常。”
　　曲清然呆了一下，然后迅速接过那张照*，下意识地将正面压在心口，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
　　有好事的男同学走过来，调侃说：“曲清然，这照*是谁啊，看你紧张成什么样了！”
　　陶好静刚准备开口说什么，被曲清然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得闭了嘴，曲清然调整了一下呼吸，面无表情地说：“我小时候洗完澡没穿衣服的照*。”
　　“那看看又怎么了，谁还没拍过这种裸照啊，你可真够保守的。”
　　她无言以对，索性什么也不说，走回自己的座位将照*小心翼翼地藏好，要是再让陶好静那丫头翻出来公布于众，她连解释都可以省掉，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都在想一个问题，凌傲珊究竟有没有看到那张照*？她把照*递给她的时候是背面朝上，应该没有看到，可照*还在陶好静手里时她看了一眼，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但是也足够看清照*里的人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希望凌傲珊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 ***
　　月底的时候，高二年级进行了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
　　成绩公布了之后，曲清然差点没立马冲出校园去买采彡票，她看着红榜上写着的“第七名：曲清然”几个大字，在周围许多双惊讶无比的眼睛注视下，很戏剧性地点了点头：这阵子绝对有神灵庇佑，该不该买头烧猪去还神呢？
　　以她过去长期流连在二十几名的成绩，一下子冲到了第七名，这绝对是足以让大家大跌眼镜的爆炸性消息，连李老师看她的眼神里都多了一分极具鼓励性的赞赏。而更加令人不敢相信，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的是，她的语文居然考了个全班第一名！
　　曲清然的语文、英语成绩一向不差，每次也都是靠这两科拉补那不如人意的数学分数，这次的语文考试难度中规中矩，她自我感觉是还不错，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不错！试卷发下来后她才知道，原来是文学鉴赏题和占了半边江山的作文帮了她的大忙，她平常就喜欢看书，小说、散文通通来者不拒，看多了心思自然细腻，遇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倒也能洋洋洒洒抒写一番。
　　“行啊你，这次居然考了个第七名，我不管啊，请我吃巧克力！”排名榜刚一公布，陶好静就嚷嚷着要曲清然请客。
　　曲清然扑哧一笑，说：“又是巧克力，整天吃你也不嫌腻啊？”
　　“那中午你请吃饭，谁叫你考这么好，成心气我呢吧！”陶好静这次考了个三十名，不过她打算考体育特长生，倒也不急，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凌傲珊这时候正好从她们身边经过，陶好静一把拉住她，说：“傲珊，今天中午咱们可以吃免费的午餐了，曲大小姐请客！”
　　凌傲珊转头看了曲清然一眼，有些冷冰冰地说：“我中午有事。”
　　“诶，你说她这是发什么神经呢？”陶好静看着扬长而去的凌傲珊，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曲清然，“难道是因为你抢了她的第一名，所以不高兴了？”
　　曲清然看着凌傲珊挺直高傲的背影，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她可能中午真的有事吧，你别乱猜了。”
　　“也是，你也就语文比她高五分，构不成什么威胁。要我是她，考了个第二已经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陶好静的这句话反倒让曲清然有点不敢肯定了，凌傲珊这次输给了路惜晨，没拿到第一名，单科成绩也几乎都以很微小的差距排在路惜晨之后，就连以往总是轻而易举就拿到的语文第一名也落到了她手里。以凌傲珊那样自信得有些自负的个性，这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
　　学生会的办公室里，凌傲珊看着窗外沐浴在夕阳下的校园，她很不喜欢这样慵懒的景色，像只垂死的，没有丝毫斗志的困兽。
　　她转过身，看见桌上放着的试卷，仅有的几把红叉仿佛在提醒着她输给别人的事实，她走过去，拿起那张试卷一点一点地撕扯着。撕到不能再继续的时候，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在没有人的校园里放声大哭，一贯高贵自信的脸上此刻只有流淌着的泪水。
　　她趴在桌子上，埋着头不停地哭泣，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哭了多久，等她平复了心情抬起头时，赫然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微笑着，递给她一张纸巾，不算动听的声音里却有股让人深陷其中的温柔：“好了，没事了。”
　　她顿时尴尬万分，接过纸巾狼狈地擦去脸上的泪水，“你怎么还没走？”她认得眼前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他是学生会的会长原浩宇，比她高一个年级。升入高二后，她凭着优异的成绩和良好的工作能力，顺利通过竞选，当上了学生会的副会长。原浩宇已经高三了，学生会的事情没有太多时间打理，凌傲珊当了副会长以后，他告诉她所有要负责的事情，遇到不懂的时候耐心地教她，两人的接触也因此比之前多了许多。
　　原浩宇笑了笑，蹲下身捡起一地的碎纸片，扔进垃圾桶里，“不开心的事情就应该像这些一样，撕碎了然后扔掉，再也不要想。”
　　她无奈地笑了笑，眼神是难得的迷茫，像是在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一样，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也许只有那样，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同与关注吧。”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不完美也是一种完美？”原浩宇看着眼前满脸泪痕，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的女孩，平日里的她是那样自信大气，好像永远不会有脆弱无助的时候，可他现在才真正明白，她其实也是个难过起来会流泪的平常女孩。
　　“对自己太苛求会活得很累，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人不是机器，需要放松需要休息，而且允许偶尔失误。”
　　她抬起眼来看着他，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告诉她，可以失误，可以不完美。从小到大，她只知道要努力做到最好，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得到母亲的赞赏和多一点的关心，她已经习惯了拼命往前跑，可他却说，她应该停下来休息了。
　　窗外的夕阳洒在眼前面容清俊柔和的男生身上，他的唇角染着温柔的微笑，连浓黑的眼底也仿佛带着深深的笑意。
　　第一次，凌傲珊觉得这昏黄的光线并不是那么颓靡，而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定与温暖。
　　*** ***
　　升入高二后，曲清然依然每天跟路惜晨一起搭75路公车回家，这短短的二十分钟车程，就是她一天之中最开心的一小段时光。
　　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她发现这个葱茏挺拔如白杨的大男生，或许有着一颗极其柔软的心。他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狗，这点跟她不谋而合。有一次他们在车站旁边的花丛里发现一只受了伤的白色小萨摩，两只后腿上都带着血丝，有些惧怕生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细心地替小狗消毒伤口、包扎，看小狗饿得连路都走不稳了，便买了牛奶和火腿肠给它充饥。
　　最后他还是不放心，问她：“你知道最近的小动物救助站在哪吗？”
　　“我不太记得具体位置了，你打算把小狗送去？”
　　“它受了伤，不把它送去的话，天黑了会很危险。”
　　她想想也是，这条小萨摩，看样子应该是走丢了，说不定它的主人正心急火燎地找，如果送到救助站，就可以很快替它找到主人了。
　　之后，他们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成功地把小狗送到了救助站，等他们从救助站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坚持把她送到家楼下，对她说：“谢谢你，今天耽误了你很多时间，不好意思。”
　　她笑：“没关系，能帮到小狗，我觉得很开心。”其实她是想说，能跟你一起做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我觉得很开心。
　　她目送他离开，高大挺拔的背影映入她眼里，深深地刻在心上，仿佛再也无法忘记。
　　他们每天一起回家的时候，常常会随意地聊天，曲清然憋了很久，有一天终于试探性地问了出口：“我听傲珊说，你们很早以前就认识？”
　　“嗯，我们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初中也是同学。”
　　想起前几天跑到班里给他递情书的学妹，她不禁失笑，忍不住调侃他说：“你初中就这么受欢迎吗？傲珊说你那时候可是桃花满天飞，被你伤了心的女生一箩筐。”
　　“噢？”他仿佛来了兴致，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她是这么说我的？还说了什么？”
　　“是陶好静八卦出来的，也没说什么。”
　　“看来她还挺关注我的。”
　　她转头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突然觉得有些恐慌，正怀疑着就听到他继续说道：“她也没少拒绝人，我们彼此彼此。”
　　她愣了愣，压住心底强烈的酸涩感，问：“你们……很熟吗？”
　　他笑，唇角微扬，风拂动他额前细碎的头发，干净的声音模糊在风声里：“我倒是希望如此。”
　　不知是不是被同学看见一起回家的次数太多，班里渐渐有流言散开来，说曲清然跟路惜晨每天一起回家，有说有笑的，关系暧昧。
　　有好事的同学逮着她就问：“曲清然，你跟路惜晨是不是在谈恋爱呀？”
　　她极力否认：“没有的事，我们只是顺路一起回家而已。”
　　“既然不是，那你脸红什么呀，我看你俩是郎情妾意，早就好上了吧！”
　　她生性害羞，又容易脸红，被同学这么一说，原本就飞起两片红晕的脸蛋更是红得跟番茄似的。眼珠一转，看到路惜晨正站在不远处，更是羞得不知所措，转身就走，也顾不上同学在身后哈哈大笑了。
　　虽然根本完全不是别人以为的那样，可不知为什么，每次被同学调侃的时候，她面上虽然羞怯万分，但心里却总是有股莫名的甜蜜，看到路惜晨一脸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的表情时，又骤然感觉好像被人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般难受。
　　有次做完课间操，曲清然慢悠悠地往回走，刚刚踏进教室，调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女主角来了，快快快，采访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风风火火地冲到了身边，举着一支圆珠笔正儿八经地问她：“曲清然同学，请你老实回答，你是不是在跟咱们的路班长谈恋爱？”
　　就算是，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这样质问？她心里又气又好笑，无奈地重复第不知道多少遍：“没有。”
　　似乎早料到她的回答，好事的人并不轻易罢休，说出的话听着十分刺耳：“我看不是吧，你们孤男寡女的，每天一起回家，有说有笑的，好让人羡慕啊。”
　　她简直要发飙了，这算什么？难道她跟谁一起回家，跟谁有说有笑，还非得向这群八婆报告吗？她还有没有一点人身自由和隐私了？
　　刚准备开口说话，却听到熟悉的男声：“你们每天都这么问，不无聊吗？”
　　“就是因为无聊才要问啊，难得有这么好玩的事情。”
　　“就是就是，我说班长，你们倒是痛快点啊，大家都是好同学，干嘛遮遮掩掩的啊！”
　　曲清然顿时觉得耳朵一阵蜂鸣般难受，只想火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刚准备转身，却眼尖地发现路惜晨的视线定格在她身后的某一处，目光灼灼，深邃的双眼里似乎藏着不可言说的晶亮。
　　她转过头，看到站在门边的凌傲珊，顿时心里一沉，然后便听到他干净动听的声音缓缓传来：“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过……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说得委婉，可是她听懂了，他是在说，他喜欢的人，不是她。
　　*** ***
　　体育课，老师组织大家跳长绳。
　　曲清然不像陶好静那样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体育项目向来是她的死穴，跑步、打球、跳远……没有一样她能拿得下来的，除了长绳。
　　她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就对跳长绳情有独钟，因为有了足够的兴趣，所以驾驭起来自然如鱼得水，技术纯熟，跳起来倒也有些“轻舞飞扬”的味道。
　　二十多个女生轮番跳了一阵之后，体育老师心明眼亮地发现曲清然动作最标准、姿势也最漂亮。因为怕被粗绳打到，大部分女孩子都畏畏缩缩的，不敢往前冲，而踌躇的结果理所当然的是被打得连连惊叫。唯独曲清然，丝毫不畏惧，踏着小步子就往前跑，节奏掌握得很精准，不管是正跳还是反跳，都能轻轻松松地跳过去。
　　于是老师便把大家分成两组练习，要曲清然负责教那些不会的同学，她拉着陶好静一起，她负责细细讲清楚要领，陶好静则在必要的时刻“推一把”，这样一来，也勉强教会一些人。
　　到凌傲珊的时候，她直接一挥手，省去了两人要说的话，一鼓作气往前冲，可因为没掌握好节奏，被狠狠地打了一下。
　　曲清然看她咬了咬唇，担忧地问：“没事吧？我跟你说，你跳之前要看清楚绳子的节拍，不要……”
　　“行了，我知道。”凌傲珊打断她的话，又跳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哎，她非得这么要强干嘛，不就是跳个长绳吗，弄得跟什么似的！”陶好静边摇着绳边说。
　　眼见凌傲珊正往她们这边走，曲清然赶紧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噤声。
　　男生那边已经开始自由活动，年轻女孩子飞扬跳跃着的身影吸引了一长串的目光，许多男生都围了过来，站在一旁看她们跳绳。
　　恰好这时老师过来验收练习成果，随手招了两个男生摇绳，一群女生便排着队开始跳。
　　曲清然站在队首，绳子甩起来以后，她轻盈地跳了过去。前面几个“主力”都跳得很顺利，但到了后面就开始有些脱节了。
　　凌傲珊站在队尾，第一轮虽然没有跟上前面同学的步伐，但总算是成功地跳了过去。到了第二轮，她起跳慢了一点，曲清然紧跟着她的脚步，理所当然地两人都冷不防被绳子打到。她们跳的是8字，因此两人不可避免地迎面冲撞到一起，一时间都没站稳，摔倒在地。
　　离曲清然最近的陶好静赶紧过来扶她，眼见另一边的凌傲珊也被疾步走过来的路惜晨扶起，听到他那句不是给她的“没事吧”，心里霎时涌上一股深深的失落，呆了两秒才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
　　接下来的练习，她跳得无精打采，目光总是忍不住转到另一边去，看着他悉心指导着凌傲珊，脸上的温柔一览无遗。
　　金童玉女，简直天生一对。她想，他从来都是公主的王子，可她不是公主。

淡淡如风

第九章
　　
　　“五一”的假期过后，有一天课间休息的时候，陶好静把曲清然拉到教室外的走廊上，说有事情告诉她，却迟迟不开口。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说？”曲清然问，连着好几天，陶好静面对她的时候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问了好几次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陶好静还是有些犹豫，但到底开了口：“我听别人说，路惜晨和傲珊，好像……好像在一起了。”
　　曲清然浑身一僵，还以为自己听错，愣愣地问了一句：“什么在一起了？什么意思？”
　　陶好静也愣了一下，心想，这丫头该不会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傻了吧？顿了顿，她小声补充道：“前几天放假的时候，班里有同学在街上看到他们俩，之后就传开了，说他们……在谈恋爱。”
　　曲清然呆呆地站着，还在努力地消化她听到的一字一句，这时有个身影恰好从楼梯口转过来，一步一步走到她们跟前说：“没听到铃声吗？上课了，进去吧。”
　　“你……”曲清然看着眼前“他的副班长”，她的好朋友——凌傲珊，嘴里无意识地蹦出一个单音节来，却终究只是紧咬着唇，没再说下去。
　　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里，类似于“早恋”这样的话题，总是传播得比什么都快。
　　路惜晨和凌傲珊在学校里本来就小有名气，两个“尖子生”的“不良事件”很快在整个年级里流传开来。在一部分人看来，这两人走在一起不但不是“败坏学校风气”，反而应该被称作“金童玉女”的绝佳典范；而在另一部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看来，这两人简直应该被拖出去狠狠批斗一番，最好还要挂着“早恋可耻”的标语游街示众。
　　流言四起的时候，两个当事人却丝毫不在乎，一如往常地认真学习、尽心工作，有好奇的同学逮着他们想试探、询问一番，两人也很有默契地选择笑而不语。
　　可尽管他们这样低调，事情还是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据陶好静说，路惜晨一星期内已经被李老师叫去办公室长谈了三次，开班会的时候李老师虽然说得隐晦，但是长了耳朵的人都听得出，她话里有话。
　　周五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曲清然一个人迟迟没有回家，她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托着腮久久看着窗外橙黄的夕阳。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收回目光，整理好自己的书包走出了教室。走了没多远，她想起自己没有锁门，又折回去，经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她听见里面传来一些明显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还有一句带着些清高，满不在乎的平淡女声：“我不觉得这会有什么影响，我们有足够的自制力，您不必担心。”
　　这声音这样熟悉，她想假装分辨不出都不行。
　　有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一慌，赶紧爬上楼梯，躲在拐角处。她转了个身，隔着楼梯间巨大的落地玻璃往下看，教学楼前有个人倚着大树站着，双手插在裤口袋里，微仰着头，乌黑的短发被夕阳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她一眼就认出来，是路惜晨。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慵懒而迷人的样子，顿时心里涌上一些深深的失落，原来即使他们每天搭同一辆公车回家，即使她觉得他们应该算得上是朋友，他也还藏着她所不知道的一面，或者说是不会让她见到的一面。
　　看着凌傲珊朝着他慢慢走去，还有他脸上那不同寻常的微笑，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原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
　　“看到他们这样，你后悔了吗？”
　　身后有人说话，曲清然转过身去，竟然是唐玥。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在楼梯上坐下来，自嘲似的说：“原来你们都知道了，看来我藏得不够好。”
　　唐玥轻轻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你就是这样，别人的事情总能很理智地分析，可一到自己身上就全乱了。”
　　是这样吗？也许其实她早已分不清了，究竟混乱的是她自己，还是因为是他？
　　“清然，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既然你喜欢他，为什么不说？现在他们走到一起了，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她转头看着唐玥，想了想，问：“那你呢？如果你也喜欢一个人，你会不会说？”
　　唐玥没料到会被她反问一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神色有些微微尴尬，但很快又恢复成一贯的淡静：“不知道，也许不会吧。”
　　“为什么？”她问，“我不说是因为不确定对方的心意，骆邱已经向你表白得那么清楚，你还在逃避什么呢？”
　　分了科之后，他们几人也没有因此而渐行渐远，虽然平常接触的时间少了，但骆邱对唐玥的执着她还是看得很清楚的，而唐玥的心思似乎也在悄悄地变化。毕竟是情动的年纪，有那样一个开朗阳光的大男孩不动声色地围绕在身边，关心爱护，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为所动呢？
　　唐玥浅浅笑了笑，那笑容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无奈，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道：“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跟你们说过我家里的事情？”
　　曲清然愣了愣，点点头，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
　　“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我跟你不一样。”唐玥眼睛直视着前方，墨玉般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忧伤，“我妈其实是我爸包养的情妇，我爸曾经说要娶她，可惜她没能给他生一个儿子，他们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观念依然很重。我妈为了他，陪上了自己的青春，付出了真感情，可到头来却因为我的出生而被他抛弃。我还不到一岁，他就离开我们了，十几年来也没再出现过。”
　　曲清然咬着唇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有想过唐玥的身上可能有着一些不愉快的经历，所以才造就了她这种明显不合年龄的个性，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残忍的事情！
　　“很惊讶是不是？”唐玥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我妈告诉我的，从小到大她都跟我说，这世界上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全部都是负心汉。也许是被她影响了，我从小都不敢跟男生太接近，只知道要听我妈的话，好好学习，不想其他的，所以……”
　　唐玥迟疑着没有再说，但曲清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小玥，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骆邱虽然大大咧咧的，但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在感情上开玩笑的人。都快一年了，我想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想起刚才那一对并肩而行的人，她心里漫过一阵钝痛，“如果你也喜欢他就别把他推开，我不希望你将来跟我一样后悔。”
　　唐玥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久久沉默。
　　两人在楼梯上坐了很久，直到窗外夜色弥漫才离开。
　　“本来想安慰安慰你的，反而让你安慰了。”唐玥有些歉疚。
　　曲清然挽着她的胳膊，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你肯告诉我这些我很开心，至于我……都已经成这样了，就顺其自然吧。”
　　“清然，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总是这么乐观。”
　　“不如意的事情那么多，不乐观怎么行呢？”走投无路时，也许只有乐观才能让人绝处逢生。
　　*** ***
　　曲清然斟酌了好几天，最终还是跟父母提出了念艺术的想法。没多久就到暑假，再开学后她就高三了，按照她目前的成绩，努力拼搏一番最多也只能上一个好一点的二本，而且这其中的风险并不小。她学钢琴十年了，跟音乐相关的知识也断断续续地学过，上次校庆过后，她曾经向音乐老师咨询过考艺术的事情。老师给她提供了很多有用的讯息，并且建议她考综合类大学，她毕竟不是长期接受正规的音乐培训，音乐学院的门槛对于她来说太高，可如果是综合类大学，能考上的几率就要高很多，并且加把劲兴许还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学校。
　　她第一次认真严肃地跟父母谈起自己对未来的想法和打算，令他们也不能不重视，仔细商议了之后，父母同意了她报考艺术生。
　　X大就有艺术系，在全国各类综合大学里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因此X附中每年都会选送一批艺术生参考，考上的也不在少数。
　　曲清然决定了之后，迅速找音乐老师报名参加了新一轮的考前集训班，五月中旬就跟着大队伍离开学校去进行封闭式的强化训练了。
　　集训班设点在城西，离X大不远，每天她都在带队老师的安排下去X大上专业课，上完了就在琴房练琴，晚上回到宿舍还要做一堆的乐理习题。
　　在这样密集而苦闷的训练里，她每天都觉得很累，一沾床就能立刻睡着，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忙碌而令她没有时间思考其余的事情，满脑子都是来年一月份就将紧锣密鼓展开的考试。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会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也会打给唐玥和陶好静询问她们的近况。当时她决定得有点突然，事先没有跟她们说，陶好静起初还嚷嚷着要跟她绝交，不过放假的时候却常常跟唐玥一起带很多吃的来看她。凌傲珊也跟她们一起来过一两次，依旧是宛如公主一般的高贵自信、美丽大方，微笑着告诉她不要有心理包袱，专心备考。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飞速流逝，再怎么珍惜也有种一晃而过的感觉。
　　进入一月份后，曲清然忙得像个陀螺似的，整日整日地周旋在各个考点和宿舍以及琴房里。她心仪的学校是X大，可老师们再三强调，一定要多报一些学校，否则可能到头来一个都考不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参加X大考试的当天，她居然在考场外见到了路惜晨。
　　当时她正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等着轮到她，有些紧张，低着头不停地搓着双手，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准备好了吗？”
　　她有些不确定地抬起头，见到站在跟前的他时仿佛连心脏都跳漏了一拍，她愣了愣，站起来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拿点资料。”
　　她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一叠纸，眼尖地瞥见最上面一张是关于X大法学系的介绍，不免有些惊讶：“你打算考这里？”
　　他说：“有这个想法，只是法学系可能有点困难，我家老爷子想让我念金融。”
　　她想起他父亲声名显赫的房地产公司，微微一笑：“念金融可能好一点吧，方便你继承家里的事业。”
　　“不说这个了，”看了看她依然纠缠在一起的双手，他说：“别这么紧张，你就当是对牛弹琴好了。”
　　她不禁扑哧一笑，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你说得没错，里面坐着的确实是‘牛’。”
　　他也笑了笑，想起司机还在校门外等他，便说：“我先走了，你好好考，放松点。”
　　她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直到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才收回目光，听到工作人员叫她的号码，拍了拍自己的脸，深深吸了口气，旋开门走进考场。

淡淡如风

第十章
　　
　　来年三月中旬的时候，曲清然的艺术考试结束，C市所在的省内艺术联考她考得很好，分数超过了一本院校的专业录取线，外省学校的考试成绩要到四月份才陆陆续续公布，她一向乐观，考完了就不再东想西想，一门心思全扑在准备六月的高考上。
　　回到学校上课的第一天早上，她就在校门口碰到了一同来学校的路惜晨和凌傲珊。
　　路惜晨依旧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如这清晨的朝阳一般耀眼，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光芒。像对待任何一个关系还算不错的普通同学一般，他礼貌性地问她：“考试还顺利吗？”
　　她努力压住心中涌动的酸涩感，微微一笑，说：“还不错。”
　　站在他身边的凌傲珊看了看手表，催促道：“快打铃了，先进教室再说吧。”
　　三人一起往教室走去，她看着眼前这一对并肩而行、吸引了无数眼球的金童玉女，一时间竟觉得手足无措，无论是跟上他们的脚步，还是落在他们身后都觉得别扭，甚至多余。
　　还好陶好静及时出现，从后面跑上来一把搂着她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我的清然宝贝，你可算回来了！”
　　她被逗得扑哧一笑，装作嫌弃般地打开陶好静的手，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谁是你的宝贝啊，一大早就来恶心人，真没道德。”
　　陶好静不以为意，嘿嘿地笑：“我这不是太想你了吗，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我的生活过得有多惨，傲珊忙着谈恋爱，小玥忙着搞学习，一个两个的都没空搭理我。”
　　“你也该努力学习了啊，虽然是体育特招生，但文化也要过关才行吧。”
　　陶好静也觉得她说得有理，用力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臂，握拳指着前方，宣誓般庄严无比地说：“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努力，朝着美好的明天奋勇前进吧！”
　　她被逗得不行了，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大笑。虽然她情场失意，但是考场也算得上得意，而且身边还有像陶好静这样能让她哈哈大笑的朋友，这样一想，她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了。
　　被公认为“黎明前的黑暗”的高三生活，无疑是沉闷压抑而又紧张万分的，尤其是临近高考的最后一段日子，成堆的精选习题、复习资料，老师和家长急切而又小心翼翼的教诲，还有黑板上那不可能无视的“高考倒计时XX天”……沉重的高三，连空气都随时有可能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七班，除了路惜晨和凌傲珊两个状态越来越好的“尖子生”，恐怕就只有曲清然和陶好静最轻松自在了。
　　曲清然收到了四所外省大学的专业录取通知书，都是她比较喜欢的学校，而且排名都很靠前，也就是说只要文化成绩过了线，十有八九能考上。但是她没有改变初衷，仍然将目标锁定为X大，相对于外省的大学，X大的文化录取分数要高出一百多分，可对于她来说，只要考试时发挥正常，基本上是没有问题的。
　　陶好静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由于父亲的关系，加上她自身优异的体育成绩，已经早早被C市一所一本院校作为体育特招生提前录取，并且以她几次模拟考的成绩来看，要达到文化分数线也并非难事。
　　在高三这样沉闷得随时可以把人逼疯的环境里，一向八卦的陶好静当然时不时就要找点话题来刺激刺激大家的敏感的神经，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趁着凌傲珊不在，又开始散布“小道消息：“我跟你们说，前两天下了晚自习后，我看到傲珊和路惜晨在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里吵架来着，两人吵得可凶了！”
　　曲清然低头吃着自己的饭，没有说话，脑子里却闪过这两天来路惜晨闷闷不乐的样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在她心里渐渐蔓延开来。
　　唐玥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着的曲清然，给陶好静使了个眼色，说：“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们也不好管，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神经大条的陶好静却根本没读懂唐玥的眼神，也没听明白她话里的隐含意思，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你们说他们这是怎么了，前阵子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小玥，你还记得吧，寒假补课的那段时间他们多恩爱啊，每天一起上下学，有说有笑的。对了，我们有次还看见他俩……”
　　“说了要你不要管了，你饭还没吃完，快吃饭吧。”唯恐她继续往下说，唐玥赶紧打断她，再次用眼神给她示意。
　　陶好静这才猛然反应过来，看看始终低着头吃饭的曲清然，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有些歉疚：“那个，清然……你没事吧？”
　　曲清然放下筷子，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也已经过去了，小玥说得对，他们的事我们还是少管为妙。”
　　陶好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问：“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垂下眼沉默着。
　　陶好静见她这副样子，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无奈地说：“还真是个死心眼的丫头，人家都要双宿双栖了，你还记挂着不放，这不是找罪受吗。”
　　“双宿双栖？我看不见得。”唐玥说，“他们两个性格太相似，根本不合适，不然也不会经常吵架了。”
　　“难道你也见过他们吵架？”陶好静有些疑惑。
　　“没有，骆邱告诉我的，路惜晨跟他提过。”
　　“哟，我都快忘了，你跟骆大帅哥还纠缠不清着呢。”陶好静听唐玥这么一说，立刻把话题转到了她身上，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唐玥被她弄得不好意思起来，神色有些尴尬，转移了视线避开她探究的眼神。
　　曲清然看着唐玥脸上那分明能被称作“害羞”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些羡慕她。骆邱对她的感情三年如一日，关心爱护只增不减，而她也不像以前那样抵触，两人的相处融洽了许多。眼看着就要毕业了，骆邱早早下定了决心，要跟唐玥考去同一所大学，唐玥虽然没有表明态度，但其实也是默许了。高考这个分水岭，令许多曾经如胶似漆的情侣分道扬镳，可对于他们来说，却仿佛是一座桥，从此将居于两岸的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她不禁想起路惜晨，她知道他想考X大，可是她也知道，他是跟凌傲珊相约一起考去X大。也许几个月以后他们也能在同一所大学里相遇，可这个“他们”，却不是她和他。
　　*** ***
　　就像是一场龙卷风一样，高考风风火火地来，又恍如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般，匆匆而去了。
　　回学校填志愿的时间安排在晚上，不仅是学生，很多家长都去了。高考过后，填志愿就成了头等重要的事情，太多因为填错志愿而与大学失之交臂的例子令每一个人都不敢轻视。
　　曲清然没什么好考虑的，在第一志愿栏那里工工整整地写上了X大，在她可以选择的几所大学里，X大自然是最好、她最中意的一所。
　　把志愿表教给李老师之后，她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刚好看见凌傲珊和路惜晨一前一后下楼的背影，她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些事情要发生，大脑还没思考清楚，人已经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曲清然跟着他们来到小花园，躲在一棵大树后，刚刚藏好却突然反应过来，发觉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可耻，急急忙忙转身就准备走，才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声音：“我们分手吧，对不起。”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这处隐藏在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此刻更是寂静无声，所以尽管隔着一定距离，这句有些清冷的女声还是准确无误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她迈出的步子顿时僵在原地，明明心里清楚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她不应该听更加不应该管，可是她竟然舍不得走，竟然很想听听他的回答。
　　气氛沉寂了很久，她终于听到他开口说：“给我个理由。”
　　“我们并不合适。”
　　“不合适？那你说，怎样才是合适？”
　　“这段时间我们相处得并不愉快，常常吵架，这样下去只会造成彼此的伤害，不如趁早分开。”
　　“……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说出来，我可以改。”
　　“够了惜晨，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我不相信你没有感觉到。”
　　夜晚的风轻轻吹过，她似乎听到了他的笑声，夹杂着深深的无奈。
　　“感觉到什么？你是想说，我应该知道，其实你并不喜欢我，对不对？”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同寻常的冷厉：“凌傲珊，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当初答应跟我在一起？”
　　“……别问了，就当是我对不起你。”
　　“不可能，我非得弄清楚不可。”
　　她转过身，看着前方那对纠缠着的身影，心里的惆怅一点一点地散开来。
　　路惜晨一把拽住凌傲珊的手臂，阻止了她离开的脚步，凌傲珊挣扎着要抽出手来，却敌不过他愤怒的力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放手，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好聚好散不行吗？”
　　路惜晨却固执地不肯放开，抓得更紧：“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凌傲珊又挣了几下，终是被他的执拗消磨掉最后一丝理智与耐心，沉默了一会后，抖出一个猛料来：“我并不喜欢你，当初之所以答应跟你在一起完全是故意气曲清然，因为我知道她喜欢你。你不是要解释吗，这就是解释！”
　　路惜晨整个人顿时僵住，缓缓松开了她，原本紧紧抓着她不放的手臂骤然间无力地垂落，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自己真心喜欢过的女孩，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你居然利用我的感情做这么幼稚的事情？我真是傻啊，居然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这世界上还会有比我更傻的人吗！”
　　曲清然呆呆地站在原地，忘记了躲避，看着他缓缓转过身朝她走来，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触到他冷漠疏离的眼神时惊得仿佛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她旁边擦身而过，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挺拔淡漠的身影就这样一点一点融进夜色里，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凌傲珊转头看到她也在，心里不免一惊，疾步走到她跟前，一贯淡静的神色里有些歉疚：“你都听到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高贵美丽、被无数人羡慕追捧的女孩子，竟然会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你太过分了。”
　　“我知道是我不对，你要怎么说我都可以，是我对不起你。”凌傲珊不得不承认她心有愧疚，可如果时光倒流能让她再选择一次，也许她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
　　她是所有人眼里的天之骄女，从小到大都高高在上，不论在哪方面都没有输过，她不喜欢，也无法忍受落于人后的感觉。可校庆时曲清然赢得老师大为赞赏的钢琴伴奏、之后班里那些男生对她显而易见的好感，还有被她莫名其妙拿走的语文第一名，这一切都让凌傲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令她觉得自己仿佛随时会崩溃。
　　而路惜晨的表白，对她来说却是个能将这些挫败感分出去一点的绝佳办法，于是她接受了他的表白，开始跟他交往。
　　她并不是对他没有丝毫感情，交往之初确实是逞一时之气，可接触得多了她也情不自禁地动了心。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他在一起时，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另一个人温柔的眉眼……
　　高考过后的一通电话，令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人身上温暖安心的感觉，才是她心底最渴盼的……于是她毅然改变了与路惜晨一起考去X大的决定，填了另一所大学。
　　“清然，我知道你喜欢路惜晨，现在我们分手了，对你来说不也是件好事吗？”凌傲珊说，“他填了X大，以后你们在同一所大学，未来还那么长，你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
　　曲清然一时间还无法消化刚才得知的事情，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连话也懒得再说，转身就走。
　　凌傲珊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她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深深吸了口气后，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淡淡如风

第十一章
　　
　　没过多久，高考成绩公布，曲清然考试时发挥得四平八稳，总分比她估的高出二十分，顺利被X大音乐系录取。骆邱得偿所愿，跟唐玥一同考入了本市一所以理科闻名的一本院校。陶好静虽然因粗心而考了个差强人意的分数，离她要考的学校的录取线差了几分，但好在她爸爸的关系够硬，有惊无险，最终还是被录取了。
　　自从填志愿那晚以后，曲清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凌傲珊，暑假里唐玥和陶好静叫她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她都是在确定凌傲珊不会去之后才答应，凌傲珊发起的活动她也一概不参加。唐玥和陶好静对她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很是疑惑，问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有说，虽然非常不满凌傲珊的所作所为，但这件事情毕竟是她“故意”听到的，不管怎么样都不好大肆宣扬。
　　八月的一天，曲清然的父母外出办事，她正无比惬意地一个人在房里吹着空调看着小说，陶好静突然带着唐玥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家门外。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陶好静愤愤不平的声音就强烈地刺激到了她的耳膜：“你个死丫头，还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瞒着我们！”
　　曲清然站在门口，脑子一阵发懵，她又哪里惹到这位火爆小姐了？
　　她侧身请两人进门，关了门后疑惑不解地问：“我什么事情瞒你们了？”
　　“我昨天打电话给傲珊，问她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你猜她告诉我什么？”陶好静换了鞋后直接走进她的房间，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
　　“你们都知道了？”
　　唐玥问她：“清然，你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跟傲珊闹僵了？”
　　曲清然“嗯”了一声，不想过多地谈论这个问题，转身往房外走，“冰箱里有西瓜，我去拿来给你们吃。”
　　“还吃什么西瓜啊！”陶好静赶紧拉住她，将她往椅子上一按，一本正经地问：“她跟路惜晨交往，真的是为了气你？”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今天恐怕是避无可避了，只好把那晚在小树林里听到的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听曲清然说完，陶好静猛地一拍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人，枉我们还把她当好朋友好姐妹，简直太过分了！”
　　曲清然看她反应这么激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息怒息怒，我好歹也算是个当事人吧，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你这丫头是不是傻了，这样都不生气？你把她当朋友，可她呢？她做的这事像是朋友会做的吗！”
　　一旁始终静静听着的唐玥也忍不住开了口：“傲珊这次做得确实有点过分了，不仅没把你当朋友，更加对不起路惜晨。”
　　猛然听到这三个字，曲清然心里没来由的微微一颤，笑容也顿时僵在脸上。自从那晚以后，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过他，她知道他考得很好，分数超过了重本录取线好几十分。其实她很想打电话给他，很想问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可是她不敢，一想起那晚他看她的眼神她就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和冲动。那样冰冷的眼神，仿佛抹去了三年来朝夕相处的同窗情谊，更加不要说其他的了。有时候她甚至想，就这样算了吧，也不必知道他是否真的考去了X大，反正即使他们在同一所大学，也极有可能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一向心思细腻的唐玥察觉到曲清然有些异常的反应，犹豫了一会，问她：“你最近有跟路惜晨联系吗？”
　　陶好静也补充道：“你知不知道他因为选专业的事情跟他爸大吵一架？”
　　听到这里，她有些紧张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回事？”
　　“他家里是做房地产的这你知道吧，他爸想让他念金融方便以后接管家里的生意，可他没那个想法，坚持要选法学系。据说当初分科的时候他爸就特别不赞成他选文科，以前高中倒还能由着他去，可现在是读大学，他爸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妥协了。”
　　唐玥点了点头，接过话茬说道：“骆邱说路惜晨最近状态很差，常常叫他一起出去喝酒，每次都喝得烂醉如泥，不管骆邱怎样劝他都没有用。”
　　“就是啊，他现在可真不像以前那个路惜晨。”陶好静说，“诶，要不你去劝劝他吧，你们俩以前不是关系挺好的吗，也许他会听你的。”
　　曲清然垂着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怎么可能劝得了他呢？也许，他现在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就是我。”
　　见她一副笑得比哭还难看百倍的样子，陶好静又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起来：“这都怪傲珊！她自己倒好，考去了B市，反而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你了，你们说说，有她这样的人吗！”
　　曲清然深呼吸了一下，重重地呼了口气，站起来说道：“算了，反正事情都已经成这样了，我们在这苦恼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吧。”
　　“清然，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理傲珊了？”唐玥问道。
　　“说真的，她这么做连我都觉得很生气。”陶好静难得正经地说，“不过我们四个好歹也有三年的感情了，如果哪天真的少了一个，我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曲清然沉默了一会，说：“其实我也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更加不希望你们难做，只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可一向最懂她的唐玥了解她的意思，微笑着对她说：“放心吧，我们明白，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好了。”
　　连素来大大咧咧的陶好静也变得十分善解人意：“就是就是，你放一百个心好了，我们俩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这次是傲珊做得不对，怎么也得让她受点惩罚，省得惯坏了她的小姐脾气！”
　　得到两人的理解与支持，曲清然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清楚，不管是她跟凌傲珊还是她跟路惜晨，顺其自然，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 ***
　　几天后的晚上，曲清然接到骆邱的电话，要她去酒吧找路惜晨，她迟疑着没说话，骆邱在电话那头有些急切地劝道：“我这大半个月来每天陪他喝酒喝到凌晨才回家，我爸都快要气疯了，说什么也不准我再去，否则他肯定得揍我一顿。你就去看看路惜晨吧，他最近很不对劲，没人看着说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来。”
　　听骆邱说完，她最终还是没忍住，跟父母报备了之后匆匆忙忙出了门。
　　曲清然在纷乱吵杂的酒吧里寻找了好一阵子才在一个昏暗的角落看到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的路惜晨，他靠坐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着眼，面前的茶几上摆了十几瓶花花绿绿的酒，差不多有一半的酒瓶已经空了。
　　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轻声说道：“别喝了，回家吧。”
　　路惜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淡淡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该来这种地方，回去。”
　　她一把夺过他刚刚拿到手里的酒，阻止他往嘴里灌，“难道你就该来这种地方？要走就一起走。”
　　微弱的光线中，他似乎笑了笑，仰头看着她：“看来你真的挺喜欢我。”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长长的睫毛猛眨了好几下，脸上的温度烫得她一阵心惊，“你……你说什么？”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顿时挡在她跟前，这回她看清楚了，他是真的在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却异常苦涩无奈，“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毕竟如果没有你的喜欢，我连被她利用的机会都没有。”
　　她心里漫过一阵痛楚，鼻头一酸，赶紧垂下眼不让他发觉她的失态，握紧了拳艰难地开口：“如果你觉得是我导致了你们分手的局面，我可以向你道歉……”
　　“错的人难道是你吗？”他打断她，声音里的自嘲令她觉得万分难受，“错的是我，是我不该这么傻喜欢上她！”
　　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以往安慰人的本事此刻一丁点都发挥不出来，紧紧地咬着唇，连话都说不出。
　　路惜晨看了她一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她缓缓抬起眼来，看着一脸冷漠疏离的他半晌，终是转过身去，刚刚迈出步子，他决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有，别再喜欢我，不值得。”
　　深夜，五光十色的酒吧里，曲清然藏在暗处，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某个角落。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酒吧里的男男女女换了一拨又一拨，周围震耳欲聋的声音令她觉得心烦不已，可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开，视线更是死死地定格住。
　　终于，她看到角落里的那人在沙发上躺下来，像是沉沉地睡了过去。她走到他身边，叫了他一声，又轻轻地拍了拍他，可都没有反应。
　　她拿出纸巾，替他擦去额角的汗珠，又找工作人员借来一床薄毯盖在他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来。
　　她侧头看着躺在她身边沉睡着的路惜晨，没来由地想起过去三年里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他看向她的第一眼，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他给她的第一个笑容，他自信时神采飞扬的模样，挫败时微微皱起的眉头，失落时骤然丧失了所有光彩的深黑眼眸……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她发现自己竟然全部记下了，并且牢牢刻在心底，仿佛此生都不可能轻易忘记。
　　在酒吧这种声色犬马、纷乱迷离的场合里，曲清然的内心却很不可思议地变得异常澄净清澈。她抹去眼角一滴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自嘲似的笑了笑。
　　其实，傻的人，又何止是他一个呢？

淡淡如风

第十二章
　　
　　2002年9月，十八岁的曲清然正式迈进大学校门，跟许许多多熬过了黑暗高三的同龄人一样，苦尽甘来、重获光明，成为一名“大一新鲜人”。
　　曲清然运气不错，跟她同寝室的三个女孩子里，有两个是她之前集训时就相互认识了的。是一对学竹笛的双胞胎姐妹，姐姐叫贝欢，妹妹叫贝喜，浙江人，长得很水灵，很有江南水乡的那种独特韵味。而且这两姐妹人如其名，经常都是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当时集训班里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心浮气躁，好在有这对可爱活泼的姐妹花时常给大家制造一些乐子缓解压力。
　　报道当天，曲清然拖着沉重的行李刚刚推开寝室门，贝喜就兴高采烈地接过她的行李箱，满脸笑容地抱怨：“你怎么来这么晚啊，我和欢欢都等你好久了！”
　　她扫视寝室一周，发现左边的两张桌子和床都已经收拾得十分整洁，想必是这两姐妹提前来了学校，所以一早就知道她会分到这个寝室了。
　　她笑了笑，说道：“Hi，欢欢喜喜，好久不见！”
　　贝欢走过来，接过她肩上挎着的大旅行袋，放在右边靠里的桌子上，笑说：“这张床是你的，我昨天来的时候帮你把桌子和衣柜擦干净了，床你等会自己擦哦。”
　　“谢谢啦欢欢，你真是大好人一个！”当初集训的时候，她跟这两姐妹的关系不错，相处久了也能轻易把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区分开来。虽然是双胞胎，但其实只是乍一看一模一样，看久了就会发现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长相同样灵秀的两姐妹，姐姐贝欢的五官较之妹妹更加突出一些。
　　曲清然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行李，一边跟欢欢喜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还不忘用余光看看这个她即将生活四年的地方。她们很幸运，分到的是X大今年刚刚修好的公寓楼，每一楼层里，左边的是四人间，右边的是六人间。标准的学生公寓，上床下桌，每个寝室都有单独的卫生间和浴室，每一楼层尽头也有一个大的公共厕所。寝室里有一个小阳台，采光很好，她们的寝室在五楼，虽然跑上跑下的辛苦了点，但是相对低楼层的要稍微安全一些。
　　“诶，你们说，这个顾灵韵是不是艺校的那个顾灵韵？”贝喜指着曲清然旁边那张桌子上贴着的标记，问。
　　“不会这么巧吧，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可多了，不一定是一个人。”贝欢说。
　　曲清然从洗手间里出来，在桌上抽了张纸巾，边擦着额头的汗边问了一句：“谁是顾灵韵？”
　　下一秒，欢欢喜喜两姐妹很有默契地同时投给她一种鄙视到极点的眼神，脸上的神情简直像是在说——小姐，你从火星来的吧？
　　她被两人看得一愣，只听到贝欢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一脸无奈地跟她解释：“就是你们C市艺校的第一美女，顾灵韵。据说她从初中开始就芳名远播，每天都有外校的男生专程跑去她们学校看她。”
　　贝欢特意强调了“你们C市”这四个字，令她真正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她是土生土长的C市人，在这座并不算大的城市里生活了十八年都不知道有顾灵韵这号人物，而欢欢喜喜两个跟她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外省人竟然了解清楚了。
　　贝喜接过仅比自己大十分钟的姐姐的话茬，说：“据说这位顾大美女清高得很，对于所有爱慕者一概拒之千里，其实追她的人里有很多帅哥，可她愣是一个也看不上。听别人说她从小学跳舞，上初中后主攻声乐，而且，你知道她的声乐老师是谁吗？”
　　“谁？”曲清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话刚出口又立刻补了一句：“难道是李谷一？”
　　“是李谷一我反倒不紧张了。”贝喜说，“是我们系主任！”
　　贝欢点点头，“所以啊，我们以后可千万别惹到她，不然说不准有多少麻烦事。”
　　曲清然倒是一脸的无所谓，笑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大家都是同学，难不成她还会故意找我们麻烦？再说了，正因为她的老师是系主任，所以要更加小心的人应该是她。”
　　贝喜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她的肩膀说道：“还是曲大小姐有远见啊，哪像阿欢，肚子里全是些见不得人的鬼心思！”
　　贝欢一听这话就怒了，抄起手里的抱枕就往贝喜身上砸了过来，不客气地骂道：“贝喜！我是你姐姐，你丫的给我放尊重点！”
　　“切，你就比我早出来十分钟，少在这装老大。”
　　“早一秒钟也是老大，谁叫你冲得没我快！”
　　曲清然在一旁乐呵呵地看两姐妹斗嘴，没过多久，贝欢终于放弃继续斗争，转头问她：“一起出去吃饭吧，庆祝庆祝。”
　　“是啊是啊，我们出去大吃一顿！”贝喜立刻积极响应，仿佛把刚才的水火不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啊，听说学校外面有家味道很不错的云南菜馆，我早想去了。”曲清然说，又突然想到些什么：“法学楼是在靠西大门那边吗？”
　　“好像是吧，怎么了？”
　　她看了看手表，说：“我有点事要去一趟法学楼，这样吧，你们先去，我晚点就到，好吗？”
　　欢欢喜喜已经换好了鞋，异口同声地说：“OK！”
　　X大的校园是出了名的大得像迷宫，道路两旁都是高大的香樟树，遮挡了视线，指示牌又只在主干道才有，而且还有许多七拐八拐、错综复杂的小路。曲清然出了宿舍区的大门，一路走一路问，绕了好多弯路才终于看到一栋亮闪闪的，写着“法学楼”的棕色建筑物。
　　法学楼一楼的大堂里设有迎新站，周围有很多人，看样子应该都是来报道的新生。她睁大了眼睛找了半天，才终于看见公告栏上贴着的“新生宿舍分配表”，无奈公告栏前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无数人，仔细权衡了一下，她最终决定先去找欢欢喜喜吃饭，晚点再来看。
　　按原路返回时，她居然迷路了，懒得再问别人，索性凭着自己仅有的记忆慢慢摸索着前进。
　　之前集训时她几乎天天奔走在X大里，只是那时候的活动范围仅仅局限在音乐学院，此时换了另一番景色，她才发现，这个校园果然十分漂亮。
　　校园里很干净，翠木葱茏，草绿花红，空气里有淡淡的清香飘散。道路宽敞，建筑物设计得精简大方，并且相隔一定的距离，不会给人密集拥挤的压迫感。靠近东大门的入口，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水清澈，波光潋滟，里面还喂养着许多小鱼。
　　此刻正是傍晚，懒洋洋的橙色阳光从香樟树的枝叶缝隙间流泻下来，在地面上洒下一小块一小块的阴影，花园般的校园沐浴在昏黄的光线之下，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闲适自在。
　　她一边走，一边细细观察着映入眼帘的景物，思绪在越来越弥漫的夜色中，渐渐飘远了。
　　从明天开始，她就是一名大学生了，新的生活已经拉开序幕，她不该，也不可能继续停留在以前。记忆再怎么浓烈深刻，再怎么无法忘记，也已经成为了过去。她知道，被永远不可能重来的过去捆绑，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想起自己常常说的四个字——顺其自然，也许这种态度并不是那么积极，但很多时候却是最好的办法。
　　渐渐浓重的夜色里，她迎着风小跑起来，唇角上扬，眼神清亮。
　　就这样吧，她想，不必刻意去知道他的讯息，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淡淡如风

第十三章
　　
　　开学第一天的班会，传说中的“C市艺校第一美女”顾灵韵姗姗来迟。大一第一学期的第一堂课，大家抱着期待而忐忑的心情早早到了教室，而这位顾大美女却是踩着铃声进来，虽然并不是多么华丽，甚至是有些狼狈的出场，但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还是引起了班里那一小群男生们的骚动。
　　很多人都知道，C市的艺校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一所三流学校，名声不佳，学校风气也是出了名的差。艺校的女生大部分是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用大人们的话来说，就是“不像个学生”。
　　而这个有着“艺校第一美女”头衔的顾灵韵，梳着简单清爽的长马尾辫，刘海全部翻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一条及膝的纯白连衣裙，袖口和裙边都镶着一圈细细的蕾丝，款式简洁而精致，衬得她整个人宛如一朵清丽脱俗的莲花。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顾灵韵面带歉意，声音却不急不缓，大方得体：“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辅导员没有说什么，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有一句诗怎么说来着……出泥巴而不染，什么什么而不妖？”贝喜在曲清然耳边小声嘀咕。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贝欢瞥了她一眼，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贝喜回赠给她一个白眼，继续问：“这句诗是说莲花还是荷花？”
　　这回贝欢索性无视她，转过脸去，曲清然不禁扑哧一笑，小声对贝喜说：“莲花。”
　　“哦，我看这诗挺像说她的。”贝喜虽然诗句没记住，理解得倒挺深刻。
　　贝欢偏头看了看右后方，说：“其实她也不过如此嘛，看我们班那些男生都呆成什么样了，真丢人！”
　　“你懂什么啊，像她这种清纯型的最受男生欢迎了。”贝喜也往顾灵韵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对她们俩说：“她的样子有点像一个明星，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是谁来着……”
　　“章子怡？”曲清然问。
　　“对对对，就是章子怡！有点像，对吧？”
　　顾灵韵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五官小巧玲珑，细长的杏眼、薄薄的嘴唇的确颇有几分章子怡的味道，只是不如章子怡精致，看起来稍显青涩。
　　班会很快结束，辅导员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下考勤制度和各项规矩就散会了。
　　中午回宿舍的时候，曲清然刚刚走进生活区的大门，老远看见前方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她下意识地就要跑上前去，可步子才刚刚迈起来，就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使她追上去，即使两人见了面，除了礼貌性地寒暄几句然后各走各路，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既然这样，不如干脆从一开始就各走各路，正好断了她的所有“歪念”。
　　她看着前方越来越模糊的背影，自嘲似的笑笑，收回视线，转身往右边的女生宿舍楼走去。
　　比起其他系来，音乐系的学生原本就比较清闲，加上因为是大一，所以曲清然刚开始没多久的大学生活，简直闲得发慌。开学一个多月，她除了上公共课和专业课，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宿舍里看书，一本又一本的小说、散文，接二连三地看，抱着一本书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甚至一整天，乐此不疲。
　　欢欢喜喜两姐妹参加了学生会，院里的大小活动她俩也都积极响应，一天到晚忙得不见人。顾灵韵跟曲清然一样，对这些丝毫没有兴趣，可她只要没课就往家里跑，一星期里至少有两晚不在学校留宿。
　　自从开学以来，顾灵韵的追求者就源源不断地涌现。班里那一群男生打响了头炮，无一例外地战败而回。也许是他们本来就并非多么认真，也许是顾灵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太过冷漠，总之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坚持到底，都是昙花一现后就不再卷土重来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曲清然发现顾灵韵其实并非外界传说的那样眼高于顶，她性格很温和，脸上永远挂着大方得体的微笑，也不会跟人斤斤计较。有男生给她打饭、打水时，她并不会坚持不接受，而是礼貌地说谢谢，之后再回赠同等的。曲清然觉得，她之所以给人“清高”的印象，是因为这个女孩子很有原则，并且坚持她所坚持的东西，不会轻易被动摇。
　　顾灵韵曾经告诉过曲清然，她打算考X大的研究生，所以这几年要好好学习，不想花费时间在谈恋爱上，即使遇到合适的男生，也不一定会轻易陷入情网。曲清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宿舍里的四个女生，或者说放眼全班，她的确是最努力、最刻苦的一个。
　　某天晚上的一番谈话之后，曲清然才恍然大悟，很多时候，人和事总是与自己想象的、以为的背道而驰。
　　星期二的晚上，四个女生窝在宿舍里聊天，因为第二天上午没有课可以睡懒觉，所以大家都有些放肆，边吃零食边聊得热火朝天，一直到快十二点了都还没有倦意。
　　“我说顾莲花，到现在追你的人估计有好几打了吧，本系的外系的都有，你真的一个都没看上？”贝喜咬着薯片，口齿不清地说。她口中的“顾莲花”就是顾灵韵，自从混熟了以后她就一直这么叫，这个俗气的名字弄得顾灵韵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不得不勉强接受。
　　“就是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贝欢问。
　　顾灵韵微微一笑，说：“我也是俗人一个，喜欢的男生无非是英俊、有才气，或者还有点桀骜不羁的那种。”
　　听她这么一说，曲清然心里隐隐觉得她似乎在描述一个真实存在的对象，莫非她真的遇上了“合适的男生”？
　　敏感察觉到的人不止她一个，贝喜眼睛一亮，迅速问了出来：“你有喜欢的人了？快快快，老实交代，他是谁？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
　　贝喜噼里啪啦地连问好几个问题，一副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活像个搞户籍调查的。
　　贝欢也忍不住好奇，连牛肉干都顾不上吃了，催促道：“快说快说，我们都等不及想知道能被你看上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曲清然笑了笑，往嘴里灌了口绿茶，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嘴里的绿茶差点没一口全喷出来。
　　“我的妈！”贝喜惊讶地叫道，一脸的不可置信，“路惜晨？你怎么也被他给蛊惑了！”
　　曲清然看着顾灵韵脸上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羞涩的微笑，愣愣地问了句：“你们刚才说谁？”
　　“小姐，你不会又不知道吧？”贝喜忍不住给她一个白眼，“就是法学系的那个大帅哥，第一名考进来的路惜晨！”
　　贝欢补充道：“学生会组织部里有个法学系的女生，跟路惜晨同班，据她说这个大帅哥可风流得很，对喜欢她的女生来者不拒，开学不到两个月已经换了七八个女朋友！”她看向顾灵韵，一脸的疑问：“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顾灵韵说：“前几天我去法学系找一个同学，在楼道里等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隐形眼镜，还好他经过帮我找到了。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他人是好像还不错，据说男生缘挺好，成绩也很棒，只是……”贝欢看着顾灵韵，欲言又止，神色有些担忧。
　　顾灵韵被她的认真弄得有些不自在，笑容变得尴尬，却仿佛藏着甜蜜：“你们别问啦，八字还没一撇呢。”
　　曲清然心不在焉地听她们继续东拉西扯，却再没心思开口搭话，她满脑子都只有刚才接收到的讯息。她们说的那个路惜晨，真的是他吗？风流、来者不拒、频繁换女朋友……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路惜晨？
　　不是，肯定不是，她在心里拼命否定，这不可能是他，她认识的路惜晨不可能是这种人！
　　她想起陶好静之前跟她说过，路惜晨的父亲强制要求他念金融，而且当初他自己也说过，报法学系的可能性很小。她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其实她并不确定他真的在X大，即使他在，他也应该在金融系，所以她们说的那个“路惜晨”也许只是跟他同名同姓而已，并不是他。
　　可现实总是这么残忍。
　　自从知道路惜晨就是顾灵韵的心上人之后，贝欢贝喜便“热心”地搜集到了许多小道消息，把所有资料整合在一起之后，曲清然十分确定，是他错不了。

淡淡如风

第十四章
　　
　　星期三的上午没课，曲清然睡得正香，宿舍里的电话突然间铃声大作，其他人都不在，她只好爬下床来，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后，瞬间就被电话那头激动的声音给震得睡意全无了。
　　“你还在睡觉呢，这么好的天气都赖在床上了，我说你浪不浪费啊！”陶好静“嘿嘿”笑了两声，说：“有个特大喜讯，你要不要听？”
　　曲清然一手拿着听筒，一手梳理着睡得乱糟糟的长发，听到骆邱和唐玥谈恋爱了的消息后又惊又喜：“真的？他们真在一起了？”
　　“是啊，不过小玥还真是不够意思，居然不告诉我们，要不是我严刑逼问，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她那是害羞呢，你还知道些什么？”
　　“嘿嘿，我都问清楚了，不是我说啊，你那蓝颜知己还真是挺沉不住气的。”陶好静说得绘声绘色：“开学没多久，小玥她们班里有个挺优秀的男生追她，追得可紧了，知道她没男朋友就天天围着她转。骆邱那小子估计是觉得自己受到威胁了，二话不说直接冲到她们班教室，当着那个男生和全班同学的面抢了小玥的初吻，气得小玥整整一个星期没理他。”
　　“噗”的一声，曲清然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这么精彩？”按照唐玥的性格，大庭广众之下被男生吻，她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到当时她的脸色有多难看。
　　“可不是嘛！更好笑的是骆邱居然对小玥说‘我的初吻给你了，你非得当我的女朋友不可。’，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霸道呢，不过我看小玥其实也早动心了，不然怎么会答应啊。”
　　“总之他们现在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皆大欢喜。”
　　之后两人又聊了好一阵子，挂了电话后，曲清然坐在桌前，托着腮出神。
　　陶好静刚才问起她和路惜晨，她只说学校太大，很少遇见他。
　　学校的确很大，课程又各不相同，没有缘分的话，要遇见并不容易。只是她不清楚，她和他究竟是有缘还是无缘？如果无缘，为什么她总是三番两次在学校里遇到他？如果有缘，为什么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身边总有别的女生？
　　她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他那些流传了大半个校园的“风流情事”，不要去管他身边究竟换了多少个女朋友，要忘了过去，重新开始，要努力认真地过好每一天。
　　可现在她却越来越发现，这些决心只要一遇到他，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这天晚上，曲清然闲着无聊，突发奇想去自习室自习，在教室里看了一个多小时英语单词后，实在受不了那寂静得吓人的气氛，抱着书出了教室，沿着人工湖慢悠悠地散起步来。
　　紧挨着人工湖的，是一条长长窄窄的林荫道，栽种着高大茂密的香樟树，每隔几米就有一棵。曲清然在林荫道上慢慢走着，借着斑驳的光影无聊地追逐着自己脚下的影子。没走多远，她敏感地察觉到前方似乎有些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躲到了大树后面。
　　路灯的光线并不明亮，可她还是认出了前方那对光看侧面就觉得赏心悦目的人——是路惜晨和顾灵韵。
　　曲清然躲在树后，心想，这场景是多么的似曾相识啊，几个月前，她也像现在这样，藏在昏黑的暗处，窥视他和别人的暧昧纠缠。
　　隔着一定的距离，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顾灵韵猛地上前抱住路惜晨，他似乎迟疑了几秒，然后伸出双手环上她的背抱住她。没过多久，他轻轻地推开顾灵韵，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住了她。
　　在那一瞬间，曲清然感觉像被人猛地锤了一下心口，不是尖锐的疼痛，而是又堵又闷，几乎快要顺不过气来。
　　光线太微弱，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稀觉得他的动作、他的神态都是不曾有过的轻佻。
　　这样的认知，令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难过。
　　曲清然藏在树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在前方的两人很快结束，顾灵韵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先行离开，路惜晨在原地站了一会，也转身往前走。
　　曲清然等他慢慢走远了才从大树后面走出来，刚刚走出几步，他突然整个人转过来面对着她站定，不急不缓，像是早就料到她在身后。
　　她一惊，想躲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朝自己慢慢走过来，不知该作何反应。
　　“看够了吗？”路惜晨站在她跟前，双手插在裤口袋里，懒洋洋地问她，嘴边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她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说话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有些结巴：“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偷看的……”
　　“你跟她是室友？”
　　“谁……哪个她？”
　　看到他轻轻皱眉，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说的人，除了顾灵韵还有谁？
　　“噢……是的。”
　　“这可怎么办才好。”他说得轻描淡写，声音是那样干净动听，却透着丝丝凉意，“我刚才跟她说分手。”
　　她抬起低垂着的眼，看着他如夜晚的海水般深黑的眼睛，话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满是怜惜的祈求：“路惜晨，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这不像你，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笑了起来，轻细的笑声夹杂着淡淡的嘲讽，如这有些冰冷的夜风一般令她顿时一个激灵。毫无防备的，她被他拉到最近的一棵树下，后背紧紧地靠着结实而粗糙的树干。
　　“不要这样是什么意思？”他双手撑在树干上，不露痕迹地包围住她，深深浅浅的呼吸近在她唇边，“这样……还是这样？”
　　在他的唇覆上来的前一秒，她别过脸去，握紧了拳，说：“放开我。”
　　他就真的马上松开了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的双眼里没了刚才轻佻的笑意，“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这个游戏不适合你玩，别自讨苦吃。”
　　“是因为她吗？”曲清然看着他转身一步一步走远，最终还是没忍住，追上去问了出口，“因为她你才变成现在这样？你还忘不了她，是不是？”
　　眼前高大挺拔的背影明显一僵，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沉默了几秒才淡淡说道：“没什么是忘不了的。”
　　她绕到他跟前，倔强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既然这样，那你就变回以前的路惜晨，变回你以前的样子。”
　　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路惜晨好笑地看着她，问：“你凭什么认为，这不是我本来的样子？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也许这才是真实的我？”
　　她霎时愣住，呆呆地看着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曲清然独自一人站在湖边吹了很久的冷风，她不断地想起刚才见到的路惜晨，想起他说话时的每一个表情。她牢牢地记得他的轮廓、他的眉眼、他的声音，他一切的一切……可是她到今天才恍然大悟，也许她记得所有跟他有关的事情，却并不了解他。
　　她凭什么认为他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他家境优渥、英俊非凡、能力超群，并非没有花心多情的资本，为什么不可以“万花丛中过”呢？
　　是她太一厢情愿，固执地认为他善良温存、专心痴情，却从没想过，他所有的好，可能仅仅只是“她以为”。
　　她想起刚才在树下，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时，她骤然间急剧加速的心跳和前所未有的慌张。他们之间不曾有过那样的暧昧，身体靠近，气息交缠，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干净清淡的香味，令她心神荡漾，心里的防线差一点全部崩溃。
　　没什么是忘不了的，的确。可是，她偏偏忘不了他。

淡淡如风

第十五章
　　
　　晚上，曲清然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窗外夜色浓重，刚刚失恋的顾灵韵蒙在被子里轻声哭泣的声音，贝欢贝喜小心翼翼的叹气声，还有曲清然始终平复不了的，慌乱而烦闷的心跳声。各种声音交错在一起，打乱这原本静谧祥和的夜。
　　接下来的好几天，曲清然一直心神不宁，做什么事情都无法集中精力，整个人看上去蔫蔫的，完全不是平日里活泼开朗的样子。
　　有个在她看来很不可思议的想法始终盘踞在她心里，原本她以为只是脑子短路时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却没想到这念头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折磨得她万分难受，令她想忽视都不行。
　　周末放假的时候，她实在是压抑到了极点，再也承受不住了，于是叫了唐玥和陶好静两个好姐妹出来，好好发泄一番。
　　KFC里，陶好静边吃鸡翅边听她说完，好不惊讶：“路惜晨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觉得他不像是这么滥情的人啊。”
　　她忍不住为他辩解：“他也不是滥情，虽然交过几个女朋友，但还不至于脚踏几条船。”
　　“你看看这个死丫头！”陶好静白了她一眼，转头对唐玥说：“都还没当上正牌女友呢，就迫不及待替他说好话了！”
　　“我也觉得路惜晨不应该是这种人，也许……”唐玥顿了顿，打量了一下曲清然的神色，然后才继续说：“也许是之前被伤害了，所以有点自暴自弃吧，我们好歹了也认识了三年多，他为人怎么样，你们应该都很清楚。”
　　曲清然叹了口气，一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一手用吸管轻轻搅动着自己杯里的可乐，垂着眼，语气很是无奈：“知道又怎么样呢，他都已经成这样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过她手里的可乐放在一边，她抬起头，陶好静正望着她，笑脸盈盈：“曲清然，你不是这么没有自信吧？”
　　她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我说你是真笨还是装的？他路惜晨现在不是没有女朋友吗，他不是滥情花心吗，那你就得出马拯救他改造他啊！”
　　陶好静言之凿凿，惹得她不禁扑哧一笑：“拯救？改造？我哪有那个本事？再说了，明知道他滥情花心你还要我往火里扑，成心想看我笑话吧。”
　　“你这个傻丫头，我是为你好不知道啊，如果哪天他真的被别人拯救了，你不后悔死才怪！”
　　一旁的唐玥也赞同地说道：“是啊清然，以前你就后悔过一次，难道还想有第二次吗？”
　　曲清然顿时陷入沉思。
　　她是有想过也许自己可以趁此机会争取一把，可是却有些过不了自己那关。对于感情，她向来是专一不二，按照她对自己的了解，她是无法接受一个并非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人当男朋友的。尽管她真的很喜欢路惜晨，但是她不确定自己可以接受这样的他，更何况，到目前为止，他除了忽略她、无视她，什么都没有。
　　“难道你今天找我们出来，不就是想跟我们讨论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吗？”唐玥说话时，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看起来不像以前那么淡漠，她跟骆邱的恋情进展得很顺利，像每一个沉浸在爱里的女孩子一样，眉梢眼底都仿佛写着幸福与甜蜜。
　　有了陶好静这个小八婆在场，唐玥免不了被八卦一番，曲清然看着她微红的脸上那淡淡的羞涩，心里不是不羡慕的，想起自己和路惜晨现在几乎形同陌路的关系，免不了又是一阵失落。
　　她并不是那种很矜持的女孩子，却始终有些担心：“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哪有什么可行性，他身边的女孩子那么多，轮也轮不到我。”
　　唐玥笑了笑，说：“没努力过，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就是啊，你看骆邱不就是个很成功的例子嘛，守得云开见月明！”陶好静十分义气地说，“加油吧，我挺你，誓要把路惜晨这个花心大少爷给收服不可！”
　　被两个好姐妹一番鼓动之后，曲清然最终把心一横，豁出去了——她要倒追路惜晨！
　　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决定了的事情就要贯彻到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不就是痛一阵子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她花了两天时间，打听清楚了路惜晨的课程安排、作息时间以及经常出入的地方，在他上完刑事法的课之后，掐准了时间将他堵在教室门口。
　　路惜晨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彪悍地当着无数人的面堵住他的去路，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有些疑惑：“你有什么事？”
　　“我来找你啊。”她答得理所当然。
　　“找我干什么？”
　　“路惜晨，你刚刚跟顾灵韵分手对吧，那你现在有新女朋友了吗？”
　　他长这么大，被许许多多女孩子表白过，也算是“身经百战”、“临危不乱”。可是此时此刻，明明她不是表白，却令他有些发愣，缓了几秒才回过神来，皱着眉看着她，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我有没有女朋友，跟你有关吗？”
　　她双手背在身后，用力点头：“当然有关，关系可大了。”
　　他看了看周围无数双等着看好戏的眼睛，有些不悦，只想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不耐烦地说：“没有。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她说得底气十足，可是藏在后面的双手却开始冒汗，用余光看了看周围越来越聚拢的人群，心跳开始加速。眼见他似乎准备离开，她有些急了，一咬牙一跺脚，清了清嗓子，说：“那个……路惜晨，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
　　这下路惜晨是真的彻底愣住了。
　　他认识她的时间也不算短，在他的印象里，眼前这个微红着脸的女孩子应该是有些胆小害羞的，就连在公车上被人非礼了都不敢出声。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男生表白——这样大胆豪放的事情，打死他也想象不到会发生在她身上。
　　周围的同学开始起哄，有认识他的人走过来，笑得暧昧：“哟，我们法学院的第一帅哥又有桃花了，这姑娘不错啊，长得挺可爱的。”
　　旁边有人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不如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哈哈。”
　　曲清然的头越垂越低，手心一直在冒汗，脸也像被火烧一般滚烫。她真是后悔啊，怎么偏偏挑个这种时间来表白？这下可好了，这里人这么多，一传十十传百，估计用不了多久，整个法学院的人都知道她的“辉煌事迹”了。她连路惜晨的脸都不敢看了，又急又羞，都恨不能立马找个地洞钻下去。
　　路惜晨一直没说话，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起初周围还有人起哄，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气氛完全沉寂下来。不止是她，心思各异的男生女生几乎都在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于这简直诡异的安静了，正想着要不干脆转身跑掉算了，他却开了口：“你很闲吗，所以才有时间做这么无聊的事？”说完，瞥都不瞥她一眼，径直绕过她往前走。
　　她呆了一下，然后跑出去追，他走得不算快，却让她追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追上。
　　腿长了不起啊，她心想，用不用这么酷，明知道她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居然连头都不回一下！
　　她跑到他跟前，一手抓住他的手臂强制他停下来，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啊，我话……话还没说完！”
　　看着她满脸通红的狼狈样子，他不禁觉得好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好，那你继续说。”
　　她很快缓了过来，调整好呼吸，站直了仰头看着他：“我说请你跟我交往，你还没答复我呢。”
　　“你要答复？那好，我现在就答复你。”他说，“我拒绝。”
　　她晶亮的眼里骤然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不死心：“为什么？”
　　顾念着同窗三年的情谊，他把已经到了嘴边、呼之欲出的话咽了下去，换了种委婉点的说法：“我们不合适。”
　　“那英语系的系花、金融二班的那个女生、你们班的学习委员、学生会大二的学姐，还有顾灵韵……难道她们就合适吗？”她盯着他的眼睛，丝毫不退缩：“如果合适，为什么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跟你交往超过半个月？”
　　他又是一惊，她居然已经调查得这么清楚了？真是让他大跌眼镜。
　　见他不说话，她笑：“路惜晨，其实你是想说，你不喜欢我，对不对？我告诉你，我不介意，你说我不适合玩这个游戏？我偏偏要证明给你看，我玩得起！”
　　“是吗？”他问，缓缓凑近她，轻佻地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如星辰一般晶亮的深邃眸子里映着她明显紧张起来的脸。
　　像那晚在树下一样，她愣愣地看着他越来越靠近，呼吸再度变得急促，微凉的秋风拂过面颊，她又一次闻到了他身上令人迷醉的气息。
　　这一次，她没有别过脸去，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几乎就要两唇相接的时候，路惜晨松了手，再一次警告她说：“你未免太高估了你自己，这个游戏，不是你说玩得起就玩得起的。”
　　她睁开眼，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渐渐走远了，她才回过神来，冲着他笔直挺拔如白杨的背影发泄似的大声说：“为什么她们都可以，就我不行？路惜晨，你这个大混蛋！”
　　她扯着嗓子喊，前面那人却像脚踩风火轮一样，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把她的怒吼当空气。她气得直跺脚，草地上的落叶被她踩得簌簌地响，心底的声音却更加清晰而坚定：路惜晨，你等着瞧吧，我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淡淡如风

第十六章
　　
　　曲清然“倒追被拒”的事情很快在法学院和音乐学院传得人尽皆知，她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总会遇到一些带着奇怪眼神打量着她的人，上公共课的时候也有些八卦的同学用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嘀咕咕。刚开始她觉得烦，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她表现得太反感，说不定那些人会更加得意，索性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久而久之就真的不怎么在乎了。
　　欢欢喜喜两姐妹对曲清然的伟大壮举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敬意与强烈的支持，知道了她和路惜晨是高中同班同学后，更是对她在追求路惜晨这条漫漫长路上不畏艰辛、百折不挠的精神佩服不已。对于她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曲清然无奈至极，明明她是半个月前才跟路惜晨表白的，她俩却愣是说成了她好像历经十年抗战一样。
　　她试图纠正两姐妹的说法，贝喜却反过来说服她：“你自己说的呀，你喜欢路惜晨三年，虽然最近才向他展开追求，不过你的心已经追了他三年了。”
　　曲清然简直快要被她的“贝氏逻辑”给说晕了，一脸无语的表情，索性投降，顺着她的话说：“好好好，就当你说得是对的，我的心追了他三年了，好累啊。”
　　贝欢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振作点，道路是曲折的，但未来是光明的。学习蛮牛的精神，把你的‘追路计划’贯彻到底吧，撞了南墙也别回头！”
　　“绝对正确！”贝喜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就保持现在这种攻势，我还不相信了，他路惜晨真能跟磐石一样坚定！”
　　这时，宿舍的门被旋开，干净的女声传来：“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激动，我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
　　围坐在一起的三个女生转头看去，是顾灵韵。
　　曲清然笑了笑，说：“没呢，随便聊聊而已。”
　　虽然顾灵韵跟路惜晨已经分手了，她根本算不上是横刀夺爱，不过她在面对顾灵韵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自在，总是有种莫名的歉疚。而顾灵韵却似乎并不介意，倒追路惜晨这件事传开了以后，她也问过曲清然事情的来龙去脉，像贝欢贝喜一样完全出自对朋友的关心，神态语气没有丝毫不对。
　　顾灵韵也朝她微笑：“在说路惜晨吧？刚才我遇上法学院的同学，她跟我说，现在全法学院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你了。”
　　“不……不会吧……”曲清然吓了一跳，她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
　　“怎么不会啊，”顾灵韵说，“路惜晨名气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那天你把人家堵在教室门口告白，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能不轰动吗？”
　　“呃……我不是故意的。”
　　顾灵韵走到她们中间，搬了椅子坐在曲清然旁边，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他也同样在乎你。如果他不在乎，这些落在他眼里都成了笑话，更何况是其他人。”
　　曲清然没有答话，贝喜却先开了口，有些不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朋友的话，什么都别说，支持就好了。”
　　“就你义气。”贝欢瞪了她一眼，然后望向顾灵韵，“我说，你是不是还介意清然没事先告诉你呢？”
　　顾灵韵笑了，姣好的容颜更显精致，“你们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点。别说我跟路惜晨已经分了手，即使我们还在一起，清然喜欢他也跟我无关不是吗，任何人都没权利干涉别人的想法和做法。而且我已经放下了，路惜晨那样的人，不是我要得起的，我心里清楚，他从一开始就不是认真的，是我自己不甘心。”她脸上带着笑，如释重负般地重重呼了口气，然后转头看着曲清然：“我只是要告诉你，喜欢上一个这样的人，你会很辛苦。如果他并不稀罕你的话，不如趁早放弃，免得将来无法自拔。”
　　曲清然微微一笑，身子往后倒，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说了句：“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顾灵韵拿得起放得下，是因为她爱过、拥有过。可是自己呢？还没“拿起”，有什么资格谈“放下”？
　　她心知肚明，其实，她也不甘心，很不甘心。
　　星期四的下午，曲清然没有课，路惜晨有两节刑法课。
　　她算好了时间，提前十分钟在法学楼前等他下课，如果他愿意跟她一起吃饭那当然再好不过，如果他不愿意也没关系，大不了她再回宿舍找欢欢喜喜和顾灵韵一起吃。
　　在别人眼里，她最近的确是对路惜晨展开了锲而不舍的追求攻势，可其实她并不认同，因为她根本不认为自己的举动算得上是“追求”。
　　她并不是那种喜欢死缠烂打的人，不会一天到晚都围着他转，只在她有空的时候来“烦”他而已。其实也根本算不上烦，她很识趣，他跟别人一起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去打扰，晚上自习的时候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自己的书，他不跟她说话她也不会抱怨，耐性好得不得了。
　　有时候，她会很自恋地想，自己是多么善解人意的一姑娘啊，他路惜晨到底哪点看不上她了？真是没眼光！
　　曲清然坐在法学楼前的台阶上无聊地数着前坪停放着的自行车，数到第二十七辆的时候，有人在她身后说话：“学妹，你又来等路惜晨啊？”
　　她转过身，见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生面孔，确定那人是在跟她说话后，她站起身来，问了句：“我认识你吗？”
　　那个男生笑了笑，说：“你当然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你，音乐系一年级的曲清然，对吧？”
　　她点了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她性格比较内向，在陌生人面前向来有些局促。
　　一阵风吹过，她两鬓的碎发被拂到脸上，弄得脸颊痒痒的，她抬起手来一把将头发扫开，像只小猫一样挠了挠脸。
　　那个男生笑出声来，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她：“我看你追了路惜晨这么久他也没什么反应，还是放弃吧，多累啊。正好我也没有女朋友，不如我们俩将就将就？”
　　她愣住了，抬起眼来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生，一脸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表情。
　　“我是法学系二年级一班的……”
　　她眼珠一转，看到路惜晨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转眼间就已经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她话听了一半，没心思再听下去，急忙说了句“学长拜拜”就转身匆匆跑去追路惜晨了。
　　又是一阵小跑，曲清然心想，托路大少爷的福，多追他十几次，这学期的2100米长跑测试说不定能轻而易举地过关了。
　　眼看着马上就能拽到前面那人的衣角了，她发了狠，猛地一加速，却不想路惜晨突然停了脚步，转过身来，她没刹得住车，一头撞在他身上。
　　“哎哟……路惜晨，你故意的吧！”她揉着自己被撞得生疼的鼻子，在心里抱怨着，这人的胸膛怎么这么硬，铁做的吧，差点没把她的鼻梁给撞塌了！
　　“你累不累？”路惜晨问。
　　“什么？”她疑惑，他难道是在问她跑得累不累吗？
　　“我记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拒绝。所以，你别再白费努力了，不可能的。”
　　她停下揉鼻子的手，仰着头固执地看着他：“你没女朋友，我也没男朋友，为什么不可能？路惜晨，如果你真要玩爱情游戏的话，我乐意奉陪，只要……”她顿了顿，咬咬唇，说：“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试一试，我不希望自己将来后悔。”
　　路惜晨听她说完，看着她的眼里有些震惊。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么执着的人，原本他以为她只是三分钟热度，而且流言蜚语那么多，没几个女孩子能承受得了。
　　“被别人指指点点的，你难道不介意？”他问。
　　“刚开始有一点，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为什么？”
　　她笑：“因为，我喜欢你，跟别人无关。”
　　他又是一惊，看着她的恬静动人的笑脸，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往前走。没走出几步，他回头看她：“还不走？”
　　“去哪？”
　　“吃饭。”他说，转头继续往前走，又补了两个字：“一起。”
　　她傻站在原地，呆了好几秒才猛然反应过来，欢呼雀跃地又一次去追逐他的身影。

淡淡如风

第十七章

　　临近期末，曲清然开始准备大大小小的考试，渐渐忙碌起来，很少再去找路惜晨，学校太大，两人遇见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这天，曲清然正在宿舍里复习英语，欢欢喜喜两姐妹突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贝喜大步走过来，把她手里的英语书合上丢在一边，说：“别看了，快快快，换好衣服跟我们一起看球赛去！”
　　曲清然把英语书在书架上放好，兴致缺缺地问：“什么球赛？”
　　“文法系和理工系的篮球赛啊，去晚了可就占不到最佳位置了，走吧走吧，一天到晚看书多没意思啊，得适当调剂，劳逸结合！”
　　曲清然也不好扫了两姐妹的兴，只好答应：“好吧，我就穿这样去行了，不必换衣服了。”
　　“不行！”贝喜急忙说，“篮球场可是帅哥云集的地方诶，你怎么能穿得这么随便就去呢。更何况你家路惜晨也会去，难道你想被他身边的那些狂蜂浪蝶给比下去？”
　　贝欢迅速在曲清然的衣柜里挑了一套衣服，递给她：“就是，你是没看见，那些女生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所以你非得盛装出席不可。”
　　曲清然被欢欢喜喜轮番的轰炸给弄晕了，除了无奈就是无语，心知自己一人之力难敌姐妹俩的同心协力，反抗也是徒劳，索性如了她们的意，换好了衣服一起去体育馆。
　　到了体育馆，球赛还没开始，却已经是一副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
　　欢欢喜喜两姐妹一进体育馆就开始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找了好一阵子之后，贝喜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激动地指着前方说：“在那里！”
　　曲清然还没来得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被贝欢一把拽着大步往前走，经历了一番“斗争”之后，总算突出重围，站到了人群的最内圈，最佳观赛位置。
　　视野突然变得开阔，曲清然长吁一口气，定了定神，眼珠一转就看到了路惜晨。他正站在右边的篮球架下跟一个男生说着话，双手插在裤口袋里，靠着篮球架站着，懒洋洋的样子，却有股说不出的吸引力。
　　曲清然有大半个月没有看到他了，心中一喜，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今天穿着墨绿色的棉布格子衬衣，外面罩着一件纯白的毛线背心，搭配一条牛仔裤，简单的装束，却衬得他整个人长身玉立、英俊不凡。
　　穿成这样打篮球？她不免觉得疑惑，可下一秒，疑惑就顿时被极度的尴尬和窘迫所取代。
　　他今天穿得很帅，尤其配上那张英俊的脸，更加帅得一塌糊涂，没什么不妥，可是……不妥的是她！低头扫一眼自己身上的穿着，半身百褶牛仔裙、红色的棉布格子衬衣，更可怕的是，居然也罩着一件纯白的毛线背心！
　　曲清然的脸霎时变得滚烫，她怒目圆睁地朝身边的欢欢喜喜瞪去，只见两姐妹同时心领神会地看着她暧昧一笑，完了两人还一击掌，脸上分明写着“大功告成”四个字。
　　她顿时反应过来，难怪要她大冬天的穿成这样，原来是早有预谋！
　　旁边已经有眼尖的女生朝她看了过来，还窃窃私语，她顿时窘迫万分，扭头就打算走，谁知欢欢喜喜一把拉住她，贝喜还大声喊了一句：“路惜晨！”
　　曲清然彻底懵了，拼命想挣脱两姐妹的束缚，奈何却敌不过她们“双剑合璧”的力量，被强行转过身子来，眼见路惜晨的目光扫了过来，她的脸顿时烫得像火烧一样，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自己的脸现在肯定红得跟番茄似的！
　　路惜晨看她傻傻地站在篮球场外围，像呆住了一样，脸还红得不可思议，有些不明所以，上下扫视她一番，顿时明白过来。
　　再看一眼她红彤彤的脸，不禁觉得好笑。认识她三年多，他知道她性格较为内向，有些害羞，却没想到她真正害羞起来脸居然会红成这样，还不停地绞着手指，紧张局促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路惜晨看着她，唇角微扬，其实……她还挺可爱的。
　　曲清然尴尬万分，简直不敢直视路惜晨的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看他，他好像在笑？
　　贝喜在一旁怂恿她：“快过去跟他说话啊，人家正看着你呢！”
　　贝欢也搭腔说道：“你要不去，可就真枉费我们的一番心思了，看你们俩穿得多配啊！”
　　曲清然又急又羞，在这种公共场合，她实在是不想造成什么轰动，求饶似的对欢欢喜喜说：“两位姑奶奶，算我求你们了，饶了我吧。”
　　贝喜刚想打趣她一番，却听见贝欢换了种语调说：“这年头，女孩子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吧，你们看，那女的简直太彪悍了。”
　　曲清然和贝喜循声望去，只见路惜晨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子，正伸着手递给他一个粉色的信封。
　　贝喜惊呼出声：“我的妈，又一个无敌女金刚！这里这么多人，她是成心想闻名全校吧！”
　　曲清然没心思去理会贝欢的那个“又”字所能引申出的内在含义，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路惜晨，他依然是刚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低头看着那个粉色的信封，没有去接，也没有说话。
　　场内越来越安静，一知半解的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望着路惜晨，知根知底的人则玩味地看看路惜晨，又看看曲清然，理所当然也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路惜晨神色淡淡，没有看眼前的女孩子，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小小的粉色信封上。他想起些什么，缓缓转过头，往曲清然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正看着自己，脸上依然有些未退的潮红，蹙眉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曲清然呆呆地看着路惜晨，贝喜见她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你快过去啊，要路惜晨别理那女的，否则搞不好就被人家横刀夺爱了！”
　　这算哪门子的横刀夺爱，曲清然悲哀地想，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有什么权利干涉他？别人要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她垂下眼来，不再看他，身边细细碎碎的声音越来越明显，然后眼前的光亮突然被遮盖，她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自己跟前。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她要跟我交往，你说，我该怎么回答她？”
　　站在她旁边的贝欢在不停地扯她的衣角，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硬是把那句到了嘴边的“你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给生生咽了下去，换成了：“你应该跟她说：‘我拒绝。’”
　　虽然她说得斩钉截铁，但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的，猜不到他会是什么反应，想知道，又怕知道。
　　过了好一会，路惜晨看着她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对那个依然站在篮球架下，手拿信封、一脸莫名其妙的女生云淡风轻地说：“对不起，我的女朋友说，我应该拒绝你。”
　　体育馆内霎时鸦雀无声，众目睽睽之下，路惜晨拉着目瞪口呆的曲清然，扬长而去。

淡淡如风

第十八章
　　
　　曲清然被路惜晨带出了体育馆，沿着长长的林荫道一直走。
　　初冬的阳光很温暖，从大树上茂密的枝叶间洒下来，星星点点地落在前面那人的身上，微风迎面而来，夹杂着花草树木清新自然的味道，沁人心脾。
　　曲清然所有的感观几乎全集中在左手上，被他温暖的大掌牢牢包裹住，手心的温热似乎直达心底。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希望能跟着他像这样一直走下去，即使前方有再大的险阻，她都不怕。
　　两人一直走到人工湖边，路惜晨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你上次说让我给你一个机会，让我们试一试？”
　　手心的温暖骤然间消失，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着说：“你刚才不是承认了我的身份吗，不是这么快就想反悔吧？没用哦，你已经说了，做人要言而有信。”
　　路惜晨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黑亮的眼里露着笑意：“你穿成这样，我能不承认吗？”
　　“我不是故意穿成这样，今天我本来没打算来的，室友非拖着我来，还故意让我穿这套衣服，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她有些着急，怕他误会，话说得很快，脸还不自觉地微微红了。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路惜晨脸上的笑意更深，沉默了几秒，说：“那就让我们试一试。”
　　曲清然顿时心中狂喜，低着头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激动，只好咬了咬唇克制住，抬起眼来看着他，眉梢眼底全是藏不住的欢欣：“好啊，说好了，不准变卦。”
　　“既然说出口了，就不会反悔。”路惜晨说，“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我只是答应你试一试，至于其他的，我无法保证。”
　　曲清然把心底的失落悄悄藏好，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真心喜欢的人，我绝不会强留的，你放心。”
　　路惜晨没想到她会这么善解人意，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没来由的令他觉得呼吸一滞，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歉疚，语调变得温柔了许多：“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但是我可以答应你，没有分手之前，好好跟你在一起。”
　　这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这三个多月来，他接触了无数的女孩子，也正式恋爱过四五次，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其实他早就觉得厌倦了。那些围绕在他身边形形色色的女孩子，要么是看中他自身的优越条件，要么是贪图恋爱的新鲜感，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觉得大学校园太乏味，想找点事情丰富生活。他不否认，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付出真心，可是，他身边的那些“她她她”，又有几个是真心的、单纯的喜欢他这个人呢？
　　他并不怪她们，因为他知道，付出真心太累，而且不一定能得到相等的回报。
　　路惜晨收回飘了很远的思绪，自嘲似的笑了笑，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工湖里的鱼儿吸引了，正趴在白色的护栏上看得出神。
　　他看着她好一会，然后去拉她的手，牵着她校门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女朋友，走吧，我们出去吃饭。”
　　偏头看一眼他完美的侧脸，曲清然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她终于追到路惜晨了！
　　*** ***
　　曲清然的“追路大计”终于小有成就，两人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后，欢欢喜喜两姐妹兴奋不已，以“伟大的媒人姐妹花”自居，毫不客气地敲诈了曲清然一顿饭。
　　曲清然倒追路惜晨的前因后果，前半部分被一些好事的同学传得沸沸扬扬、绘声绘色，体育馆内那戏剧性的一幕自然也是被大家热烈讨论了一番，但这出戏毕竟是落幕了，几乎没有了值得期待的看头，那些爱看戏的人理所当然地转移了目标。
　　曲清然向来无心理会这些流言蜚语，别人支持她也好，反对她也罢，她都不在乎，照样过自己的生活，谈自己的恋爱。
　　她和路惜晨的恋爱，好像很顺利，又好像不怎么顺利。
　　两人的课程安排不同，一周见不到几面，即使见了面，也不过是吃吃饭、散散步、聊聊天，完全不像别的情侣那样甜蜜。
　　虽然她也不喜欢那种一天到晚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恋爱模式，但是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用贝喜的话来说，就是两个别扭的人谈了一场别扭的恋爱。
　　别扭吗？其实她并不觉得。她和路惜晨认识三年多，彼此间有一定的了解，感情虽然不是那么深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比起他之前交往过的那些女朋友，她认为自己多少还是占点优势的。
　　他们交往一个多月，路惜晨虽然很少主动约她，但是她去找他的时候，他从来都是笑着答应，两人在一起时，也相处得十分轻松自在。
　　这样就很好了，她心想，毕竟这份感情是她主动求来的，她怎么能要求太多？欢欢喜喜常常替她打抱不平，说路惜晨太不懂得体贴女朋友，老要她跟个小媳妇似的追在后面跑。
　　她总是说无所谓，总是替他说好话，但其实她也并不是不觉得委屈。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点一点地勾勒他的脸，越清晰就越难受，越难受就越不甘心。
　　可是，她并不后悔，是她心甘情愿选择了这样的关系，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无怨无悔。
　　一个学期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期末考试。
　　考钢琴的那天，曲清然提前了半小时到了考场，趁着其余人都没来把两首考试曲目过了一遍，没什么错漏，可不知是不是她太紧张，总觉得感觉不对。
　　包括她在内，班里一共有五个人学钢琴，清一色的女孩子。期末考试时除了她们五人，还有大二的学生，加起来一共有二十七个人跟她在同一个考场考试，她的序号是二十二。
　　起初，她还安安分分地坐在大教室里听其他人演奏，听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她实在是静不下心来了，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到外面上透口气。
　　曲清然走出教室，转了个弯进了楼梯间，坐在台阶上，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好让自己平复下来。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脚步声，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站起来准备进去考场，刚走下几级台阶，就跟恰好上来的人打了个照面，心里顿时一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生，问：“你怎么在这里？”
　　“正好没课，所以过来看看你。”路惜晨说，“到你了吗？”
　　“还没有，快了。”
　　路惜晨深深看了一眼她的脸，发现她平日神采飞扬的大眼睛里此刻写满无措，又注意到她偷偷缠在一起的手指，轻声问：“很紧张？”
　　她垂着眼，点头：“有一点。”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放松点，别把这当成考试，当作是平常的练习就行了。”
　　她抬起头看他，微微皱着眉，说话时呼吸都有些急促：“里面有很多人，我怕……”
　　他笑了笑，用手指稍稍梳理了一下她额前的刘海，又替她把两鬓的碎发整理好，说：“当他们都不存在。”又补充道：“当初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我表白都不怕，现在这点人反倒怕了？”
　　她不禁失笑，刚想回他两句，却听到有人叫她：“曲清然，下一个到你了，快进来。”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心扑通扑通地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刚刚转过身想走，却被身后的人轻轻拉住了手臂。
　　路惜晨将她拉近，轻柔地在她额前印上一吻。
　　温热的触感令她渐渐平静下来，先前的紧张慌乱仿佛一扫而空，她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不仅是双眼，连带着原本的杂乱震颤着的心也完全澄净平复下来。
　　他看着她，说：“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淡淡如风

第十九章
　　
　　大大小小的考试结束以后，大部分学生都在第一时间急忙回了家，欢欢喜喜两姐妹买的车票时间稍微晚了一点，在正式放假后的第三天，她们倒也不急，慢悠悠地收拾行李，还兴致勃勃地商量着要带些什么C市的特产回去。曲清然和顾灵韵都是C市本地人，平常就能轻易回家，自然就谈不上“归心似箭”，两人心有灵犀地陪着两姐妹在宿舍里多待了几天才回家。
　　因为期末考试的成绩还算理想，再加上新年将至，父母一高兴，二话不说就奖励给曲清然一个手机，她办了号码以后，立刻给路惜晨打电话。
　　电话里“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她猜想他可能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他的手机是刚进大学时就买了的，只是平常不怎么用得到，所以便没养成随身携带的习惯。
　　响了很久，电话那头才终于传来声音：“喂？”
　　她松了口气，还好他接了电话，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因为她仅仅只是知道他的手机号码而已。
　　没听到回话，电话那头的人又问：“你好，请问找谁？”
　　她回过神来，说：“找你啊，你今天有空吗？出来吧，我请你吃饭。”
　　他也没问她是谁，似乎听出了她的声音，在那头轻笑：“当男朋友的，怎么好意思让女朋友请？还是我请你吧，你想吃什么？”
　　“不行不行！”她极力坚持，“今天非得让我请不可，吃什么也由你决定。”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请我吃饭？”
　　“呃……”她答不上来了，难道她要说是因为那天他的轻柔一吻间接性令她之后的考试大获全胜？还是说其实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她想见见他而已？很明显，无论说哪一个，都不太合适。
　　于是只好支支吾吾的，又怕他猜到些什么，佯装生气，抱怨道：“路惜晨，你很啰嗦诶，到底出不出来？”
　　“好好好，出来出来，你想去哪？”
　　“不是我想，说了由你定！”
　　“我随便，你说了算吧。”
　　两人最终还是约在KFC。
　　曲清然赶到中心广场的时候，路惜晨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眼尖，大老远就看见了他，急急忙忙跑过去，气喘吁吁地说：“对不起，我迟到了。都怪那个司机，开车那么不小心，居然撞到树上去了，耽误了一车人的时间！”
　　路惜晨上下打量她一番，问：“你有没有怎么样？”
　　“啊？”她有些疑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笑说：“哦，我没事，还好没有人员伤亡。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到。”他拿出纸巾，替她细细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她喜欢这样的亲昵，微微仰起头配合他，唇角弯弯，心满意足地微笑。
　　他看着她的笑脸，没来由的觉得心情顿时变得很好。她脸部的皮肤白皙细润，因为刚才一路小跑过来，此刻染上了一些淡淡的红晕，脸颊两侧各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一双美丽灵动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眼角上翘，眼神澄净晶亮，深深望进去，令人心醉沉迷。
　　见她正带着打量的神情注视着自己，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视线，拉着她进了KFC。
　　饱餐一顿之后，曲清然拉着路惜晨去看电影，挑来挑去也没挑到想看的片子。她不想这么快就各自回家，不甘心地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路惜晨果断地拉着她走出电影院，边走边说：“你刚才吃了那么多，该去江边散散步，促进消化。”
　　“我哪有吃很多啊，明明就没吃多少！”刚才在KFC里，有好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一直盯着他看，还窃窃私语，大大影响了她的食欲，哪还有心思大快朵颐？
　　他看了微微嘟着嘴的她一眼，笑了笑，轻声说了句：“小肥猪。”
　　“你说什么？”她又气又羞，抬起眼来瞪着他，“你是说，我很胖？！”
　　他笑得更开心，看着她，一脸“你说呢”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南辕北辙：“这是你说的，我没这个意思。”
　　她当然看得出他笑容里的隐含意思，生气地甩开他的手，破罐子破摔：“是啊是啊，我就是小肥猪，反正也瘦不下来了，胖死算了！”
　　曲清然心里真是比吃了黄连还要苦，她个子不算高，一米六出头，体重却直逼一百斤，冬天到了还会蹭蹭蹭的多冒出几斤来。按她的标准，自己并不算胖，更加称不上肥，平常穿衣服稍微注意一点，看起来还算得上是身材匀称。可无奈的是，她身处“美女云集”的音乐学院，长得标致的女生一抓一大把，于是她那张还不错的脸就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优势了，再加上身材修长的、火辣的、丰满的美女也不在少数，她顺理成章地就被比了下去，沦为不起眼的小丫鬟。这些就算了，她本来也不在乎，可更加无奈的是，他之前交往的那几个女朋友，没有一个不比她好，光是那一看绝对不超过九十斤的身子骨，她就只有眼红郁闷的份。
　　郁结攻心，她莫名其妙地来了脾气，也不管他，气呼呼地笔直往前冲。
　　路惜晨无奈地摇头笑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电影院离江边不远，曲清然一路快走，很快就走到了江边，一阵寒风刮过，吹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在心里抱怨：大冬天的，为什么要来江边啊，神经病！
　　她脚步没停，身后的路惜晨疾走几步追了上来，拉住她说：“好了，消化够了，休息会。”
　　她也没反抗，在原地站定，耷拉着脑袋，沉默着。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低眉敛目的样子，他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怜爱，想起她生气的原因，又不免觉得好笑，替她稍稍系紧了脖子上的围巾，温柔地说：“别生气了，我刚才是逗你的。”
　　“我不是生你的气，是气我自己。”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眼来，看着他的双眼里写满无奈，“其实我真的很不喜欢现在的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最先想到你的感受，总是担心你不喜欢，担心在你的眼里，我不够好……路惜晨，你真的，会喜欢上我吗？”
　　她明白，这段感情，是她起的头，却由不得她决定什么时候说结束。这么久了，她一直在追逐他的脚步，他走她便追，不急切也不缓慢；他停她便停，不逼迫也不妥协。可是，她最怕的，是她追着追着，突然发现前方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她摇摇头，暗笑自己的傻，恳切又委屈地看着他：“如果……真的连一丁点的可能都没有，请你……一定要早一点告诉我。”
　　路惜晨看着她，神色淡淡，眉头轻皱。
　　只有他自己知道，看着眼前这张可怜兮兮的脸，他心里的感觉有多怪。
　　他是该感激她的善解人意，还是该气她的多愁善感？
　　她说的那些话， 每个字都仿佛是一把小锤，轻轻地捶打着他的心，一下又一下，令他憋闷得异常难受。
　　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堵住，胀胀的、闷闷的，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做出反应。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放在她的围巾上，他索性一把抓住，手臂慢慢往后收，轻轻地将她拉到最贴近自己的位置。
　　他低着头，她仰着头，两张脸骤然贴近，他闻到了一阵香味，甜而不腻，很适合她的味道，令他心神荡漾。
　　看了一眼她莹润得仿佛快要滴出水来的双唇，稍稍迟疑之后，他轻柔地吻住了她。
　　曲清然脑子里一阵发懵，反应过来之后，一颗心狂跳不已，羞得满面通红，紧紧地闭上眼睛，再不敢多看一眼他的脸。
　　“会的。”他缓缓离开她的唇，深邃黑亮的双眼直盯着她，似乎闪着些不可言喻的光亮，“我会喜欢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