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记

拾柒

楔子

    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在一点一点死去，血液一点点凝固，心跳渐渐微弱，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一切，都在一点一点，渐变透明，最后终于消失在微茫空气里，虚无的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
    世间的烦嚣逐渐远去了。一道亮而暖的光芒包围了她。这是通向极乐的光明之路？或者只是说，这是生命终点最后一闪而逝的，希望？
    而卑微如她，在这最后的时刻，在这最后的时刻，还有什么愿望？
    有的。
    听。

    愿执剑屠戮者，
    永不成正果；
    愿强掳暗掠者，
    永不入佛门。
    愿我身，
    寂灭于天地；
    愿我心，
    长寄汝战袍。


壹

    阿修罗族者，若为男子，形陋貌丑；若为女子，倾国倾城。


贰

    帝释天见其女之美，纳为新妇。然美貌终有厌时，女向父毗摩质多哭诉其变，毗摩质多大怒，与帝释天再见，兵戈相向。


叁

    须弥山。
    毗摩质多立于须弥山前，山若矮凳。九头千眼，皆怒视帝释天；九百九十手，皆抓握兵器；八足踏海，气吞山河。
    帝释天见被团团围住，不禁露了怯意，可又无丝毫退路。情急之中，想起佛家破难经文。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只见空中飞来四柄巨刀轮，削尽毗摩质多手足。
    此战，毗摩质多大败矣。


肆

    多年后，帝释天又遇阿修罗族罗喉罗之女，对其美貌惊为天人。罗喉罗反对联姻，帝释天强娶不成，又起战乱。帝释天再次诵出般若波罗蜜咒，罗喉罗大败。阿修罗族女眷，尽皆被帝释天掳去。
    如此，罗喉罗谴使谈判，几番来去，终让帝释天承认其偷盗女子罪名。帝释天归还所有女子，并赠以天上甘露于罗喉罗接起断足。
    罗喉罗将爱女献上，并放下屠刀，自愿受持三皈五戒，成为佛弟子。
    经书上所记传奇就此落幕。


伍

    到此，都没有她的故事。
    她的故事隐没得太深，为世人所不屑。
    她并非毗摩质多之女，也非多年后帝释天再次强娶之妻——罗喉罗之女。她只是阿修罗族中一名平凡女子，虽有美貌，却因地位低下，只得穿梭于山林边缘狩猎捕食。
    一日帝释天路经此地，再得见罗喉罗之女的容颜后，又被山野中流浪孤女的美貌所惑。便暗做部署，希望将阿修罗族女子统归于自己枕旁。
    传说中的那一战，如何只是阿修罗族的好战所铸？
    也许真相，只有帝释天与她知道。


陆

    佛祖劝戒世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天界雄壮，荒山野岭怎能相比。曾有一个故事，因她而起，曾有一场恶战，因她而起。时至今日，她如何还能再回到从前，只求三餐温饱？
    那个男人，至尊天地，对她一见倾心。她不需诸多言语要求，便已得最佳生活。雨露恩泽，点滴于心，肉体只求安稳岁月。然而时局动荡，再回首，竟又是自由身。
    那男人最终将她舍弃，只为佛祖无尽庇护。最后一句话竟是：
    “你且归去，待到他日诸佛散尽，再来接你。”


柒

    诸佛散尽。
    那日听来竟似蜜语甜言，堪比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容颜萎榭。昨日黄花不可留。
    她天天痴望须弥山的方向，只盼一驾天马坐骑，载来半世荣华。
    身边的儿，竟已生得似每一届阿修罗王般迅猛。几番风云，得掌族中大权。
    从此，她唤他：“王儿。”


捌

    罗恸罗出生时，明月无光。其母取名罗恸罗，意为障月。罗恸罗自小酷爱四处争战，惹来霸名。他最不愿的就是归家。
    只因家中之母只会说：“王儿，你不似他。你为何只爱杀戮。”
    他是谁？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谁？他不知道。
    母亲只爱坐看天边。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一脸期盼。
    罗恸罗添了怒意，杀戮更甚，终于成为一族之王。


玖

    终于，帝释天再临人间。她仍居荒野，只为他能找到曾经来时的路。
    那一刻，她的眼角溢出泪水，她的声音颤抖破碎，几欲跌倒。
    “我的王……您终于来了……”
    侍卫围拢老妇，乱枪刺入。帝释天稳坐纱帐轿中，皱了皱眉——是谁挡轿求死？
    挥开仆从，留下一滩血污，和一名苟延残喘的老妇。
    他不记得她。
    连曾经来时的路，也忘了。


拾

    天界又起动乱。阿修罗族新王罗恸罗包围须弥山。
    如当年任何一届阿修罗族的王，九头千眼，皆怒视帝释天；九百九十手，皆抓握兵器；八足踏海，气吞山河。
    帝释天声色犬马多年，眼角积郁的不再是佛门清光。
    这一次，连昔日救命经文也难以诵全。
    罗恸罗怒吼一声：“汝且受死！”便举了兵刃飞扑过去。
    帝释天呼唤诸佛。刹那间，天地日月无光。


拾壹

    愿执剑屠戮者，
    永不成正果；
    愿强掳暗掠者，
    永不入佛门。
    愿我身，
    寂灭于天地；
    愿我心，
    长寄汝战袍。  


拾贰

    她不知道，那一战仍是帝释天获胜。
    她的王儿，并未受削去手足之苦。
    天地那日黯淡无光，诸佛隐匿于暗里，以罗恸罗不信正法之名，于轮回之道中再开一道——阿修罗道。
    愿执剑屠戮者，
    永不成正果；
    帝释天多犯教条，虽不从佛众中除名，但不再长生不老，且永不入佛门极乐之境。
    愿强掳暗掠者，
    永不入佛门。


拾叁

    她所知道的，是她残暴出众的王儿，抱着她的躯体，仰天长啸。
    她在渐微的感知里，忆起寒冷的夜里，抱紧他的躯体，她闭上眼，想象曾经的男人如此刻般温暖，包围她，攻占她，掠夺她。
    她被他所开启。
    她再去开启他。
    只有骨血作为安慰。
    到底是哪一个？
    她在恍惚中，分不清了。
    只有一空血红之印，和一双嗜红的眼。
    愿我身，
    寂灭于天地；
    愿我心，
    长寄汝战袍。


拾肆

    《观佛三昧经》中，罗恸罗阿修罗为最终篇章。
    他一生常爱斗战，从不止息。死后坠入阿修罗道。
    如被咒缚。

疏雨寒清

猫猫，抓到你了{:8_414:}

疏雨寒清

再读还是伤感

罗衣轻寒

这篇是从《圣传》中来的灵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