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桐城的乡坊之间,有着这样一段关于张英、张廷玉父子的趣味传说。 那一年老宰相张英以夫人待产,向康熙皇帝告了一个长假。等张英再回朝的时候,康熙皇帝见其喜气洋洋,忍不住去开他一个玩笑:“可是又添了个小宰相?”张英这时候脑子转得飞快,马上伏地叩拜,大呼一句“多谢龙恩!”康熙皇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想收回这玩笑吧,来不及了,毕竟君无戏言,就这样只好将错就错。于是,从张廷玉的襁褓时期,这一对中国历史上唯一的父子宰相,就已经做成了。 玩笑终归是玩笑,趣谈终归是趣谈。不因为这个玩笑,桐城人会把张廷玉真当成其父向皇帝“讨”来的一个宰相。桐城名门,素有张、姚、马、左一说。张门能够举业不断,名宦迭出,与淡泊致远、克已清廉的家风是紧密关联的。在宰相张这一支系里,又以张英、张廷玉声威最重,名显当时。一门之内,祖父子孙先后相继入南书房,自康熙至乾隆,经数十年之久,此他氏所未有也。以传载来论,“自祖至玄十二人先后列侍从,跻鼎贵。玉堂谱里,世系蝉联,门阀之清华,殆可空前绝后而已”。雍正十一年腊月,值张廷玉回乡祭祖的假期,皇帝又特派钦差送来一副对联:“世承斗北无双誉,帝许江南第一家”。 张廷玉终其一生相辅帝王,并不只是简单去遵守着“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处世格言。在张廷玉的《澄怀园语》里,少不了这样一句经典哲学的内涵:有权不可使尽,有福不可享尽。张门家训,更是以“忠厚留有余地步,和平养无限天机”为信仰。这就是为相的哲学,更是为人生的哲学。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挑起一整个的时代,挑起三朝的栋梁。 张廷玉的晚年,在乾隆一朝终于失宠。而这份仕途的衰落,多少与“枪打出头鸟”,是脱不了干系的。事实上,这个“出头鸟”,也并不是张廷玉乐于看到了,却只是一个真正的无法更替的客观现实。乾隆登基,固不想看到自己的实权与威信,竟不及鄂尔泰、张廷玉这批元老大臣,更是疑忌这两位重臣身旁的“党”现象。乾隆前期,张氏一族在朝官员已达19人,虽然都是科举正途,但毕竟遭逢极盛。刘墉之父、御史刘统勋便在一份奏书中这样形容:“桐城张姚二姓侦天下半部缙绅”。而桐城姚家,又与张门世代联姻,实为秦晋之族。张英即娶姚孙森之女,张廷玉又娶姚文然之女,张廷玉长女则嫁姚孔鋠。所以张姚二族,实为一体。这样一个庞大的家庭缙绅体系,也难怪要让乾隆费尽心思试图打压了。即使谨慎识时的张廷玉,数次向圣上表达急流勇退的意想,仍然不能去圣猜忌,甚至一度被下令除爵。 幸好,雍正是一个精明至极的皇帝。在他晚年的时候,即已料到自己的股肱重臣,在下一朝难免遭受不测。他在弘历面前就明确表示“朕可保其始终不渝”,并谕示“将来二臣可配享太庙”。张廷玉鞠躬尽瘁,却因皇帝的猜忌而致晚节不保,在家乡过完了一个惨淡的晚年,溘然离世。乾隆终不敢违逆先皇旨意,命遵遗诏配享太庙,谥文和。终清一代,汉大臣配享太庙者,仅此一人。 五十载政坛风云,是圣宠也好,是疑忌也罢,都无非过眼。家乡父老永远给予张廷玉最高的礼遇,将其安葬于龙眠山水之间。这就是今日龙眠山双溪村的文和园。 乾隆初年,张廷玉以雍正所赐白银近五千两,在桐城东祚门建筑桥梁,时人以“良弼桥”命名。良弼,正取自雍正御赐匾额“调梅良弼”。这竟是终张廷玉一生,至死都未从愧对的一句评说。良弼桥,即是今日依旧横跨龙眠河两岸的——紫来桥的一个前身。 2010年7月,桐城再遭百年不遇的洪水灾害。不知道当这一刻触摸到紫来桥的栏杆时,还有多少人,正记起那前贤的传说? 龙眠河畔,新建了桐城春秋的壁画墙。透过那一幅幅雕画的印影,耳旁仿佛还能听见一群放学娃童的传唱:“桐城好,桥跨大河滨。捐俸经营赖良弼,筑堤防御有恭人。七省是通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