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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血色芳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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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8 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血色芳华
  
  三、葵
  
  
  一、
  
  安平镇北面的山脚下,有三间木板房,虽不破旧,装饰却很简陋。唐梦生和葵以夫妻身份隐居于此,掩人耳目。
  因战乱频仍,乡镇村落的年轻人,很多都被征召入伍,也有许多百姓因天灾人祸过不下去,便离开家乡去外地谋生。所以,当唐梦生和葵出现在这地方时,乡邻也没有很好奇,不过又是一对在家乡活不下去的小夫妻吧?
  白天,唐梦生就上山砍伐木柴,或采集一些药材,翌日到集上卖钱。葵就在家里打扫房间,收拾院落,洗衣做饭,日子过得无比宁静。晚上,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起沉默地吃晚饭。饭菜粗陋,但彼此都没有一句抱怨。吃过了晚饭,便各自去睡,恪守礼仪,却又那样自然。
  葵觉得唐梦生是个有点古怪的男人,明明是个杀人无数的刺客,偏偏性格这么恬淡安静,无欲无求,耐心也好得出奇。那双握剑的手,劈一整天柴禾,或捡一整天药材,表情照样平和如初。而且,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很体贴人,有时候不经意地帮她做一些家务,就会让她感动快乐。
  葵很早就知道了唐梦生的身份,知道他就是搅得京都腥风血雨,威名赫赫的那名刺客;知道他在缇卫抓捕时,为了活命杀死同伴投降敌人;知道他也险些被处决,只因原映雪爱惜人才救了他,收留在身边。葵知道这些事,是因为她原是缇骑六卫的一名密探,而她目前的任务就是监视唐梦生。
  缇骑六卫在照姬离开后,便归范雨时掌管,六卫原有监督朝中百官的职责,葵就是埋在原公馆的一个密探。原映雪带走了唐梦生之后,范雨时因为不放心,派人调查了唐梦生,随即发现唐梦生与死掉的姬文亮是患难之交,二人一起出生入死,每当姬文亮陷入困境,都是唐梦生拼死救回。鉴于这些历史,范雨时不相信唐梦生会为了救自己而杀朋友。
  但范雨时也不会发现了问题就声张,毕竟唐梦生只是一个小脚色,一名死士而已,他不认为他能翻出什么大浪,于是随意启动了一枚潜伏已久的棋子,让她盯着唐梦生。
  最初的任务很简单,唐梦生是个沉静的人,经常一整天都不说话,从他嘴里探究不出什么秘密。高级的密探也不需要探究别人的秘密,只需要静静地观察、记录,留意每一个微小细节,然后分析整理,再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挑选出来呈报上司。唐梦生沉默安静的性格,让葵可整理分析的内容很少。
  这样平静地过了一个多月,那天,唐梦生竟意外地约她出去走走,他们喝着酒,说了一些心里话,然后他就当街杀了一个人。那也是葵第一次见识了唐梦生凶狠的一面。
  然后,两人在原映雪的安排下,躲到了这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小镇子,莫名地过起了男耕女织的宁静生活。时间久了,葵就越觉得恍惚,分不清身负的任务和眼下的生活,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葵是缇卫最好的密探之一,从小受到严格的训练,不论心计、武艺都在同期的同伴中出类拔萃,她可以彻底融入任务角色,连续蛰伏好几年,却不忘记自己的身份,随时保持警惕和冷静;也可以无声无息地追踪、暗杀目标,像一只猎食的豹子一样凶猛果决。
  可她现在却在渐渐地迷失。迷失在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枯燥单调的生活里;迷失在唐梦生早上离家时,一句‘我出去了!’的招呼,和晚上安静的晚饭后,那一声温和的‘晚安。’之中。
  葵心里很乱,她既害怕也很紧张,这些感觉对她而言十分陌生,却也隐隐地激动人心,让人不自禁地向往。葵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她早已不记得他们的容貌了,之后又被人贩子卖到了妓院。在妓院里,为了讨一口饭吃,她努力学习如何察言观色,讨好客人。然后没过多久,被缇卫的密探看中,将她赎买出来,带到一个秘密的训练营。
  在训练营里,葵和其他一些孩子一起接受了近乎残酷的训练科目,每个人的感情和个性都被慢慢打磨掉,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本领和顽强如铁的意志。葵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纷乱的时代里,每个想活下去的人都必须全力以赴,没有空暇软弱和犹豫。
  所以,当她慢慢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开始越来越恐惧。恐惧未知的未来和可能降临的惩罚。
  葵心中的波澜起伏,唐梦生并未能察觉,日子还在一天天平淡如水地度过。多年养成的习惯和所受的严格训练,让葵保持了平静从容的外表,她仍旧是那个温顺聪慧的侍女。直到那天,最后一道命令下达。内容很简单,杀唐梦生。
  那天早上,当唐梦生向她招呼一声,说:“我出去了。”葵难得地第一次向他请求,“带我一起去!”
  集市上人很少,唐梦生不时向人推销药材,介绍各种草药的功效,葵就坐在一旁,看着顾自忙活的唐梦生。等散了集,两人收拾起药材,像早晨出来时那样,沿着大路,一前一后往家走。
  葵走在后面,注视唐梦生看似瘦弱的背影,默默地想心事。因为她走神,脚下一不留意,便绊了一跤。
  唐梦生转回头,看到她扑倒在地,便笑了出来。葵顿时觉得很委屈,这时,唐梦生伸手将她扶起来,笑着说:“看着路啊!”
  葵的眼泪一瞬间就淌了下来,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自己会这样脆弱。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待过她。她尽情地哭着,任由眼泪一颗颗往下淌,心中酸涩难抑。
  见她突然哭的这么厉害,唐梦生顿时慌了,他笨手笨脚地想给她擦掉眼泪,反而惹她哭得更凶。想安慰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葵了解唐梦生内敛的性格,见他为难成这副样子,终于破涕而笑。
  之后,两人牵着手回家,葵的手握在唐梦生温热的手心里,感觉那样安宁、妥帖。
  
  
  二、
  
  春山君苏秀行的死,使得天罗的刺客都沉寂了,天启城遂平静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因为一个流言的传播,刚享受几天安宁的日子的百姓,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流言说,辰月教将推翻失道的大胤王朝,教宗古伦俄则会取代当今皇帝,成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至高无上的王者。
  为了抓捕散布流言者,缇卫闹得京都内鸡飞狗跳。他们抓了好多人,却无法制止流言的传播。更过分的是,楚里和上唐的叛党,趁机又打起‘勤王锄奸’的旗帜,堂而皇之地率军往京都进发。朝廷为此派出了羽林军,前往明朔和殇阳关阻挡叛党的军队。
  范雨时初听到这个流言时,也吓了一跳,他当时正在和苏晋安策划如何行刺皇帝,这个消息恰好打断了他们原本的计划,就好像有人知道他想做的事,特意预谋好了搞破坏。范雨时派人调查过,结果发现流言的传播起始于那些突然安分下来,不再到处杀人的天罗刺客。
  于是范雨时头疼了。天罗刺客和各地的叛党一样,一直是辰月教的死对头,多年来坚持不懈地给辰月罗织罪名,内容真真假假,为了打倒对手也凭空捏造过各种谣言,然而言之凿凿地非说辰月造朝廷的反,却并无前例。而这次,各地的叛党居然也配合谣言,迅速作出了动作。
  这种谣言虽然会给皇帝心里留下阴影,但相比之下,他们擅自率军闯到京都才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是真正意义上的反叛,皇帝岂会视而不见?或者,他们有信心以武力逼宫,迫使皇帝做出选择吗?以范雨时对各地叛党的了解来看,他们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实力。既如此,他们这么不计后果的原因是什么呢,范雨时很不解。
  行刺皇帝的计划暂时搁置了,这种时候不宜做太多动作,但范雨时认为这也是个机会,当时局动荡时,正好可以假天罗或叛党之手杀掉皇帝,届时,古伦俄就能以国师的身份,正式介入太子继位的事,真正掌控大胤王朝的政局。
  这段时间,叛党大军来势凶猛,仅一个月时间就逼近了京都,楚里的叛党军更是已经闯过殇阳关,打到了天启城下。这时,缇卫送来了一封天罗密信,密信是在送往晋北途中被截获,信使被抓捕时已经服毒自尽,密信他却没来得销毁。
  密信送来时,已是黄昏时分,范雨时还在公厅里批阅文件。他每天都工作到很晚,下属知道他的习惯,有什么公文也都立刻呈上来。当时,他正在查阅一些消息情报,其中一份是葵送来的材料,他打开看了,上面写的还是‘无异常’。
  每次都是‘无异常’,反而让范雨时觉得奇怪和不安。他想了想,随即批示下去,命第七卫配合葵,杀了唐梦生。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小的刺客,犯不着为他多费神,觉得不对劲杀了就是。
  而后,他打开了那封刚刚送来的密信,仔细阅读起来。随即,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直至渐渐苍白。
  信是苏秀行写给晋北义党首领的,信里说,他掌握了证据,能够证明辰月教阴部教长范雨时组建了缇骑七卫,密谋暗杀皇帝。阳部教长雷枯火发现了异常,却不肯胁从,被寂部教长原映雪诛杀。还说这是向辰月发难,并获得皇帝支持的最好机会,请求晋北义党首领派兵进京,兵谏皇帝。到时,皇帝只要看到了辰月谋逆的证据,又有义党诸军协助,推翻辰月的大事一举可定。
  范雨时看完了密信,额头上淌下了冷汗。至此,他终于明白各地的叛党军队为什么会轻率进京,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天罗布的局,但此时,想要反转形势恐怕为时已晚了。
  叛党大军已经打到了天启城外。范雨时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对策,随后打了铃叫人,当侍卫进入房间后,便吩咐道:“备马车,我要去原公馆。”
  说完,范雨时径自取了披风穿上,又将密信揣进了怀里,他一贯不需要仆人服侍,所以此刻房间里也没有旁人。那名侍卫答应后却没有离开,而是在范雨时转身之际,手指微不可察地抖动,一条细细的线,便迅疾灵动地缠向了范雨时。
  黄昏时的光线昏暗,细线隐匿其中完全不见踪影,移动时也没有任何细小的响动,但不知是范雨时太警觉,还是他感应到了杀气,在细线即将缠到身上时,他猛然转身,目光锐利地盯住了侍卫,同时,印池系秘术发动。范雨时的秘术是精神控制,可以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控制对手,但发动时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很耗费心神。而他此刻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骤起发动的就是印池系秘术奥义,印池之阵。
  黄昏的房间更黑暗了,光线仿佛被无形的手猛然抽走了,范雨时和侍卫一起落入了无边的黑暗中。那条细细的线颤栗似地抖了抖,旋即飞速缠上了范雨时,像以利刃切水果般,将他的身体瞬间切成了两段。
  临死前,范雨时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无比的惊讶。他的秘术被人封印了。这世上,强大到能够封印他印池系秘术的人,就只有一个。可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又为什么呢?他到死也想不明白。
  侍卫收回了细线,黄昏的余光也慢慢回到了房间里,映照出了侍卫年轻的脸庞,那是春山君苏秀行。
  就算没有七宝扳指,他的丝刀照样可以杀人。
  
  
  三、
  
  那一天,唐梦生也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上只有一个日期,和一句简单的话:约定之日。
  唐梦生看过后便悄悄销毁了。之后他卖掉了柴禾,购买了些米粮蔬菜,就用剩下的钱买了一面铜镜。女人都喜欢照镜子吧,那镜子古朴典雅的式样,似乎和她很配。
  唐梦生回到家时,看到葵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他把镜子从包裹里取出来,交给她说:“送给你。”
  葵愣了一下,才从唐梦生手中接过镜子,许久,轻轻说了声:“谢谢!”随即将镜子收起来,转身回到厨房继续忙绿。
  唐梦生在堂屋里收拾草药,偶尔抬头瞥一眼厨房里那个身影,心情非常的宁静。以前在原公馆时,她也一直在做那些事,洗衣煮饭、收拾房间,不知为什么在这里,他们以夫妻的名义住着,看她做那些事,心里就会有一种家的感觉。
  唐梦生也说不清,葵是从什么时候起,悄悄走进他心里的。也不知该怎么把心里的感受告诉她,只是觉得这段时光,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日子。虽然他们每天话都不多说几句。
  但只是这样,唐梦生也很满足。他只要每天看到葵,不管她是坐着,站着,在干活还是在发呆,他只要那样看着她,就会很开心。可是他不敢把目光过多地放在她身上,生怕被她发觉,惹她不高兴。结果,他忙着掩饰自己的心意,没有发觉葵的不对劲。
  直到有一天,他留意到了葵刻意隐藏好的忧郁。她似乎有很重的心事,不能对人说。在唐梦生面前,她还是那样温和体贴,善解人意。每天他出门时,总会叮嘱一句:“路上小心。”两个人一起吃饭时,她也总会默默地把菜都夹到唐梦生的碗里。
  有几次,唐梦生很想问她,究竟是什么事让她这样难过。但是看到她温柔又坚定的目光,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葵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她应该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如果她不想告诉他,他是没权利过问的。
  然后那天早上,葵突然提出,要跟他一起去赶集。集市上,葵静静地待在他身边,柔弱的身影显得很无助。旁边人来人往,她却完全无法融入其中,看起来异常的孤独。
  回去的路上,葵走在他身后,距离他两步远,他一直在仔细听葵的脚步声。葵的步履有点踉跄,不知是什么心事,将她折磨成了这样。唐梦生心里隐隐地痛起来。
  之后,葵跌倒了,唐梦生转回头,看到她美丽的眼睛里,露出了倔强和痛苦的神色。唐梦生想宽慰她,便对她笑了,把她扶起来说:“看着路啊!”
  一语未落,葵的眼泪就像断线珠子滚落。她哭得好伤心,心里像有说不尽的委屈,站在他面前尽情地哭着。唐梦生顿时慌了手脚,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让她好受些。当他急得汗都淌下来了,葵又突然破涕而笑了。
  唐梦生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哭,又突然笑,但他这时终于想到了自己能做什么。于是他勇敢地上前牵起了她的手,牢牢地抓住,带她回了家。
  晚饭后,唐梦生抢先收拾桌子,让葵去休息了。等他洗好了碗筷,回到堂屋里,看到葵也已经梳洗过了,乌黑如云的秀发上还滴着水珠。布衣荆钗,却人美如花。
  唐梦生一时看入了迷,随即意识到不妥,尴尬地低了头,习惯地道了一声:“晚安!”就要回到自己的卧房。就在这时,葵猛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
  唐梦生胸腔里有一团火慢慢地燃烧起来,越来越炽热,随后,他也伸出手抱住了葵。葵抬起头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说不尽的情愫。这时候,就算彼此什么都不说,唐梦生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低头吻上了女人的温热的唇。那些忧伤酸涩的爱情、乱世流离的孤苦、被命运捉弄的伤痛,全都融化在了这个热烈动情的吻当中……
  夜阑人静,窗外只有顽皮的风,在悉悉索索地敲打窗棂。屋内,一灯如豆,幽幽地映着两个年轻美好的身影。他们紧紧拥抱着,尽情地索取,尽情地给予。在这个纷乱的世上,在这间小小的陋室里,他们只拥有彼此,只需要彼此。
  夜深时,两人相拥着缩在被窝里,说了好多话。葵像猫儿一样慵懒地偎在他怀里,诉说生存的艰辛和苦楚,又笑着谈到儿时热切地渴望过的小小愿望,还说起了她对未来生活的想象。那些憧憬其实也很简单,一对平凡的夫妻,一个和睦安宁的家庭,一些可爱淘气的小孩子,加上粗茶淡饭,衣食饱暖的日子。
  她轻声地问唐梦生:“这样的日子,你喜不喜欢?”
  唐梦生无法回答,只能更紧地拥住她。黑暗中,葵期盼的目光逐渐黯淡,但他没有察觉。
  第二天早上,唐梦生出门前,葵依旧温柔地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但今天,唐梦生没有如往常一样答应然后离开。他望着葵郑重地说:“我要去做一件事,也许不能成功。我本来不想连累你,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能等着我吗?我会尽力活着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过你喜欢的那种日子。”
  葵用力地点头,喜极而涕:“嗯,我等你……”
  
  
  四、
  
  葵的那句‘我等你!’并不是轻率的承诺,而是一句认真的,赌上了性命的誓言。唐梦生离开后,葵就在房间内和院子四周布置了起来。
  她在布置杀人现场,精心地计算和设计,在那些看似普通的地方布置机关、暗器、毒药,好让人不知不觉地踏进死亡陷阱。她受过专业训练,本就对此十分精通,这时为了不出纰漏,更绞尽了脑汁务求做得完美。因为她要对付的人也是非常专业的杀手。
  昨天,她和唐梦生一起从集市上回来时,就已经做了决定。她要帮助唐梦生逃走。她无法下手杀死他,杀死她活到现在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于是她决定自己做主一次,就算要为此冒上被组织清洗的风险。
  葵本来想着放走了唐梦生后,自己也逃走,辰月的密探遍及天下,但她既然也受过训练,那她躲过同行追捕的几率就会高一些。她知道唐梦生有自己想做的事,当初和他在酒店里聊天后,她就更确定了这一点。唐梦生性格恬淡,但意志坚定,认准的事绝不会改变。所以,葵从开始就没指望能说服他打动他,让他带自己离开。
  所以,到了最后关头,她也只想放他一条生路,没想过从他身上获取回报。然而她没有想到,当她怀着绝望的心情与他诀别时,唐梦生却接受了她的感情,还承诺等他的事结束后,他会带她离开是非之地,去过属于他们的生活。
  她开心得手足无措,直到和唐梦生分开很久了,还是会脸红心跳,不由自主地笑出来。他们约好了再会的地点,因为唐梦生觉得这里距离天启城太近,一旦打起仗来难免会被波及。既然有了美好的将来可期待,她就想把问题解决得彻底一点,好不留后患。
  于是,她决定布一个局,制造假象让人以为,缇卫派来的杀手和唐梦生还有自己,都已同归于尽。为此她还弄来两具年轻男女的尸体,到时候在现场放一把火,等尸体都烧成了灰烬,又有谁能分辨出来呢?计划的关键就在于那些被派来刺杀唐梦生的人,不能有一个漏网,不然事情就会败露。
  杀手的人数并不太多,因为有她的协助行动会很方便,不必大张旗鼓。但来的人身手却一定很好,因为唐梦生很厉害,为防止意外,他们也不会过于轻敌。所以,应该会来四到五个一等高手。她不停地计算着,又检查了一遍机关陷阱,而后回到房间里,静静等待。
  今天天气很好,晴朗却不酷热,屡屡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拂进来,吹得悬挂屋檐的风铃叮当作响。葵的心境慢慢平和下来,从这时起,她要提起全副精神来应付将面对的战斗。
  动手的具体时间,她早已通知他们。时辰一到,她就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此刻万籁俱寂,只余下风声。
  耳朵里突然传入一阵细微的踩踏落叶声,那是她故意铺设的,现在是秋天,院子里有些落叶很平常,不会引人注意,但却可以让她察觉敌人的动向。她竖起耳朵仔细分辨,脚步声来自四个方向,一共四个人。一如所料,葵的嘴角微微露出了笑容,同时手上开始结印,默念起辰月秘术的咒语。
  随即,各道机关触发,或是捕猎陷阱,或是设置好的毒箭,一瞬间弹跳出来袭击来敌。但那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岂会被几个陷阱暗器伤到,飞快地闪身避开。然而恰在他们躲避的方向,几道细细的线拦住了去路,那是天罗刺客所用的杀人兵器,丝刀。他们的动作太快了,没等他们察觉,身体就被丝刀切断了。有人运气不好,直接切掉了半个头,有人则被切去了手或脚。
  刺客们闷声扑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伤口竭力忍耐。而这时,暗月系的秘术血雾,悄然发动。四周静静地弥漫起大雾,雾气缠绕上刺客们受伤的疮口,无声无息地吸走了血液。很快三名刺客便卷缩在地,连爬回去报告的力气都没有了,暗红色的迷雾,笼罩了杀机暗藏的院落和那座死寂的小木屋。
  葵抓起放在旁边的锋利匕首,要出去结果了那三名刺客的生命,就在此时,她又听到了一些脚步声,这次似乎有十几个人,具体数目她听不清楚了。葵好看的脸庞霎时变得惨白。
  为什么?这和约定好的不同。虽然院子里还有些未触发的机关,但她一个人无法对抗这么多敌人。他们为什么会违反约定,明明在有她这个内应的情况下,还派来这么多人?葵的脊背越来越冷,她已经意识到了,他们怀疑她了。
  现在来不及逃走了,那十几名刺客在她杀死四名前锋时,已悄然包围了整个院子。葵的目光凶狠起来,计划失败了,可她不会束手待毙,一定要突破包围圈安全脱险。葵用衣带将袖子和碍事的裙裾归置绑好,好方便她行动,然后藏身于一个隐蔽的角落,紧握匕首,耐心地守候。
  又一名刺客被丝刀所伤,血雾仍在葵的操控下吸取着鲜血。葵躲在暗处,没发现院子里的雾气流动越来越慢,她只是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了,起初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恐惧才觉得冷,并没有留意,可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尽管空气变得这么寒冷,风却停了。屋角的风铃像是冻住了一样,再没有一丝声响。
  屋外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诡异响动,随即,两名刺客先后闯进了屋子,找到葵的藏身处,发起了攻击。他们一言不发,就对她全力格杀,显然得到了命令,把她当成敌人对待。葵和二人交起了手,双方都凶狠异常,在木屋内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
  葵用匕首刺伤了其中一人,另一人趁机踢中了她的胸口。那一脚力道刚猛,踢断了她的两根肋骨,将她整个人从窗口踢飞出去。葵重重跌落到院子里。当她忍着痛抬起头,看到晋北独狼苏晋安就站在院内。
  苏晋安面寒如铁,冷冷盯视着葵。院子里的血雾消失了,空气冷得像是数九寒冬,地面也冻得坚硬了,满地都是鲜艳如珊瑚的血色冰雹。葵的秘术被苏晋安破解了,苏晋安的秘术是冰,正好克制葵的血雾。
  葵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苏晋安以冰冷的语气,问她:“唐梦生呢?”
  葵迅速爬起来,回答:“逃走了。”手中仍紧握匕首,警惕着周围潜藏的杀手和苏晋安。
  “呵。”这时候,苏晋安竟还笑了,只是笑容和周围的空气一样冰冷入骨。
  “有你盯着居然还让他跑了,你办得好差事啊!”不等葵开口解释,苏晋安将一沓材料狠狠摔到了葵的脸上,“范大人被天罗刺客暗杀了!你不是亲眼看见唐梦生杀了春山君吗,为什么我会接到苏秀行还活着的报告?在你不停呈送这些垃圾时,你可知道唐梦生在做什么?缇卫查到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京都的天罗刺客和各路叛党军队传递消息。你是干什么吃的?”
  葵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喃喃道:“范大人……死了?!他……在递送情报?……”
  苏晋安见葵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间连防备杀手的警觉都没有了,冷哂道:“蠢材!既然是你失职放跑了唐梦生,那就接受惩罚吧。”言讫,向四周埋伏的杀手招了招手,下令格杀。
  那一瞬间,她确实受了很大的打击,连自身的处境都忘记了。但当危险临近之时,她受过严格训练的身体率先苏醒,本能地飞快闪身,避开了杀手的攻击。一发千钧,只差一丁点她就没命了。这一吓吓出了她一身冷汗,脑筋也立刻清醒过来,集中注意力,小心应付当下的危险。
  尽管葵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在苏晋安督战与十一名杀手的围剿中,毫无悬念的落败,全身是伤。不知是否因为葵总也杀不死,重伤倒地后也总是爬起来一战再战的韧性,让苏晋安有些动容,在最后关头没有狠下杀手,使得葵侥幸脱出了包围,逃到山上。
  苏晋安并不在意,葵已是强弩之末,任凭她意志再顽强,也活不久了。遂叹息一声,命属下前去解决掉。
  葵趔趄着逃跑,身上的血快要流尽了,可没能跑出多远,就再无路可逃了。前面是湍急的以礼河,这一段河水既深,流速也快,就是骡马落水也会被冲走。她现在身负重伤,掉进去只有死路一条。她只得转回身,重新面对追兵。
  葵很虚弱,但此时脑筋非常清楚,过往的种种历历在目、言犹在耳。
  他笑着对她说,“看着路啊!”他认真地望着她,向她承诺,“等着我,我们一起去过你喜欢的日子。”而后接二连三,利用她做他想做的大事。他说,‘如果一个人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代价。’所以,他为这个时代付出的代价,包括牺牲她吗?
  追兵逼近了。在危急困苦的时刻,葵从来不哭。她的眼泪只代表了她的忧伤和爱情。葵将束缚衣衫的带子紧了紧,手握匕首,静静等候。
  即便是女人,活下去的路,也要靠自己蹚出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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