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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4-07]紫陌第二届花式风云《七族幻想录》第四轮参评贴:极北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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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9 19: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但星辰决定不了我们的兴盛,也决定不了我们的灭亡。”
——题记



(一)


白玛坐在极小的一阕茶铺里,要等的人还没有来。
已是接近黄昏的时刻,天空中有散落的流云,一点点朝西边的天际划过去,划过去,直到被染成紫金色再慢慢沉落。
这又是另外的一片天空。
和她童年时的天空不同,和她少年时的天空也不同。就像她此刻的内心,又是另外一番景致。
一个挎着小篮儿的女孩儿跑过来,见她一身富家小姐的打扮,便堆着乖巧的笑拿出篮子里的玩意儿,说:“美人姐姐买一个吧。”
旁边的护卫忽地要拔刀,却被她的眼神制止。待她转过脸,仔细去看桌角的小玩意儿——却是个泥人儿,涂着脏兮兮的油彩,面目也很模糊。她柔声道:“这是小孩子们玩儿的吧?姐姐已经长大了,不玩泥娃娃了。”
小姑娘涨红了小脸,急道:“才不是小孩子们玩的泥娃娃呢!这个是大英雄永靖王!”
永靖王?白玛看了看她的篮子里,有很多看起来一样的泥偶,还有两种不一样的样子。她问:“那这个呢?”
“这个是巫扈族的圣女。”
“喔?那这个呢?穿着白衣服的?”
“她是大夏国的公主。要不这样吧,美人姐姐,你买三个,我就给你说说他们的故事。故事是我从酒楼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可好听呢,一般人我都不说的。买三个娃娃,这个故事就算我送给你听啦!”小姑娘看到富家小姐反复地摩挲着小泥人儿的头,觉得这生意也许还可以做得更多一点。
“好啊,你来讲讲看。”白玛微微一笑,替小女孩儿把泥人儿依次排好。
故事便开始了。


(二)


其实天下所有的故事,三句话就可以说完。
但自己的故事若被旁人说起,总希望能多一些。
“……之后,永靖王和大夏公主就这样从草原分开了,后来巫扈族圣女要永靖王娶她,永靖王却说了‘他和大夏公主约好了,今生今世都不分开’的话,巫扈族圣女很生气,就开始折磨永靖王……”
周围的护卫一个个都听得面目狰狞,如果不是白玛眼神的压制,许是已经拔出刀来,让这个拿着几个小泥人演来演去的小女孩儿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是啊,这个故事,应该就会是这样的。当巫扈族踏平了中州大夏王朝的都城,以勤王为口号的诸侯们就已经在民间散播这些对巫扈族不利的故事。
白玛怜悯地看着代表她的小泥人儿,想起了冰原冷厉却又自由的风。但在这逼仄的青州小巷里,风儿只能在穿过无数的楼阁后,低低地扬起她的几片衣角。
整个中州都是这么压抑。就连天空,都像是蒙上了权利与阴谋的薄雾,永远和涉北部明澈高远的晴空不同。
“……后来永靖王离开北边回到了青州,他很想找到大夏公主把她娶回家,但皇帝住的地方守卫很森严,他怎样都见不到公主,原来皇帝已经打算把公主嫁给巫扈族赤火部的王子了……”
小女孩儿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富家小姐忽然将目光投到天空中一个虚无的点里去了。她想,许是自己的故事说得太细碎,不够吸引人。万一这个人不喜欢,一个泥人儿也不买,那她现在的多讲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不如去找新的买家。
打定主意后,她将这个故事草草地收了尾。
“……大夏公主最后被强迫着嫁给了巫扈族赤火部的大王子,永靖王很生气,发誓要打败巫扈族,把大夏公主救出来。故事说完啦,美人姐姐这三个娃娃还要吗?”
“篮子里的娃娃我都要了。”
小女孩儿一时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待她反应过来刚要下跪称谢时,白玛却将篮子里为数不多的三个白衣泥偶挑出来,对她说:
“但这三个娃娃还是还给你吧。下次,你再用她讲个精彩的故事。”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这个大夏公主,已经死掉十年了。”


(三)


小女孩儿走的很远了,要等的人才出现。
“和一个小孩子说这样的真话,看来圣女最近有许多心事?”素衣男子迈着缓步走过来,看上去只是青州城里最寻常的游街公子。
“神使之言,真叫白玛无地自容。在万能的冰原之神面前,我的一点心事又如何瞒得过他的眼睛。”白玛微微垂了头,表达出对来人的恭敬。
“十年后,你也变得同那些人一样无趣了吗。”仲芮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你是唯一不会被权利熏瞎眼睛的智者。”
“白玛只是巫扈族的圣女,巫扈族如果需要,白玛便会为族人献出一切。”
“一个活生生的祭品……吗?”仲芮看着白玛低垂的眼睛。“你拒绝了冰原之神的拯救,只为牛羊那般的待遇?”
“还请神使不要忘了,圣女的职责从来都是如此,不会是白玛,也会是任何一个女人。冰原之神既然选择了白玛,白玛只是牛羊又如何?那也都是神的选择。”
“若只是我的选择呢?”仲芮的眼睛里,闪出狂热的光华。
白玛的心猛地一缩,但她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淡然地说:“神使的选择就是冰原之神的选择,白玛绝不辜负神的重托。”
“愚蠢!”仲芮忽地发了怒。但他看到白玛只是低垂着头毫无反应,更是怒不可遏。护卫们隔着老远,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热流席卷了全身,他们便想:这就是神的力量啊。
白玛在热浪中想起兴索达瓦苍老的脸。当他把真相告诉她时,世界的面目忽地变成一道道清晰线条编制的网,她看到自己也在其间围困,却从不自知。
“但星辰决定不了我们的兴盛,也决定不了我们的灭亡。”
这句话,或许是贯穿兴索达瓦一生地信念,在他死亡之前,他又把这个信念郑重地交给了她,让她获得抵御这个异族人的力量。
“不知神使大人今日的召见,是否是来传达青州最新的情报?”
仲芮看到她淡漠的脸,心中燃烧的怒火忽然灭了。他想,这大概是他永远无法掌握的人吧?一抹淡淡地悲凉爬上了他的面庞。这个曾在冰原上纵马狂奔的女子,终于淹没在时间之河里。
他遥望着天边新月升起的方向,对白玛说:“井州和青州正式结盟。两大诸侯的合并,意味着战争即将开始。你的族人将如何应对呢?中州这片大陆何时才能真正成为巫扈族的天下?”


(四)


红色的春纱下罩着一个娇媚的人儿,红烛摇曳,映出室内所有人脸上的欣喜与不安。
“如彤便托付于你了。”寒武王禹汲往两只酒杯里倒满了合欢酿,示意永靖王慕伊将杯子端过去给坐在床沿的新娘如彤。
“必不负卿。”慕伊与如彤两臂缠绕,饮干了杯中的酒。
禹汲满意地点了点头,仆从们收拾了器具,便随着寒武王离开了房间。
慕伊默默地端详烛光下的女子,心中所有的忐忑都消失了。他忽然明白这一生,无论掀开哪一张春纱,都不会看到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时,与他携手终老的眼睛究竟是哪一双,都不再有任何差别。
他轻轻摘下了那顶春纱。是个妆容合宜的美丽女子,但这美丽,却似春花秋露,等一等,总会到来,回首一想,却再已想不起那滋味。
当心中的星陨落时,他的一生,有些部分已经结束了。
“夫君若是觉得房中气闷,我们不如去院子里走走。”新娘摘下了披在肩头的绣着凤凰的大红披肩,又垂首去找床边的鞋。
“明早之前,不要穿鞋下床,于礼不合,不是吉兆。”慕伊伸手阻拦她的动作。
她微微一笑,“有何不可呢?礼数只是自我宽慰,吉兆也同样。以夫君这般造化,还畏惧世人们所畏惧的那些俗事么?”
慕伊收回了手。待到她打开房门,凉风吹熄了烛火,他走到院中,心中的愁闷终于有了一丝和缓。
“夫君的心,我是有些明白的。”她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声音却似丝缎般柔滑而清晰。“如彤并不奢求夫君的宠爱,亦明白男儿当以国家为重,这段姻缘,是为大业。但有些往事,夫君若觉得记着好,便记着。如彤都明白。”
慕伊看着天上火红色的新月,想起曾经在涉北部中帐躲在毛毡被里的岁月。
然而,如今的他,除了不断地前行,早已无处可躲。


(五)


“恭喜永靖王喜结良缘,这份大礼送得迟了些,还望恕罪。”年轻人吩咐身后的从者将礼箱一一摆在厅堂边上。
“却让你如此破费。”慕伊坐在首座上,面容里却没有丝毫客套的笑意。
二人再无言语,直到仆从们收拾妥当,慕伊屏退了他们,年轻人才开了口。
“没想到你们的动作这么快。”
“你的棋终要走出这一步,早晚又有何差别。”
“巫扈族对此招并无防备,想必他们又要重新构建防线。”
“呵,随他们好了。无论他们做何打算,都不可能阻挡我要这天下的决心。”
“果然我并未看错你。当年所有人以为你是一只羊的时候,只有我,看到了你狼的野心。”
慕伊看着眼前年轻男子狂热又得意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脸在时间的磨砺中,有了淡淡地痕迹。但他无论经过多少年,依然都是这一张年轻的面庞。
“仲芮,你的一生是无尽的吗?所以,你才能以天下为棋盘,制作了这么多颗棋子?”
“生命绝不可能是无尽的,我也有走向死亡的那一天。只因我获得了‘月’的庇佑,也许获得多于你们数倍的生命。然而,你们都不明白,当你的周围,根本没有相同长度的生命陪伴,生命的本身会变得多么漫长而无趣。或许正如你所说,天下的棋盘,是我设置给自己的游戏,但你们这些棋子,却都是活生生的,我期待着你们做出更多让我惊异的抉择。”
“惊异?”慕伊笑了笑。“我想知道能让你感到惊异的底线。比如十年前誓死不嫁,从高台一跃而亡的大夏公主,这颗棋子是否会让你感到有些许的惊异呢?”
仲芮看着慕伊微笑的面容,忽地觉得有股寒意在背脊弥漫开来。
“下棋本就是子与子之间互相制约的游戏,当有一颗棋子失去了制约,这盘棋的走向,就已不再是你想象中与己互搏所能控制的了。”


(六)


“成就霸业之人。敢想人所不敢想,敢为人所不敢为,敢破人所不敢破!”
仲芮长跪在大燕支山下,向沉睡着的女皇彗翼诉说着心事。
当族人全被封印在这座山下,作为最后一个来到娥曦的婺女星人,仲芮感到这么的孤独又无望。
当他凭着从婺女星获得的灵力,不断开辟着这片陌生疆土的时候,内心混合着焦躁与狂热。他原以为他随时会在这条艰辛的路途上倒下,但与之相反,这片陆地上的人与他所设想的完全不同,他们对金钱和权利的渴望是这么的真切,这种渴望甚至成为了他慢慢站稳在这片大陆上的助力。
没有人能相信——包括他自己,现在整个中州大陆的动乱,是仅凭他一手搅起的血雨腥风。
正当他沉浸在甜美的果实中时,棋局却被一颗棋子破了。
这就是当年那个愿意用灵魂与他交换在巨狼群下生存的男孩儿,这就是他一直自认为握在手里最强的王!
“不。我的女皇,我想我还可以,还可以重新构建新的棋局。请相信我,红色的大陆还会再次重现在我们眼前!”
“当然,我要用到那颗棋子。终于还是要用到了她了吗?”仲芮的脸上滑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洁白的羔羊啊,就如你希望的那样,向冰原之神,献出你的一切吧。”


(七)


“谢谢你,让我从十年的迷局中解脱了出来。”
“不必。”
相隔十年后,二人再见,是在青州的一阕茶铺里。
“当年我很不明白你在涉北部为何整天都哭丧着脸。但是当阿爸的骑兵队踏破了王都,我看到阿爸坐在中州帝王之座上的那一刻,便有些明白了。”
慕伊看着眼前微胖的女子,第一次静静地听她诉说她的心事。
“就像一只鹰,飞离了它的天空。或许它去了一个没有天敌的地方,然而,那片天空再也不是最初的天空了。”
“你想家了吗?”
“嗯……或许吧。”白玛在他的注视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上那枚暗紫色的发簪。“很难看对不对,中州女子确实比巫扈族的女子更精巧些,我这身打扮怕是不合适的了。”
慕伊沉默了一瞬,想起一些往事。
“很适合你。”他顿了顿,又说:“其实,你很漂亮。当年……真的是过意不去……不过是少年莽撞之言,并非我的真意,你本不必挂怀这么多年的。”
这是他多年后真心实意的歉意。早在最初,她预想这一幕发生时,自己一定会用马鞭再给他一些教训,然而在这一刻,压在心上最为沉重的包袱忽地消失了,她热泪盈眶,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个深埋在心中丑陋而自卑的少女,终于得到了解脱。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永远不会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在她的婚礼前,我与她见过一面。”白玛止住了哭腔。“有些话她托我带给你,十年前的话现在听来,也许心境都不大一样了。不过当年,我确实是恨着你的,难免有些自私的决定。还请你不要怪我。”
慕伊默默地点了点头,记忆里那点星光,仿佛被谁用手擦了擦,变得明亮了一些。
“当年,她说……”白玛没有说完,一把尖刀忽然从后背刺穿了她的心脏。
背后面目狰狞的男子,脸庞上闪烁着妖异的笑容。


(八)


“永远不要以为你能脱离我的掌控。我总有无数的办法,逼着你在棋局中按我的安排前进。快去寻找你的盟友吧,巫扈族的铁骑,就要踏破青州的大门了!”仲芮说完这些,亦如他来时一般,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怀中的女子,嘴边不断地涌出血沫,但她毫不挣扎,只是看着慕伊的眼睛,接着说:“她说,总有一颗星……会照亮你以后的生命……”
慕伊只觉得生命中又有一角,在摇摇欲坠。
“你别动……别动,我去给你找全城最好的医生!”慕伊轻轻地把她放在地上,疯狂地大喊,“来人,来人!给我找最好的医生!不,全部的医生!让他们都来!”
“不必了。”白玛微弱地说,“我的生命……原本就是这样的结局。圣女的最后一段路,是走向祭天神台,我这样……其实很好。只是青州与巫扈族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和好如初了。你也不必太忧心,仲芮……他并不是我们这片陆地上的人,他想要用神力控制整片大陆……但他不了解这片陆地上的规则。老祭师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星辰决定不了我们的兴盛,也决定不了我们的灭亡’。我一直觉得他是对的……还有,你过来……”
白玛在慕伊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句什么。说完,她微微地笑了。“你只要去到那里,就永远不用惧怕那个异族人……”
她的眼珠转了转,模糊地看到那个卖泥偶的小姑娘也远远围在四周看着他们。她顺了顺已经紊乱的气息,对慕伊说,“谢谢你……帮我把那个挎着篮子的……小姑娘叫过来……”
小女孩儿战战兢兢地靠过去,很小心地用耳朵贴着白玛的嘴唇边:“美人姐姐你要说什么?”
“有一个故事……”这大概是生命最后的时刻了,白玛想着,关于她一生的故事那么多,想要说的也那么多,但只有一个故事是她想要真正留下的。
“其实……巫扈族圣女……是因为没有嫁给他……才做了终生不嫁的……圣女……”
“他是谁?大姐姐?大姐姐!”
……
……



后记:

当娥曦整片大陆沉浸在血泪与战火的洗礼中时,有些故事却被史官们一笔一笔,用饱满的笔墨记录在书卷之上。
或许,它们在历经了很多年以后,能被后世的人们所解读出的,已与故事本身毫无关系。人们只能从字里行间,猜出当时战争的规模,政治的黑暗,甚至人心的猜忌和险恶。
但我要说的,总是这些细微的,在历史中会被淹没的,关于爱和信念的故事。
娥曦的历史很长,请原谅,我暂时只能讲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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