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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 血腥，残肢，哀嚎，呻吟，让人想即刻逃离的修罗战场，玉诀族与羿族的战争年复一年的重演，吞噬着两族最鲜活的生命，仇恨像是邪恶的罂粟之花，越被鲜血浇灌越鲜艳。 死寂的战场，只有野狗鹫鸦闻着腐尸的气味而来，消逝的生命终究归于泥土，无人问津。“小伊，小伊”凝滞空气中的虚弱呼唤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禹汲踏过一具具尸体，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脚陷入血与泥之中，惊起觅食的乌鸦，凄厉的鸦鸣回荡在昏暗的天空，想要救她出去的信念在死亡与绝望中生存，一定要带她离开，一定不能让她死在这个地狱。执着的翻开每一具尸体，他的脑中不断闪出她的笑颜，耳边不断响起她的声音“禹汲哥，禹汲哥……”，幻象，幻觉此刻却是他精神的支撑。 满手血污不知翻过多少尸体，承受了多少此失望，终于在绝望的边缘，他找到了那个女孩，抱着还有体温的身体，抹去她脸上的血污，熟悉的眉眼让他几乎落下泪来，他将脸贴上了她的脸，呢喃着“慕伊，没事了，回家，我们回家。” 不知背着她走了多久，终于在听到海浪的声音时，禹汲再也支撑不住，扑地倒下…… 迷迷糊糊中听到人声，努力睁开双眼，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禹汲哥，你醒了，别动别动，我去叫阿爸阿妈来”是荣晞的声音，还活着。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禹汲用尽全力拉住荣稀的手“你姐，你姐……” 荣晞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既而笑着说：“别担心，她也回来了，在阿妈的船屋休息。你可以走了就可以去看她。” 禹汲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可是仍有一丝不安，现在也只有养好伤。禹汲的伤并不重，只是连日劳累让他用尽了所有的元气，几日的修养已经让他可以下床行走。走出船屋，吹着湿润的海风，他有一种重生的感觉，走向不远处的船屋，小丫头不知醒了没有。 走进船屋便闻到阵阵药味，禹汲皱了皱眉头，看样子慕伊伤得不轻，他的心蓦地下沉，不是担心她的伤，而是担心…… 慕伊的阿娘看到禹汲，连忙从床前坐起，“禹汲来了，伤都好了？”她伸出手慈爱得抚摸着禹汲的脸颊，“你们这些孩子都受苦了。” “没事，大娘，我们不是都回来了。”禹汲笑了笑。 “唉……回来，回来……”慕夫人欲言又止的表情让禹汲有不好的预感。 “小伊一直没醒，你看看她吧。”慕夫人低着头，出了船屋。 禹汲轻轻走到床边，看着床榻上依旧昏迷着的慕伊，苍白的脸色，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眉毛还是倔强的拧在了一起。禹汲伸出手慢慢抚平她的眉心，作为族长的长女，在族里这个姑娘一直都是坚强不屈的存在，帮着父亲扛起整个家族。可是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脱去强悍的外衣，变成一个小姑娘。 他又想起了成人式的那天，那年他十八，她十三岁。 羿族的族规，刚出生的婴儿会被毫不留情的丢入水中，任由体弱者溺亡，而这同样也是羿族成年礼的仪式。年满十三岁的少年少女会聚集在海边，观看这一仪式。他们是刚出生便经历过考验的强者，在他们要成年之时更要亲眼目睹现实残酷。 禹汲犹记得那日黄昏，慕伊从海边回来，他从船屋的窗中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在夕阳下一步步慢慢得走着，那样慢那样缓，仿佛时间都定格。禹汲的心狠狠得抽动了一下，怜惜不忍却无能为力。他经历过那样赤裸裸的残忍，那些幼小鲜活的生命哭闹着挣扎着，他们不像是人类更像是被遗弃的兽，尖锐的哭喊让他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 那一年禹汲在船屋呆了一个月没有出门，只有慕伊在她身边，小小的孩子已经知道了什么叫悲伤，她就那样静静呆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三十天。 慕伊成人式的那晚，禹汲找遍了整个羿族才在一座隐蔽的礁石上发现了那个瘦弱的背影，她的肩膀在颤抖，竭力压制的哭声透着深深的无助与恐惧。那是慕伊第一次哭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禹汲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走上前，轻轻抱住了只有十三岁的慕伊，那晚她哭了一夜，把所有的眼泪流干了，也把所有的不安恐惧流干了。从那以后所有的族人的长女继承了她父亲骁勇不屈的血液，是整个羿族的勇士。 而今天呢，羿族的明珠也要被无情抛弃了吧。 “族长，”禹汲单膝跪地向背对着他的魁梧男人行礼。 族长并没有转过身，长久的沉默，凝滞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不该救她。”森冷的语气，冰冷的语言。自己的女儿被救仿佛是一件不可饶恕的错误。 “是。”禹汲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一般。 “死在战场上才是慕家的女儿。” “没有死在海中，羿族人的灵魂不会安息。”禹汲的语气依然平静。 “我宁愿她死在战场，也不愿她死在眼前。”族长已让没有转过身，但是语气中却有着一丝悲凉。 “我请求与慕伊共葬于海湾。”禹汲的声音依然平静，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猜到你会这样。你与慕伊不同，她深受重伤，就算不被同族杀于战场，也要自尽于海湾。你只是轻伤，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禹汲是个孤儿，至死感念族长的收留养育。我没有杀死战场上受重伤的同族，已触犯族规。受伤修养多时，却仍然残喘苟活，又犯了族中大忌。禹汲心意已决，自当于月圆之时自绝于海湾。望族长成全。”没有一丝迟疑与害怕，一字一句说出自己最后的愿望。
又是长久的沉默，一族之长救不了女儿，那就让他陪着她一起走。 “你下去吧。”无奈不甘，却也只能如此。 禹汲站起身，“谢谢。”淡淡的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外的阳光中。 屋内的身影摇晃了一下，仿佛受到了重击…… 晚风轻轻吹着，一轮圆月从海面升起，一阵阵波浪揉碎了月光，向着海岸涌来。突然一个羿族人优雅跃出海面，在月光中留下一个美丽的剪影。禹汲轻轻闭上眼，感受着最后一晚的宁静。明日之后再也听不到海浪声，吹不到湿润的海风，心终究有些不舍。 “禹汲哥。” 禹汲睁开眼，发现了探着脑袋的荣晞。“这么晚了，你这个小鬼头还不睡觉。”禹汲轻轻笑笑，拉着荣稀坐在身旁。 “禹汲哥，我……”话还没说完，这个小小男子汉就落下了眼泪。 “怎么了，你现在可是你父亲的依靠了，不能随便哭鼻子。“禹汲笑着伸出手，擦干荣晞的眼泪。 “禹汲哥，你和我姐一起跑吧，世界这么大，羿族容不下你们，你们可以去中州，中州这么大，我会帮你们。”荣稀昂起头，还含着泪花的眼中有积存了很久的勇气。 禹汲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平时爱哭鼻子的小鬼头竟然有勇气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决定。有些感动，他将荣晞搂在怀里，轻轻的说：“慕伊从成年起就跟着族长四处征战，她一直是你心中的英雄吧。” 荣稀没有回答，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英雄就应该有英雄的死法，自沉于海湾不仅使灵魂安眠，也会得到族人的尊重。你姐姐一定也希望这样。还有什么比安眠于家乡更好的呢。” “可是。” “不要怪你父亲，不要怨恨族规。羿族被神族漠视，被玉玦族赶尽杀绝，是族长带着我们杀出一条血路，让整个羿族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他是一个伟大的族长，也是一个好父亲。族规是羿族生存的根本，如果不对自己残忍，又怎么生存在这个乱世。”温柔的话语伴着轻柔的海风吹进耳朵。 “我……我知道。”荣晞的声音依旧带着哽咽，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去明白这些太难。 “荣晞，你身体中流着羿族勇士的血，记住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要怯懦，不要绝望，知道吗？” 怀中的孩子早已泣不成声，只能不停点头。 “难过的时候可以去海湾说给我和你姐姐听。我们永远都在这。”禹汲抬起头看着海面上的那轮皓月，不论沧海桑田，它依旧静看所有悲欢离合，不喜不悲。明日他也要沉入海底，变为永恒，还好是与自己最爱的人一起，命运已待他很好。 最后一日，阳光灿烂，湛蓝的天与海连为一片，似乎没有尽头。禹汲轻轻背起仿佛永远陷入沉睡的人儿，轻轻地说道：“慕伊，我们出发了。” 身后是羿族的族民，他们庄重而肃穆，怀着崇高的敬意目送两个羿族的英雄，慕伊的阿娘失声痛哭，悲怆的哭声让所有的羿族人不禁动容。 禹汲慢慢地走着，不停地对慕伊说着话：“丫头，你轻了不少，以前都背不动你。你还记不记得十岁那年，我带你去深海看珊瑚，我们今天还去看珊瑚，好不好。还有……” 禹汲突然停住了，他感觉到慕伊的手突然动了一下，“谢谢”轻到不可闻的声音，却真真切切的响在耳边。禹汲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慕伊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一滴滴泪从脸上划过，禹汲擦了擦眼睛，轻轻地说：“嗯，我听到了，有我在，一直都在。” 一步步走向海湾深处，渐渐消失不见，禹汲轻轻哼起羿族的歌谣：海天连，无穷间，海鸥飞，海燕鸣，乘着风儿去，踏着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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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6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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