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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记事 太平二十一年，夏兴帝玉顼役后，后四年内所立废帝、殇帝、哀帝皆亡于狙，时诸侯纷乱天下崩析中州无主。 ———《七族本记—夏帝国传》 夏亡后，天下诸侯雄起，战火无一日停歇，宗室替换，群雄交迭，至四十七年，中州夏国分十二候国，天下稍安。 ———《七族本记—十二国传》 乐安公正弼儒弱，朝钢不振，权分上将军荣晞及景候景皓轩，其二人不睦，安公十三年，上将军荣晞私开边衅计败燕候于聊城，后败景候于湘水，废安公正弼，改国号唐，史称唐武庄王。 ———《十二国传—诸侯列传》 一、 聊城西南六十里，定云坡。乐、燕两国边境之地 车辕断废，尸横盈野，破损的大帐连同残破的军营在战火中噼啪作响的燃烧着，硝烟充斥着方圆数里之地，狂风卷起漫天烟尘扶摇而上，直冲云霄，旷野中弥漫着一副大战之后的萧索与悲怆。 如墨般滚滚乌云裹挟着天空上飘荡的尘烟，震耳的雷鸣毫无顾忌的肆掠其间，倾盆的大雨刹时间肆意的泼洒着，雨水混着暗红的血液侵透干涸的土地。残破战旗、断折刀枪、遍地尸体的惨景搭配着伤马的哀鸣、乌鸦的呱叫回荡在空寂的四野中。 景皓轩驻马在一片土丘之上，看着眼前的大战之后的残垣战场久久不语，儒雅的脸颊上往日如电般精亮的双目视乎也失去昔日的神采，额下花白的胡须仿佛在述说这个老人的疲惫与怆然。并不强壮的身躯上如雪般铮亮的精钢甲胄被袭来的暴雨拍打着噼啪作响，跨下龙驹战马不安的撅着蹄子，马首不停的左右摇摆着，粗大鼻孔不停的打着响鼻，仿佛极其讨厌暴雨中那丝血腥的气息。 “报~~~~~~~~”远处一骑骏马穿透如瀑暴雨飞奔而至，四蹄践踏起的水花中隐隐泛透出殷红的颜色。一个矫健的身影滚鞍落马“启禀景候，燕军残部四千余众在燕薇云带领下已退至六十里外聊城驻守，上将军荣晞业已率部逼近聊城，派末将前来通报，并希望景候早发援军共克聊城以建全功。” “知道了，告知你家上将军，多派探马打探聊城四周燕军的援军，最晚后日清晨，我必率部前去汇合，到时候是战是和自会与你家将军商议。”冷冷淡淡的打发走荣晞的部将后，景皓轩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马鞭，手指的关节因用力过猛而显得格外苍白。刀削般嘴角与精亮的眼眸中流露着愤懑和怒火。 他荣晞以为他是什么？无王令私开边衅，本就是欺君罔上的重罪，竟然还想裹挟本候参与其间，还真当天下人都是他掌中玩偶一般受他操控。这时候谈什么军功爵位都是笑话，他荣晞今日荣华已是极盛，满朝之中只怕连上王安公都不放在眼中，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只可惜安公积弱日久，根本无法遏制荣晞的勃勃野心，这一身重担只有压在自己身上，说起来真是愧对先王托付。景皓轩一边打马慢行一 边思虑，乐燕两国战火一起也没有办法多想，现在首要之急是控制事态蔓延，将两国战争控制一定范围同时见机打压荣晞实力，最为关键的是要保存自身实力不受损失。 二、 聊城，地处燕南，控燕、乐、楚、怀四国七州之要冲，自夏以来就是兵家形胜之地，历代夏帝、燕主不恤血本，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不断加筑，整个聊城城高八丈，环城七里。藏兵洞、瓮城、角楼、箭楼、上马坡俱全，已成雄关铁城之势。 自燕候燕薇云率定云坡一战之后的残军退入后，荣晞已率两万大军尾随而至将聊城围了水泄不通，城外数里连营深沟高壑，旌旗招展，拒马森森。荣晞麾下胜捷军、踏燕军、背嵬军等甲仗鲜亮威风不可一世。 城外乐军的中军大帐之内，荣晞高坐帅案之后的虎皮大椅上，狼视鹰顾，枭雄之气蓬勃而出，两旁将校比邻而立，纷纷争先讨令攻城，俱是一副磨拳搽掌跃跃欲试之状。 “上将军，燕候小儿现已龟缩城中，残兵不足五千，末将愿率本部兵马攻城，一日足矣。如不胜军法从事。” 胜捷军统领裴灭龙止住诸位同僚，高声立下军令状。 荣晞见麾下将校群情激奋士气高昂不得不开口道：“诸位将军求战之心老夫已然明了，但我军远来，仓促间缺乏攻城器械，此刻强行攻城徒增伤亡，白白教他人占去便宜，况且此战关系甚大，此事老夫自有定计。再说景候已经答应后日率领部下前来汇合，这两日诸位还是尽力打造些攻城器械，待与景候大军汇合后从长计议。此外前番与尔等商议之事，不知道诸位将军考虑如何了？” 帐中诸将听到此话皆不顾甲胄在身全体单膝而跪，左拳扣在胸口同声答道：“愿以上将军为马首尔。” 上将军荣晞见状抚须大笑，双手虚抬，“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有各位将军鼎力相助大事可成，富贵愿与诸位同取。” 三、 大雨之后的空气让人清新神怡，景候的大军顺着官道朝着聊城的方向缓缓开拔，万余人的大队人马军旗招展，所谓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上万人的行军队列铺开足足数里的长度。整支军队人如虎马如龙，丝毫不见这支军队有大战过后的疲惫。景皓轩被中军牢牢护卫在队列中央，陪伴在景皓轩身旁的是景候的首席谋士鄂书南，两人正骑跨在战马之上低声商议着什么。 “这次荣晞私开边衅引来燕候大举来犯，紧要关头却又虚晃一枪，将燕军主力抛给我军承受，自己却让出主战场，让我白虎、飞龙两军与燕军血战一场，虽然战败燕军，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白虎、飞龙两军也损失不小，想要恢复往日战力，只怕要数年方可啊，侯爷。”一衣文士青衫鄂书南驱使坐骑紧跟在景候身后半步。 景皓轩一手控缰一手抚须，良久后长叹一口气：“你当我当真不知道他使的是借刀杀人之计？燕候率三万大军而来，他荣晞撩拨出的战事引来燕军报复，自己却让开战略要冲，让老夫与燕薇云这匹夫当面硬憾，你当我想这般？可老夫不得不替他接下这个强敌，整个大乐国，可战之兵尽在我与荣晞之手，我若也学他保持兵力退避而去，身后数十万百姓何其无辜。他荣晞是算准了我这一点，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老夫明知是火坑也不得不跳下去。” “侯爷这般仁义天下百姓自然是知道的，可白虎、飞龙两军当此一战战力已去大半，两万大军现在只剩下万余，虽然将燕候三万人马只剩四千残部却退入聊城之中，那聊城经过历代夏帝、燕主不断修筑，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要功下此城只怕还是要拿人命去填啊。” 景皓轩抬首四顾，瞭望身前身后的大队人马，“这一次我未必就要存着攻克聊城的想法，想必荣晞也存着同样的心思，燕薇云那匹夫也是未必想打这一仗，只怪荣晞这厮太过狠毒，纵兵入燕境焚烧良田，劫掠百姓，才让燕王震怒，燕薇云不得不出兵报复，定云坡一战后燕军精锐十去其五，想那燕王也不敢继续大举出兵功我大乐，我此去聊城，就是要看看荣晞到底是何打算，他若是要战功，我就让他独自去功聊城，燕薇云那匹夫野战不行守城还是颇有章法的，荣晞填进去几千精锐能否拿下聊城还是两说。他若不想损失部下人马指望我去攻城，那真是做的好一个白日梦。乐王予我这白虎、飞龙两军正是让我遏制其野心的，我又怎会让这些精锐尽数葬送在聊城之下。有这万余精锐在手，荣晞的野心就不得不收敛些，除非他真想鱼死网破。” 鄂书南听到景候的话，颇为赞同频频点首。“侯爷所说不错，但荣晞此人用兵正奇相济，阴谋阳谋皆为之用，从军二十载鲜有败绩，侯爷还是要多多小心为上。王上以社稷托付侯爷，此去聊城侯爷不可轻身犯险，和荣晞商议还是请他来我军之中为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哈哈哈~~”景皓轩听到此话昂然大笑：“书南此话就差了些许，荣晞虽然不是君子，但也不是如斯小人，我与他同朝为官二十多载，他断不会做出如此小人行径来。”此话说的是斩钉截铁。 四、 一缕晨曦划过天地穿透黎明前的黑暗，金色的光芒泼洒在大地上。聊城内外两方飘扬的军旗同时披上霞光迎来新的一天。一彪人马连同初升的太阳同时出现的聊城，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鲜红的景字。 乐军中军大帐中，荣晞与景候隔案相对而坐。 “军中禁酒，我就以茶代酒，以贺侯爷定云坡大捷。”荣晞双手高举茶盏与肩高，神情肃穆。 景皓轩淡然苦笑：“定云坡大捷，呵呵，这大捷只怕是上将军的大捷，却不是我到底大捷。燕薇云与我景皓轩都只不过是上将军手中的棋子罢？”说罢此话，一口将满盏茶水饮尽。 “这便是我佩服侯爷之处，放眼天下豪杰，唯有侯爷这样的人物才真正让我敬佩。” 荣晞也将茶水饮尽，放下茶盏后极其认真的说：“我所利用不过是人心，我知道侯爷绝对不会放燕军入境劫掠百姓，必然会以死相抵抗，侯爷仁爱，我不如也。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侯爷两万精锐破燕军三万，斩首两万余，只余燕军残部四千逃脱，此战当可入史籍彪炳千秋，古之良将不外如是。” 景皓轩听到此话想起那埋骨荒丘的万余儿郎面色戚然：“上将军言过其实了，上万精锐一战而没，何谈古之良将。不过此刻上将军手握两万雄兵，燕薇云残兵龟缩聊城，上将军计将安出？” 荣晞抬眼看了看景皓轩：“燕薇云匹夫不过藓患尔，弹指间即可灰飞烟灭，到的侯爷白虎、飞龙两军俱皆精锐敢战之士，莫若侯爷挥军一指，攻陷聊城，夺天之功勋。” “哈哈哈”景皓轩扶案长笑：“上将军今天未曾饮酒如何就说起醉话来了？” 荣晞把玩着手中茶盏：“侯爷此话何意。” 景皓轩面色正容到：“明人不说暗话，上将军如潜龙在渊不甘日久多时，整个大乐国将军唯一顾忌的就是景某手中的白虎、飞龙两军，定云坡一战两军战力损失过半，今日若功聊城，只怕满朝之中再无遏制上将军的人吧。” 闻听景皓轩将话说的如此明白，荣晞双手扶案慢声说道：“不错，满朝之中我唯一顾忌的便是侯爷手中的白虎飞龙两军，但满朝之中我唯一敬佩的也是侯爷，侯爷十九岁出仕，至今为官三十四年，改革吏治扶住农桑，使得国库丰盈国力大增，让我等武将有实力有本钱平定四方开疆扩土，让当年不过七州之地的弹丸小国如今成为作用一十八州之地十二候国之一，此皆侯爷的大功。荣晞实当佩服不已。” “上将军言过了，皓轩不过尽臣子的本分而已，到是上将军二十年戎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乐国半数江山都是将军拼死打回来的，皓轩不敢或忘，将军现在位极人臣，权柄在手，雄兵在握，你我二人携手同心或可开创不世局面重现昔日大夏帝国风采，人生一世当如此不亦快哉。”景候见荣晞少有的真情流露，忍不住开口相劝。 那荣晞听得此言久久不语，长久之后一拍案几而起：“侯爷此言痛快，大丈夫处事就当如是。只可惜荣某要辜负侯爷的厚望了。” “将军坚持一意孤行，可否道与皓轩一闻？” 景皓轩看见自己已经将话说穿而荣晞依旧主意不改，忍不住问了一句。 荣晞将两人茶盏满上后沉吟道：“容某当年不过是一村野乡民，二十二年前乐燕大战，战火波及到当年荣某所住的村寨，若是两军交战误伤平民也就罢了，可恨当日乐军的率军将领就是当今乐安公乐正弼，他看上了当时村中一美貌妇人要抢掠入营寻欢遭村民阻止，便以防止军情泄露为名，将满村三百余口尽数斩首杀良冒功。我当时正上山砍柴躲过此劫，在山林之中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我那年迈父母，年幼孩儿以及妻子全家尽数被无辜斩首，当时我便立下血誓必报此仇。后来我混入军营以图接近乐正弼将其手刃，但护卫森严数次无法得手，只有努力获取军功希望得到提拔来接近他，几年过去，我因军功获得提拔有机会格杀了他，却又不想如此轻易就杀了他，我要获取更大的权利与军队，我不光是要杀了他，我还要让他在死前眼看着我毁灭他的国家他的社稷，如此才算的上大仇得报，才不负我这二十多年来日日煎熬。” 这番话景皓轩听来如同奇谭一般，血仇沉淀二十余年隐忍不发，只为要让其眼睁睁的失去一切，荣晞此人心思深沉到如此地步，当真的谁也不能阻挡他走出最后一步，而且他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坦白的告诉自己这一切的因果，只怕也是下了要将自己斩杀在此的念头。“话已至此，将军准备如何处置皓轩？准备如何面对营外那万余白虎飞龙精锐？” 荣晞听得此话仰天长笑：“侯爷也太小觎我容某人了，我可以放侯爷回营，凭侯爷了一万残军，我荣晞还没有放在眼中，我要的是这大乐江山翻天覆地改头换面，我要的是乐正弼小儿亲眼看着他家国改姓社稷倒转，你说我是仇恨疯狂也罢，说我是狼子野心也好，这一次我算计了侯爷，所以我也给你和我一战的机会，我有我的仇恨，你有你的守护，那我们就放手一搏，看看谁主乾坤谁定沉浮。大丈夫行事该当如是。” 景皓轩听到荣晞如此说话，起身长辑到地：“将军乃真豪杰，皓轩叹服，王命社稷不可私相授受，今日将军不杀之恩，皓轩只有在沙场上以刀抢相报。” 荣晞见景皓轩长辑到地，也起身推案一辑而败：“侯爷，此一战生死相隔阴阳两分，某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若某败了请侯爷将我尸首埋在我父母妻子身旁，具体所在自会有人告知侯爷。” “聊城之畔，实不是你我二人决战之所，景某退兵湘水，以待上将军雄兵锋锐，此战若败景某自当杀生成仁，还望将军看在相知一场的情分上保存景家一丝血脉。”说完景皓轩长身而起，头也不回的离去。 荣晞看着景皓轩的背影离账而去，低声说道，“你去湘水，我功聊城，这一次我不占你便宜，到头来谁生谁死交给老天的决断。”只是这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五、 乐安公十三年，上将军荣晞雄兵两万困燕薇云残兵四千于聊城，围城三日后攻城，史书记以撞车、楼车、云梯佯攻，以地道掘城出奇兵，三日即破，荣晞损兵四千。自燕候燕薇云以下燕军将校皆死战不退弹尽粮绝自杀殉国。燕微云役后，燕国残军两千余众尽降荣晞，荣晞整军一万八千人马回师乐都乐业城，于湘水遇景候率白虎、飞龙两军万人阻挡。双方激战数日，景候力不能支，连糟败绩，白虎、飞龙全军覆没于湘水，部众无一降。景候皓轩独立湘水岸边刎颈自尽，上将军荣晞以王侯之礼厚葬之。 十日后，上将军荣晞引军入乐都，废乐安公，斩其全族，独余安公，圈养监禁。 上将军荣晞改国号唐，自封号庄，史称唐武庄王，赦景候皓轩独子景寰之罪，允其世袭景候之爵。景寰聪慧贤良，执宰有乃父之风，唐武庄王常曰大善。 荣晞无子，溢后诏立景寰袭位，史称唐文贤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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