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余弦推开面前的杯盏,直直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也没做错。”他摇着手中的扇子,微微一笑,“你什么也没做错,错的不过是时机不对罢了。”
【一】
碧波荡漾,九曲桥在一湖荷花之间犹如一条横卧湖面的玉龙,上有水榭翼然。琤琤淙淙的琴声从水榭中传出。 这琴声开始还如同流水一般,柔肠婉转,不过才一会就突然变得高低起伏,声如抛入高空的尖锥,隐藏在内的杀伐之音再也无法掩饰。 “嗡”的一声,纤长秀美的手指猛然按住琴弦,一时静谧,只有细细的湖风吹动着女子的衣衫。美貌惊人的女子一时仿若碧湖仙子。 “师姐。” 空灵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水榭中的女子没有回头,依旧恬淡的坐在琴旁,“你来做什么?” “师姐就这么不想见我吗?”含笑的语气里,余弦悠然转到了抚琴女子的面前,她眼里含着盈盈的笑意,道:“百念轻,翡翠阁主,才色双绝,胸怀天下,夜郎第三十七代大祭司。被无数人敬仰。” 百念轻皱眉,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余弦伸手拂动百念轻身前的琴弦,“铮”的一声,她俯身逼近百念轻艳丽的脸庞,轻声一笑,道:“师姐,你真的甘心做一辈子大祭司吗?你真的肯永远这么默默的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吗?” 百念轻倏然起身,似乎想说什么,又及时忍住,脸色变了一变,重新坐下,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呵呵。”余弦忍不住娇笑起来,她更加俯身,凑在百念轻耳边,如兰的气息让百念轻忍不住向后躲了一下,只听余弦呢喃低语般道:“师姐,让我做你的侍女吧,让我……帮你完成心愿。” 湖水激荡,百念轻的衣裳刹那激扬。
【二】
四月里的天气晴好,草长莺飞,春意盎然,桃花已开得繁盛。 深宫中一处小院寂寥,落花满径。 一张紫檀躺椅摆在桃花之下,萧闲半倚着,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书。 “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萧闲回过头,一脸的温柔。 白净如玉的面庞,眉宇间带着让人不可逼视的英气,刚毅却又带着笑的嘴角,这个男子站在桃花树下,粉红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融化了他身上迫人的帝王威压。 “看我?”男子站在那里,伸手在她眉间一点,笑道:“你这明明看的是书,朕来了这么久,若是不出声,恐怕朕就是在这里站到天黑,你也不会发觉吧?” 萧闲少女一般咯咯的笑出声来,婷婷袅袅的起身,站在他面前盈盈一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得了,你这是故意要气朕吗?”竹海笑着摇头,一把夺过萧闲手中的书,看了看封面,问道:“《御前风流录》?这么是什么书?” 萧闲抿了抿嘴,来到竹海身旁,道:“皇上真想知道?” 竹海点头,道“是啊,你可不是肯用功看书的人,朕好奇是什么书能让你看得这么入神。” 萧闲将书夺了回来,叹息一声道:“说起来这书是臣妾捡来的。” “捡来的?” “是啊。”萧闲翻弄着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臣妾前些日子去翡翠阁拜会念轻大祭司,商量着酬天祭祀的事情,这本书就是在大祭司的府里捡来的。” 竹海想了一下,笑道:“百念轻是我国第三十七代大祭司,她的府邸里藏书颇多,多是些神怪异志,难怪你看得入神。” 萧闲却是摇头,声音有些忧虑道:“皇上,这本书可不简单。这书里记录着一件先皇的秘闻。” “什么?”竹海仔细看着书面上那五个字,皱眉道:“御前风流录?难道……” 萧闲点头,脸色有些难看,道:“书中记载,先皇在民间留有一女。” 竹海眯起眼睛,沉吟半晌,忽然转身向院落外走去。 萧闲在身后忙道:“皇上要去哪里?” “翡翠阁。”竹海的声音远远传来,充满了萧杀之意。 萧闲在躺椅上坐了下来,呆呆望着门口那远去的背影,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三】
“皇上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 放下手中的笔,将推解了一半的符文推在案头一角,百念轻从容的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子。她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碎花锦绣裙,外面罩了轻柔的白罗,眼波流转间愈发显得明艳动人。 身为夜郎国的大祭司,虽然受皇帝管制,但地位却与皇帝平等,不必自称为臣。 竹海望着她娇艳的容貌,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去,道:“大祭司,朕此次前来,是有事想向大祭司请教。” “皇上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百念轻悠悠一笑,提高声音道:“余弦,上茶。” 深紫色的帷幕一动,余弦从百念轻身后闪出,低着头将茶水奉上,便退回到百念轻身旁,垂手而立。 竹海盯着余弦,又转首望向百念轻,道:“她是谁?” 百念轻嗤笑一声,道:“皇上突然驾临,难道就想问这样一个问题?” 竹海皱眉,终是一叹,换上一副笑颜,道:“念轻,你是知道的,朕不是这个意思。” 百念轻挥了挥手,余弦会意,退了出去。 竹海上前一把将百念轻搂入怀中,惹得她发出小小的惊呼,却立刻被淹没在霸道的湿热唇齿中。 好半晌才从竹海怀中挣扎出来,百念轻娇喘盈盈,媚眼如丝,嗔道:“你这人真坏。又欺负我!” 竹海嘿嘿的笑,仿佛从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下子变成了市井的无赖,他搂着百念轻细细的腰肢,道:“你难道不喜欢?” 百念轻撅嘴道:“喜欢又怎么样?喜欢难道你就会属于我吗?” 竹海笑道:“你怎么总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我们这样难道不好?日后我常来看你便是了,你若想我,也可以进宫来见我。” 百念轻轻轻推开他,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认真的道:“海,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会要求你废后,只要你肯把我收入宫中,让我做你的妃子,我便,我便……” “念轻,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就这么看重那所谓的名分吗?”竹海颜色略变,重新将她搂入怀中,将她的头埋入自己的胸膛,道:“我虽贵为一国之尊,可于后宫却只能宠爱萧闲一人。但凡我对某个妃子露出一点悦色,不久这个妃子就会被萧闲寻了一个事由除去。萧闲的父亲是三朝老臣,在朝野权倾群臣,更是手握重兵,为了国家的安定,我也不能动萧闲分毫。如果你舍弃大祭司的身份入宫为妃,那只怕你我就再也不能相聚了。” 百念轻没有说话,双手用力搂进竹海的腰,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胸膛,只是眼里露出浓重的寒意。 竹海将百念轻的脸庞从怀里挖出来,凝视着她的眼睛,道:“念轻,我今日来此实有要事与你相商。” “是为了酬天祭典吗?前日皇后已经来这里跟我商量好了,到时候由着皇后去办就好。” 竹海听出百念轻话里刻意的愤怒,只是摇头道:“不是这件事。但跟这件事也有关系,今日我在萧闲那里看到了一本书,她说是从你府中捡到的。” 百念轻冷哼一声,道:“一本书而已,我府中多的是,这也值得皇上亲自跑一趟?” 竹海郑重道:“这本书叫做《御前风流录》,里面记载了先皇一件秘事。” 百念轻身子一颤,竹海直直望着她的眼睛道:“书上说先皇在民间留有一女。” 百念轻脸上变色。 竹海忽然问道:“刚才那个女子是谁?” 百念轻脸色大变,勉强笑道:“她是我新进收的侍女。” 竹海摇头,道:“不要对我说谎。” 百念轻叹了口气,无法正对他灼人的目光,“她是先皇的私生女,名叫余弦。”
【四】
余弦一个人跪在地上,她垂着头,不言不动。 竹海望了她很久,一直没有说话。 远山在夕阳下逐渐朦胧了起来,夜风悄悄吹起。 几只乌鸦嘶哑鸣叫,山崖上狂风大作,满是寒凉。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竹海终于打破了宁静。 “……我该叫你皇兄吗?”余弦抬头,晶莹的泪光在眼中转动,却偏偏不流下来。 她幽幽的声音听在竹海耳中,让他向来冰冷坚硬的心没由来的一痛。 竹海晃了晃头,想要将这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甩出去,道:“你愿意随我入宫吗?先皇一生仁治天下,本不应有你这样的污点。但是这不能怪你,所以,我会让你重返皇室,认祖归宗。” 余弦没有说话,她继续跪在地上。 “你不愿意?”竹海皱眉,他猜不透余弦的心思,在他看来余弦出现在百念轻的身边就是为了有机会接近自己,返回皇室成为公主。现在她的目的达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此时余弦却慢慢站了起来,她第一次抬起头,与他面对面。 “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清冷的声音,像一个巨大的魔咒震慑人心。竹海彻底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余弦。 这个女子笔直的站在山崖之上,居高临下,远处起伏的山峦仿佛尽被她踩在脚下。那本《御前风流录》难道不是她故意让萧闲捡到的?难道她出现在百念轻的身边只是偶然? 余弦道:“我从一出生便没有父亲,更没有兄长。” 面对这样的一句,竹海十分无力,也更加无语。
【五】
皇宫里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谁都知道皇上今夜没有去皇后的寝宫。 从皇帝登基以来,虽然也有后宫佳丽三千,但是皇帝从来都是只留宿在皇后的寝宫,没有一天例外。所有夜郎国的臣民都知道皇帝对皇后痴情痴爱。 今夜是唯一的例外。 萧闲坐在灯下,美目伴着灯花,徐徐的燃成了灰烬。 冰冷的指尖募然一指,劲风如刀,灯花忽灭,寝宫中漆黑一片。 黑暗里萧闲的双眸明亮森然,她仿佛一头潜伏在草丛中的母狮,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来人。” “在。”四条黑影匍匐在萧闲的脚边。 冰冷的指尖拂过眼角,如小憩般支住额角,双眸赛过寒星的萧闲冷冷道:“杀。” “慢!” 空灵的声音在寝宫外响起。 四条黑影刚刚纵起身形,只觉门外一股惊人的威压传来,肉身如同被一座大山当头压下,竟然动弹不得。 “谁?” 萧闲坐直身体,云袖一挥,一片寒芒飞出笼罩八方,带着灵魂上的震颤疯狂涌出。 同一时间,从门外也涌进一圈无形的波纹,波纹中点点晶莹,密密麻麻组成一圈莫可名状符文,气势全无,却有着吞噬的力量。 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空中砰然相撞,气流激荡,形成两个肉眼可见的半圆光墙,两人挥手一击,势均力敌。那四条黑影在两人笼罩范围之内,被震得七窍流血,差点粉身碎骨死于非命。 咣当一声,宫门打开,一个女子傲然立于庭中,月色融融落落,桃花缤纷飞舞,彷如仙人。 “天晶符文,你是大祭司府的人?” 萧闲依旧坐着,她身上散发出惊人的灵压,灵识无限延伸,弥漫到寝宫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刻,整个寝宫都笼罩在她的灵识之下,仿佛一座危险的迷城,而她正是这迷城的主人,整个迷城的枢纽。 庭中女子微微一笑,迈步施施然从大门走入,“天晶符文,只是夜古天咒之一,防御强力攻击不足。你这四个手下连这个符文的余波都承受不住,萧皇后认为从小便精修夜古天咒的大祭司会死在他们手中吗?” 她跨出的每一步都带着独特的韵味,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别人的心坎上。此刻她已经站在萧闲的面前三尺处,无视环绕在她四周紧密如丝的灵识。 “你是谁?” 萧闲拢在袖中的双手交握,冰冷的指尖慢慢燥热起来,红色的光芒从皮肤下渗透出来,一个小型的火鸟悄然成型。 “我叫余弦。”余弦报着自己的名字,观察到萧闲满是惊诧的神情,轻笑道:“我是先皇的私生女。” 萧闲惊声道:“这不可能!” “萧皇后不是在大祭司府捡到一本《御前风流录》吗?”余弦笑弯了眼睛道:“我这个先皇的私生女,可是写得分明。萧皇后难道不信?” 萧闲咬了咬牙,道:“不可能,那本书根本就不是从大祭司府捡来的,那个故事根本就是我自己杜撰的,先皇也绝没有什么私生女!你到底是谁?” 余弦道:“我是余弦,我是先皇的私生女。今日皇上已经去了大祭司府查证此事,无论我以前是谁,今日之后我都必须是先皇的私生女。萧皇后如果否认了《御前风流录》的故事,那么……皇后自认能承受后果吗?” 萧闲沉默,自己失算了。先皇仁治天下,是完美的君主,他的身上容不下半个污点。她杜撰了这个故事只不过是想算计百念轻,想让皇上因此疏远大祭司,甚至将大祭司赶出夜郎古国,流放边陲永不见面。只是她没想到,大祭司竟然将计就计,弄出了一个余弦。 “你想怎么样?”萧闲望着余弦,缓缓吐出一胸口郁结的闷气,问道:“你来找我,足以证明你和大祭司的关系并不牢固。” “萧皇后真是个聪明人。”余弦满意点头,道:“我来是想跟皇后谈一笔交易。” 月光皎洁,透过窗棂洒落在余弦的脸上,映出她如同恶魔般的微笑。
【六】
屏气凝神,一条条繁复的花纹从笔下缓缓流出,烙印在星云草凝练出符纸上,百念轻的精神高度集中,这是她第二百七十一次凝聚这道符文阵法了。如果成功,将为夜古天咒再添一道强大的灵符,她的名字也会被后世大祭司敬仰崇拜。 灵识不停的流转,仔细体会笔下绘制出花纹,当花纹逐渐组合形成一个个符文的时候,百念轻的额角凝出了细细的汗珠,决定成败的关键已经到来。 “啪”星云草凝练出的符纸上跃出细小的火花,百念轻狠狠的抛出了手中的符笔,浑身的力道都仿佛被那抛出的符笔带走,整个人软倒在座椅上,“又失败了!” “师姐为何不让月之华执笔?” 空灵的声音比泉水更加动听,也比泉水更加冰冷,余弦悄然出现在百念轻的身后,带着一缕同样空灵的幽香。 她拿起已经炸得焦黑的符纸,仔细盯着上面模糊不清的花纹,道:“师姐的三个弟子天赋极高,月之华于符文上表现出了相当不错的才能,她年纪尚小,心灵纯净,说不定一次便成。” 百念轻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没有跟竹海回宫?” 余弦将符纸揉成了一团纳入怀中,端起桌角上的茶碗呷了一口,道:“师姐让我冒充先皇的私生女,为的是什么?我若是真跟竹海回了宫,师姐又拿什么去对付萧闲?” “哦,我倒是忘了,师姐还有两个女弟子可以用。”余弦嘻嘻笑道:“月之华,花之颜这两人可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要迷惑竹华岱肯定容易之极。萧闲如果知道自己儿子喜欢上了大祭司的弟子,保准会气的吐血。” 百念轻冷哼一声,道:“我现在已经改变想法了,萧闲那贱人不足为虑。” “师姐不想对付萧闲了?”余弦眉梢轻挑问道。 百念轻郑重道:“余弦,我不管你到底存了什么目的。我只要你帮我办到一件事。” “你说。” “我要称皇。”
【七】
桃花不败,一树吹落一树又开,寂寥的小院里,萧闲依旧在桃花下静静看书。 一个长相极其俊美的男子凝立在萧闲的身边,他神情隐忍又温柔,容貌酷似竹海,只是眉峰高挑,看起来有几分阴鸷。 过了许久,直到桃花落满他的双肩,萧闲才将手中的书放了下去,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小浩最近过得好吗?你也不小了,也该成婚了。” 竹浩望着她精致的容颜,自从十年前封后大典上见过一面,时间仿佛从未流逝,她依旧美丽如昔。他苦笑道:“皇嫂不要取笑臣弟了。” “我怎么会取笑你呢。昨夜你皇兄还跟我说起这事,想要给你物色一个好姑娘呢。过两日便是酬天祭祀大典,南越国也会派使节过来庆贺。你皇兄想为你向南越国的明珠公主提亲,那明珠公主端庄秀美,素有南越明珠之称,又是贵为南越为之妹,一国长公主,身份尊贵无比,是难得的良配。” 萧闲一脸的真诚,语气里也充满了诚恳,可越是如此,竹浩就愈发觉得心痛,他沉默了半晌,才深深的说道:“皇嫂,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昨夜……皇兄并未留宿在朝鸾宫。” 萧闲脸色一变,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整个人完全陷入躺椅之中,愈发显得渺小脆弱。 竹浩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宛若小溪般流淌下来的泪水,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急切的将那脆弱的女子拥入胸怀。“婉婉,婉婉,别哭,别哭。” “呵……”萧闲含泪带笑,泪眼婆娑,“你已经好久未曾进宫看望我了。我以为你忘记我了呢,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小字。” “我怎么会忘记你?”竹浩愈发用力搂紧她,脸上阴晴不定,“若不是为了避免皇兄对你产生猜忌,我会天天来看望你的。” “我与他天天相伴,他却只会叫我皇后,我于你一年也就得见两次,你却记得我的小字。或许当初我真的是看错了,选错了。”萧闲怅然若失,抬手抚摸着竹浩的面孔,柔声问道:“小浩,我这个识人不清的女人,你还喜欢吗?” 竹浩握住她冰冷的玉手,内心仿佛有火在燃烧,“婉婉……” “小浩,竹海便是我的牢笼。” 萧闲松开了腰间的带子,露出纤细的腰肢,眼神愈发迷离。 竹浩眼中如同喷火,安奈不住俯身上前,欺压了过去。 “他若是你的牢笼,我便为你打破这个牢笼!” 低哑的嘶吼藏于纷繁飘落的花底,白日清风里有女子柔软的低泣。
【八】
酬天祭祀大典。 夜郎国最重要的庆典之一。酬祭天地,感谢天地赐予丰富食物甘美蔬果,并祈求天下太平,保佑百姓安居乐业。 皇家仪仗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经过三天才行到祭典举行的地点位于夜郎山脉最高主峰上。 祭坛之后,充满神秘的雄伟建筑,让人心生震撼。 桃花笑闹,曲径通幽,皇祀殿内到处飘散着松纹香的味道,此香不仅可让人心神宁静,还有压制一切修为之功效。皇帝祭天,出于对天地的恭敬,诏示天地浩荡威严,所有来祭坛之人,都要经受松纹香的暂时散功,化仙为凡,以平凡之躯觐见天地。 四个小太监正在内殿伺候着竹海换装。 萧闲盛装凝立帘外等候。 “皇兄可准备妥当,时辰快到了。”竹浩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竹海抖了抖衣袖,在小太监的陪伴下走了出来,看见竹浩已经进来站在皇后身后,微笑道:“好了。” 竹浩目中忽然露出寒光,上前一步,道:“那么请皇兄写下诏书,让臣弟代皇兄祭天。” 竹海一怔,身边四个小太监手腕翻转,四道寒芒从袖底翻出,逼住他周身要害。 竹海皱眉,凝神望向竹浩,意味悠长的问道:“小浩,你这是要逼宫?” 竹浩冷笑一声。 竹海又看向萧闲。 盛装打扮的萧闲,脸上薄施胭脂,玉貌珠辉,她不动声色的道:“小浩早已控住三军,还请皇上下诏。” 有侍从从殿外走入,迅速布下笔砚。 竹海脸上掠过一丝震怒,却因为周身要害尽被寒芒逼住,不得不坐下来,提笔写下诏书。 “小浩,你要如何处置我?”他写完将笔一抛,问道:“处死?” 竹浩看到诏书无误,露出笑容道:“皇兄放心,臣弟绝对不会处死你。我要你好好活着,看着我和婉婉幸福的生活下去。” 竹浩哈哈大笑,拿着诏书大步离去。 皇祀殿内,萧闲依然凝立原地,竹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外面礼炮响了三声,震慑人心的鼓点敲响。 竹海听见竹浩咏诵符咒的声音浩荡天地。 萧闲看着仿佛认命般不言不动的竹海,忽然道:“你甘心么?” 竹海静默。 萧闲继续道:“现在,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便为可为你重新夺回皇位。” 竹海依然不语,甚至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殿外忽起喧哗,竹浩凄厉的惨叫,血光飞溅,竟然从祭坛上飞溅到皇祀殿的窗棂上。 萧闲竟然没有吃惊,平静的道:“百念轻终于出手了。” 竹海似乎终于有了反应,他张开眼睛,侧耳听着殿外的喧哗之声,似乎叹息一般道:“她不该出手的。” 这里是祭坛,整座主峰都笼罩早松纹香之内,没有人可以在动手杀死祭祀的皇帝而后全身而退。 殿门被推开,蓬头垢面的百念轻被侍卫押解了进来,直接摔在地上。 百念轻抬起头,看着坐着的竹海,站着的萧闲,冷哼一声,道:“竹海,算你狠,你竟然想得出让竹浩代替你祭天。”她没有注意到竹海现在也是被人挟持的状态,更是忽略他环视在他身侧的四个小太监。 竹海道:“你恨我?” 百念轻恨声道:“我只恨自己没有仔细分辨,竟然将竹浩当做你杀死。” 竹海叹了口气,道:“你身为大祭司,身份尊贵,地位与我平等,为何要杀我?” 百念轻惨然一笑,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大祭司的职位,我只要你!我给过你机会的,只要你肯收我入宫,让我做你的女人,我便可以为你抛弃一切!可是,你拒绝了我。” 竹海道:“你不该出手。” “大祭司与皇帝地位平等,同样受万民景仰,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可以做皇帝?!” 她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带着心碎后的疯狂。 萧闲咯咯一笑,道:“百念轻,你的野心不小,只可惜错信了盟友,功亏一篑。” 百念轻双目圆睁,怒目而视。 萧闲悠然道:“你实在不该跟余弦合作。你还不知道,皇上没有来我寝宫的那夜,余弦找我做了一笔交易。” 竹海目光灼灼逼视在她脸上,问道:“什么交易?” 百念轻同样想知道答案。 “余弦答应帮我除掉百念轻,代价是拥立我为皇天圣女,代皇帝和大祭司统领夜郎古国。” 萧闲饱含深情的双眸轻轻扫过竹海英俊的面孔,轻声道:“竹海,只要你肯像先皇一生只爱一人那般爱着我,我也会全心全意的回报你。” 竹海深深吸了口气,他神色从容,仿佛看淡的生死,看开了人生。他忽然道:“闲儿,这里从满了松纹香气,你应该知道,无论你的修为有多么高深,在这里都无法动用任何功力” 萧闲道:“那又如何?这里全是我的人。” 竹海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张充满傲气的美艳面容,深沉的道:“闲儿,如果你肯安分守己的住在朝鸾宫中,朕自然会认真爱你。可惜……” 萧闲心中升起一股惊吓。 竹海轻轻抬手,环视在他身边的四个小太监齐齐退去,那么的自然,仿佛前一刻的叛变从未发生。 竹海依旧坐着,只是突然出手点到萧闲的眉心。 一股惊人的强大灵力顺着萧闲的眉心冲入,一路向下,刹那间摧毁萧闲全身的经脉。 萧闲目露绝望,大口的喷出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有本事,你杀了我。”萧闲歇斯底里的狂叫。 面对她发狂的面容,竹海神情丝毫未变,只道:“闲儿,朕不会杀你,你是朕永远的皇后。” “来人,带皇后回宫。”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百念轻心底愈发寒冷,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威严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脆弱的心灵,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一块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冰山。 “竹海!竹海!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厉鬼一般的尖叫随着被侍卫押解离去的萧闲弱去,百念轻浑身颤抖,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竹海静默了许久,仿佛老僧入定。 “念轻,你走吧。”半晌之后,他才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 百念轻双肩抖动了一下,缓缓抬头,眼前的男人仿佛以从高高在上的帝王跌落凡尘,变为一个寻常的男子,眼里满是耐人寻味的忧伤。 “你不杀我?” 竹海竟然对她一笑,柔声道:“你是夜郎的大祭司,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依然是。” 百念轻坚硬如铁的心房彻底崩溃,融化在他这微微一笑之下。 她转身欲要离去,却猛然想起一事,轻声问了一句,“余弦呢?”
【九】
山风猎猎,明月辉映。 夜郎山脉在夜色中连绵起伏,悠长深远。 山中有亭,亭中有桌,桌上有酒。 余弦推开面前的杯盏,直直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也没做错。”他摇着手中的扇子,微微一笑,“你什么也没做错,错的不过是时机不对罢了。” “时机?” 竹海一合手中折扇,伸出手捏住余弦的下颚,仔细望着她的眼睛。他笑道:“百念轻没有炼制成功的符文倒是被你完成了。这月落星垂的眼眸真是漂亮。” 余弦的左目中赫然有一圈星光缠绕,分明是吸收了特殊的符文入目而成。 他继续笑道:“听百念轻说,这种月落星垂符文一旦练成,为天下剧毒,无人可挡。” “你杀了我吧。” 余弦瞪着他,满脸倔强。 “好。我成全你。”竹海指尖豁然一动,余弦惨叫声中左目已化为一个血洞,一颗眼珠出现在竹海指尖。 他指尖再动,啪嗒一声,眼珠跌落在酒盏中,他用带血的手指将酒盏推到余弦面前,柔声轻笑。“月落星垂,天下剧毒,请。” 余弦低头,杯盏中一片碧绿酒水上浮着一颗眼球,鲜血淋漓,黑白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