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断袖
齐王是个断袖!
这是京城近几日最热门的小道消息——不,这可不是小道消息,是百千号人亲眼目睹的货真价实的大道消息!
京城近日的茶馆异常火爆,无数先生连夜奋笔疾书,坊间话本如一夜春笋齐发,《齐王艳史》《王妃是男人》《王爷在上我在下》等等新出炉话本高居各大书肆畅销榜……别怀疑,大棠言路就是这么开化,更何况如今的大棠皇后,便喜欢闲时写个话本子什么的。
那日有幸目睹王爷入城事件的人,成了茶馆里最受欢迎的人物,这不,卖杂货的赵五干脆歇了三天,连着在茶馆讲这段子,一天更比一天仔细,路渐平进来时,大伙儿正听到佳处:“话说那标致的小伙子在马背上连连挣扎,娇喘不息,一双白嫩嫩的手被绳子勒得通红,当真是我见犹怜啊!哎,说实在的,真想不到咱王爷断袖就断袖,这个口味,还真有点重呢!——当是时啊,只见那标致小伙儿这么一拧身子,想要跳下马去,这可把咱们王爷急坏了,伸手这么一捞,两手这么一搂……啧啧啧,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听众还是那拨听众,捧哏还是那般捧哏。
赵五得意一笑:“咱王爷啊,亲上去啦!哎哟,亲得那个狠啊,哎哟,就这么在马上对着嘴一路跑过大街,臊得我家那口子啊……”
路渐平甚是郁闷,奶奶的个熊的,那醉沙城到底是个什么邪门儿的地方!两个得力下属,去一趟,栽一个,去两个,栽一双!如今全想着卿卿我我的,活都压在他这个大龄单身汉身上。如今这上峰更绝,直接整个禁忌恋回来了……好家伙,回头可少不得亲自去探探,瞧瞧那地方到底有什么古怪……
齐王是个断袖!
这事儿在坊间变着法的热闹了几天,终于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其实皇帝知道得很是无辜偶然。那日他心血来潮去探皇后,皇后正在全神贯注奋笔疾书,皇帝陛下一时失落,探头去瞧老婆大人的最新大作,标题赫然:醉沙遗梦——王爷背后的神秘男人。皇帝一拍桌子,怒道:“荒唐!荒唐!”皇后杏眼一瞋,小嘴一撅,嗔道:“本来就是事实嘛!全大棠都知道皇兄抢了个男人回来,我这个已经很写实了,顶多算个悬疑言情话本子。”
全大棠都知道?当他这个全大棠尖尖上的男人是死的吗?
皇帝拍桌子拍得手心儿直发麻,当下便派人去宣齐王入宫。
皇帝陛下开门见山:“听说你抢了个男人回来?”
齐王:“算是吧……”
皇帝陛下:“你很喜欢他?”
齐王:“算是吧……”
皇帝陛下又开始:“算是什么,难道你还打算娶了他?”
齐王:“嗯,就怕她不答应……”
答应?皇帝陛下禁不住想骂娘,谁他妈脑子抽了才会答应啊!好得很啊,断袖,还是强抢来的民男!
皇帝陛下苦闷啊!窝火呀!他小皇兄十岁,自小拖着鼻涕仰望着皇兄,被他一手抱大,不成想他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刚将生活重点由抓鸟上树转向骑马耍剑的青葱少年时,皇兄莫名地犯了一大串错,太子位子被弹劾掉了,未婚太子妃也不要了,他懵懵懂懂地莫名捡了个皇位和皇后,从一个未成年皇帝走到如今,背后多少辛酸泪啊!而这个苦,本来不是该他尝的啊!他默默辛苦劳累这些年,养大棠养老婆还养他,对他已经没什么太高的期望,就剩盼着他能早娶个王妃定下心生几个胖娃娃,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大棠也还能姓成不是?
可是,你看,这都叫什么事儿!什么事儿啊!都怪他心太软、心太软啊!当年父皇与窦尚书约定,其女必为皇后,然而璇玑年纪小,是以皇兄直至废太子位时都尚未立妃,更何况他又晓得皇兄是因为一桩情事被参劾才丢了太子之位,心下总有些歉然,这些年并不忍心逼着他娶王妃,所有问题都自己扛着。这下好,惯出事来了吧?
不行,这是事关大棠皇族声誉与生育的大事,作为皇帝,一言定乾坤的特权此时不使过时也得使。
给王爷选妃这件大事,按例得交给皇后去办的,皇后支着腮帮子想了想:“臣妾有一个表妹,眉眼与臣妾有六七分相似的,如今该是长成了吧……”
六七分相似……算了,差点忘了皇后是前太子妃的污点,搞不好真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帝很是心累,厚着脸皮在朝堂上发话了:“齐王已年近不惑,至今未娶王妃,朕甚为忧虑。此事已不可延误,不知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啊?”
朝堂立刻鸦雀无声,诸位朝臣小手指也不敢动一下。皇帝郁闷了,选个王妃么!他要求又不高,是个女人就成了,还能比治水治民难吗?皇帝开始点名:“齐太尉,朕听闻令千金年已及笄,才貌双全,朕欲——”
“臣惶恐!臣有罪!”齐太尉双膝一软,在寂静的朝堂上显得跪得格外有诚意,“臣女与刘侍郎家公子早结了姻亲啊!”
皇帝陛下脸黑了,刘侍郎赶紧跟着双膝一跪:“陛下息怒,贱内与齐夫人交好,不但齐家千金许了犬子,小女也早已许给了齐家小公子啊。”
擦!皇帝内心忍不住骂大街了,你闺女才八岁,至于这么防朕吗?皇帝郁闷了啊,断袖虽是病,它可以治的啊!漂亮可人的小姑娘怎么也比大老爷们更吸引人不是?自信呢?自信啊!
朝臣继续集体充当木偶,齐王立在殿上,局外人一样笑而不语,全然没有身为火引子的自觉性,皇帝陛下牙痒痒得把御座扶手都快捏碎了。
然而,这并没什么用。开玩笑,当谁不知道皇帝陛下的心思?按理说,齐王是谁呀?倒台却不落魄的前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英俊多金有气质,高居京城少女梦中夫婿榜榜首十来年不下的人物,早年出一趟门回家来,王府便可以开水果铺了,是以下人们有事没事就喜欢撺掇王爷出去……呃,扯回来——对不起,这些都仅仅是少女们狂热单纯的念想,家有待嫁闺女的大臣,一想到齐王跟自己差不多甚至比自己还大的年纪,哪里还能拉下脸来叫一声“贤婿”,更何况这明摆着就是要找个小姑娘当门面遮掩皇族丑闻么,自己亲生的闺女,家里最多教教宫斗、宅斗,怎么送去跟男人抢老公?
朝臣们眼看指靠不上了,为今之计,只有夜探王府,亲自摸摸那男人的路数,如果是强抢来的,回头找影卫看看怎么安排一下,偷出来给藏好了,实在不行就咔擦掉;如果是两情相悦,那就先弄两个美女勾引勾引,或者看看能不能给点钱打发掉。
这事确实只能朕亲自去办方才稳妥。皇帝陛下合计了合计,夜半时分,一袭夜行衣偷偷摸摸飞进了王府。按常理寻思,这人多半还该藏在皇兄卧房。皇帝是来过的,当下飞过去趴在屋顶上准备揭瓦——别嫌皇帝的常理略有些猥琐,因为他正要动作,耳边忽然传来窃窃私语声——可见这么想的并不只是他。听墙脚是历朝历代皇帝的必修功课,否则哪能听到真话呢?是以皇帝下意识停下动作支起耳朵。他武艺十分不错,那声音传在耳中清清楚楚。
“你确定你和百里捣鼓的药物每次只能撑八个时辰不是十二个时辰?”
“姑奶奶,你不信我也得信百里家的招牌呀!要我说,按你们那秦先生的本事,可能都不到八个时辰。”
“我不信,醉沙城至京城,最快也是半个多月,若如此,秦先生定然早就脱身了。”
“哎哟,姑奶奶,你就不兴人家两情相悦,半推半就啊?”
两情相悦?还半推半就?要不是听出有个声音是捕头韩凛儿,皇帝差点捏碎手中那片无辜的皇家特供琉璃瓦片。可是,这男人算无辜还是不无辜?跟他预计的两种情况有点差异啊,此事还需重新计议。
“反正我不信,我一定要亲口问问秦先生,若非如此,我拼了命也要向王爷进谏!”
“哎哟,姑奶奶,你消停点——注意,有动静。”
一个丫鬟进了齐王卧房,皇帝轻手轻脚揭开瓦片往下看。齐王正枕着手倚在床上,另一手拿着他那玉骨扇子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曲起的膝盖,旁边一个说书先生坐着,攥着惊堂木的手直发抖。悠闲得很嘛!皇帝很不爽。丫鬟端着一盘子女装正在汇报:“王爷,阿碧无能,秦先生不肯换衣。”
王爷动也未动,笑得如三月春花:“传话下去,谁有本事让她换了女装,赏一百金!”
一百金!皇帝恨不得一口鲜血喷出来,朕辛苦挣来的银子就是拿来满足你这么……这么荒唐的癖好的?
丫鬟领命而去,王爷冲说书先生道:“继续,继续!”
说书先生苦着脸道:“回王爷,笑笑生这书方才写到这一回,本就是故意写到王爷回来撞见抢来的男人正在洗澡便结束,勾着人等下回分解呢。”
王爷呵呵笑道:“妙,妙!无妨,无妨。你且再去寻几个写本王的话本子,都要像今日讲的这种才好,寻得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重重有赏?皇帝陛下手终于绷不住,捏碎了两块瓦片。笑笑生写些什么皇帝陛下约摸是知道的,毕竟他老婆也是混这搭儿的。即便没有听过笑笑生,就是说书先生说的这几句,皇帝也能猜出皇兄在听什么鬼。
完了,他皇兄已经病-入-膏-肓!成了一个大-变-态了!皇帝面无表情地望向听见瓦片碎声爬到这边来的韩凛儿和一个男子,如果没猜错的话,想必是韩勉提过的花满天。他二人表情有些尴尬,毕竟这里怎么都不像一个叩见九五之尊的正经地点。九五之尊使了个眼色,三人飞到了附近一处僻静的巷弄。
皇帝继续面无表情地发话:“知道这事、掺和这事的还有谁?一个时辰内都给朕带到刑部来!”
刑部?灭口……韩凛儿背上一僵,按住她家天不怕地不怕的花满天那打算拔剑的手。
皇帝轻蔑地看了看花满天,道:“朕要问话!敢走漏风声通知你们王爷的话——”皇帝陛下顿了顿,捏碎了刚刚不小心顺来的残瓦。
韩凛儿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月色撩人,无心睡眠啊。
刑部的夜晚今日格外热闹,三大捕头立在皇帝面前。散捕头与韩捕头两两相望,谁也不肯先卖了自己那口子。路渐平咬了咬牙,扑通一声先跪了:“回皇上,此事我们也不太知根底,约摸这秦先生与王爷当年喜欢的女人有些关系,容臣前往醉沙城查实,两个月内必有回复。”
两个月?!皇上脑袋上青筋突了突,这要是抢个女人,两个月都该孕吐了!
散捕头连忙跟着跪了下去,禀道:“回皇上,不是有些关系,是很有关系。”
很有关系?皇帝挑了挑眉,关系再深有个屁用,能改变齐王是断袖的事实吗?
皇帝他不肯接茬啊!路头儿没去过醉沙城还犯着糊涂,消息是他和韩凛儿暗中报给王爷的,王爷听说他要找的人约摸是秦先生,又听闻他相助黑曝湫一行脱困,喜孜孜立时冲去了那边绑了人回来。散捕头胳膊一撞路捕头,尴尬地摸着鼻子道:“头,秦先生就是王爷这些年来让我们找的人……”
路渐平瞪大眼:“啊——?哦!”前一声难以置信,后一声恍然大悟,皇帝被喊得龙心一起一落,空扑腾还没办法跟着了然。这种感觉很不爽,皇帝冷着脸把几个人扣到东方发白,审了个仔仔细细。
好啊,好啊!皇兄啊皇兄,今晚朕真的是想明白了许多往事啊……若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怎能消了朕这些年的窝囊气?
皇帝是个雷厉风行的皇帝,当下一番嘱咐,神清气爽地去上朝,直接扣下了齐王单独联络兄弟感情。老皇帝开国艰辛,还来不及怎么享受皇帝的待遇便驾崩了,生前又独敬随他开国的皇后,子息很是艰难,唯有世桢、世靖二子。偏偏老皇帝还忙着连年在外搞开国战争,好不容易生了二胎也没工夫带,全凭哥哥兄代父职。是以皇帝对自己这位哥哥,感情甚是……复杂。
此刻,齐王立在御书房桌前阶下,眼观鼻,鼻观心……“打起精神,不准睡!”皇帝怒喝。
齐王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捂了捂嘴:“昨晚听书听晚了,皇上恕罪。”
听书听晚了……难道他是睡过的吗?皇帝心肝绞得慌,真心为自己熬夜奔波谋划不值。默默静了静心,皇帝道:“高祖二年,父皇重伤,边疆未稳,皇兄以太子之身督军,于军中救下一名假冒兵士的女子,擅做主张留下。”
“其后月余,黑颉弼亲率大军进犯,皇兄率醉沙守军贸然突袭,虽重伤黑颉弼,却因触犯军纪,被当时的窦监军扣押。”
齐王打了打哈欠:“皇上不是老早就知道这些吗,咱今儿能不能别怀旧啊?困得慌。”
皇帝继续道:“皇兄被扣押后,那女子闯出醉沙城,皇兄错上加错,擅盗兵符,率五万驻军追击黑颉弼,中了对方埋伏。五万军士,不足一万突围而出,韩啸将军为救护皇兄而亡,皇兄因此被褫夺太子之位。”
齐王的身影僵了僵,虽是旧事,终是打了个结梗在心中的旧事,十几年也难扑腾出来的。
皇帝瞥了瞥,冷了冷语气:“皇兄被废之后,勤读兵书,疯狂练兵,父皇特许,朕也由得你去。越五年,矞族东侵,朕御驾亲征,皇兄自请为副帅,一路如有神助,却果然是有奇人暗中相助,我大棠有幸生擒黑颉弼。皇兄消失数日,归来后不发一言。朕班师回朝,与璇玑大婚,皇兄狂喜醉倒,不省人事。”
皇帝顿了顿,道:“朕一直认为,皇兄做的这些事里,许多是为了朕。”
齐王尴尬地握了握扇子,讪笑了笑:“都明白了,啊?”
“不明白的一直是皇兄吧?”皇帝冷冷一笑:“那秦年要报的是夺母杀父之仇,但黑颉弼这个人,我们大棠就得好好养到寿终正寝,否则矞族必反——皇兄还能再承受得起吗?”
齐王踱了两步,自寻了把椅子坐下,转头仔细地瞧起那透着雾白天色的窗户,轻道:“陛下……皇兄我自问,十七年了啊,所犯的罪过,纵然天大,也算消了去了,好容易寻得了人——”
“休想乱来!”皇帝疾声厉色,怒道:“朕可不是父皇,能由得你胡闹!这秦年便是祸根,岂能留他?朕已为皇兄定好亲事,半月后矞族郡主离京,那时立刻把婚事办了……”皇帝瞧了瞧齐王冷嗖嗖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张了张声势咳了咳:“至于这半个月,皇兄就安心地待在宫里准备准备吧!”
齐王倏地立起,两名影卫即刻冒了出来,紧拦住他。
皇帝一时笑得有些邪魅狂狷:“对了,皇兄,此时你的那位秦先生,约摸已不在王府了。”说罢,皇帝瞄瞄脸色越发难看的皇兄,春风满面地出了门。
那位不在王府的秦先生,此刻正在宫中。开玩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皇兄这事不弄个清楚明白,那婚事可怎生操办?皇帝不在乎他皇兄的想法,但他在乎辛念琴①的想法——秦年这个令皇室蒙羞的人物,怎么算计都得消失啊。
在琢磨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上,皇帝一向认为他那酷爱写话本子的皇后老婆天赋异禀,当下给老婆大人兜了个底,老婆大人唏嘘半天,抹着眼泪去办差了,皇帝陛下终归不大放心,拣了个稳妥的墙角听着。
彼时辛念琴正坐在一处宫室,百无聊赖地数着杯子里的茶叶。皇后大人泪潮一涌,扑过去抱住人喊道:“皇嫂,你受苦了……”皇帝大人一个趔趄,险些将龙脸印在了墙上。
辛念琴慌忙起身拉起皇后行礼,皇后只是嘤嘤地哽咽。辛念琴无奈:“听闻天玑公子新文《采花传奇》以不得亲见为憾,这个,民女约摸知道些内情……”
皇后止住哭声,双目含泪。
辛念琴叹了叹气,又温言道:“那个,天玑公子正写着的《抓个神医好过年》,民女约摸也知道些内情……”
皇后大人双眼放晴,辛念琴长吁一口气。皇帝陛下倚在墙角纳着闷儿:怎么……好像反过来了?
皇后大人欢喜地擦了擦眼睛,一把抓住辛念琴双手:“可是我最想知道的还是,你会不会嫁给皇兄,会不会啊?会不会啊?皇嫂——”
辛念琴扶额,这位可差点就是那位的正宫啊,若没有自己这横生的枝节,那情形委实是……辛念琴适时掐断了自己的想象。
见辛念琴抵额不语,皇后换了个问题:“皇嫂,为什么你都肯帮皇兄收拾矞族坏蛋了还要离开他啊……”
因为,数万条的人命的代价,那血淋林的情感,谁背负得起呢?十二年前,她练好武艺时,已不再是一个满腔愤怒的小姑娘,可是无论她怎么暗中相助,似乎都无法抵消从前所犯的错误。
皇后再接再厉:“我听说那个软筋药没那么厉害,皇嫂你本来有机会再跑的啊——”
辛念琴回过神,蓦然想起街头那荒唐一幕,脸红了红,美色当真误人嘛,一拖再拖,终未逃脱。
问题一个个石沉大海,皇后一垂脑袋郁闷了:“皇兄到底哪里不好嘛!真是的……”
辛念琴禁不住宠溺地看了看皇后,笑道:“当然不好,他不肯听我的啊……”
“皇帝他也老不听我的!”皇后终于找到共同话题。
“朕的要求很简单。朕只想知道,要如何做你才愿意嫁给皇兄。”皇帝一脚踏进屋中,开门见山。再打探下去,皇室尊严就该不保了。
辛念琴默默地行了个跪礼,不起来。这一个两个倔的,都在考验他的耐性吗?皇帝陛下龙颜当下一黑,皇后一个埋怨的眼神飘过来——皇帝清了清嗓子,温言道:“你们的顾虑,朕岂不知?只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岂是一两个人能独自承担的罪过?”
“多谢皇上体谅。”辛念琴依旧不悲不喜。
真是……真是……皇后又一个眼神飘过来……天生一对啊!
皇帝默默地将背着的手捏了又捏,和蔼地笑道:“给朕说说你的条件吧。”
真是无法愉快地沟通啊??辛念琴望了望这对夫妇,只觉得越发地头疼,索性直视皇帝,咬紧牙关道:“除非将黑颉弼人头置于民女案头,否则民女终身不嫁。”这样便能死了这一家子的心吧?
皇帝哼了一声,道:“姑娘当年助我大棠生擒黑颉弼,如今又助矞族郡主顺利来京,当真以为皇兄不懂你的意思,不明白你的心结吗?”
辛念琴心头一动,他是因为如此才寻来的?皇帝生怕她反悔,追问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辛念琴低头不语,皇帝冷道:“君无戏言,朕不会由着你朝令夕改的……”
王爷同样也是条宁折不屈的好汉,他绝对不要娶什么不知来路的王妃,三不五时便有些狂躁,砸东砸西乱撒气。这一日宫女又愁眉苦脸来报:“皇后娘娘,齐王殿下方才又砸了个前朝的白玉瓶。”
彼时皇后正与辛念琴喝茶,闻言大喜,吩咐道:“只管拣贵的往他那房里放,砸多少都给本宫记仔细,待出宫那日你们尽给我拦着,账结清了方许他带走王妃!”
真是一笔孽债啊!辛念琴端着杯子的手僵了僵,太阴了!皇后道:“皇嫂,你还有什么顾虑嘛!人头你都收了啊!”辛念琴只觉得头皮发紧,浑身是满满的无力感:这一家人,当真是什么都敢干的啊……
皇后眨了眨眼睛,道:“自我惩罚,于事无补。逝者的愿望,不外乎是让生者好好活,这才彼此安心——安心,图的是有心嘛。”
一刹那间,辛念琴忽地了悟于心,也似乎有那么点明白,皇帝为何如此宝贝他这宝贝皇后了。
九月,矞族郡主启程返回,皇宫热热闹闹办了一回亲事,王妃竟是皇后的远房表姐。朝臣们素来知晓皇帝待王爷亲厚,是以并不奇怪王爷的亲事全在宫中操办,更不奇怪皇帝龙心大悦,多饮了几杯。
多饮了几杯的皇帝,略有了些醉意。往事纷繁掠过,有些话不吐不快,过了今日,便也没了那个由头。
皇帝一迈龙步,跨进一间狼藉的宫室,影卫已经撤去。神医就是神医,软骨香在手,王爷别想走。婚礼差不多就剩周公之礼了,一切仍在掌控之中。此刻,皇兄软软地坐在椅上,一身大红吉服愈发地衬得他丰神如玉。从小大人们就说他不如他,相貌不如,气度不如,聪敏不如,比到最后,连几时断了尿布、几时开始说话都输了……而他自己……也一直这样认为。在几岁的孩子眼中,每天带他玩的皇兄是比父皇更真实更厉害的被仰慕的存在,十三岁之前,他所渴望的,不过是要变得很厉害,好好辅佐皇兄……
皇帝倒了一杯酒递给王爷,自饮了一口,道:“皇兄,朕一直认为,朕这个皇位,是抢了你的。”皇帝顿了顿,望着王爷,“这些年,我一刻不得轻松,唯恐人说,朕坐这江山,不如你。”王爷自嘲地笑了笑,抿了一口酒。
“可是,前些日,朕忽然明白了,皇兄,朕比你合适!”皇帝直视着王爷:“因为,皇兄你,永远在放弃——而朕不同,为什么要选择,为什么要放弃?凡是朕想要的,朕就全要;凡是朕想做的,朕敢全做到!——这才是帝王!皇兄,你不行。”
王爷轻柔地笑着:“何必自苦,这江山,你打理得甚好。”抬手覆住了皇帝的手背,“我很庆幸,父皇将它交给了你。”
犹如绷了几十年的弦突然松弛,皇帝忽然有些尴尬,无比庆幸那微醺的醉态掩饰了脸上漫起的红晕,略有些僵硬的脱开皇兄的手,抬步走人。
望着那稍嫌轻飘的身影与轻松的脚步,王爷忍不住道:“世靖,这桩亲事,累了你了,多谢!”
“……”
妈蛋!被利用了!皇帝稳了稳被门槛绊了绊的身形,不对,他妈的蛋又不光只有他……真他娘的——皇帝真的很想骂娘啊!
王爷大婚,大棠休沐三日。花满天好整以暇地在家接受百里神医夫妇的仰慕。
散捕头一拍花满天:“嘿,小淫贼,皇帝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黑颉弼你都敢杀!”“肤浅!花爷爷我这可是顺便为岳丈大人报仇呢!”花满天轻蔑地望了望散捕头,摇了摇身下的摇椅,“你花爷爷我,弄个死囚,易容成黑颉弼的样子,好吃好喝地养着,这谁不干啊?不听话的话就再换一个呗!”
百里绵点点头:“此计甚妥。”瞅着这对操刀下药全不含糊的活宝,韩凛儿的对策是——叹气。
门外忽然风一般掠进两个人,却原来是王爷和新晋的王妃。王爷一脚踹翻摇椅,踩在骨碌碌滚下来的花满天身上:“小混蛋!你给本王下了多少软筋药?!春宵一刻值千金懂吗?懂吗!”罪魁祸首百里神医默默地退了一退——这个药,是王妃吃的那个的改良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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