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雪 苏兰衣不仅是龙梵族的音乐天才,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清奇的骨骼撑起龙梵族特有的蓝色皮肤,一头水练般轻悬的直发和一张俊秀的面容。蓝色的风衣裹住修长的身体,牛皮带束出纤细的腰段,三排横扣藏不住脖下精致的锁骨。纤细的手指按着横笛,吹奏一首夜曲。草木间的精灵也被他的笛声吸引,欢笑声化作点点晶莹,点亮这片密林。 灵气自然地从他身上散发而出,薄薄的一层白雾。隔着草丛看过去,对方便像是传说中的风信子,与这片山林融为一体。漂悬在空中,充满整片天地。但若是伸手去碰,便会立即消散飘向触不到的远方。 滕亦云站在半里之外,不敢妄动。背上的银甲显得更加沉重,沉重到他没有力气背着它们再向前一步。在这一瞬间,縢亦云觉得或许自己上山是一个错误,转身想要离去。 “大哥来了也不与兰衣说话,是嫌弃了兰衣吗?”苏兰衣是縢亦云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们在同一天成为了这一任女王的战士。四年之前,苏兰衣为了创作出更好的乐曲遁入了这片山林,断绝了与族人的交流,只与草木为伴。便是从小长大的好友縢亦云也断了来往。 “看来大哥真的是不关心兰衣了。”苏兰衣将短笛收入袖中,走到縢亦云身边,抬头眨巴着一对红色的小眼睛端视对方,“明明大哥只要来山中就可以找到兰衣,却从不来看我。” “才不是。”縢亦云想要辩解时才猛然发现已经整整四年没有见过兰衣。其实兰衣走得并不远,就在他抬起头便可以看到山峰里。但就算想起对方也不会走几步过来看他。族中事物虽然繁杂,但有女王打理,他也并非真的走不开。只是,便是知道他在那里,宁愿倚窗仰视高山怀想,也不愿携酒水过来找他共饮? “可能还是想你走下去吧。”縢亦云含糊答道。 “不一样的。”苏兰衣感到心头结出一层薄冰,连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住了。“山下是全族人,是大家庭,而山上只是我们两人的默契。” “要你走进我的世界,只有我们二人相交的世界便这么难吗?”兰衣心中暗自叹息,“罢了,还是我陪你去你的世界吧。” “这件盔甲应该是给我的吧。”苏兰衣左手搭上縢亦云的右肩,食指沿着肩带来回勾搭,“我的战友。” “北方的结界已经松动,大战即将开始。”縢亦云卸下背着的战甲,顺势推开了勾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是应该做准备的时候了。如果你不愿意战斗的话,你可以拒绝。” “不,我不会。”兰衣微微一笑,转过身去,“你能再听我弹奏一曲吗?” 兰衣以前也穿过中州玉玦族的服饰,但他身材瘦削,很难穿出那种深袖广袍的飘逸感。这是縢亦云第一次觉得,其实他穿上深衣弹琴时也很美。 墨绿色的直裾,以蓝色滚边。黑色的腰封束住细腰,长发挑起一摞用银色的发冠束起,其余的则肆意飘在肩上。像极了中州图画里面的仙人。 琴音曲调平和,但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彻骨的寒意。縢亦云忍不住悲从中来,击节念出了那首经典的词“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一曲终了,语音未散。兰衣便已经站起了身,从袖中取出短笛,用力砸向瑶琴。金石相撞,两样乐器均摔了个稀巴烂。 “已经没有办法了吗?”将近两年的交锋,虽也打过不少胜场。但是挡不住慧翼源源不断向巫扈族输送力量,从地底召唤出鬼兵作战。已经损失了大半的兵力,有三位龙将军殉了道。若再无法断绝其根本,恐怕真的很快就无能为力了。玉玦,龙梵两族均抱着很大的希望追随这位天神化身的将军作战,却不知对方其实已经心尽力穷了。 縢亦云走到窗前,望向对面的小楼,“陛下,令妹最近还会哭泣吗?” “已经很少哭泣了。但她有时还是会从梦中惊醒。看来并没有真正走出来。”玉寰曾经在一个龙梵族的婴儿体内留下过一滴自己的血。那个婴儿便是每代龙梵族女王的祖先。龙梵王族的身上,有希尼亚神族与龙梵族两族的血液。但年代久远,代代传承下来,能够觉醒这种力量的人并不多。不然他们也不必费心将青曼找回来。青曼的身上无疑是有很大智慧的,只是随手给了縢亦云几个意见,就帮助他打下了不少胜场。但这还是不够的,她一直没能真正静心思考,然后给他一个全局的计划。 “很抱歉,不能帮你什么忙。”女王虽也知道这个传说,但似乎并不认为自己的妹妹能够帮到什么。 “要怎么办呢。”和女王的交谈并没有让縢亦云找到答案,“局势已经越来越紧了,再想不到办法的话,难道就只剩下死战全节了吗?” 胡笳声响,是他熟悉的曲调。縢亦云一抬头便看见树上有意引起他注意的兰衣,“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吹奏乐曲了呢。” “我还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战斗了呢。”兰衣从树上跳下来,“怎么样,英雄不好当吧。” 縢亦云长叹一口气,随即正色凝神道,“现在不是言怯的时候。” “这种局面还充满斗志吗?”兰衣突然领悟了什么,“我明白了,请帮我准备一面巨鼓。明日出战时,我会为大家击鼓。” 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前日还是困顿不堪的残兵,下一日就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已经连续战斗了十几日,居然不用任何鬼谋或者战法就从正面压制住了对方。每个战士都以一当百,充满了力量。 慧翼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位阵前击鼓的将军,多番调动军队攻击鼓台。鼓台之中早就设下了火球埋伏,但慧翼铁了心要除去兰衣。不断调动更多的军队,前仆后继地压向鼓台。 一只只箭射入兰衣的身体,血流淌出来,却化作力量流转在衣上心间,更激发了斗志。意志开始模糊,身体却激昂地战斗着。广袖挥舞,一面击打巨鼓,一面将敌人扫下鼓台。 血流尽,身体倒下。带头的兵长轻贱地踩踏他的身体,划破他的面容。似是在宣告己方的胜利。却无法掩饰掉他一个人给他们带来如此大重创的荣耀。 鼓声歇了,流星坠落向天边。縢亦云第一次觉得卧枪的手有些无力。一时只想着冲到鼓台去见对方最后一眼。 “现在你不能过去。你听,战斗声还没有结束”衣袖被人拉住,居然是女王大人换了战甲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鼓声已经停止,战士的斗志却没有消沉,这就说明真正鼓舞大家作战的不是音律本身。 “是你,在任何战役中,真正影响军队作战能力的,是他们的主帅。兰衣只是通过音律,将这点激发出来而已。”女王指向战场上的一处白袍,“你的判断没有错,我的妹妹身上,果然有你想要的力量。那么,这里的一切便交给你们了,我也该去首阳山的祭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