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胤禩那一党虽然已经渐失康熙之心,但是因为胤祯尚属被器重之列,所以即使胤禩不成功,胤祯也将是胤禛最大的敌人。在储位问题上,永远没有亲兄弟。夺嫡的结果我虽然早已了然于胸,但是置身于事件当中,却依旧感觉到诸事的玄妙,仿佛一根毫发就能牵动全身,让人不得不时刻警醒着。 从此以后,他每次来都是从后门进来,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在书房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对于外面街市上的喧闹置若罔闻。不知道,此举算不算是大隐隐于市。 若果真如此,那么把自己的雄心伟略隐匿在集市中、埋在经文下,不得不让我佩服。
如此男人,得之我幸! 今天都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胤禛现在让我越来越不懂了。我从喜梅手里接过刚沏好的茶,轻轻扣了扣书房的门,里面安静无息。又等了一会儿,方才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应声而开,我迎上的是一张淡漠的脸。 “后天,迎娶年氏。”静默半晌,他率先打破了沉寂。 低下眼睑,胸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我以为自己可以坚强面对,我以为可以云淡风轻地看破,其实不过是没有直接面对而已,抑或是在刻意地逃避。 只是此刻,我才知道,这个将承受胤禛盛宠的女人,却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我是那么的嫉妒她,胤禛是一个如此淡漠与清冷之人,她却独揽他多年的盛宠,不由得不让我心痛难抑。 想起史书中记载,康熙在五十六年曾经对大臣说过:“朕万年之后,必择一坚固可托之人与尔等做主,必令尔等倾心悦服,断不致赔累尔诸臣也。” 年羹尧在康熙五十七年,被康熙任命为四川总督。而四川,则是扼住西北的要塞。此举,是否是康熙的有意为之,是否康熙就已经将胤禛私下里定为接班人了呢?迎娶年氏,是否是康熙在为胤禛铺平道路。 念及此,我抹掉眼底的酸楚,静静地看着他;“四爷,好好待她,老天不会薄待与你。” “你怎知老天不会薄待于我?”他漆黑的眸逼视过来,看得我一阵慌乱。 “四爷,我只能说,请相信我。” “我会好好待她的,因为她……”他突然打住话头,深深地盯着我看了片刻,转身离去。 康熙五十三年四月十一日,胤禛迎娶年氏。 胤祥一早便来了远香斋,他故作开心地说笑,却掩盖不住眸子里的忧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假装释然道:“你曾道我是一个看得透彻之人,怎这会又开始担心我了?” “果真如此,便好。” “胤祥,放心吧,我对你和四爷一样,都是把你们看做朋友。” “记得刚遇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派天真无邪。可是,现在不过才不到一年的光景,你却让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胤祥,人都是在变的。只是有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那就是,我永远是你的朋友,是四爷的朋友。” 胤祥一直陪着我到婚宴开席时分才离开,临走前,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千言万语、万般不放心尽在一握中。我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强压下心中百般绞痛,回身将自己 淹没在宾来客往的喧哗里。 食客散尽,四周恢复寂静,因刻意忙碌而暂时麻痹的神经渐渐清醒。拒绝喜梅等人的陪伴,端了一壶酒,枯坐在胤禛书房的黑暗里,遥想那红色的喜服、喧天的锣鼓、娇俏的新娘、无尽的温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响起了哗哗的雨声,今夜,就连上天也知晓我的心情吗?钟楼上更鼓敲过了二更,眼泪忽地就这么一滴一滴掉了下来,滴在皮肤上,滚烫得让人心悸;滴在书案上,碎裂开来;滴在衣服上,浸透到每一寸布缕中。 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难受,想把心揪出来,却不知道安放在何处。 酒,热辣辣地灌进喉咙,都说酒是好东西,可以让人暂时麻木,忘记烦恼。可是,为何,心还会那么痛?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一会儿像锥子,一下下地扎下来,让心疼到抽搐;一会儿又像一记重锤,一下比一下狠厉,钝痛沿着血脉渐渐弥漫到所有的神经。 心就这样被一点点的揪着,揉碎。这样的痛与哀伤,丝丝密密地将我缠裹,我无法拒绝,更无法躲藏,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倘若可以,我能不能少爱他一点?如果可以,我能不能不来走这一遭? 如果可以……胤禛,你能多爱我一点吗?
第二天清晨,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挤了进来,照在我的眼睛上,刺痛的感觉将我从昏睡中唤醒。我从书案上强撑起身,残酒的余威尚未褪去,头仿佛灌了铅一般,昏沉沉的难受。
心,仿佛被生生挖去了一大块儿,空落落的,仿佛整个世界都离我而去。想挣脱,却找不到出口,烦躁异常。 失魂落魄地从胤禛的书案上,抽出一帧素纸小笺,运笔写下:“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落下日期:四月十二日,如同签下一道生死的符咒。 眼泪,一滴一滴不争气地滴落在素纸上,墨迹在泪水中湮了开来,绽放成一朵朵小小的墨菊。 推开纸笔,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窗前,猛然推开窗。雨后清澈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洒满一身。窗外树影婆娑,绿意盎然,清风浮动,绕过我的身体,将桌面上的那帧小笺不知道吹落何处。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真的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