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Y
无限城。天空。灰色。 透过Honky Tonk的玻璃窗,清楚地看到那座被遗弃的灰色之城。就算在阳光充足的时候也总带着沉沉压顶的阴霾,不用说现在这个淫雨霏霏的时节了。 巨大的城影矗立在天幕下,从头到脚都被倾盆之雨浇得愈见晦暗,偶尔一道雪白色的闪电撕开郁积着不祥之气的磁场,是唯一能够见到亮光的瞬间。余时,暗得简直就像……坟场。葬满了很多人寒栗回忆的坟场。 Honky Tonk的玻璃窗隔断厚重的雨帘,工藤卑弥呼站在窗里,望着无限城下的一个身影,一瞬不瞬,已经很久。 无限城下站的人,从头到脚都被雨淋得透湿,一动不动,已经很久。 顺着垂落的湿发不停滴下的雨水使眼前的景物模糊。 天野银次进入无限城一个月。 “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蛮说着推开Honky Tonk的门,走进雨里。 卑弥呼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嗯了一声。 Honky Tonk外的空气涌入,湿冷。 无人经过的路口,只有交通灯单调重复地切换闪动。像两只怪异的独眼,一上一下,一红一绿。无意识,无情感。 卑弥呼的视线胶着在无限城下的那一点,尽管用尽目力也已很难捕捉住目标,却仍然不敢放松。 咖啡的味道在身后的空间里时浓时淡地弥漫散发。除了她,今天没有别的客人。连店主和侍应生都安静得让人快要沉不住气。 一把黑色的雨伞转过街角,这条街上终于出现了一个行人。握着伞柄的是一只戴着白色医用手套的手,伞下的黑色礼服以优雅而独特的步调匀速移动着。 没有人说“欢迎光临”。唯一的行人在Honky Tonk门口收下伞,推门进入。周围依然安静,连收起的黑色伞面上滑落的雨滴触到地面都仿佛被消了音。像一部放映中的无声电影,门外的雨声是年代久远的杂音。 “Lady Poison。” 颀长的影子投射在Honky Tonk的地面上。寒恻恻的话语声,低沉而缓慢,呼吸中起伏着绵里藏针的危险笑意,是这个人独有的阴冷诡戾。 “Doctor Jackal。”不用移过视线确认,卑弥呼叫出他的外号。 “美堂君这样可是会着凉的哟。”低沉的笑声从身侧飘走,豺狼医生移到吧台前坐下。“咖啡?”店主举着报纸问了一句。 “谢谢。”医生细长的眼睛笑眯眯地在黑色礼帽下弯成两条线。侍应生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咖啡送到他面前。喝了一口放下,他笑眯眯地称赞:“味道不错哟。” 窗前的卑弥呼,背对着他的身体渐渐绷紧。他轻笑了一声继续品味面前的咖啡。 瓷杯中香浓的液体见底时,他无声无息地站起身,瞥了一眼卑弥呼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那里面最先出现的会是哪一种毒香水呢? 他还没有什么机会跟这位同行交手,倘若真的成为敌人,他大约也不会很轻松,不过,应该不会很无趣吧。 可惜—— “我不是来杀你的,Lady Poison。”无声无息地在她身后站了片刻,有些遗憾地告诉她。“我只是来探望一下美堂君和银次老弟。”他低下头,用右手拉住宽大的帽檐,像几个小时前的美堂蛮一样,推开门走进雨里。没有带伞。 世界恢复沉寂。 雨水洗刷着Honky Tonk的玻璃窗,和卑弥呼的视野。 努力分辨无限城下人影的所在,同时可以看到另一条人影正逐渐与他缩短距离。 瀑布般的雨将两条靠近的人影冲得模模糊糊,豺狼医生在美堂蛮身边停留了一会儿。十分钟,十五分钟,或者更久。 “美堂君,你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我相信她并不需要我担心。” “我不杀她但不等于她一定能活下去。” 美堂蛮推了推鼻梁上的装饰用紫色墨镜,微笑着低低说了一句:“保重,Last Child。” “啊啊,卑弥呼,帮我一个忙好吗?”侍应生突然在这个时候叫她。 她不得不回头看一下,侍应生拿着抹布踮着脚,正试图从墙上取下一幅画来擦拭。 “就来。”她匆忙答应着,再次望向雨幕。一道闪电适时地划下,被照亮的地方除了废墟什么也看不到。 果然,人已经都不在了。 她怔怔地发着呆,直到侍应生再次求救。 转身离开窗前时,无限城的天空,雨色虚绝,如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