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我写你评 于 2022-6-23 16:29 编辑
李桂芝沏了一杯碧螺春，入口微苦，她皱了皱眉，习惯地翻看放在餐桌上手机，消失的工作群，安静的姐妹群，没有信息提示，没有未接电话。 楼下幼儿园孩子的欢闹声一阵阵地传来，她走到窗边，发现窗外的窗台上站着一只小鸟，正唧唧啾啾地唱歌，还时不时地探着头往窗里打量。 这是桂枝退休的第七天。 她昨晚一直在做梦，醒了再睡，睡了再醒，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化不开的事情，于是晚起了一会儿。 老公早早地去上班，闺女在外地上大学，家里人少活动的少，很干净不用收拾。老公说要和同事聚餐，晚上不回来吃饭，也不用提前准备饭菜。 桂枝突然感觉空落落的。 桂枝退休的第一天。 手机像沸腾的锅，电话和信息不停地冒着泡，让桂枝迎接不暇。 “李姐，恭喜你退休哈。”同事小张的信息。 “老婆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快收红包。”老公周六加班开会，偷偷发来的信息。 “妈妈，退休开心吧！歇几天过来看我呀。”女儿甜甜的信息。 “李老师，昨天请假不在公司，也没赶上送你，祝你退休快乐。”新进公司的大学生刘刘的信息。 “桂枝，中午老姐妹们聚餐为你庆祝，穿的漂亮点哈。”老同学的电话。 桂枝忙叨叨地接电话回信息，转眼就到了中午，赶快挑了件漂亮的裙子，化了淡妆，打车赶往某火锅店。 包间里，坐着七八个姐妹，围着一只大铜锅聊天，七嘴八舌的声音随着铜锅冒出的白烟沸沸扬扬。桂枝分别跟姐妹们打招呼，大家也停下刚才的话题，张罗她赶快坐下。 “桂枝，终于熬到退休了，准备跟你家老王去哪儿蜜月？”姜姐笑嘻嘻地说着，还挤眉弄眼儿。 “都老夫老妻的，啥蜜月不蜜月的，再说他还得上班，周末爬爬山就挺好。”桂枝拉了把椅子坐下，又把包放在身后。 “别说，你家老王是出了名的浪漫，你们刚结婚那会儿，不是要带你走遍千山万水的，现在不忙了，能不出去玩儿？”姜姐继续调侃着，大家也跟着起哄。 “玩、玩、玩，哈哈哈。到时候我和老王出去，把你们几个都带上。”桂枝站起身给右手边的姜姐倒了一杯果汁。 “哎呦，这是不让说，堵嘴呀。”姜姐笑着端起果汁，把杯举起来，“今天是桂枝的好日子，咱姐几个先一起喝一个。” 大家都纷纷举杯，祝贺桂枝终于熬到了退休。 桂枝笑了，等这一天真的好久了。 大概从三十七八岁以后，“啥时候能退休”就成了口头禅。工作累了想退休，不能升迁想退休，不涨工资想退休，辅导孩子功课心烦想退休，甚至跟老公吵架了，躲清静，也想退休。 “退休”像一种信仰，更像一种人生的追求。 这一天，终于来了，桂枝有些兴奋，但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桂枝退休的第二天。 周天是老王例行和几个老哥们出去钓鱼的日子。老王拿着鱼竿走后，桂枝看家里哪儿都不干净，于是撸胳膊挽袖子，一边哼着歌，一边擦地板擦桌子擦柜子。 几个小时后，桂枝像领导视察似的，阅览自己的战斗成果，哼唱的歌变成了宋祖英的《好日子》。 傍晚，老王拎着几条鱼回家，看着一桌自己爱吃的菜，和干干净净的家，笑眯眯地说：“你退休真好啊，你舒服，我也舒服。” 老王从柜子里翻出两瓶100ml的小红花郎，拧开盖子，递给桂枝一瓶。老王没有例行看新闻联播，而是像少年一样，畅想着桂枝退休以后能做什么，自己退休以后两人又能去哪里逍遥。 桂枝含了一口白酒，胸腔里热气腾腾的，脸上晕开了一片嫣红。 刷碗的时候，桂枝又开始哼唱起《好日子》。老王绕进厨房，笑嘻嘻地说：“老婆子，你大点声唱啊，说起来当年就迷上了你的好嗓子。毛阿敏、宋祖英的歌，你唱的都太像了。” 桂枝还真的放大声唱了起来，两个人在厨房说笑了一会儿。 外面的手机也叮咚作响的凑热闹，桂枝擦干手，接了王大姐的电话，匆匆下楼去跳广场舞首秀。 王大姐比桂枝大五岁，退休后已经混成小区广场舞的领舞，每天呼朋引伴，有时还组织老伙伴们出去旅游，日子过得很潇洒。而她，一直是桂枝羡慕的对象。 前几日，王大姐听说桂枝马上就退休了，就劝桂枝一起运动运动。桂枝觉得边玩儿边健身也挺好的，就答应下来。 王大姐一到广场，就像明星似的，一群老头老太热情地围上来，王大姐把桂枝介绍给大家，然后又和他们说着家长里短的事儿，谁家大孙子掉了颗牙齿，谁家婆婆跟媳妇吵架了，谁家新买了房子，谁家闺女该相亲了。王大姐对这些事儿好像了如指掌，每家的事儿都能点评几句。桂枝站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接不上话有些囧，也慢慢地没了兴趣。 过了十几分钟，广场边上的大音响传来熟悉的音乐，王大姐招呼大家排好队形，还贴心地让桂枝跟在她身后。 别看广场舞的动作简单，可跟上那些动作真不简单，桂枝笨拙地模仿着王大姐的动作，胳膊腿儿都像别人的，跟了半场，她就放弃了，气喘吁吁地坐到了广场边的长凳上休息。 桂枝退休的第三天。 这是一个普通的周一清晨，却又不太一样。 不用起大早，不用赶班车，桂枝却习惯早起。 她沏了一杯碧螺春，看着叶子在水中舒卷，起起伏伏，把清水染成淡绿色，那清香顺着热气飘到鼻尖，又沁入肺腑。 她给姜姐打电话约着出来逛街，可姜姐说自己正在医院体检，改天再约。她又约几个退休的同学出来玩玩，可大家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出不来。 桂枝只能自己去逛菜市场，买了一车的肉菜水果，又去超市，买了一堆日用品，拎着一袋子一袋子满满当当的东西，心好像被重新填满。 电视里还是周而复始地播放着前两天的画面，一帧又一帧，桂枝都能记得住男主女主们台词与表情。老王下班仍旧看着新闻联播，桂枝跟他聊天，他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还催她赶快下楼跳广场舞。 白天时，桂枝已经跟王大姐说，暂时不去跳舞了，王大姐劝了她半天，最后只剩下无奈的眼神。 桂枝退休的第四天。 外面的天还蒙蒙亮，鸟儿好像要叫醒太阳似的，啾啾地欢唱。桂枝睁开了眼，又闭上，又睁开，折腾了一会儿后，天仍旧没有亮。 “今天，做什么？”桂枝无奈地想。 打开许久不看的电视，翻找着感兴趣的节目，可桂枝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些什么。这么些年，整日埋在报告里，一本本的看，核对数据、公式、标准，好像住在报告里。尤其女儿考上大学以后，桂枝的生活越发简单，两点一线，就连下班也习惯的看看工作群，处理些第二天也可以处理的事。 她期待一些变化，但大多时间，她忘记了自己的期待，或者说，她不知道什么叫期待。“退休”是唯一的期待。 桂枝退休的第五天。 今天老王下班出去喝酒，没有提前打招呼，桂枝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恨得牙根痒痒。 老王回来时，桂枝坐在沙发上冷着脸还没有睡。老王走到桂枝面前，坐到她身旁，讨好地搂着她的肩膀说：“老婆子，这么晚还等我呢，有点蜜月黏糊糊的感觉了哈。” 桂芝一把推开老王，气呼呼地说：“喝好了？一身酒气，离我远点。” 老王再次要去搂桂枝，桂枝忽地站起身来，脚步落在地上震山响。 老王皱了皱眉头说：“深更半夜的，你能小点声不，吵到邻居了。” 桂枝回头怼了他一句：“你也知道深更半夜？！”然后走进卧室，“当”的一声把门摔上。 老王在客厅低吼了一声，“更年期妇女，不可理喻”。 桂枝退休的第六天。 冷战继续。 桂枝退休的第七天。 窗外，幼儿园的欢闹声停止了，操场静悄悄的，窗台上鸟儿被伙伴的声音吸引走了，桂枝听到了自己呼吸的声音，一声两声三声...... 一声美妙的《好日子》传来，手机在桌子上嗡嗡地振着，桂枝抓起手机，电话的那边是熟悉的声音：“李姐，最近休息的咋样啊？”是她原单位主管的声音。 “是曹雪呀，休息的不错。你们咋样啊？”桂枝的声音有些欢快。 “我们还是那样，忙呀，特别怀念你在的时候。”曹雪轻叹了口气。 “嗯，刘刘还是新手，你们得多带带她，带出来你们都轻松些。”桂枝有些担心那个有些怯懦但很爱学习的刘刘。 “刘刘这几天也总提李老师，特别想你，别人带她学的都特别慢，就你带她，她学得快。李姐，要不要回来帮帮我们？”曹雪试探地问着。 “我在想想，再想想。”桂枝不想刚刚退休，又回到以前的日子，可最近的空落又是什么，她没想通。 “那在想想，反正我们都很期待你回来。”曹雪说地很恳切。 “知道，知道。”桂枝有些感动。 挂了电话，桂枝依旧站在窗户前，心在被慢慢填满。 手机又振动了几下，是老王的信息。 “老婆子，那天没有提前告诉你，我不回家吃饭，是我忽略了，但你最近两天真的不对劲。以前你上班的时候，可有精神了，这几天我都能看出来你的烦躁。要不等我忙完这几天，带你出去玩玩？” 桂枝看着信息笑了，给曹雪回了一条信息：“雪，我也想你们了，下周一归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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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23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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