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一、发现尸块
雨后的桐城终于洗净压了好几天的雾霾,明媚的阳光不仅带来了冬日的暖意,更让街边的榕树散发出金色的色泽,而桐城最大最美的一棵,长在滨江路中段,相传已经有好几百年历史。
在这极有历史感的茂盛榕树后面,一栋现代化的高楼矗立,气派非凡,大楼门口挂着“姜国庆南郡桐城皇家警署滨江分署”的醒目门牌,更显得这里神圣不可侵犯。
此刻,正是午饭时间,忙碌一上午的警员们齐聚食堂,享受着一天难得的轻松时刻,这其中,就属凶案科那一桌聊得最热闹。
“哥儿几个听说没,我们组里要来一女的?”瘦得被组里形容“一阵风就可以上天”的胡小帅神秘兮兮说,“我可听说,这是个大美女。”
“真的吗?”长了一张娃娃脸的何凯兴奋地说,“这下可好,咱们组终于结束了没有组花的尴尬历史。”
邵谦用筷子敲了一把何凯,道:“你才来几天,知道什么!我劝你省省吧,‘一阵风’的消息不可信。依我看,要来一女的应该不假,但是这大美女的说法,可要大打折扣了。我就把话撂这里,这新来的要能超过署里女同胞的平均颜值,我就去追她。”
老铁是组里年纪最大的,也是组长,一听这几个猴崽子越说越离谱,立刻制止:“是不是赶着这两天没案子,你们闲得太无聊了?”
“哪有!”三人异口同声反驳,“就算没有案子,我们也是很忙的。”
“那还不闭嘴赶紧吃饭,信不信我给你们找点事做?”老铁嘿嘿一笑,说,“你们几个臭小子就是……”他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接起电话一听,神情立刻变得严肃。
“你们几个,赶紧跟我走,出事了。”老铁放下碗筷,用手抹了抹嘴巴,快步向外走。邵谦等人不敢怠慢,也立刻跟了上去。
五分钟后,两辆警车呼啸着开出警署,飞速穿过城区,开向城外不远的遇河。“遇河岸边发现尸块。”老铁拿起对讲机,简短地将刚接到的情况说明。
这话听得所有人心中一沉,发现尸块意味着这是一起碎尸案,肯定又是一件很棘手的案子。
不大一会儿,警车停在一片萧瑟的芦苇旁边。一行人从车里下来,走入芦苇中的小道,几分钟后才到了发现尸块的遇河河滩。
一到河滩,所有人便各自忙碌,勘查现场。老铁走到早一步到达现场的片区巡警旁边,掏出小笔记本,刚准备向他了解情况,就见又一辆车驶了过来。
车停在警车后面,一个身着运动帽衫、外罩夹棉背心的短发女人从车里下来,大步向前,不顾岸边已经拉起的警戒线,抬脚就要跨进去。老铁赶紧冲过去,将她拦在外面:“犯罪现场,闲人免进。好好一小姑娘,到这来凑什么热闹。”
女人正要说话,那车里又下来一人,却是凶案科的直属上级——高级警司赵正强。他指着女人给老铁介绍:“老铁,这是简梦。今天起,她就是你们组的人了。”
老铁瞅了一眼简梦,见她比胡小帅胖不了多少,心中不禁迟疑起来。组里已经有一个不经打的“一阵风”,还有一个夏天才来的新人何凯,这要是再来一个,还怎么得了。
不等老铁说话,赵正强就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立刻道:“你可不要小看她啊,她可是我从郡都总署好几个警司手里抢回来的人才。”
“赵司,你不是去郡立警官学校讲课吗,怎么又到了郡都总署?”老铁将信将疑,绕着弯想要打听出简梦的过人之处。
赵正强笑了笑:“我这是讲课、抢人两不误。”说着,他话锋一转:“现场怎么样?”
“我们也刚到,他们还在勘察。”老铁将警戒线撩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成立专案
桐城皇家警署滨江分署凶案科会议室,邵谦熟练地敲击电脑,把下午碎尸现场勘查的图片投到大屏幕上。老铁清清嗓子,主持起会议:“11·21碎尸案第一次专案会议现在开始,何凯,根据现场勘查的情形,说一说你的初步结论。”
何凯是鉴定科七月才招进来的法医,这也是应了署里法医方之桓的强烈要求,给他找来的助手。
“方哥不在,我要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大家多包涵。”何凯笑嘻嘻说着,一副谦逊的口吻,却还是能让人听出他的自信。接着,他稍微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被害人为女性,年龄在二十五岁上下,颈部有明显勒痕,眼球充血并向外突出,是明显的机械性窒息死亡症状。
“尸体皮肤软泡膨胀,有白色皱缩状现象,而且肚脐周围出现腐烂斑块,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天以上。
“根据痕迹勘查,排除了那片芦苇荡是第一案发现场的可能。被害人是被凶手杀死之后,再抛尸遇河,以掩藏第一案发现场。尸体发现的地区离主干道不远,但因为周围芦苇遮挡,不知尸体是何时被冲到了河滩,也就无法根据水流速度计算凶手大概的抛尸地点。
“尸体被齐腰切断,我们发现的尸块为头颅和上部躯干,并且乳房缺失,疑似性变态所为;而凶手分尸的目的,可能是出于抛尸方便,因此身材较瘦弱的男性可以作为重点排查对象。切口创面整齐,可以看出凶手刀法干净利落,可以划定凶手的职业范围为医生、厨师或者屠夫这一类经常用刀的人群。
“被害人身上没有找到有效的身份证明,无法确认身份,也不能由此来推断第一案发现场的范围。至于再具体的信息,要等解剖之后才能知道。”
说完这些,何凯把目光投向老铁,随后一摊手,表示自己讲完了。
老铁看了一圈众人,最后盯住简梦,面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神情。
简梦当然知道老铁的意思,这是要考她,于是立刻说:“通常这种无名碎尸,首先就要找到尸体剩下的部分,根据人体上下部分的重量和密度来计算,我建议从发现尸块的地方向上游进行地毯式搜索。另外,被害人的身份,先排查失踪人口,据我观察,尸体上有不少擦痕,应该是尸体长时间顺流漂下形成的死后创伤,所以,排查范围不能仅限于桐城,遇河上游城市,都应该加入排查中。考虑到离遇河较远的城市抛尸难度增大,我们排查的重点要放在沿河的几个城市。”
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让众人都清楚,简梦绝对有几把刷子。而何凯却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沮丧地说:“我怎么就忘了说擦痕的事!”
老铁瞪了一眼何凯,正色道:“你才来几天,等方之桓休假回来,你跟着多学学就行了。”说罢,他顿了顿,又问众人:“还有谁要补充?”
众人摇头,老铁就总结道:“桐城的排查范围重点放在遇河上游区域,沿河的上游城市暂时将范围放在梧县、鹤城和宁城这三座最近的沿河城市。我们警力有限,需要三城的兄弟单位协助,我这就去跟赵司申请。其余人各自做事去,散会!”
老铁的话音才落,他人已经出了会议室。何凯紧跟在后面,一头钻进法医室解剖尸体。简梦却拎起背心,套在身上,丢下一句“我先回家了”,头也不回走掉,留下胡小帅和邵谦面面相觑。
“哎妈呀,她就这样回去了?”愣了片刻,胡小帅率先发问。
“要是铁头知道,她在有案子没破时,这么随便,一定会发火。”邵谦吞了口唾沫。
要知道,老铁是整个桐城都出了名的工作狂,要没案子一切都好说,若是出了案子,他们就要把办公室当成家,一日不破案,一日不能好好休息,哪怕是就住在警署的单身公寓,走路不过十来分钟路程,也不能回去。
胡小帅望着简梦消失的方向,戳了戳邵谦的手臂,说:“我看她的颜值绝对超过我们署女同胞的平均水平,你还追她吗?”
邵谦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敢追,我怕铁头把我跟她归到一起,以后有苦头吃。”
“有可能是我们多想了,她这不是不知道铁头作风,要是知道了,就不会这样了吧。”胡小帅想到他刚来时也犯过同样的错误。
“也许吧。”邵谦回答得有些含糊,凭他的直觉,简梦应该是个相当有主见的人,恐怕不会轻易屈服在老铁的高压政策之下,“别在这废话了,我们还是赶紧去现场帮忙找尸块。”
胡小帅忙不迭点头。
两人快速上了车,风驰电掣般驶向遇河。
三、心事重重
简梦沿着马路向前走,心神却有些不宁静。算起来,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桐城,一些褪色的往事,沿着这熟悉的街道,又好似被晕染上了色彩,渐渐清晰。
“小简,你去哪里,我载你。”赵正强的车忽然停在简梦身边。
“哦,赵司,我回家。”简梦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回答道,“就不麻烦您了。”
赵正强没有说话,索性从车里走下来,打开车门邀请简梦:“小简,你就不要和我客气,桐城你还不熟悉,我送送你是应该的。”
简梦不好再推辞,只得上了赵正强的车,说了自己家的地址,道:“谢谢赵司。”
“小简啊,这个案子可是你在桐城的第一个案子,好好表现。”赵正强一边开车,一边和简梦闲聊,“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和我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这会想想,我真是安排得不周到,应该早帮你申请单身公寓,免得你去外面租房子,又多花钱,上班还远。”
简梦心头一热,坚定了自己来到桐城的决定没有错,才对赵正强道谢:“赵司,你不用如此,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要住警署的公寓。”说完,她怕她的意思被误解,又补了一句:“在学校的读书,我也是一个人在外租房,习惯了这种生活。”
“小简,在郡都那么多署长抢着要你,你为什么毫不犹豫就答应来桐城?”赵正强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按照常理来说,郡都警署才是更好的选择。
简梦神情严肃,却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赵司,您去郡立警官学校讲课,是从哪一年开始的?”
赵正强略一沉吟,算了算时间:“有十来年了。你不问这事,还真不知道已经过了这么久。”
“那您会不会记得学生的模样?”简梦看向赵正强。
赵正强恍然大悟,笑着说:“你是警官学校听过我课的学生吧,今年毕业了?”
“是的。”简梦露出一脸崇拜的神色,“您的课很有启发性,让我学到了很多书本之外的知识。从那时候起,我就把您当作了榜样,有机会来到您的身边工作,是我求之不得的机会。”
“那我可要继续努力,不能让你失望了。”赵正强呵呵笑起来,“这可是我第一次成为别人的偶像。”
正说着,赵正强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老铁。他接通蓝牙车载电话,电话那端立刻传来老铁的大嗓门:“赵司,这件事我必须跟你汇报一下,那个新来的简梦,实在是不像话。你看看,像今天这么忙的时候,她竟然不留在组里加班,自己就走了,简直要气死我!”
原本,老铁不是凡事要告到上级面前的人,可简梦才在他面前展示了能力,立刻又做出了他最深恶痛绝的事,因此,他才想让赵正强来压压她。
赵正强一点儿不以为意:“小简正在我身边,我开车送她回家。老铁,不是我说你,不要对下面的人太严厉,适当的放松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小简今天刚刚来,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赵司,我们要排查的范围太大,人手本来就不够,她这一走,更是捉襟见肘。”老铁还是不肯放弃。
“这样吧,明天我让小简一早就去报到。”赵正强撂下一句话,挂断电话,转而对简梦说,“老铁这个人就是太严肃了,你习惯就好。”
简梦却有些为难,沉吟了好一阵才说:“赵司,如果我说,以后我都不愿意加班,您是不是不会再要我?”
赵正强语重心长地说:“小简,我是过来人,不得不说你两句。既然选择做凶杀科警员,那加班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常有的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赵司。可是,今晚我有……”简梦脱口而出,可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车缓缓停下来,简梦抬头望向窗外,发现已经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区,于是向赵正强说了再见,下车回家。
简梦走得很慢,似乎一边走一边在思考什么问题,街边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寒冷的冬夜中,特别凄冷。
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简梦接通电话,片刻之间,神情就变得焦急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向家冲去。
四、奇怪法医
第二天,简梦一早就到了警署,老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吩咐她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她应了一声,快步走向鉴定科法医室,想要趁这短短的空档问何凯解剖结果。
法医室内没人,只有昨天发现的那具碎尸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简梦转身正准备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男性惨烈叫声:“救命啊!”
转回头去,简梦看到一个长腿男人从一排柜子后窜出来,一抬腿就跳上了解剖台,大惊失色地指着柜子方向,飞快地对她说:“你快去抓,柜子后面有……”话说到这里,他很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再也说不下去。
简梦顿生好奇,看那里的情形,柜子后根本藏不下人,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把一个大男人吓成这样。于是,她绕过去一看,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什么玩意!简梦抬手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眼前的生物,便一把抓住,拎着走到柜子前面。
“你干什么!”长腿男人一眼就看到了简梦手里的东西,再一次尖叫起来。
“一只蜘蛛也怕成这样?”简梦的眼神不屑至极。
“快打死它!”长腿男人声嘶力竭地叫喊,右脚向上抬起,呈金鸡独立姿势,仿佛那样就可以离那只可恶的蜘蛛远一点。
这样胆小的男人,简梦平日最看不顺眼,当即冷笑着,将蜘蛛举高,一步步逼近长腿男人。
长腿男人惊慌失措,想要从解剖台上跳下,却只感到双腿一阵阵发软,竟动弹不得。
那只蜘蛛越来越近,近得让他可以看清楚它狰狞的面孔。完了,二十八岁的人生就此划上休止符。长腿男人在心里默默想着,闭目待死。
“方哥,我来了!”何凯的声音突然响起。长腿男人张开眼,只见他从简梦手中夺过蜘蛛,打开窗户扔了出去。
“赶紧去洗手,完了之后用碘酊消毒!”长腿男人长长舒了口气,很快从解剖台上跳下来,在迈开大步离去之前不忘嘱咐何凯。
简梦盯着何凯,用眼神询问长腿男人是谁。何凯依照吩咐弄干净双手,一脸崇拜说道:“方哥,方之桓,我敢拍着胸脯说,就是郡都鉴定科,也不一定能找到他这么厉害的法医。”
“怕蜘蛛的法医?”简梦嗤之以鼻,“那他可真厉害!”
何凯却笑着说:“不止蜘蛛,据我所知,还有老鼠、蟑螂和毛虫。”
简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想再与何凯说下去,向着会议室而去。三分钟后,她推开会议室的门,老铁愤怒地咆哮就向她席卷而来:“磨蹭什么呢,全组的人都在等你一个!”
“他才是最后一个。”简梦毫不留情地指了指刚进门的何凯,自顾自在后面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因为这一句,老铁的怒火又再飙升,但他却强行压下火气,示意邵谦开始汇报排查结果。此时此刻,这么严重的碎尸案未破,他很清楚孰轻孰重。
“我们一共分了四组,重点对桐城、鹤城、宁城和梧县遇河周边进行了走访摸排,根据群众反映的线索,一共划出了三处可能为凶案第一现场。桐城鹤城基本可以排除,宁城两处,梧县一处。”邵谦说着,打开电脑将一张标注红色星号的地图投到屏幕上,“同时,我们有第五组从发现尸块的地方,向上向下寻找缺失部分,分别在向上一公里和三公里位置找到左右下肢,没有发现腹部。”
“这三处去人仔细勘察了吗?”老铁迅速发问,“被害人身份确认没有?解剖后的死因是什么?”
“时间关系,三个地方都还没有仔细勘察,至于被害人身份,我排查了近几个月的失踪人口,没有发现。”
“死因确定为窒息死亡,凶手是从被害人身后勒住脖子,凶器是直径两厘米的麻绳。”
胡小帅和何凯先后做出回答。
老铁面色微变,匆匆一挥手,下令:“胡小帅带一队人加大对失踪人口的排查力度,尤其对于宁城和梧县要重点排查;邵谦立刻带另一队人,去疑似第一现场的三个地点详细勘察;方之桓,你和何凯一起对新发现的尸块进行检查。散会,大伙都去做事。”
简梦望着大伙急急忙忙离去的背影,赫然发现,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被分派任务,仿佛是被遗忘了。
“铁组长,你是不是忘记给我分派任务了?”简梦叫住已经踏出会议室的老铁,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从赵正强的话中不难看出,老铁这种性格对她的印象不会好,她决不能在他的刻意打压下退缩。
老铁看着简梦的神情,知道她对于任务分派十分不满,可他也不想手底下有这么一号人。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在我的组里,一旦有了案子,就没有下班一说。案子不破,就别想好好休息。”老铁冷冷地问,“你可以按照我的要求加班吗?”
简梦眼睛微垂,沉默片刻才又直视老铁,缓缓摇头:“铁组长,你提的要求,我无法保证能做到。”
“那还扯什么淡!”老铁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转头对简梦狠狠地说,“现在的年轻人,是一点苦也不肯吃。就你这样,赵司要留下你,我没办法撵你走,你不是就想着要下班吗,我不给你派任务,是在满足你。我真要给你点什么事,到下班的点,你事没做完,尥蹶子跑了,我找谁去!”说完,他转回头,大踏步走了。
简梦有些怔住,老铁的话,其实和赵正强话里的意思一样,选择成为一名警员,注定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这道理她明白,有些事就是放不下,那毕竟是她成为警员的理由,在没有得到结果以前,她做不到心无杂念,也就无法做一个倾尽全力、惩恶扬善的警员。
“总可以尽力的。”简梦凝视窗外的绿荫,低声说着。
五、变态杀手
老铁数落完简梦,总算觉得心里舒畅了些,可一想到她在第一次专案会上展现出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心里的火又烧起来。这么好的人才,真是可惜!
“想这些干嘛!”老铁掐断自己的思绪,快步转过走廊右拐扎进档案室,认真地在浩如烟海的档案里寻找一份卷宗。可是,找了十来分钟,竟然没找到,档案室管理员老李见状就过来帮忙。
老李翻了翻架子上的卷宗:“老铁,这么多卷宗,你到底是要哪一年的案子?”老铁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这案子过了有二十多年,那时候我都还没进分署,后来听人闲聊才记得一些。就是一变态杀手,割去了被害人的乳房和子宫那宗,我记得凶器似乎也是麻绳。”
“唉,你早说呀!”老李很快走到一个架子前面,麻利地抽出一盒卷宗递给老铁,“九八年的案子,当时,尸体也是在遇河发现的。”
老铁一把揭开盒子,却看到里面是空的。“老李,你是怎么看管资料的,这是严重的失职!”老铁又烧起来的心火忍不住爆发。
老李脾气好,也知道老铁脾气比较急,一点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卷宗要真如老铁所说丢了,那事情就大了。一想到这,他就算脾气再好也开始为自己辩解:“我可是认真坚守在工作岗位,绝不可能有人不经过我的手,就把卷宗带走。”
“不用说得这么好听,事实是,在你的看管下,卷宗消失了!”老铁脸色铁青,转身就要离开档案室。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必须向上司汇报。
刚走出档案室,迎面匆忙走来一人,差点和老铁撞个满怀。“赵司,你来得正好,我有个事要跟你说。”看清楚来人是赵正强,老铁立刻就想汇报卷宗丢失一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正强摆摆手,扬了扬手里的卷宗,对跟在后面的老李说,“早些时候我来档案室,你恰好不在,我着急拿了档案就走,回去才想起要跟你登记才能借出卷宗。”
老李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得意地朝老铁嚷嚷:“我说什么来着,卷宗就不可能丢!”随后,他又压低声音嘟囔:“就是去一趟厕所的功夫,真是吓死我了。”
老铁心思都在卷宗上,卷宗又还在,他就懒得和老李磨嘴皮:“赵司,你看了卷宗没有?有什么发现?”
赵正强摇头:“我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小方小何,就问了一下他们案情进展,得知凶器是两厘米粗细的麻绳,忽然就想起有一宗旧案好像也是同样的凶器,就急着想看看,反而耽误了时间。”
“快给我看看。”老铁迫不及待拿过卷宗,快速翻看一遍,突然陷入沉默。
赵正强察觉出老铁的异样,问:“怎么,发现了什么?”
老铁指着卷宗上的图片:“赵司你看,这些切口,明显是反复切割造成,创面非常不整齐,和这次发现的尸块切口对不上。但是,凶手使用的凶器确实是同样粗细的麻绳,还有一点不同,虽然两件凶案的受害者都被割去了乳房,可九八年这一件,凶手是剖开了被害人的腹部,取走了子宫,而这一次,被害人整个腹部都没有找到,我们无法确定被害人的子宫是不是被凶手拿走了。所以,我觉得这两件案子,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做的。”
“那同样的凶器要怎么解释,难道就是个巧合?”赵正强提出疑问,随即又做出一个假设,“老铁,有没有这种可能,九八案的凶手经过长时间的冷静期,再次犯案子,因为有前一次的经验,他在处理尸体时,更加从容,手法也更利落。”
“这是一种可能。”老铁思索着,话锋忽地一转,“不过,查案不能靠推测,如果我们能尽快找到凶器,就可以做详细的鉴定,才能有实质的证据。”
赵正强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说:“那这样,等组上的人回来,我们再开一个会,汇总新的线索,也把九八案的卷宗提出来,听听他们的意见……”
正说着,赵正强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就冲老铁笑笑,用口型说了一句“老婆”,快步走向他的办公室。
老铁一见这场面,忍俊不禁。赵正强作为凶案科的头,领导能力没得说,可他对于老婆白玉兰,那可宠上了天。更难得的是,白玉兰并没有恃宠生骄,反而很体谅赵正强的工作,即使因此长期分居两地也毫无怨言。平日里,白玉兰就喜欢趁空,打个电话和赵正强聊聊家常,他们这群单身的下属没少听,时不时也跟着起哄。久而久之,赵正强被闹得不好意思,只要是白玉兰电话,都要去没人的地方单独接听。
这狗粮!老铁忍不住用了胡小帅的口头禅,暗骂一句,才收敛心思,回到自己办公桌前,详细研究九八案卷宗。
六、抽丝剥茧
晚上九点,滨江分署凶案科会议室灯火通明,所有组员连同赵正强一起,将白天调查的线索进行梳理。
胡小帅第一个发言,从他进入会议室就垮着的脸不难看出,他们那队人没什么发现,因此,他的话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大伙把目光投向了邵谦。
邵谦熟练操作电脑,将一些图片投到大屏:“我们把宁城和梧县的三个点都跑了一遍,你们看,这三处都是遇河附近、人迹罕至的烂尾楼和废弃工厂,我们都做了血迹检测,但是很遗憾,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老铁将目光投向方之桓,只见他摇摇头,没有说话。倒是何凯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偷偷看了一眼方之桓,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们是在告诉我,这件碎尸案,一点线索也没有了?”老铁有些上火,语调也提高不少。
赵正强见状,赶紧插话:“老铁,把九八案的卷宗给大家看看,也许能有些启发。”
老铁整个下午都在看九八案卷宗,这会也正想听听别人的意见,于是,就把资料拿出,让大伙传阅。
“说说吧,都有什么看法。”老铁的目光一直来回扫在大伙身上,见大家都差不多看完了,就开始提问,“简梦,你第一个说。”
老铁故意点了简梦。说实话,这个点在会议室看到简梦,他很吃惊,今天早上她才拒绝了加班,是什么原因让她留到了现在?
简梦站起来,把老铁和赵正强早上讨论的可能性,都说了一遍,然后总结:“就凭现有资料,我无法认为,两起案子属于同一人犯案,也无法确认这是两个凶手所为。”
老铁听了,没有说话,指了指下一个人,让他们继续说下去。不一会,大家的意见都说完了,除了方之桓以一句“法医不做没有实证的推测”,表示给不出意见外,其余人都这像是同一个人做的。尤其是胡小帅,在说出自己的意见后,还加了一句:“我觉得,像这种专门割去受害者乳房和腹部的变态,绝对不多见。”
“那就两个案子一起查!”老铁思索片刻,下了命令,“11·21案被害人身份不能放松,把失踪人口的调查范围再扩大;邵谦,你那队人去查九八案,一旦发现关键证据,可以证明凶手是同一个人,立刻并案调查。”
这话一出,大部分人都发出了一阵夸张的惊呼。在人手本来就不够的情况下,要一起查两个案子,其中一个还是陈年旧案,难度可想而知,他们恐怕是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了。不过,抱怨归抱怨,他们很快就四散开去,各忙各的。
方之桓没有出声,老铁的话音刚落,他就出了会议室,急匆匆走向法医室。何凯见了,赶忙跟了过去,问:“方哥,我们不是在被害人衣服上检测出有蛋白质,你说那可能是人乳,为什么不说呢?”
“那只是推测。”方之桓在何凯头上敲了一记,“这么快就忘了我在会上说的话,还敢问出这种问题。”
何凯摸了摸头:“我懂了,方哥,你这着急忙慌的,就是赶去做进一步检测。”
“既然明白了,就赶紧帮忙。”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法医室,穿戴完毕,走到解剖台前开始忙碌。
而这时,简梦还在会议室里,再次堵住老铁的去路:“铁组长,我以为,不必扩大失踪人口的调查范围。”
“胡小帅已经按照你的提议,将桐城和周边市县记录在案的失踪人口翻查了好几遍,根本没有发现,不扩大范围,那又要怎么查?”老铁饶有兴味地看着简梦,那研判的眼神好像是在等着她说出更好的办法。
在那样的目光下,简梦突然就感到底气不足。她来参加今晚的会议,主要目的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其他人的调查结果,以便确认她的方向没有错。可是,不同于早上她和老铁的谈话,这一次,她的调查方向只是建立在一种直觉之上,这其实和她方才的发言是相悖的。虽然其他人的调查没什么进展,这给了她一些信心,可白天的时候,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一些排查,并没什么发现。
老铁看出简梦的迟疑,于是说:“你有什么想法,自己去查证,有了证据或线索再来说。”经过这次谈话,他忽然对她有了新的认识。她有成为一个好警员的潜质,也没有像他之前想的,只会懈怠工作,一整个白天,她肯定有去做调查。之所以她这么抗拒加班,可能就是还不适应学生到警员的身份转化,这倒是可以慢慢来。
***
简梦穿着一件低胸超短紧身裙,脚瞪一双细跟镶水钻尖头软皮鞋,站在一间灯红酒绿的夜总会旁边。她从挎包中掏出随身的化妆镜,仔细检查了妆容,才缓步走过去。
“我是来应聘的。”简梦冲着门口两个身形高大的保安抛出笑容。根据她白天的排查,这家叫“me”的夜总会,是桐城最大、最豪华的一家娱乐会所,如果她的想法是对的,在这里就应该会打听出线索。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稍微矮一点的,做出“请”的手势,就走在前面带路。
穿过舞池区,保安带简梦到了后面的办公区,推开一间门,示意她进去。
“叫什么名字,有夜总会工作经验没有?”皮质沙发椅上转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将简梦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简梦对答如流:“Dream,之前在别的地方干过,这几天刚到桐城,手里头紧,希望能在您手下讨生活。”
“那干我们这行规矩你是知道的。”女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中轻轻摇晃。
“知道,不该问的别问。我觉得吧,不管怎么说,钱到了自己包里才实在。”简梦在警校接触过夜总会工作的女孩子,能自己主动去做的,几乎都对金钱有特别的欲望。
女人点点头:“是个明事理的,我看你穿成这样,也不就只想做个公主吧。”
“公主能赚几个钱,我自然是要更赚的那种。”简梦毫不掩饰地说。
女人笑起来,按铃叫来领班经理,让他带着简梦去A12包厢。
简梦在包厢和客人虚以委蛇,最后被财大气粗的张老板包了夜。张老板兴冲冲地带着她去酒店,刚进到房间还来不及干什么,就被她亮出的警员证吓得一屁股坐在床上。
“张总,经常包女孩的夜吧?”简梦披上酒店的浴袍,高跟鞋也换了拖鞋,悠闲地坐在靠椅上问话。
张老板前额冒出一头冷汗,连忙否认:“没有,长官,绝对没有!”说着,还举起手,想要发誓。
简梦好言相劝:“张总,你老实承认,回答我的问题,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张老板点头如捣蒜,不敢再有一点欺瞒,如实回答简梦的提问,半小时后,终于仓皇逃离酒店。
随后的几天,简梦每晚都去夜总会上班,除了暗中留心其他女孩闲聊之外,还故意让不同老板包她的夜,如法炮制把他们都审了一遍。
就这么着,还真给简梦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有一次,她蹲在厕所里,就听到有人聊起一个叫May的女孩,被人包养,真是好命之类。而那些老板中,有一个姓王的老板也提到,几个月前他包了May,才刚出夜总会,就被人揍了一顿,后来就再也不敢动May的心思。
简梦把这些上报给老铁,并通知夜总会的几个女孩来认人。女孩们进入法医室,看到冷冻柜里的那张惨白的脸,就吓得哭起来,只能点头示意,确认眼前的就是May。
七、追踪疑凶
王老板坐在审讯室里,心一个劲的狂跳。今天一早他接到简梦的电话,那熟悉的声音让他去一趟滨江分署,他就觉得自己一世英名要完蛋了。
不就是花钱找个女的寻求刺激,现在对于这事管得更严了?王老板正在心里嘀咕着,就看到审讯室门开,简梦和一个男警员走进来。
“具体描述一下那个打你的人长什么样。”简梦的话简短有力。
王老板不禁窃喜,敢情把他叫到警署,不是为他那点子事。于是,他连忙点头,竭力回忆那人的样子。
男警员根据王老板的描述,画出一个男人的头像,简梦指着画像问:“确定是这个样子吗?”
王老板仔细看了看,非常肯定地说:“对,就长这样。”
“记得被殴打的日期吗?”简梦拿起画像,又再提问。
王老板抓了抓头,迟疑地说:“是冬天,到底是哪一天记不住,反正挺冷的。”
简梦让男警员送王老板出去,就急忙跑向会议室。
会议室中,凶案科其他成员都等着简梦的画像,她才一到,邵谦就迫不及待接过画像,扫描数据输入电脑,进行比对。
“结果一时半会出不来,你们都说说,还有什么别的发现。”老铁开始发话。
胡小帅又是第一个举手发言:“夜总会那边我们去问过了,没人知道May的真实姓名。哎,像她们这样的,有谁会把真名告诉别人,这条线索算是死了。”
邵谦直接就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发现。何凯兴奋地看了看方之桓,还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似乎在提醒他,让他赶快说出新的发现。
方之桓清清嗓子,说:“之前我在被害人衣服上检测出了蛋白质,于是大胆推测被害人可能处在哺乳期,后来,我们对被害人进一步检测,发现被害人体内泌乳素含量非常高,可以证实我的推测,被害人应该刚生完孩子,正处于哺乳期。”
“我知道了!”胡小帅快速推理,“这个打王老板的男人,是被害人的追求者之一,但因为有别人包养了被害人,这个人就因妒生恨,杀了被害人,还切除了被害人的乳房和腹部,借此来泄愤。”
“你忘了那个孩子。”老铁指出胡小帅推理中的漏洞,接着又推下去,“照你的说法,疑凶非常憎恨被害人,那孩子不太可能幸免。如果孩子死了,那尸体在哪里?遇河我们已经彻底搜寻,难道疑凶把孩子、母亲的乳房和腹部都扔在了别的地方?”
“有这种可能。”邵谦附和老铁的补充。
正当大伙讨论得热烈,列举出各种可能时,电脑发出“滴滴”的响声,让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做这样的比对,成功率其实不是很高,一切都建立在嫌疑人有案底的基础上。而现在,他们的运气不错,嫌疑人犯过案,有档案记录在数据库中。
邵谦操作电脑将嫌疑人资料投到大屏,大伙一看,胡小帅就激动起来:“凶手肯定就是这个李江!你们看看,他家里是干什么的,开屠宰场的。”
老铁做了个手势,示意胡小帅稍安勿躁,接着就开始分派任务:“邵谦,你带一队人跑一趟临江,务必要摸清楚李江在哪里,如果他就在临江老家,把人带回来。其余的人,轮班休息。散会!”
老铁说出休息的话,这让大家精神一振,总算这些天的辛苦没有白费,综合现在的线索来看,李江是凶手的可能非常高。
***
一天之后,李江被邵谦从临江押回,老铁问清抓捕情况,就把他锁进审讯室,和胡小帅开始连夜审讯。
老铁把被害人的照片摆在李江面前:“说说吧,在哪里干的,剩下的尸块在哪里,孩子在哪里?”
李江本来耷拉脑袋坐着,一看那些照片,立刻吓得脸色惨白,惊慌地问:“琳琳死了?她怎么死的?”
老铁不为所动,死死盯住李江,“你够大胆啊,杀了人还在老家临江呆着,我听说,他们是在你们家屠宰场抓的你,你还正杀着猪,一看到警员就把手伸过去说认罪,有没有这回事?”
李江一听,自己被扣了杀人的罪名,立刻激动起来,大喊:“我没有杀琳琳!我没有杀她!”
“李江,有句话你要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铁严肃地说,“你在临江不是认罪了,现在翻供根本没有用。”
李江愣了片刻,随即声嘶力竭地辩解:“不是这样的,我以为你们是为了打人那事抓的我!我承认我狠狠揍了那个想占琳琳便宜的混蛋,可我真不会杀死琳琳,她是我未婚妻!”
“这不是正好,你的未婚妻到夜总会上班,还怀了别人的孩子,你一怒之下,痛下杀手。”老铁慢悠悠地说。
“我没有!”李江失控地咆哮起来。
“那你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订婚,她为什么去夜总会上班。”老铁示意胡小帅给李江换了一杯热水,“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八、遭遇挫折
冬日的午后,阳光柔和地穿过透明玻璃,洒在滨江分署的会议室里。老铁召集凶案科全体组员,一起研究李江的口供。
“我觉得吧,李江说的这些就不可信。”胡小帅看了一遍口供记录,摇头说,“你们看,他承认自己向May,真名李琳琳的被害人逼婚,而且给了李琳琳父母一大笔钱,想要通过她父母施压,达到娶李琳琳的目的。但是,李琳琳根本看不上他,为了逃避父母的逼婚,离家出走到了桐城,最后因为生活压力,进了夜总会上班。李江的这份供述,不是更加坐实了他的作案动机。花了一大笔钱,人没娶到,反而看到李琳琳去和别的男人厮混,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去!”
何凯冲着胡小帅竖起大拇指:“可以啊,没毛病。”
其余的人都沉默着。老铁看向其他人,问:“你们是赞同胡小帅,还是有别的看法?”
简梦站起来,说出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就算李江是凶手,但我们缺乏关键证据,进入司法程序,也定不了他的罪。”
老铁不觉点头。这个简梦,就是比别人想得多、看得远。他正要发话,邵谦跟着站了起来:“押李江回来之前,我们在临江做了一些调查。根据王老板的口供,李江打他那一晚天气很冷,可以推出大概的时间范围在今年一月至二月,而今年李江几乎都在临江,只有一月底的几天不在,应该是他到桐城找李琳琳了。这么来看,李江没有作案时间。”
“我觉得,现在有了被害人的身份信息,我们应该重点调查她的行踪和社会关系。”简梦一针见血指出。
这与老铁的思路不谋而合,于是,他立刻说:“重点排查李琳琳一月之后的行踪,接触了哪些人。我们还有一条线索,李琳琳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能查出来,对于我们破案会非常有帮助。大家分头去查,随时保持信息共享,散会!”
看大家都走远了,简梦第三次堵住老铁的去路:“今天那个男人没来开会,铁组长怎么不生气?”
“哪个男人?”老铁有些摸不着头脑。
“姓方的。”简梦说得简短,脸上不自觉就浮出一丝鄙视,她真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想说出来,怕脏了口。
老铁恍然大悟,不觉有些好笑。这个简梦,也真有点意思,敢情她还记着开会迟到,被他大声呵斥的事,一直在暗中观察其他人的所作所为。
“方之桓被郡都鉴定中心叫去帮忙了。”老铁简短回复,而后,又加上一句,“这是常有的事。”说完,还看着简梦笑了笑,才大踏步离去。
这话说得很含蓄,简梦却能体会内里的意思,尤其是老铁离开时的那个笑容,就像是在笑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这让她有些懊恼。
然而,懊恼的情绪去得很快,简梦梳理思路,决定去“me”夜总会一趟。
***
与夜晚不同,白天的夜总会,非常冷清,要不是半开着的大门,会让人觉得这里已经关门歇业。
简梦走到门口,没看见有保安在,就径直进去。
里面没什么人,就有几个保洁阿姨在做清洁,简梦过去亮出警员证,拿出李琳琳照片询问:“这女孩你们认识吗?”
阿姨们纷纷摇头,表示不认识。简梦却发现,站在最后面的一个阿姨,神情有些不对劲,一直低着头,不敢拿正眼看她。
简梦精神一振,知道有戏,立刻将阿姨带到一旁,仔细问话。
起初,无论简梦问什么,阿姨都说不知道,直到她把李琳琳的尸体照片拿出来,摆在阿姨面前。
阿姨瞬间变了脸色,眼睛直勾勾盯着照片,好一阵才颤抖着问:“是谁杀了琳琳?”
简梦暗自舒了口气,不疾不徐说:“我们还在调查,需要你提供更多的线索。”
阿姨又沉默了一会,才叹了口气说:“琳琳和我是老乡,她当初逃家来到桐城,几乎什么都没带,没钱没证件,就只能到处打点零工,钱根本不够用。后来,她被逼得没办法,就找到这里来上班。
“原本,想我这样的清洁工是不可能认识她的,可有一天,她主动找上我,问我是不是临江的,我们就这样认识了。琳琳这孩子,心善念旧,她奶奶从小给她拉扯大,她怕奶奶着急,就要我给她家奶奶带个口信,说她在外面挺好的。我想这也是好事,就趁年初休息回家的时候,按她说的地址找过去,把话说了。她奶奶拉着我问长问短,我一不小心,就忘了琳琳的嘱托,把她的地址告诉了她奶奶。
“可没想这事闹得那么大,我从临江回来没两天,就有一个男人找上门来,就堵在门口,当着琳琳的面把她的一个客人打了。为这事,上头老板就想开除琳琳,她好说歹说才留下来。没过几天,她忽然找到我,又跟我说,她要离开一段时间,让我得空回临江就跟她奶奶说一声,等下一次她再回来,就去接她奶奶,一起找个地方生活。
“我一直以为琳琳在外面找到了赚钱的活,等她赚够钱就会回来,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打人的男人,是不是这个人?”简梦拿出李江的照片,让阿姨辨认。
阿姨仔细看了看,点头。简梦继续追问:“你知道,李琳琳突然离开夜总会,是不是为了躲避照片里的人,她又去了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阿姨连连叹气,“早知道这样子,我当时就该多问几句,问清楚点,也许琳琳就不会出事。”
“那你知道李琳琳在桐城的住处吗?”简梦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再问下去。李琳琳离开夜总会已经接近一年,就算问出她的住处,也有可能早换了租客,什么也查不出来。
“就在城北沧源路小区。”阿姨很快说出详细地址,“那里是老城区,虽然房子旧了点,但房租便宜,我们这些搞清洁的阿姨都住那边。琳琳租的房子,还是我给她找的。”
简梦拿到地址,向阿姨道了谢,拿出电话通知老铁,就先上了一辆计程车,直奔沧源路小区。
九、初露曙光
老铁接到电话,立刻让邵谦何凯带上工具,赶紧跑一趟沧源路小区。当他们驱车到小区门口,简梦也刚好从计程车下来。
“2栋705。”简梦看来了帮手,立刻把李琳琳出租屋的楼号报出,一行人沿着向上的台阶,进入小区寻找。
不大一会儿,简梦一行就站到了李琳琳租屋前。邵谦伸手敲门,心里还在默念,希望屋子还没有租出去,他们能进去查出点线索。
然而,事与愿违,随着敲门声,门很快打开,探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头来。
毕竟时间过去那么久,这原本是意料中的事,简梦也没有多失望,亮出警员证就开始盘问中年男人。
问了一阵,简梦并没问出多少有用的线索,唯一收获就是房东的联系方式。邵谦带着何凯,进入屋内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出了房门,他俩和简梦一商量,就由简梦去约谈房东,而他们先转回分署,继续调查其他线索。
简梦电话联系房东很顺利,只用了半小时,她就和房东坐在一家茶餐厅碰了面。
房东是个五十来岁、身形苗条的女人,衣着得体,举手投足都透出浓浓的书卷气。她对着简梦自我介绍:“我叫蔡文雅,简长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简梦详细问了李琳琳租房的情况,尤其是她离开租屋的日期、离开时有没有人来帮她搬家等等。
蔡文雅有条不紊地回答:“那女孩租房时,告诉我的名字不叫李琳琳,说自己叫丽达,我其实也知道,在我们那片小区租房的客人,多是些什么人,也就没有多问。她是我老姐妹的租客介绍来的,所以我也没看她证件,收了她三个月房租当押金,她又给足了一年房租,我们当即签了合同,就是这么个事。
“我呢,不住这边,平时很少过来,她什么时候走的,我是真不知道。到七月底的时候,她的房租还差一个月到期,我打电话给她,想要问她还要不要续租,她的电话就打不通了。于是我就亲自跑了一趟,发现她把屋子整理得干干净净,门钥匙放在桌上,旁边还留了张字条,说不再继续租房。我就把房子又租给了别人。”
简梦见再问不出来什么,就写下一个电话号码:“蔡女士,要是你又想起了什么,就打这个电话找我。”
蔡文雅点头答应,简梦向她挥挥手,出了茶餐厅,转回分署。
***
吃晚饭时,老铁召集大伙在食堂打了饭,端到会议室,一边吃饭,一边开了个小会。
因为有了夜总会阿姨的证词,老铁又再去审了一次李江,但他的说法没有变化,一口咬定没有杀人。
简梦把房东蔡文雅的提供的线索说了,然后分析:“根据蔡文雅说的,李琳琳在八月之前就已经离开出租屋,但是并没有联系房东,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断,她走得很匆忙,也许那时候,她就已经被人胁迫了。那这个人是谁,孩子的父亲吗,会不会就是凶手?”
邵谦接着说:“沧源路小区在老城区,那边的监控系统不完善,我回来的时候观察过,小区内监控不够,有很多死角。而且还有个问题,虽然有规定监控影像至少要保存半年,可大部分使用者为了节省费用,都会使用存储量小的硬盘,我估计沧源路小区监控保存时间不足一个月。”
“那就扩大监控调取范围。”老铁和简梦异口同声说,这让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老铁本来停了筷子,这会就用筷子指了指简梦,示意大伙听她说,自己却美滋滋继续吃饭。
简梦按照想好的思路说下去:“沧源路小区北面靠山,依山而建,只有南边一个进出口,而且车还不能直接开进去。我们可以调取小区门口公交车站点的道路监控。道路监控属于基础建设,绝不可能偷工减料,我们有很大把握能找到这个人。”
去过一次沧源路小区,就能把那里的地理特点记在心中,并且合理运用到分析推理中,老铁忍不住在心里为简梦喝彩。
“那还等什么,调监控去!”老铁摩拳擦掌,眼瞅着是要亲自过去。
“看你们的样子今晚又要熬夜,我给你们买了下火的糖水。”正当这时,赵正强忽然提着两个大袋子,走进办公室,“老铁,这些事就让他们去,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小简,你也留下。”
老铁扬眉看着赵正强,又看了一眼简梦,转回坐到椅子上不做声。简梦站在会议室门口,却没有转身,只是留下一句“我要回家”,急匆匆就走了。
赵正强一下愣住。他一直关心案子的进展,刚才在门外听到简梦的分析,就想借她表现出色之机,解开她和老铁之间的结,没有想到,她竟然甩头就走。
“老铁,你千万不要生气!”赵正强赶忙劝着,“回头我一定好好说她。”
老铁却笑着说:“赵司,你还真挖到块宝贝。就她这能力,我可以破个例,只要她不影响工作,我就睁只眼闭只眼。”
赵正强一听,不觉也笑了。他握住老铁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老铁啊,以后可要靠你多带带她。”
“长官放心!保证完成你的嘱托。”老铁声音洪亮地回应。
赵正强拆开两份糖水,递给老铁一份:“我们也好久没有像这样吃东西了。”
老铁喝了一大口糖水,说:“赵司你想吃,下次我请你。”
“那我们可说好了。”
十、凶手现形
当晨曦开始驱散长夜的黑暗,滨江分署凶案科爆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老铁领着一群组员,没日没夜看了好几天监控视频,终于在八月五号的视频中,发现了李琳琳的身影。
视频中,李琳琳大着肚子,从一辆计程车下来,回头对着司机说了句话,爬上阶梯进了小区。大约十分钟后,她再次出现在监控中,又上了那辆等在原地的出租车离去。
“查那辆计程车,找到司机!”老铁掩饰不住话里的兴奋。
没多久,计程车的信息就从计程车公司查了出来:那辆车属于宁城计程车联合公司,司机叫李来福。
老铁立刻安排人手,兵分两路,一队留在继续查看剩下的监控,他则亲自带一队赶赴宁城,在计程车公司协调下,很快找到了李来福。
李来福得知出了人命案,不敢怠慢,立刻将那天的情形说了一遍:“那天天气很热,她大着个肚子,一个人跑同城那么远,我就记得很清楚。她是在宁城家园上的车,到了那边让我就在小区外面等着,说进去拿个东西很快就要回去。”
“她拿了什么东西,你知道吗?”老铁随即追问。
李来福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她再上车的时,手里没拿什么,随身带着的包也不大,我猜多半是什么小件的东西。”
老铁谢过李来福,招呼大伙上车,直奔宁城家园。车上,他打电话给留在桐城分署的邵谦:“剩下的监控看完了吗,还有什么线索?”
邵谦回答:“都看完了,除了八月五日的视频,没有别的发现。李琳琳离开沧源路小区的时间太久,监控应该被覆盖了。”
“好,你们再仔细检查一遍,确保没有遗漏。”老铁叮嘱完邵谦,挂断电话,身体向后一躺,闭目将整个案子从头整理一遍:发现碎尸是在桐城,受害人李琳琳是桐城外来务工人员,就现在的线索来看,第一案发现场很可能就在宁城家园。而凶手呢,李江的嫌疑基本已经排除……
正想着,老铁的思路被胡小帅打断,他定睛一看,发现已经到了宁城家园。
宁城家园是宁城排得上号的优质小区,物业管理非常严格,买卖租赁都有记录。老铁一行人直接先到了物业,找到负责人,调取了相关记录。
然而,有关李琳琳的信息并没有找到。老铁沉声问负责人:“所有的买卖租赁合同都在这里了?”
负责人不敢怠慢,解释说:“我们是高档小区,一切外来人员,包括进出都有登记。只是在我们小区买房租房,就一定有记录。”
胡小帅暗自奇怪,不禁自言自语:“她没买房也没租房,在这里面住在哪里,难道是有人收留了她?”
老铁对着胡小帅伸出大拇指,再拿出李琳琳的照片,让负责人仔细看:“这个女人,就住在你们小区,八月五号她曾独自一人外出,当时她怀着孕,你有没有印象?”
负责人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倒是旁边有个小保安,上前凑热闹看了几眼,说:“这不是白姐家的小表妹,她说小姑娘怀着孕,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老家,就给接来家里住。”
“白姐,哪个白姐?”老铁的眼睛瞪大了眼睛,急切地问。
“就是白玉兰白姐啊,宁城医院很有名的那个医生,我们小区有谁不舒服,她都愿意帮忙。”小保安的回答无疑是一道炸雷打在老铁心上。
白玉兰,宁城医院的医生,这些信息都指向了一个人,赵正强的老婆。如果说,同名同姓是巧合,难道同为医生,也是巧合?老铁难以置信地甩甩头,问明负责人白玉兰住的楼号,就带人赶过去。
在按下门铃时,老铁的手止不住有些颤抖,这些年破过无数案子,从没有一件像这件,可能涉及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他不是害怕对自己前途有影响,只是觉得,这件案子要是和赵正强有关,他所坚持和信仰的,是不是会崩塌。现在组里都是些年轻人,他们不知道,其实他是赵正强一手带出来的。
他身上这股子拼劲,也是源于赵正强。
门铃响了很久,门内没人应答。老铁让人撬开门锁,扑面而来的奶味让他的心更加一沉。
穿戴好手套脚套,老铁一行将房子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没有血迹反应,显然,这里应该没有发生过凶案。
不知不觉,老铁暗自舒了口气。而正在这时,赵正强夫妻突然出现在门口,白玉兰的手里还抱着个小婴儿,正哭闹不止。
老铁和赵正强对视一眼,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令他绝望的平静。
“你干什么!”随着白玉兰又惊又怒的呵斥,让正在阳台看花的胡小帅吓了一跳,转身之时,手打到花盆,将那盆开得艳丽的花碰翻在地。
花盆四分五裂,黑黝黝的泥土中,露出半个白森森的盆骨。
十一、水落石出
审讯室里,老铁和赵正强对坐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而在隔壁,另一间审讯室,简梦盯着白玉兰,只听她说:“人是我杀的,跟老赵没关系。”
简梦心中忽地一痛。这一次,她并没有跟随老铁去宁城,但同去的胡小帅一回来,就跟他们说了当时的情形。白玉兰想撇清赵正强的干系,可她根本就撇不清。
那个婴儿,经过DNA比对,已经证实是李琳琳的孩子。他们夫妻两人,抱着被害人的孩子一起出现,这看在谁的眼里,都会觉得他们是同谋。
白玉兰神情恍惚,缓缓说出来的话带着化不开的哀伤:“老赵是个好丈夫,这么多年,没有因为我不生育,对我不好。他工作忙,也会经常抽时间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我们分居两地,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孤独。
“可是,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对不起他们老赵家。我公公去世得早,婆婆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他是老赵家的独苗,婆婆临走前,就我在她跟前,她一再嘱托我,一定要给老赵家留个后。
“我没办法啊,我生不出孩子,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老赵,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
“那个孩子,是我和李琳琳的孩子。”赵正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也许就是我无法避开的劫数。”
老铁的痛心溢于言表:“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可以选择正确的路,可是你没有,这多年你教给我、教给警官学校那些年轻人的,都只是做做样子的吗?”
赵正强眯着眼,望着头上那一方小小的屋顶,笑了:“你试过被负疚感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吗?对于玉兰,我就是这样。我的工作,让我无法在母亲面前尽孝,她老人家一个人把我养大不容易,这些年都是玉兰帮我照顾母亲。我的母亲在病床上,苦苦支撑,就想见我这个不孝子最后一面,可我就连这个心愿也没能满足她。要不是玉兰在,我真不知道她在离世前会多孤单。
“认识李琳琳,就只是偶然,我帮她抓了抢她钱包的人。后来,治安科进行专项整治,抓了一些夜总会的人,我发现她也在,就去了解了一下情况。她跟我说了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我起了恻隐之心,就又帮了她一次。
“这事我本没有放在心上,和玉兰闲聊时提了提,没想到她就记在心里,从宁城过来,找到李琳琳,央求她为我生个孩子。李琳琳心存感激,想要报恩,糊里糊涂答应下来……”
***
“李琳琳怎么死的?”简梦尽量让声音显得很平静。
白玉兰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随即又浮出无尽的痛楚:“她反悔了,孩子生下来,她不愿意把孩子交给我。怀孕的时候,她悄悄一个人跑去桐城租住屋,我已经原谅她了,为什么她还要反悔,要带走我唯一的希望?”
“于是你就勒死了她?”
“不,那是个意外。她和我抢孩子,想要抱着孩子离开,我急了,才找了根绳子勒住她。我只想她不要带走孩子,我没有别的意思!”白玉兰的眼神变得狂热,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不少。
“杀人之后,为了掩藏李琳琳的身份,你又将她分尸,是不是?在你家花盆里发现的盆骨,经过鉴定,是李琳琳的。”
白玉兰突然沉默,而后轻轻一笑:“是呀,我都承认。”
***
“李琳琳是我……”
赵正强的话还没说完,老铁就打断他:“到这时候,我想听真话。”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一下就哑了,使劲清了清嗓子,他盯着赵正强,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师父。”
赵正强眼眶渐渐红了,随后说:“玉兰杀了李琳琳,非常慌乱,就打了电话给我,是我教她如何分尸弃尸,再把屋子清扫干净。我想把你们的侦查方向引到那个变态杀手上去,所以,将变态杀手的分尸手法告诉了玉兰。玉兰在分尸时,犯了一个错误,作为医生,她下刀太利落了。一步错,步步错,我早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只是希望,这天来得晚一些。”
老铁猛地一拳锤在桌上,没再说一句话,快速离开审讯室。
尾声
简梦接到蔡文雅的电话,有些惊讶。这时,已经是春天,11·21碎尸案早过去了好几个月,和暖的风吹拂大地,每条街的绿道都开着时令花卉,显得格外明媚。
可她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赵正强在她心中,有着别人难以取代的位置,多少个无眠的夜,她都是靠着他在警官学校的教导,才能支撑下来。
偶像的崩塌,让她无所适从。
“这是我在整理屋子时发现的。”蔡文雅递给简梦几本书,“我这个人就喜欢看书,也不舍得扔掉书,这些书我从出租屋拿出来,一直放在家里,后来就忘了这事。这两天整理书架,才又看到了。书里面,夹着这个。”说着,她打开一本书,取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密密麻麻写着字,简梦仔细看完,就觉得一阵酸楚袭来。
那是一个少女关于恋情的瑰丽秘密,骑着马白的王子总有一天会出现,将她拯救出苦难的泥潭。
当一个男人帮她夺回钱包,随后,又是这个男人,在她最难堪的时候出手相助,她真的以为,她的王子来了。
可讽刺的是,就是这一段邂逅,让少女丢了性命。
简梦伸手,将那张纸条撕得粉碎。
一撒手,那些碎纸屑就随风飞去,简梦看着它们上下翻飞,如蝴蝶一般越飞越远,一直郁结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些。
谁没有不能言说的秘密,李琳琳有,赵正强有,她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