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就想笑（想笑）的试杀

紫陌凝月

小的我今年二十八

先写别人
许爷，我同学，正儿八经的同学。为什么这么说？我深怕许爷一朝蟒袍穿在身，从此同学是路人，他不认得我了。
现如今，许爷官拜府经历，正八品。什么是府经历？说白了就是给处级干部诌稿子的办公室主任，小科长。许爷教导我：小科长？科长也得看长在哪个口子，跟的是谁，能不能出成绩。许爷家世渊源。许爷的爷爷是官，许爷的爸爸也是官。我曾经问过许爷，当官是为了什么。许爷当即勘正：怎么能说是当官，太俗；应该称为从政，高雅。我愚钝，这当官不就是从政嘛。许爷看在同学的面子上对我点拨开导：那些把自己当成官家的人，他们追求些什么？是如何能成为更大的
我顿悟，原来当官是为了自己，从政是为了人民。我俗啊！
上学那会，许爷从来不屑同我们一起上网吧包夜打Dota(网络游官。而从政就不一样了，从政的人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政客们在政治上孜孜不倦地追求是为了创造出更伟大的政绩。戏)，但他总和我们一起逃课；许爷也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坐在阳台上看校园里来往的妹子，但他考试总抄我的。正因为有我的鼎力相助，加上他在学生会的职位能给德育加分，许爷成为了奖学金队伍中的常客。至于为什么许爷大学那会对异性没有应有的生理反应，我们常笑话他是不是想找一个男人，而若干年后我们却幡然醒悟，原来这家伙特别清楚自己到底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有那么段时间，我视许爷的言语如醍醐。他教我喝酒的艺术，教我说话的门道，甚至教我怎样认政府的车牌。许爷常对我说学习的方式有很多种，而考试也绝不是检验学习的唯一标准。其实许爷只是不怎么读教科书，许爷也读书，他熟读曾国藩。他说要在体制内读书，更要读体制内的书。似乎在他的眼里，体制内的美好胜于一切。
和许爷时间久了，我也渐渐开始“高雅”起来，我开始向往，向往为人民服务。毕业后，我在许爷的指引下满怀憧憬地报考了公务员，我认定这是一条很好的出路，结果我“死”在了半路上----面试没通过。许爷也没有参加面试，他压根就没有去考公务员，因为他“有幸”成为了选调生。依稀记得那一年，公务员申论题目好像考的是“明朝的役户制度”。公务员成绩出来之后，我找许爷喝闷酒，结果许爷用另一种方式教育了我做什么事都要“量力而行”。
说点别的事儿吧。许爷不光酒量可以他也喜欢喝茶，而且是到秀才那儿喝茶。秀才也是我同学，他自幼喜好老物件，十几岁就泡在朝天宫古玩市场跟河南摊主玩袖里乾坤。大一时候还因捡了个黄宾虹的大漏上了电视。现如今，秀才在南京一家相当知名的拍卖行工作。
许爷上秀才那儿喝茶，多半喝的是文化、是风雅。然而有那么一次许爷找上秀才是真遇到事儿了。许爷的一个领导，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喜欢上了林散之，许爷又曾经在领导跟前卖弄过自己有这么个本事同学。领导提议找个机会大家坐下来喝杯茶，聊一聊浓淡干枯之雅事。说着无意、听者有心，许爷联系秀才，让秀才务必帮衬则个。秀才寻思这位领导无非是和许爷一般附庸风雅罢了，于是乎，秀才决定为老同学做做面子，将家中自藏林散老一幅四尺对开精品献了出来。
话说，是日，许爷那位领导做东，三人在汉中门一家素餐雅舍品茶论字。许爷只开卷半幅，那领导便赞不绝口，直呼林散老书法气韵生动、笔力苍遒，还断言定是他中期盛年作品，市场价格必定不菲。许爷顺水推舟，也不管用词是否准确，把平常从秀才那儿听来的专业名字堆砌一通，一顿胡吹猛侃。领导不住点头附和，秀才在一旁大眼瞪小眼。聊到关键处，领导突然问起价格，许爷也不知抽了哪根筋脱口而出--一十六万。只见领导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啪，二指拍桌，声若惊堂：“好，我买了”！秀才嘴张的老大当场就懵了，许爷脑子灵啊，一边给秀才使眼色，一边连忙解释：“领导，其实吧，这幅字我也早就喜欢上了，但若领导喜欢，我买来领导先拿去把玩把玩。”话说到这份上，秀才脸绿得跟三月里的春杨柳似的，而领导却一幅了然与心，对着许爷连连摇手：“小许啊，我要是玩上瘾不还给你那我就犯错误了，要是还给你呢？哎，我确实真心喜欢，你呢，就割爱让给我吧，该多少钱就多少钱。”这回，许爷也懵了，甚至出门买单时都忘记索要发票。
许爷懵是暂时的，他从不后悔把字卖给了领导，悔大发的是秀才。秀才拿出要和许爷拼命的架势，可许爷答应的好，这字，半年内一定物归原主，请秀才放心。果真，之后许爷又找到秀才，让秀才帮忙在拍卖行走一下程序，把那幅林散之给拍回来，秀才至此松了口气。至于价格，现场情况是这样：二十五万起拍，三十五万成交。秀才事后惊诧：领导厉害啊！孰知，又过半年，许爷荣迁，秀才方才惊恐：许爷厉害啊！
秀才这个人，我是了解的，许爷那样的弯子，他拐不过来。秀才虽说在拍卖行浸淫了多年，可惜他仍旧是个视艺术价值远高与投资价值的文人，而不是一个商人。所以，秀才买字画这么多年，好些东西都已经升值数倍却鲜见他卖出套现。行内有句老话,收藏家最后都是被自己饿死的，我看秀才就有收藏家的潜质。
可后来在秀才身上发生了一件事儿。大学那会，秀才在圈子中结识了一位非著名画家。该画家上承魏晋、下接宋元；讲究逸品、强调神韵；“不学为人、自娱而已”。所以，其画作少有上拍，且有价无市。秀才看中画家品格，自觉气味相投，与该画家管鲍甚宜。那时，有一家知名房企准备进军艺术品市场，了解市场的时候找到秀才就职的拍卖行，拍卖行给出意见：现如今，书画市场浮夸，人人见利忘“艺”。所以，要炒就要炒一些学养深厚、言之有物、格调高雅的文人、佳作，换句话说，就是要有噱头。
拍卖行最终选定了那位非著名画家，而秀才自然成了联系人。秀才极不情愿接下任务，又忐忑不安的将前后告知画家。秀才本以为画家必将怒之、嗤之、叹之、哀之，秀才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敢直视，孰料，一瞥间，那非著名画家竟是一脸得志状。欣喜之余，画家来了兴致，研墨泼毫为秀才画了一只昂首大公鸡。落款时刻画家稍作停顿，对秀才解释本应该附上“小友惠存”云云，可惜要是把这些写上去了将来价值必定大打折扣。末了，画家提行草四字“一鸣惊人”旋即落款而后名章一枚、闲章一枚。
别了那只“大公鸡”，从此在淡泊的路上秀才形单影只。这件事对秀才影响很大，他辞职了。我们害怕秀才会想不开出家皈依佛门，大伙开始五次三番请秀才吃饭喝酒安慰他，许爷甚至屡屡放下身段在酒桌上当着大伙的面表达对秀才的种种敬仰。可惜，秀才意志消沉，一蹶不振。祸不单行，秀才不仅失业，也失恋了，更准确的说是失婚。秀才那已经谈婚论嫁的女朋友恨秀才不愿卖出两张画换套大婚房，两人不欢而散，临走时那姑娘丢给秀才句：你跟古董过日子去吧。之后，我们好久没见着秀才。不过他倒是没有遁入空门，他去找小林了。
请原谅我这种想到什么说什么的转承方法，下面我得说说小林。小林是我另一位同学，他既没有许爷的“脱俗”，也没有秀才的大雅，是一个十足的文艺小青年。小林喜欢烧东西，不是燃烧的烧，是发烧的烧。小林穿狼爪的户外服、踏北脸的登山靴，骑崔克的山地车，用五千多的耳机听胆管，拿大光圈定焦头配全画幅。话说，小林从不拿这几万块的设备玩自拍，摄影算是他的正当职业，他靠照相挣来的钱烧其他玩意。
秀才经常因为单位的事找小林拍摄东西，主要是为公司的拍卖会拍图录。一来小林确实有功夫，二来算是帮老同学揽点活。不过，秀才经常劝小林，让小林跟他后面学字画，秀才觉得小林有天分、也有功底。小林则是好几十个不愿意，也难怪，秀才有的是逸致，小林却只有闲情，他洒脱惯了。更何况他觉得按照秀才那种玩法--只收不兑，别说奥迪，奥拓都买不起。秀才无奈，长叹小林这种摘了桃花就要拿去换酒钱的做法终会荒了自己。小林却反过来提醒秀才，他自己是小烧，秀才那才是大烧，正所谓古玩毁一生、收藏穷三代。秀才听后不置可否。
其实，上面那句话原来是这样说的：摄影毁一生、单反穷三代。小林大学那会就酷爱摄影，他几乎拍遍了南京所有的古建筑，当然还有四年来陪在他身边换过了一茬又一茬的妹子。除了帮秀才拍艺术品，小林极少接活，却不得不为他那些妹子浓妆艳抹之后进行摆拍。小林常说，建筑是死的，但是相机却能赋予它生命；然而人是活的，却最容易被拍成一桩朽木。小林再也不愿拍朽木，更不愿成为朽木。直到有一天，他似乎觉得自己的相机已经装不下南京的四季，他拍了太多秦淮烟雨、石城晚霞，腻了，他想出去走走。结果，小林弃了身边的那些脂粉、卖掉了hifi级的音响设备，穿着他的那身户外装备、骑着自行车往西边去了。
小林临走时候网络空间里写下了这样的状态：“搞文艺的不流浪个一两次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接下来的数日，我们都能看到小林每天在网络上更新自己的摄影作品。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林每天上传的照片越来越少，再后来，什么都没有了。我们纷纷猜测，到底是小林的相机朽掉了？还是小林朽掉了？答案都不是，若干天后，他空间再发一条状态：“妈的，车好像坏了”，从此了无音讯。
再次见到小林是在我的婚礼上，同来的还有许爷和秀才，齐了。婚礼仪式过后，我抽了个空，在他们那桌坐了下来。我还没举杯，许爷先发话，吆喝着大家干一个。仰脖下肚，许爷感慨，这几年今天这顿酒喝得是最舒服，平常那些饭局，领导抿一口他要喝一杯，都是些应酬酒、场面酒。许爷还说，但凡有空，他就上秀才那儿去讨茶喝，秀才的茶是好东西，能解酒。自从秀才跑了，许爷的茶就没了着落。
我笑话秀才那次该不会是追随小林的脚步“流浪”去了吧，结果竟然真被我言中了一半。这事儿还得先从小林说起，话说小林骑着单车去流浪，出苏进皖延着传说中的318国道一路向西经川入藏，而后到达拉萨。返程时不走回头路又折转滇藏线，结果刚刚行至松多，小林的那台坐骑真的彻底罢工。按照小林的说法，当时他还很文艺的打开手机准备应景的来一首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结果手机开玩笑似的没电关机。
车是彻底修不好了，小林不假思索地扔掉所有装备，仅仅背着一只相机。他，从松多徒步走到丽江。随后小林在丽江古城中一家客栈打工，在客栈他主要负责接待客人、整理客房。再后他也学着当向导带旅游团或是各色驴友走梅里雪山大环线，偶尔也去去稻城亚丁。末了，客栈老板准备离开丽江回家乡发展了，小林便接手盘下了整个店。
说来不信，小林盘店的钱大部分是秀才掏的。秀才离职之后和小林联系上，得知小林在丽江准备盘下一家客栈，秀才真的想都没有想，卖了一张钱松岩的画随即买了张机票飞到丽江。至此，小林成为林掌柜，而秀才则成为了真正的后台老板。正当我和许爷在酒桌上津津有味的砸吧着俩人的故事，小林却告诉我们，他俩这次回来就不准备再回去了。
小林说他白天带团往返拉市海与古城，晚上就在客栈酒吧里跟来往的客人围炉夜话，说旅行、说骑行、说那次徒步。一次夜话、两次夜话，话了无数个夜晚，话到他都想吐。客人们换了一拨又一拨，他却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同样的“文艺”故事，关键是这样的故事大多数人初听来倒还挺受用，包括我和许爷，最受用的是后台老板秀才。小林说他厌倦了贩卖“旅行的意义”这种文艺活，更厌烦夜话后再装着一脸“人生若只如初见”弹着吉他唱《橄榄树》。
秀才说，最近小林跟他提起最多的人名居然是我。小林说他准备回老家过像我一样的日子。我很不解，我都不知道自己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吗？我回过头问小林准备以后回家做什么，他说他还能做什么，摄影呗，开个工作室拍朽木一样的摆拍，哪天拍累了，带上家人再出去溜一圈，不过下回去哪也不去滇藏线。我们都被小林这话逗乐了。
哎，真不知道，小林这算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不过有件事我敢肯定，秀才遇到的是真爱。秀才在丽江邂逅了一位苏州姑娘，俩人同好，都喜欢收藏，结果一见钟情。秀才本来决定卖两张画在南京买套房子，结果女方家愣是把房钱掏了，留住了秀才的画，让秀才拿画当结婚彩礼。就这样，秀才也有了着落。秀才说这些话时，我看了看一旁的许爷，许爷满脸欣慰的望着秀才。哎，也不知道啥时候喝许爷的喜酒，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事估计得问他爸。
故事写到这儿已接近尾声，猛然间发现从头到尾说的都是别人的事，好吧，介绍下自己。小的我今年二十八，男，已婚，研究生学历。目前混迹于一家事业单位，若干年前公务员未遂，在那之后也拜读过曾国藩，结果一直很庸俗，从来未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