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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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 唐小刀的试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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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5 09: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画心

1
  
  车帘微微一晃,仿似路上遇到不平之处的普通颠簸,我眯了眼,看着眼前一团烟气逐渐成形,直至露出一张笑脸来!
  
  没好气的“切”了一声,将手中盛瓜子的钵子扔了过去,他伸手一捞,接个正着,整个人凑了过来,腆着一张脸,笑嘻嘻道:“忒的心狠,不怕砸死了我?”
  
  一把挡开凑近的嘴巴,我不以为然的道:“祸害遗千年!”翻过身,车帘撩出一条缝,恹恹道:“你跟来做什么?”
  
  他再接再厉,贴了过来,厚颜无耻的道:“这不舍不得你么!”
  
  我回头,他的笑脸就放大在眼前,刻意涂洒的香粉遮不住身上的腥臭,我厌恶的皱了皱眉,换个了姿势,离他远些!
  
  他似有些受伤,低眉问:“你真的要离开?”
  
  我将帘子挑高些,车外夕阳如血,半沉半隐,大漠黄沙一片金色,人影落在地上,拉的长长……
  
  我道:“你看着这些个百年不变的景象,不觉得烦闷么?”
  
  他的头更低了些,无不颓废的道:“就知道留你不住。”
  
  我笑,几十年间,这话他说了不下万遍,他就跟这大漠一样,一成不变,真是无趣!
  
  对了,他是大漠里的蜥蜴,遇到我的那年,他给自己取了个极恶心极肉麻的名字,叫小惜。
  
  他说,这个名字是为我而取,也只得我一个人这样叫他,说时满口的腥臭就冲我袭来,我一巴掌将他扫出半里地,他趴在地上还在吃吃的笑,仿似得了莫大的奖赏!
  
  真是个白痴!
  
  这个白痴现在就坐在我的脚边,车里空间不大,连坐了半月的马车叫我简直散了骨架,懒得理他,倚了软垫小寐,听的车轮咕噜咕噜声,他就着钵子磕起瓜子来,咯蹦咯蹦,我厌恶的拧了拧身子,真是讨人厌的东西!
  
  车子停了下来,马夫轻声交代:“姑娘,前面有事,暂且停一下!”
  
  我用眼角刮了一下蜥蜴精,“还不快滚?”他识相的隐了身形,消失不见。
  
  撩起帘子,还未探出头,李谢巴巴的凑了过来,一脸的殷切。
  
  李谢是将军的副将,却一路跟着我的马车边。
  
  我适时的笑,笑的温柔得体,声音绵软,问:“李大哥,发生何事?”
  
  李谢指了指前面,欲言又止:“喏!将军的把兄弟……”
  
  我循言望去,那个将我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将军,一脸严肃的将军,时刻正襟危坐的将军,正眼也不看我一眼的将军,此刻被一个浪人装束的男人揪扯着,两人的侧面被夕阳勾出一圈金边,真是好看!
  
  浪人,也就是将军的把兄弟,一把扯了将军腰间的东西,满脸通红,嘴里吼叫,我竖了耳朵,声音便一字不漏的飘了过来:
  
  “佩蓉选了你,我无话可说,你若是今后有负于她,我定杀了你!”
  
  “勇哥……”
  
  “别叫我勇哥,王生,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就见那位勇哥,摔了适才从将军腰间扯出的玉佩,大刀一挥,金光闪闪,满目流彩,晃了我的眼。
  
  将军王生,盯着飘落脚下的半截衣袍,呆立半晌,吩咐道:“启程!”
  
  兄弟阋墙,割袍断义,世事总是重复,总脱不了红颜祸水的把戏,却又总是各有各的有趣!
  
  红颜祸水啊!我叹一声,抬手掩去唇边的笑意,瞥见一旁的李谢直了眼,呆呆傻傻,索性不再掩饰,加深笑意,身子一拧,帘子遮断李谢一脸的痴傻。
  
  祸水啊祸水!我叹着,瓜子壳在贝齿间咯蹦一声。
  
  2
  
  还未进城,便听得喧哗之声,掀帘一看,好大阵仗,远处城墙旌旗招展,上面图案尚看不明朗,距城门约有百里已是人声鼎沸,排前的各式轿子花团锦簇,靠后些华盖明丽,兵士齐整,再靠后树荫下只见人头攒动,哪里有大漠寒冬半丝的萧条?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人间烟火的气息,真是好闻!
  
  不过几十年没回来而已,却不料竟想念如斯……
  
  我起身活动一下手脚,姿态优雅的将裙子整了整,将不知何时露出来的尾巴收了回去,瞥见少了一截的第九尾,暗叹,若是那白毛老道见我如此,会不会气的翘辫子?或者,他早就已经翘了辫子……
  
  大将军剿匪归来,官民夹道相迎,车缓马顿,走走停停,闷死个人,我干脆掀了帘子,坐在辕前,听的周围顿起吸气之声,兀自将未着履的脚晃啊晃啊,晃乱了一圈眼珠子!
  
  抬眼便见将军,下了马,立在华盖下,华盖素雅,衬得一身刚硬盔甲无端的柔和起来,同样素雅的女子立于身旁,互执了双手,齐齐的向我看了过来。
  
  能与冷面将军如此的,除了他的夫人佩蓉,还能有谁?
  
  我敛了眉,低了头,莲步袅袅,行至将军身边,并齐立了,细腰一软,欠身下去,“见过姐姐。”
  
  佩蓉讶异,看向将军,将军会意,声音不冷不热:“匪巢里救出的人质。”
  
  我心里冷哼一声,脸上笑颜如花,继续软了细腰,软了声音,道:“妾名小唯!”
  
  佩蓉“哦”了一声,扶我起身,笑意盈盈,语意关切:“妹妹可有安顿之处?”
  
  我眨了眨眼,泪珠子线一样的落,“姐姐,小唯无家可归,才一路跟随将军而来!”
  
  说罢,泣不成声,抹泪的间空,扫了一眼佩蓉为难的脸色,瞄了一眼沉默的将军,声音更加凄凄哀哀:“小唯命不好,却也吃得苦,将军救了小唯一命,小唯为奴为婢,以报此恩。”
  
  佩蓉尚未答话,李谢冲了出来:“请夫人留下小唯吧!”
  
  佩蓉看看身旁依旧默不作声的丈夫,再看看李谢一脸的恳切,隐去犹豫,连声说好妹妹,顺带将我拥了,端的是贤良淑德,温柔端方。
  
  我千恩万谢,一迭声的叫姐姐,笑的梨花带雨,转过身看见将军满眼温柔的看着爱妻,我脆生生的叫了一声:“王大哥!”
  
  就见王大哥的眉头,稍霁又聚。
  
  李谢笑的见牙不见眼,乐颠颠的冲前头牵马去了。
  
  佩蓉拉了我的手,我们俩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亲亲热热,羡煞旁人!
  
  回头看了一眼跟在我们后面沉默不语的将军,我笑,高高在上么?拉你下来又如何?
  
  3
  
  江南的冬日不比大漠,大漠的冷,是三九天里硬邦邦的石头,直接冷硬,不带一丝转圜;江南的冷,是四九五九交界的冰,待融未融,滴答答的一稀溜水,像是溺水后的尸体,粘腻潮湿,真真难受!
  
  我望着窗外晦暗不明的月色,百无聊赖,白天摆起付小家碧玉的柔弱可人样,看着下人带着几分艳羡几分鄙夷的称我“小唯姑娘”,夜里偏院孤灯一盏,半个走动的人影都没,而我的王大哥,实实的公务繁忙,掐指算来,见面竟是寥寥可数。
  
  抚着冰凉凉的手指,噗的一声吹灭了红烛,四下游荡起来!
  
  将军府说大不大,比不得我曾见过的王侯官邸皇家花园,说小却也不小,第一次游荡,夜半乱晃,差点迷了路!
  
  我飘至后院,这里是将军夫妇的卧房,自成一体。趴上屋顶,凉凉的琉璃瓦透着寒气,透瓦望去,却是叫我心热口燥!
  
  平日里端庄稳重的将军夫人,满目迷离,星眸半张,口里娇吟不休,玉臂缠绕在男人脖间,男子裸背如铜铸,汗出如珠,腰间横贯一道疤痕,浅粉淡白,随着两人摇摆纠缠,如蛇乱舞,煞是诱人。
  
  我伸手出去,摸了一把,只见男子动作一滞,我笑的差点从房顶滚落下来。
  
  眼见他们累极睡去,男子翻身过来,平日的冷面柔和许多,眉目如画,像是江南水边尚未长开的少年。
  
  心里蓦然就空落落的,越发觉得无趣,回了房,便见床脚暗影,心里的烦闷瞬的找到缺口,一巴掌便扫了过去!
  
  他躲闪,小声叫:“我是小惜啊!”
  
  我呸了一声:“少来恶心我!”
  
  他一弹指,烛灼灼亮起,盯着我吃吃的笑。
  
  “滚一边去!”我径自上了床睡着,头挨上枕头,眼前便看见那条疤,蛇样的舞动。
  
  蜥蜴又凑了过来,“小唯,想死我了!”
  
  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他笑的真难看,呲着一口白牙,真是白痴。
  
  他献宝似的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食盒,打开,红艳艳血淋淋的心脏,兀自冒着热气。
  
  我笑,点他一下:“算你有心!”
  
  他呵呵的笑,“等你的九尾长好了,你还幻做这个样子,我喜欢!”
  
  我蓦地翻脸,食盒摔到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滚,你喜欢这身皮,送给你!”
  
  第二日一早,天尚未亮,便听府中人声哗然,厨房的老余,死了。
  
  婢女小兰满脸惊恐的给我讲述着老余的惨状,开膛破腹,肠流满地,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我暗啐了一口,皱了皱眉,这个白痴次次都是这么恶心。
  
  对外称了不适,卧床假寐,这个时候,这样的行止,才最恰当。
  
  砰砰砰,有人敲门,不缓不急,开门,意料之中,佩蓉一脸关切的看着我。
  
  “听说妹妹身体不适,闷在屋里也不好,不如我们姐妹出去走走。”
  
  我得体的应了,一付娇弱不禁风的样子。
  
  隔几日夜间,蜥蜴又来,食盒里依旧是热腾腾的心脏,我慢条斯理的拨弄着,再次将食盒摔到他的脸上,他低着头被我骂的可怜兮兮,羞红着一张脸,窜出窗去!
  
  我睁着眼一直到天亮,等着众人为又一个死不瞑目满府哗然!
  
  依旧和佩蓉出去走走,府内花园,满目萧瑟,微余的几抹绿色被惶惶的人有心无心的踩踏,陷在泥里,一片狰狞。
  
  我提议,不若去前院走走,或能安抚人心。
  
  4
  
  这一走,便成了习惯。
  
  早晨,王生在前院练剑,我在前院帮着打扫。
  
  中午,王生在书房临帖,我在屋外喂鹦哥。
  
  下午,王生在花园散步,我在花园小亭里拜月祈福。
  
  至于晚上,我便悄悄的趴在屋顶,看他腰间的蛇舞,然后回房,一夜不眠,入他的梦,扰他的心,一夜蛇舞,摇摆不休……
  
  他开始有意的绕着我走,我有意的和他碰面。无意碰上无意,是擦肩而过的一眼不忘,有意遇到有意,是你牵我扯的抵死纠缠……
  
  我扯着手中的大红绸缎,佩蓉在我身上比了又比,“妹妹穿这身一定好看。”
  
  隔着一个屏风,王生蓦地起身,我和佩蓉齐齐探头去看,他一脸潮红,惊慌失措,瞥到披着红缎的我时,猛地扭头不看。
  
  我笑容浅浅,对着一脸惊诧的佩蓉柔柔道:“是很好看。”
  
  佩蓉回过神,怔怔的“嗯”了一声。
  
  夜里蜥蜴再来,小心翼翼,低眉顺眼,接过食盒,一声不吭,还给他食盒,说了一个字:‘“滚!”
  
  他愤愤的,又有些无奈,离开时我听见他把牙咬的脆响。
  
  第二日,满城哗然。
  
  一而再,再而三……
  
  夜里开始加了宵禁,王生越发忙碌,流言日嚣,人心惶惶,任何捕风捉影的线索,都要他这个负责全城安全的将军全力以赴,整夜的守株待兔,佩蓉也连带着不得安眠,心事重重,病便找了上门。
  
  送夜宵的差事,便由我领了头。
  
  我领着一干婢女,与他并立一起,温柔端方,稳重得体,俨然是将军夫人的款范,一干男儿起哄叫着小唯姐,李谢拉了脸,转身便走了出去。
  
  我浅浅的笑,依旧端方得体的退场,踏着月色而去,像是给丈夫送饭归来的小妻子。
  
  月色暧昧不明,像是我难以启齿的心事,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狰狞着影子,过份的安静织成一张诡异的网,网住两个身影。
  
  李谢喘着气站在我的面前,两眼灼灼的像是要在我身上看出两个窟窿,我听见他的心跳在静夜里扑通扑通,我开始想象心脏在嘴里的味道,我咽了口口水,步子还未迈上去,他欺身上前,将我箍的紧紧,嘴巴胡乱的亲过来,我差点透不过气。
  
  手本能的搭上他的胸膛,他意外的松开,不明所以的看着我的手,他说:“小唯,你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我忍住大笑,想他一路的殷勤,想他一脸的奉承,我忍笑忍的辛苦,我摇了摇头。
  
  他的脸涨的更红,目光突地狰狞,他拼命般揉捏着我,他说:“你算什么东西,匪窝里的贱货,若不是有点姿色,你以为老子我就看得上你?”
  
  我勃然大怒,付在他胸口的手指暴涨,未及发力,热乎乎的液体浇头盖脸,李谢木头似的倒了下去。
  
  我看见蜥蜴张牙舞爪的在我面前,看见蜥蜴身后匆匆而来的人影,我适时的惊叫了一声,蜥蜴闻声即遁,我站在原地,待王生靠近时,身子一软,倒入他的怀中。
  
  我抹去脸上的血,心想,真是糟糕。
  
  他有些慌乱的喊我:“小唯,小唯!”
  
  他喊着我,一脸的急切,眉头习惯的攒起,我摸上他的眉峰,手指混血描着他的眉目,他的鼻梁,他的唇角……
  
  这个从一开始不曾正眼看我的男人,终于也为了我着急么?
  
  我伸长了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你喜欢我么?”
  
  他的呼吸加重,热气吐在我的耳边,痒痒的让人不耐,我扭了扭身子,张口含了他的半片耳垂,他的心跳咚咚的,像是擂鼓。
  
  他开口,声音艰涩,“小唯,你是吓傻了吧?”
  
  我笑,果然一如预料,放开他的脖子,将头埋入他的怀中,没能预料到的,是眼睛有些涩涩……
  
  5
  
  他轻声喊:“小唯。”
  
  我想象他一贯冷静的表情大概此时添了几分急切,几分尴尬,几分言不由衷,手探到盔下,手背是冬日冰凉的盔甲,手心是他身体透出的温度,贪恋那分温暖,手一路向下,像在梦里那般,蛇般蜿蜒至腰间,紧紧一扣,我摸到那条疤痕,蛇样的在我眼前乱舞。
  
  我忽的分不清是梦还是醒。
  
  他身子一僵,猛地将我推了开来,我瞬的从温暖之处暴露于寒冷之中,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他说:“回去吧。”
  
  斜刺里忽的一阵阴风,带着一股熟悉的腥臭,我来不及呼喊出声,暗影已袭向王生,王生堪堪挡住,大叫:“小唯快走。”
  
  我惊回神,将袖下暴长的五指收拢,大声的喊人,听的脚步声匆匆往这边来,再看王生,被阴影罩实,手脚已是不能动。
  
  他又惊又骇,自负武艺不凡,此刻却似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我看着他的脸,由红转紫,再由紫转白,两眼看着我,嘴里兀自叫着,走!
  
  说罢两眼一翻,径自晕了过去。
  
  怒气自袖下翻腾而去,一掌将蜥蜴掀翻在地。
  
  他抹去嘴角的血丝,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下如此重手?”
  
  我抱起王生,眼神冰冷,“你敢动他,就是死!”
  
  他仰天大笑,跌跌撞撞,一路鬼哭狼嚎,骇的赶来的人远远看着不敢靠近,阴气弥漫中,我一掌向自己胸口打去,喉间一甜,我放心的闭眼,倒伏在王生的臂间。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床边是一脸憔悴的佩蓉,见我醒来,一个劲的自责,我盯着她的泪眼,一片朦胧,看不出端倪。
  
  她唱做俱佳,仿似台上的戏子,王生抱我进门的那刻,她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机锋,我可没有错过。
  
  我恹恹的一笑,不说话,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四,五,六……
  
  第十句,果然……
  
  “妹妹可有心仪之人,找个人托付,姐姐才安心!”
  
  她兀自哽咽,说的是情真意切。
  
  安心?安了谁的心,还是死了谁的心?
  
  我答非所问:“王大哥可好?”
  
  温度陡然就冷了下来,佩蓉的脸色瞬的青白,忍了一口气,道:“不劳妹妹挂心。”
  
  我忍不住笑,世间的女子,遇上男人,立刻似那川戏里的变脸,雍容大度变作小肚鸡肠,温柔端方变作恶毒妒妇,谁也不例外。
  
  我再接再厉,佯作下床,“那我自己去看看!”
  
  她匆忙按住我,“他很好,你且养着。”言语温柔,手下大力,眼里尽是一丝不让。
  
  我甩了她的手,翻身躺下,听她叹的千转百回,心有不甘的离去。
  
  我笑,她真是傻。
  
  夜宵的差事因着这次变故,又落回佩蓉头上。下人察言观色,偏院益发冷清,索性沐浴休整,昨晚打斗,不知有没有弄坏“衣服”。
  
  月色出奇的好,排窗而入,铺洒清澄,执笔将眉目细细描了,再看手臂处,一道红痕,皮翻肉绽,真是难看,用笔抹了,回复光滑如缎。
  
  收拾停当,镜前坐了,容光焕发,光彩照人,比起佩蓉,不知美了多少,王生,怎会不着迷?
  
  月色忽暗,窗户轰然倒地,我恨恨的将笔一掷,咬牙切齿。
  
  “你滚回大漠去!”
  
  蜥蜴贴身过来,点了烛,秉了烛台,半蹲在我的面前,伸手抚了我的脸。
  
  “你真是狠心!”他笑嘻嘻的说。
  
  我别过脸,问“你来干什么?”
  
  “你说呢?”他反问,伸手托了食盒出来,臂上刀痕深可见骨。
  
  “他们找了术士来抓我了。”
  
  我不语,手抚过伤口,平整如初。
  
  他拽了我的手,声音低低的:“小唯,回大漠吧,这里不适合我们。”
  
  我甩开他,冷冷道:“是你不适合!”
  
  他嗤笑一声,静静的看我享用,手指擦去我留在嘴角的一丝血红。
  
  一手抵上我的心口,“自己的心都丢了,再吃这么多的心,有什么用?”
  
  他突然凄厉,转手抵着自己的胸口,用力的戳:“我找那么多的心,有什么用?”
  
  他疯了,我甩他一耳光。
  
  “清醒吧!”
  
  他摇摇头,“不,需要清醒的是你。”
  
  我无意和他口舌纠缠,他望着我,烛火啪的一声,爆出灯花。
  
  就见一只蛾子,愣头愣脑的向花芯奔去。
  
  他长舌一卷,嚼的津津有味。
  
  “滚!”
  
  我暴跳如雷,一巴掌将他扫出窗外,他爬起,像第一次见我时那样吃吃的笑。
  
  “你怕我,我的存在总在提醒着你于这里是个异数,你其实不是厌恶我,你是在厌恶着你自己,因为我们是同类……”
  
  “蛾子既然一定要投火自焚,不如让我了结了!”
  
  他得意的大笑,纵身远去。
  
  良久,我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脚步匆匆,纷沓而来。
  
  “妹妹!”佩蓉一声惊呼,呼啦啦的带人涌到面前,拉了我的手,上下打量,见我无恙,匆忙吩咐下人带我去别处安歇。
  
  她帮我捋顺发丝,整了衣服,甚至将我的衣袖扯了又扯,真的就像我们是好姐妹一般。
  
  我不置一词,走至半路忽觉遗忘了什么,一惊之下抬头,王生立于廊下,沐着月光。
  
  我暗笑,匆忙奔了过去,衣摆繁琐,我理所当然的倒了下去。
  
  他恰好的扶住我。
  
  就见佩蓉惊慌失措的寻了过来,乍见此景,又惊又怒。
  
  我靠在王生怀里,手贴上他的胸口,若即若离。
  
  佩蓉瑟缩了一步,王生问:“何事惊慌?”
  
  我手抓了王生胸前的衣襟,浅笑着看她如何作答,食盒啪啦一声落地,她失了平日的优雅,“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立起身子,柔声道谢。
  
  追上佩蓉:“姐姐,不若和我一道走吧。”
  
  佩蓉面色惨白,收了食盒,拉了我,全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要伤他。”
  
  我顿了脚步,反问:“姐姐说什么,小唯听不懂呢!”
  
  她一僵,手指掐入我的皮肉,“你当真以为无人治得了你吗?”
  
  我推开她的手,取了她的发簪绾了头发,看着她长发散落遮了一脸色厉内荏,盈盈一笑,“姐姐,王大哥腰间的那条疤,我喜欢的紧。”
  
  我自行离去,听她在身后,咬碎了一口银牙,笑不可抑。
  
  6
  
  次日一早,婢女小兰白着一张脸,神秘兮兮的告诉我,城东又有人被挖了心,凶手却没有半点影子。
  
  她带着哭腔说,这城里怕是出了妖精了。
  
  我逗她,你怕吗?
  
  她摆手,怎么不怕?不过昨晚庞将军回来了,还带了抓妖的术士。
  
  庞将军?
  
  “是将军的拜把兄弟,”小兰脸色瞬的转红,绞了衣角,扭捏万分,忽的凑了过来,压低声音,“以前和夫人也相好过的呢。”
  
  我笑的直打跌,小兰红着脸跑了。
  
  我想起大漠斜阳勾画的古铜色线条,呵!他也来了!
  
  没有让我久等,绣布上的鸳鸯还未成形,前厅里的人声逼了进来,我抬头一看,午时三刻,果然是个妙时辰。
  
  庞勇一马当先,依旧浪人装束,靠近了看,眉目英挺,目光灼灼;
  
  不输王生呢。我暗想,又一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戏码。
  
  佩蓉依旧是将军夫人的典范,大方的介绍:“这是我义兄庞勇。”
  
  又指了指庞勇身后像极小叫花的人,郑重其事的道:“这位是降、魔、者,夏冰。”
  
  我将手中的绣线顺了,将针插在鸳鸯的眼上,起身回礼:“庞大哥好!”
  
  又转向夏冰,扫过她腰间的降魔杖,打趣道:“这位姑娘好生俊俏!”
  
  夏冰涨红着一张脸:“你胡说什么?”
  
  佩蓉接口道:“夏冰姑娘可是降魔世家,”她说的急,失了往日的从容,语带威胁,“即便是挖心的妖精,也让她万劫不复!”
  
  夏冰却红了脸,拽了拽庞勇的衣角,庞勇低头,大手覆了夏冰的,于是,降魔者俏脸更红,一旁的佩蓉,脸却似乎白了一下。
  
  庞勇的嘴角隐现笑意,我突然记不起大漠里那夕阳勾画的轮廓。
  
  人,果然都是善变的呵!
  
  对着夏冰微微欠身,我低低道:“小唯有眼不识高人,冒犯了!”
  
  降魔杖的新主人咬着嘴唇看着我,不说话。
  
  我笑,白毛老道的后人,竟如此幼稚。
  
  庞勇正色,语带试探:“听说,挖心一事,是小唯姑娘来了之后才有的?”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眉眼温顺的道:“之前小唯不曾在此,有没有发生诸如此类事件,小唯不敢偏听偏信!”
  
  庞勇“哼”了一声,一把拉住我的手,掀开衣袖,我惊呼一声。
  
  小臂上一道红痕因着用力,有血迹丝丝的渗出来。
  
  他意外的“嗯”了一声,看着佩蓉。
  
  佩蓉失色,“这不可能,昨晚我明明看见没有的。”
  
  我将手臂凑到她眼前,“莫不是昨晚夜黑眼花,姐姐没看清楚。”
  
  夏冰拉过佩蓉,气势万千的道:“我来看看!”
  
  一把抓了我,一把在腰间的褡裢里翻扯,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又蠢蠢欲动?
  
  那是我的断尾,也是我的耻辱。
  
  白毛老道一声断喝,降魔杵光一般的钉在我的九尾上,眼见降魔杖向我打来,我咬咬牙,自断一尾,逃之夭夭。
  
  事隔几十年,降魔杖再次扫了过来,我匍匐在地,口中腥甜。
  
  “狐尾在发光,就是她!”降魔杖指着我,庞勇和夏冰的眼睛紧锁着我,佩蓉表情莫测的看着我。
  
  十指在袖下不受控制的暴长,我只需一抬手,就可以让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子血肉模糊。
  
  小唯!
  
  我惊醒,迅速收敛十指,身子被抱入怀中,对上王生急切的眼。
  
  “王大哥。”
  
  我小鸟依人的偎着他,我们并立一起,对面是表情各异的三人。
  
  他和我在一起,面对他的妻子,他的兄弟,他的支援,剑拔弩张。
  
  他厉声问:“你们做什么?”
  
  夏冰将闪闪发亮的断尾送到他面前:“这就是证据!”
  
  “我爷爷当年斩下狐妖一尾,若再遇此狐妖,此尾必亮,我找狐妖也是以此为凭。”
  
  王生笑,脸色阴沉,夺过狐尾,他急切的,不耐的,将狐尾在每个人的怀里推来送去。
  
  狐尾闪闪发亮,像是我埋在心底的讥笑。
  
  “若如此,我们都是妖,都是当年被你爷爷斩了一尾的狐妖?”
  
  我从未见他如此,他一直冷静,沉着,像一身没有破绽的盔甲,冰冷坚硬,无隙可循。
  
  佩蓉终于崩溃,夺门而逃,夏冰尾随追去,庞勇揪了王生的衣领,再次扯了他腰间的玉佩,表情恨恨:“我说过,你若负她,我必杀你。”
  
  王生咬牙反击:“我从未负她!”
  
  庞勇反手一指我:“那她算什么?”
  
  王生甩了他的手,一指夏冰离去的身影:“你没有资格!”
  
  “我是没有资格,”庞勇放手,手重重的拍上王生的胸口,“你说过的,此心不改!”
  
  王生后退一步:“自然记得!”
  
  庞勇握手成拳,离去时一字一句的道:“但、愿、如、此!”
  
  王生僵立当场,我抚上他的胸口,柔声问:“此心当真不曾改么?”
  
  他摇摇晃晃,颓然倒地,他捂着脸,无力道:“你走吧,你走吧……”
  
  我揽他入怀,捧着他的脸,四目相对,“我走不了了,因为回不去!”
  
  夜晚,佩蓉再来,一脸憔悴,她低声问我:“你到底要怎样呢?”
  
  我手抵上她的心脏,噗通噗通,我反问:“你不怕我么?”
  
  她摇头,又点头,满脸凄惶,“他好歹救过你……”
  
  我笑:“那是因为我想他救我。”
  
  我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于我的恩惠,是我给他的。
  
  她聪明,反应过来,弱了声音,低了头,哀哀切切:“人妖殊途,他不能陪你终老。”
  
  我又笑,“错了,是我愿意陪他终老。”
  
  她反击:“他不爱你。”
  
  我“哦”了一声,上前一步,步步紧逼,看她像被猫戏耍的耗子般仓皇失措,点了一下她的心口:“你如此确定?”
  
  “你、你真是恶毒!”
  
  她神色慌乱,防守尽崩,抓了我的手,拼力的按在自己胸口,歇斯底里的叫:“你杀了我,杀了我,放过他。”
  
  满院月色明亮,照的枝影清晰分明,像是我们再不遮掩的机锋。
  
  她的心脏隔着布料在我的手心里噗噗的跳,只轻轻的一使力,她的身子禁不住的便抖。
  
  可她仍闭了眼,她说,他不会爱上妖。
  
  我笑,收敛了十指,拥住她,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会不会爱上?不如,玩个游戏吧?”
  
  7
  
  她抖着手,黑色的药汁在碗里漾了出来。
  
  我稳住她的手,“后悔么?”
  
  她闭眼,咬牙,一气灌了下去。
  
  我击掌,“好,游戏开始了。”
  
  她的脸刷的苍白如鬼,没能忍住的眼泪滑出两道血痕,我将袖口一翻,阴风顿起,朗月失明,她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立时便听到惊叫连连。
  
  我倚在门上,看着眼前的人仰马翻,笑不可抑。
  
  灯火齐亮,吓退的人四散退场,迎战的人登台亮相。
  
  先是庞勇,夏冰,而后是王生。
  
  佩蓉就站在中心,像是陷入蛛网的蛾子,惊慌失措。
  
  夏冰大惊失色,翻扯出狐尾,暗淡无光。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庞勇扶住摇摇欲坠的佩蓉,语气肯定:“她逼你的,是不是?”
  
  王生呆立原地,不声不响。
  
  佩蓉挣扎着,踉跄着,走到她的丈夫面前。
  
  她双眼滴血,声音凄切,我缓步靠近,盯着她,看她哆嗦着问:“若我是妖,你还爱我吗?”
  
  王生如遭重击,脸色灰败如死,他颤声问:“你真是妖?”
  
  佩蓉点头,庞勇摇头,“不可能,她不会是妖。”
  
  王生上前,拥住佩蓉,他再问:“你是那个挖心的妖?”
  
  庞勇一拳将他砸到在地,“混蛋,她和你从小青梅竹马,你不知道她是什么吗?”
  
  猝不及防的,庞勇拔刀出鞘,架在我的颈间。
  
  “她才是妖啊!”
  
  王生似乎充耳不闻,他喃喃着,不管是人是妖,我都爱你。
  
  佩蓉眼里迸出光彩,我却茫然,他依旧爱他的妻,他也可以爱上妖。
  
  这场游戏,输了?还是赢了?
  
  他拥着他的妻,她偎着她的夫,就那样的静立,像是大漠里盘根错节的树,就那样相依相偎直至腐朽成尘……
  
  那么之前我与他的一切,都是错觉吗?
  
  抑或我与他只在梦里,他醒了,而我还在迷蒙?
  
  怎会如此荒唐?明明我才是主导者。
  
  我厉声喝问:“那我呢?你心里可有过我?”
  
  怒从心来,上前便要撕扯这幅恩爱画面,肩上一阻,刀锋入肉,却是半丝血迹也无。
  
  众人惊呼:“妖怪!”
  
  我顾不得了,我已经妒火中烧,一挥袖就将庞勇掀翻在地,一旁风声骤厉,降魔杖打来,我轻易躲过,小丫头,道行太浅,不知死活。
  
  大刀又至,我闪身躲过,降魔杖从背后袭来,扫过发尾。
  
  俯低身子,来不及躲出去,庞勇大刀又劈头而来。
  
  躲过,降魔杖又从背后而至……
  
  大刀与降魔杖配合默契,招招不留喘息……
  
  我狼狈不堪,心神大乱,降魔杖再至时,破釜沉舟,全力一击,夏冰身体一顿,降魔杖脱手……
  
  庞勇的大刀已在眼前,头一偏,刀锋入肩,再使力,庞勇飞跌出去。
  
  我的这副身体,几乎支离破碎……
  
  庞勇情急,就地一滚,抢过降魔杖,来势迅疾,我无力躲过,吃了一记,心痛如绞。
  
  庞勇得手,再来,降魔杖灿灿金光,像极那日大漠刀锋流金,满目流彩,晃了我的眼。
  
  “小唯。”
  
  黑影护我在地,一声闷哼,血丝细细的从蜥蜴嘴角流出,像是黏湿的红色发丝。
  
  我揽住他:“你个白痴。”
  
  他翻身而起,拉着我逃。
  
  我停下,我不走。
  
  他诧异,为何?
  
  我一指王生,他欠我一个答案。
  
  他晃着我,你疯了。
  
  我笑,我是疯了,从见到他的那刻起,我便已经疯了,疯的无可救药。
  
  降魔杖在庞勇手中如龙入海,搅起翻天波浪。
  
  一杖下来,我麻了半边身子。
  
  庞勇大喊:“夏冰,降魔杵!”
  
  夏冰慌乱的回喊:“我拔不出来。”
  
  我冷哼一声,没有降魔杵,庞勇即便武艺盖世,也降不住我。
  
  蜥蜴又来拉我,快走!
  
  我撇开他,要走你走。
  
  他楞怔,突地大喊,降魔杵沾了心爱之人的血,便能拔出,此时不走,你待何时?
  
  我大惊,一掌将他击翻在地,他嘴里咳血,嘻嘻的笑。
  
  夏冰却是半分也未迟疑,降魔杵既快又狠的抹过庞勇的胳膊,一道血线飞过,直直的朝我袭来,我竟半丝也不能动。
  
  我合眼待毙。
  
  噗!
  
  没有预期中的疼痛,睁眼看到蜥蜴扭曲的脸,他死死的将我压在身下,他说:“蛾子既然一定要投火自焚,不如让我了结……可是,我狠不下心,狠不下……”
  
  他吃力的回头,呵呵的笑:“降魔者,你又弄错了,杀人的一直是我,小唯,她从不曾沾染血迹……”
  
  夏冰一举降魔杖:“是妖就要收!”
  
  庞勇接道:“何况还是企图扰乱人间的妖!”
  
  蜥蜴,不,小惜,他颤颤的站了起来,他说:“是妖就该死吗?”
  
  他指着夏冰:“如果不是你爷爷断了她一尾,她修仙无门,她会需要吃人心来长尾吗?”
  
  他又指着庞勇:“你也曾喜欢将军夫人,那么夏冰喜欢你就是死罪吗?”
  
  他再指向王生,佩蓉,不住颤抖:“你们收留了她,可又何尝看的起她?她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个匪窝里出来的下贱女人……”
  
  我泪不可抑,从来不知道,有天我会为卑微的他,心伤至此。
  
  夏冰呆怔着拔出降魔杵,他卸了浑身的力一般,轰然倒下。
  
  天地俱静。
  
  他的头低低的垂在我的胸前,不会再白痴兮兮的笑,不会再恬着脸让我甩耳光,不会再被我骂的面红耳赤,不会再眼巴巴的看着我说:“叫我小惜。”
  
  小惜,小惜,盼得珍惜!
  
  只可惜,我一直不懂,一直不懂。
  
  8
  
  回到大漠,夕阳如血,黄沙披金,绕过沙丘,红柳成荫,胡杨连根,一成不变,我们却已是物是人非。
  
  袖里的小蜥蜴蠢蠢欲动,放它出来,哧溜一声,钻入沙地。
  
  满目黄沙空念远,我想,它该是不记得,它曾有个只得我一个人叫的名字,叫小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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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5 09:5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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