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南昌地界。 鄱阳湖边鄱阳轩。 君三戒坐在靠门边的桌旁,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皮肤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敏,跑堂伙计已经送来了第十坛“小辣椒”。小辣椒是酒,辣得让人难以下咽的酒。 只要是酒,即使再辣也会有人喝,比如君三戒就不在乎。当他从痛恨自己没有去京城开始,他就只想自己难受,他对自己的折磨几乎已经到了自虐的地步。路边的蛰草偶然间将他的手刺痛,他反而抓一大把紧紧攥住,青绿的汁液从指缝浓浓渗出,阵阵钻心之痛让他突然觉得,只有这样他的心才会好受些。然后,他就开始寻找一切能够让自己难受的事物,直到想到酒,他曾经一度惧怕的东西! 从舌苔的开始的麻木一直延伸到了胃里,渐渐无知无觉。当初每到这个时候,君三戒都会狠抽自己的耳光、掐自己的胳膊,他痛恨麻木的感觉,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去承受折磨。然后,他一次又一次在自己狠厉的耳光中沉沉睡去,直到每一次醒来,感觉到昏炸的头疼、干涩的舌头、枯燥的喉头,还有内心更多的痛苦,他才作罢。酒越喝越凶,越喝越烈,哪怕清晨起来无数次干呕,哪怕肠胃中无数次筋搐。 也许有了自己的帮助,徐铣就不会死去。即使自己陪着一起死去,也好过现在这样煎熬的活着。恨只恨自己太傻太笨,居然相信了徐铣一番善意的欺骗,独自离开他来到这所谓任自己驰骋的江南。当自己纵意豪情之时,或许二哥正在经历伤痛的折磨,一步一步卧在血泊之中,走向死亡! 君三戒心中的绞痛直达肺腑,他喜欢这种感觉,痛地越深他越清醒,他不愿意自己麻木苟且的活着。他现在还不能死,还得去做很多的事!何况,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做了名动天下的英雄又如何?二哥永远不会回来!即使如智伏淫贼解残春、十日血战降寒严霜这样大快人心之事,若没有二哥,也绝对和君三戒这个名字联系不起来。是二哥告诉了自己那些人的生活习性和规律,自己才能如此轻易的找到他们。虽然二哥说出来时轻描淡写,当时查探却不知是耗费了他多少精力和心血。 如果又没有二哥告诫自己行事之前必须先观察他们三天,自己也断然不会知道解残春还有一个苦寒无依的老娘、一个可怜万分的媳妇儿,寒严霜这样一个凶残的杀手居然暗中抚养着十个尚在幼龄之中的孤儿。如果不知道这些,自己是不是直接将二人毙于手下,再等待自己的便是无尽的愧疚和不安? 然后便是二哥交代的第三件事,留意江湖中各大势力的最新动向。比如哪个门派最近频繁接触官府,哪个山寨突然间惨遭灭门?二哥简直神了,短短两个月来,各路镖车连续被劫;各门派高手纷纷现身江湖,更有甚者投靠朝廷;血腥惨案时有发生。 同时这一路上听到最多的尽是徐铣客死京城的消息,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让自己一片茫然。又听闻江西两大武林世家灭门惨祸,自己鬼使神差的赶来,才想到二哥已死,我即使查个清楚透彻,又能向谁说去?我是不是该做些其他的事情了? 君三戒突然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不论走到哪,无论是武林大豪还是绿林大盗,各类江湖人士更是数不胜数,无不对天祭拜徐铣,感叹惋惜,痛哭流泣,原来二哥在江湖中侠名如此远播,施恩如此广阔。他又想到了这些天来每次听到徐铣的名字总会同时听到的两个字——“皇上”,迷离的眼神一下子湛亮起来。然后他就感觉到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一人说道: “于和,这小兄弟只怕是要喝醉了!” 另一人接口道: “酒醉无妨,心明就好!” 君三戒听了猛一抬头,灼热的眼神望向二人,却不曾相识,便猛灌一口酒,自顾自又低下头去。 那两人正是先前测字的于谦主仆,两人说完话径直进屋,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正对上君三戒的醉脸。两人叫了酒菜,于谦时不时朝君三戒望上两眼,忍不住道: “于和,那小伙子又喝了不少,怕是要醉,不知有什么伤心之事,你过去劝一劝他,年纪轻轻,这样很伤身体!” 于和抬头看向君三戒,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就见门口走进一人。他侧身进门便坐在君三戒桌前,因此没看清面目。君三戒晃若未觉,依旧喝着自己的酒。那人也不言语,伸出手指在酒坛边蘸湿,在桌子上不知写了个什么字,君三戒一见,麻木的脸上顿时严肃起来。那人写完也不管君三戒,站起又侧身迈出了门槛,君三戒却马上放下酒坛,伸手将桌上字迹一抹,站起身大步跟了出去,脚步沉重有力,哪有丝毫醉意? 于谦看着道: “那年轻人分明喝醉,走时却步履稳健,目露寒光,显然后来那人在桌上写的字激醒了他的神志,只是那人身子挡住了,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字?” 于和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却深沉万分,道: “那是两个很可怕的字!” “你看见了?” “我没看见,但是那人写字时肘随手的微动,让我辨认出了!这两个字和少爷只怕也有莫大的关系!” “是什么字?” “杀——皇——!” “啊!我这无妨,你快跟上!” 于谦话刚说完,于和早迈出了门槛不见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