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噩原
这是一个简单的世界，简单到整个世界只有一种色彩。年轻的勇士们呼啸着风雪，攀沿着冰川，冒着生命危险登上厄尔不落之巅，那是这块大陆最高的地方，有“连雄鹰也飞不过的地方”之称，想从高处收获一些新的色彩，然，迎目而来的依然是连绵不断噩梦般的白色！这里便是巫扈族人生活的地方，位于中州大陆以北的冻土冰原，被世人称作“白噩之原”。
太阳已经西垂在厄尔不落的山巅，远处一群雪牛正咀嚼着夕阳的余晖缓缓而行，亚当斯就骑在为首的一头雪牛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笛，映着夕阳，晶莹流转。那是去年他牧牛时无意间救了一个过往的行商所送的，行商还告诉他：在这个地方往南，大约有半个月的时光，就到了中州，那里有青色的山，绿色的水，红色的花，尤其是雨后初晴，晴岚斜挂在天空，更是有七种色彩，漂亮极了。亚当斯嘴上嘟囔道：“哪有那么好的地方”其实心里却是羡慕极了。能发出七彩光芒的东西白噩冰原其实也有，那便是他们所信仰的“尊神”——慧翼的雕像，据说是由千年玄冰雕刻而成，由于厚度和角度不同，在太阳的照射下，也能发出七种颜色的光芒，不过，巫扈族的长老在方圆十里都下了结界，结界周边更是有巫扈族最强壮最厉害的勇士守护，是万万不能接近的。
这是一块凸出来的冰岩，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尊神的雕像。这是他偶然一次发现的，夕阳的余光会透过尊神的雕像变幻出各种颜色一直延伸到十里之外，这也是这块大陆唯一有色彩的地方了。亚当斯停好了牛群，驱赶着自下自己的头牛小心地避开了红色光芒笼罩的地方，来到一块鹅黄色的领域。亚当斯不喜欢红色，甚至有点憎恶，因为那种颜色只会出现在雪狼的狼牙间和受伤的族人之中，那是死亡之色。亚当斯收好了玉笛，觑着眼睛望着远处的尊神，一时迷失在了绚丽的色彩之中。
就中州大陆地图来看，最北端的标注是漠北，其实不然，过了漠北，还有一片冻土冰原，又有称“白噩之原”的。而北冥河，便是中州大陆与白噩之原的分界线。不过北冥河虽被叫做河，一年里到有300天是冰封的，而且由于地处平原，缺少了冰山的阻挡，寒风过去，比白噩之原还要冷上几分。
“将军，将军。”北冥河畔以北一个最大的帐篷外，一位儒雅的男子神色焦急的徘徊着。
“唰”的一声，厚实的帐篷被打了开来，不同于帐外男子的身着厚重的熊裘，出来的人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粗布衣服，好像完全不畏惧严寒。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冰冷的空气通过鼻孔一直贯穿到肺部，顿时神清气爽。
“唔，是南先生。”亚当斯看了看南先生苍白的面部问道，“可是南先生不习惯这寒冷的天气？那我在派人给南先生的帐篷里加点炭火吧。”
“不是，不是，我来不是为了这事。”南先生右手指着北冥河对岸的说道，“夏帝国前几天一直在增兵，今天却没了动势，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就绪，决战就在这几天之内了。”
“哦。这事啊，我们在夏帝国的人传来消息，决战就在明天。”亚当斯漫不经心的说道。
“什么？”南先生激动的跳了起来，“明天？可我刚才路过军营，看到有不少的将领都还在喝酒！”
“嗯？竟然有这样的事？”亚当斯大吼道：“狼头，你在哪里?给我滚过来。”
“啊，将军，找我什么事？”又一个帐门打开，跑出一个壮实的汉子，人还没到，就传来一阵阵浓烈的酒味。
“你们又在喝酒？”亚当斯沉着脸问道。
“呃，将军，你也知道，兄弟们……”狼头右手摸着后脑袋憨厚的说道，但是还没说完，就被亚当斯轻轻的踹了一脚：“娘的，喝酒也不知道叫上我，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你们将军我了？”
“吓？”别说狼头了，就连南先生也吓了一跳。
“去，传我命令，通知所有的兄弟，酒，敞开了喝；肉，放开了吃。一会我去你们帐篷转转，要是没酒没肉的，按军规处置。”
“是。”虽然狼头不是太懂将军的想法，但既然有酒喝，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连军礼都忘了，直接转身跑了。
“将军，万万不可啊。”南先生急的直跺脚，张口欲喊住已经跑远了的狼头。却被亚当斯拦住，“南先生，你随我征战半年多了，觉得我行军打仗如何？”
南先生一愣，不知道亚当斯为嘛突然说了一句这么不着边际的话，仔细回想了一下，认真答到：“第一次跟将军打仗应该是夏帝国虎豹骑对巫扈的围剿，将军以不足五千之人直冲虎豹骑中军三万人，我本以为将军是个莽夫，在逞匹夫之勇。结果却是夏军也料不到将军会在被围剿期间发动反冲锋，在夏军没有防备的时候一举歼灭敌人一万有余，逼得他们左右双军不得不退回去保护中军，直接导致夏军无功而返。然后又随将军征战十余场，多次以少战多，却从未尝一败。不得不说，将军是个战争的天才。”
“哈哈哈哈。”亚当斯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南先生还担忧什么？走，陪我去帐篷里喝几杯。”说着，强行拉着南先生进了帐篷，顺便吩咐道边上的门卫，“去，给我的帐篷里支口锅，再搬来几坛子酒，我要和南先生好好对饮一番。”
干燥的油松将火燎的火旺，火上面的铜甑里，乳白色的羊汤咕嘟嘟地沸着，腥膻的肉香飘得四处都是。亚当斯用佩刀叉起一块羊肝，吹了两口冷气就塞进嘴里：“唔，还是不够辣。”说着又大把大把的往里面扔了辣椒，直到整个羊汤泛起一层红色才罢手，“南先生，自己动手，我知道你能吃辣的。”
南先生本来冻得苍白的脸在滚烫的蒸汽中氤氲出了血色，听到亚当斯的招呼，也不客气，直接取过刀子扎了一块羊肥塞进嘴里，惬意的大嚼起来，嚼了几口，可能觉得是还不过瘾，捞起身边的酒坛，猛灌一通，酒是冻土冰原特有的，为了起到防寒作用，甚是浓烈，入口仿佛一道火流，是夏帝国那种软绵绵的酒远远比不了的。亚当斯第一次见到南先生这样喝酒就喜欢上了这个人，虽然是一副文士装扮，却有着跟他们一样火烈的眼神。
南怀仁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的酒，朦胧中醒来发觉已在自己的帐篷里了，只觉得口干舌燥，刚想取杯水喝，却听得帐篷之外传来吵闹之声，抬头望去，隔着厚重的白粗布，隐隐约约看到外面点了不少的火把。正觉得奇怪，亚当斯走了进来。
“喔，我正准备来叫醒先生呢，没想到先生自己醒来了。正好，陪我出去一趟，我给先生备下了一份好礼。”
“这，这是？”帐篷外的情景让南怀仁大吃一惊，只见数百名狼骑兵高举着火把将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那些黑衣人的领口和袖口，都用细细的金丝绣着老鹰的图案。南怀仁倒吸了一口凉气，“夏国飞鹰？这可是夏帝国的王牌暗杀队伍啊，据说自建立以来，出使任务大小二十余次，从没有失过手，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失过手嘛？”亚当斯觑着眼睛看了看被包围的黑衣人，“那是他们早没遇到我而已。”“而已”二字说的风轻云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旁的狼头早已忍不住了，轻轻碰了下南怀仁：“南先生，其实我们这些兄弟平常只能使出七分本事，要是喝了酒，就能使出十分本事了，所以以后南先生可不要在管制我们喝酒了啊。”
“嗯？”亚当斯拉长了一个鼻音，狼头瞬间哭丧了脸道：“好吧，其实是因为将军派去探营的人发现夏军没有给马备下夜料推算出来的。”
“是这样的，南先生。你们那里有句俗话叫‘马无夜草不肥’，所以一般养马人都会在夜里给马备上上好的饲料，尤其是军马。除非是夜里要用马，才不会备饲料的，所以我断定敌军会来袭营，故早就设下了埋伏。”看着仍然一脸疑惑的南怀仁，亚当斯仔细解释道。
“将军真乃神人也，估计现在飞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败在哪里。只是……”南怀仁沉吟着不说话。
“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只是不知道将军要如何处置他们？”
“先生有何高见？”
南怀仁看了看四周，将亚当斯拉过去一旁：“我觉得，杀，不如放。”
“喔，愿听先生详解。”
“飞鹰乃是夏帝国最精锐的部队，现在杀了，对夏帝国固然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是更会激起他们的复仇之心。如果是放他们回去，让夏帝国的部队看到他们一直仰慕的飞鹰无功而返，则会大大削弱他们明天的斗志。当然，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走他们，需要这样……”南怀仁在亚当斯耳边低语几句，亚当斯不住的点头，最后由衷的佩服道：“我打仗向来是斗智斗勇，先生却是斗心，夏帝国看似损失了先生一人，实则是千军万马啊。”说着回过头去吩咐道：“所有狼骑兵听令，将这些黑衣人的战马和黑衣去掉，然后放他们回去。”
“是。”虽然不是太明白将军的意思，但是他们还是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绝对服从命令，一直是冰原狼骑军的铁律。
农历三月十七，凶神之日，自然凡事不取，又云：破大耗之日，大凶，有血光之灾,万事皆不宜。
这才破晓时分，北冥河两岸已经聚满了人马，亚当斯看看了对面夏帝国军队，密密麻麻的愣是将一地的白雪全给覆盖住了，他知道，那些人群之后，就是游方商人口中的七彩世界，碰了碰身边的南先生：“看来先生的攻心战奏效了啊。夏国军队显得畏畏缩缩的，完全就没有斗志。“南怀仁微笑不语。亚当斯又回头看了看跃跃欲试的狼头，问道“据说是十万大军啊。狼头，有什么感想？”
“嘿嘿，咱又不是没打过。只要是跟着将军。别说十万，就是百万我狼头也不惧。”
“瞧把你得瑟的。”亚当斯驱赶了一下坐下的雪狼，来到队伍前面，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狼骑军。“只说一句。尊神在长明山脉看着我们呢，胜仗，喝酒，吃肉。败仗，额，我们好像还没打过败仗吧？”
“轰”的一声，狼骑兵全笑了起来。
“严肃点，打仗呢。”亚当斯伸手制止了笑声。“好了，布置完了，冲吧。”说着转过身去，一马当先的先冲了过去。紧接着，身后的一万狼骑军呼啸着寒风，如潮水一般席卷过去。南怀仁在后面看着狼骑军，不禁感概万分，虽然已经不是第一见到冰原狼骑军的冲锋，但每次看到都被那种场面所震撼，他们就如同白色的潮水一样，以摧朽拉枯之势吞噬着所遇到的一切，冰原狼骑，一直是夏帝国的白色噩梦。
一开始狼骑军犹入无人之地，将夏帝国部队冲的溃不成军，但是毕竟他们人数占了极大的优势，很快就调整了部队，以人肉之盾生生拦住了狼骑军的第一轮冲锋。“要是现在能精神上再打击一下夏帝国的部队就好了。”南怀仁不禁想到。
身既死矣 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 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 以瞻家邦
身既殁矣 归葬山阿 人生苦短 岁月蹉跎 生有命兮死无何 魂兮归来 以瞻山河
身后巫扈族的营地很突兀的传来一阵歌声，虽是女子的声音，却也难掩其中的悲壮。
“是圣女，圣女亲自来为我们助威了。”护在南怀仁身边的一小兵高兴道，还不忘低声给南怀仁解释，“这是我们的圣女乌朵玛雅，是整个巫扈最美丽的女子，也是我们将军未来的妻子。”南怀仁循声望去，只见军营的哨塔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此时正注视着前方的狼骑军。这首歌南怀仁以前也听过，每次都是在战争结束后，狼骑军在埋葬自己同伴的遗体时唱的，亚当斯告诉过他，这叫“葬歌”，是他们的军歌。
亚当斯本以为一次猛烈地冲锋就可以击垮面前的敌军，不想求生的欲望竟然激起了他们最后的潜力，一次次的冲锋被阻挡下来，亚当斯正觉得气馁，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歌声，是乌朵玛雅。他对她的声音是如此熟悉，以至于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乌朵玛雅来给他助威了。
“呜！”听到这悲壮的歌声，亚当斯从心底生出一股豪情，漫过胸口，冲过嗓眼，秀口一吐，便是一声长啸。仿佛受到了感染一样，所有的狼骑军都暂停了攻势，合着亚当斯的长啸而啸，他们是冰原上的勇士，却散发着炽火般的情感。所有的狼群也不甘寂寞，跟着啸了起来。一时间天地寂寥，只有悲壮的歌声和长啸。
为了抵抗冰原的狼骑军，夏帝国的战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每次战争之前都用布棉塞住马耳，然而这长啸是如此的惊心动魄，所有的马群已经开始不安，更有甚者已经被吓的趴到地上。一名将军模样的知道在这样下去他们将不战而败，竟然驱着马冲向最前面亚当斯，想趁着他不注意偷袭他，谁知道亚当斯避过他的长矛，就势抱住马脖，胳膊一用力，连人带马一起扔了出去，夏国军队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如溃散之兽全部向后撤去。亚当斯没有下令追击，他知道，夏帝国已经再也没有信心抵抗他们前进的步伐了。
所有的尸体分成两拨堆放在那里。亚当斯站在尸体前面，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最讨厌鲜红的颜色，因为那代表着死亡，可是现在，他的身上就满是这种色彩。“不论身前何样，逝者已逝，愿他们安息。”亚当斯深深的鞠了个躬，身后，所有的狼骑军也弯下了腰。
身既没矣归葬山麓天何高高风何肃肃执干戈兮灵旗矗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圣女！”正当他们为逝者吟唱葬歌的时候，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喊，亚当斯心中猛然升起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他慢慢的回过头去，好像在逃避什么，但是最终还是转过来了，正好看到乌朵玛雅从哨塔掉落的情景，她的胸口插着一枚羽箭，鲜红的血液在天空划下一道刺目的光彩。原来就在刚刚他们吟唱葬歌之时，夏帝国的一名将军因为不甘心，就用箭偷偷瞄准了这名直导致他们失败的女子。
红色很快就将地面的白雪殷红，并慢慢扩散开来。亚当斯想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从未觉得这颜色是这么的刺目，刺目到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身体也向后慢慢的倒了下去。
“亚当斯，亚当斯你醒醒。”一真清脆的声音在亚当斯耳边响起，亚当斯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极美丽的少女。
“乌朵玛雅，你没死啊，太好了。”亚当斯从冰岩是一跃而起，高兴地喊道。
“呸，我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咒我死。”乌朵玛雅轻轻踹了亚当斯一脚。
亚当斯没有动，只是环顾四周，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此时，月亮已经升起，尊神的雕像也失去了七彩的光芒，皎洁的月辉洒在浮动的白雪上，淡淡的起了一层白晕，亚当斯第一次觉得这白色竟然是如此的圣洁。他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口中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幸福，只要心爱的人陪在身边，可以简单到只需要一种色彩。”
乌朵玛雅歪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亚当斯，心想：“亚当斯哥哥又魔怔了。”
《太古纪要•后世篇》记载：亚当斯，巫扈族不败之将，被传为妖皇慧翼转世，其权力一度超过巫扈长老会。玉鲧三年，年方二十八岁的亚当斯带领着他的狼骑军攻到夏帝国帝都之前，却在大好形势下主动议和，双方约定以北冥河为界，只要亚当斯在世一天，军队都不准越界。玉鲧三十二年，亚当斯病逝，巫扈族长老会重拾大权，同年，狼骑军攻入帝都，早已破乱不堪的夏帝国彻底灭亡，一时间，诸侯割据，战乱四起。后世之人称这一年为：修罗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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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6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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