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嫣SM 于 2012-11-1 21:44 编辑
你是谁？谁是你？我是谁？谁又是我？是你非你，是我非我。人活一世，何为真谛？是迷恋红尘展开无穷无尽的追索，还是单纯地为了活着而苟延残喘。消沉的时候，我会作如是想，其实，只要我曾经来过世上这一遭，就已经足够。
－－－－题记
1.石碑
雾，很大的雾。
一片葱茏的绿意在脚下蔓延，风过时，仿佛是一条缓缓流动的绿色河流，埋入烟雾的深处，不知要去向何方。
沿着这条绿带向前走，有一座极小的石碑，字迹已经模糊，待垂头去看，却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是谁？”
秦嫣闻言只是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双眼往深处暗了一暗，面上表情却是丝毫不为之所动，继续穿林拂叶，沿着脚下这片似乎无边无际的绿向前走去。
那声音，不疾不徐，不蔓不枝，声调不高，却有极强的穿透力。好像能够从你的头发丝直渗透进全身的汗毛眼，然后，以你根本来不及察觉的速度，不断扩散蔓延，直至笼罩控制你的身心。尤其是在这人迹罕至的旷野，尤如一石入潭，平素里习惯了一贯深不见底的寂静，忽然间，凭空响起“空”地一声，便显得格外空旷、深远，摄人心魂。而那小小石碑，仅一尺见方，却是愈仔细把量，就愈觉得有说不出的玄机。
秦嫣一对若水黑眸眯了眯，却仍是平日最正常状态时的澄澈无波，一丝警觉迅速闪过眼底又飞快消逝，四顾无人，这声音来的真正蹊跷，她轻喝一声，问道，你又是谁？
而那声音，发出第一声问询后，便半天没有回声，约摸一刻钟的当儿过去，却不依不饶，又重复在秦嫣耳边响起，你是谁？
若说第一声“你是谁”只是让秦嫣小小地受了一些惊扰，那末第二声，则丝毫惹不起她的兴趣了。眼前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繁杂琐碎，她根本没有多余时间用到其他地方。再则，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八九年，她秦嫣也早已不是初出家门的小女孩，更不会被这莫须有的声音惊着吓着。
她有些愠怒，懒懒答道，我是秦嫣。
这一刻钟的光景，明明离开石碑已经三五里路，还没等她“我是秦嫣”四个字答完，那方小小的石碑就如同被人施了时空逆转之法，又诡异地跃入了她的眼帘。她正欲退后一步先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再作定夺，说时迟那时快，未及她多作反应，“訇”地一声，她的双脚已经向地面不可知的深处不断地陷落、陷落，等她拍落身上的新鲜尘土，再睁大双眼，已身处一间不大的石室。
2.婴孩
一个小小的粉嫩婴孩，安然沉睡在石室之中。
石室内布满温软的粉色布幔，无风自动。一灯如豆，却不熄不灭，不偏不倚照在那不到一周岁的可爱婴孩身上。婴孩的身上，覆着绣有游龙戏凤图案的浅黄锦缎薄被，一截嫩藕也似的小胖胳膊调皮地伸出被外，面容恬静，长睫轻闭，俨然平日人家门神画像上的福寿娃娃形象，躺在一张床幔曳地的雕花木床上酣然而眠。
秦嫣饶是一贯自认沉着稳妥，对人对事素来能够置身事外，性情素来冷淡凉薄，看到眼前情形也不由愣了一愣。归家的路线是经过多方考证制定的，本来还可以有另外的路线，但就因为她喜欢这一路上松软细密、无边无际的绿草相伴，才最终敲定这一路线。而引领她到此的那神秘声音，也应该藏有不可泄露的天机。面前这样一个嫩如露珠娇若桃蕊的孤单婴孩出现在这神秘斗室之中，又有何预兆？
她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点点困扰，尽量克制软底小靴和青石板地面接触发出的“沙沙”摩擦声，生怕惊扰了小小婴孩的美梦，一步一步走近前去。却在距离婴孩床铺两三尺左右的地方，蓦然瞥见一朵玉雕昙花在灯下含羞而立。
那花，着实雕的惟妙惟肖，几可乱真。白玉为瓣，玲珑剔透。墨玉为柄，层峦叠翠。虽然半开不开，却端的是细碾碎玉一盏绿，慢挑香雪数点白，韵致万态，不可方物。
秦嫣伸手便将那玉昙摘下，掬到眼前。
不料那玉昙，一触到人的体温便灿然怒放。一个宣纸做成的卷轴自花蕊滑落。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端正的蝇头小楷，“见婴孩者，纳之入怀”，下题有四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字，是：因缘际会。
秦嫣还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外表虽练达沉稳，却终是羞怯怯的小女儿胸怀，眼瞅着面前这酣然入睡的小小婴孩不由犯了难。
纳之入怀？数年的江湖历练虽亦能让她做到面如平湖，但至亲离世、家道中落之烦已让她自顾不暇，若把这小小婴孩带至家中，该如何向家人交代解释，就算母亲善心收容，下一步，又要如何将其妥善安置？
她不仅有些犹豫，手伸了出去又缩了回来。却眼见得那婴孩着实可爱，一个忍不住就伸手将其抱了起来。
3.玉龙
婴孩入怀之后，后面的事情更加离奇，一道粲然金光自其身上环绕而过，秦嫣的怀里随即一空。婴孩不见了。
秦嫣的左手还保持着怀抱婴孩的环抱姿势，怀中一空马上反应，便怀疑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明明是将那个小小婴孩环抱在手，又怎地一霎那功夫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用右手食指揉了下眼睛，定下心神，四下寻觅那婴孩的身影。找来找去，却发现自己的襟前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玉雕小龙。
那小龙的双眼，似睁非睁，似怒非怒，似嗔非嗔，煞是逼真可爱。
秦嫣不由喜上眉梢，暗自思忖那婴孩必是这小龙所化，后面必还有千变万化的妙处，是上天助她也未可知，便释然开解，遂凭空对天叩了三叩，念叨一番，随手就纳了那玉龙在怀。而后，又使出全身的解数，自寻了石室出处，继续往前赶路。
估计到天黑还有两三个时辰，秦嫣内心难免有了一些焦躁，家中老母孑然一人苦苦支撑，照现在的脚力，最快也得到明天上午抵家。虽说天意让这玉龙出世相助，但必少不了一番刀光剑影的恶战。鹿死谁手尚且不能定论。这样一想，秦嫣不由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走着走着，大约有一炷香时间，就看见前方不远处坐落着一个百年古刹，蓝天碧瓦，四角高啄，虽神形略显破败，却依稀可以窥见旧日金碧辉煌的影子。再往近处走十米左右距离，便可以清晰地看到“非我庙”三个雄浑斑驳的大字在门楣之上熠熠闪光。
秦嫣进得门来，心下顿觉一片莫名的清明。蜘蛛网扑面而来，空气中有尘土的味道。一大一小两只瘦弱的老鼠穿堂而过，窸窸窣窣地藏在了一尊弥勒佛像的后面。
正四处查看时，秦嫣忽觉后颈冰凉，万念流转之间，遂果断抽身向左一飘，心中默念一个剑诀，左手已然抽出封印之剑向上一挡，身形刚好闪在一道刀光之外。口中叱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本姑娘不杀无名鼠辈！
即在这时，一团金光从她怀中游走，化作一团韧性和张力都极大的白色结界将其笼罩保护在内。
4.恶战
秦嫣明白，发动这结界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怀里的小玉龙，内心一阵温暖。
而对方也绝非等闲之辈，腾挪间，一双大刀在佛堂前的灰尘和黄昏的烟霭中闪着白森森的暗光，刀法看似朴拙，实则速度极快，扑来闪去章法始终丝丝入扣环环相连。
秦嫣不敢轻敌，又因归心似箭不想恋战，转念间，封印之剑使的颇有些踌躇粘滞，却因有结界护体，对手虽招招致命，却始终都找不出秦嫣的空档。
见对方玄巾蒙面，青衣素袍，身形飘逸，下手凶狠，秦嫣心下有些明白，眼前的这位，和她家中数日来的那些变故应当有着密切联系，最起码，得留了他的活口，得着一些确凿口供，更有利于自己对事情的判断。
念至此，便大呔一声，玉龙，去！
那结界自然而解，复化为一条金鳞闪闪的小龙，游荡于半空中，瞬间吐出电光雷霆，一团团骤雨也似的火球喷向那蒙面之人。
蒙面人却丝毫不乱，腾挪闪转，身影似有还无，在火焰和闪电中飘来荡去，皮毛非但未损半点，且刀法又快了半拍，招招不惊不乱，招招凶狠恶毒，刀刀砍向秦嫣身体要害处。
秦嫣急于脱身，再叫一声，玉龙助我！那玉龙果然听命，瞬间喷出更多的火雷攻向那蒙面人。一声声、一串串炸雷把半个天空烧的通红焦黑。
那蒙面人一面应付秦嫣，一面要应付战斗力和爆发力很强的玉龙，一开始还游刃有余，数十招拆下来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刀法虽仍凌厉得法，招式却慢了许多。
秦嫣是何等冰雪之人，明白眼前这人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棋子，后续的棋子尚不知有十个八个，恨不得一剑封了对手之刀。电光火石间，秦嫣终于瞅见了对手一个空档，虚晃一招，躲其面门，攻其不备，一招仙人指路便一剑向对方小腹间刺了过去。
那蒙面人忽然不再躲避，那一剑正中下腹，不由发出“啊”地一声惨叫，刀柄“当”地一声，自手中脱落在地。秦嫣打的兴致正酣，忽听到对方惨叫，忽然便有些不知梦里身是客的凄凉，遂一个撤身收回封印之剑，又叫住金龙不要再行攻击，自己几步走到蒙面人面前，一剑挑下那人蒙在脸上的玄巾。
除下那蒙面玄巾，秦嫣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愣在了当场。
5.取舍
那张脸，玉鼻方口，星眸如墨，曾经在她梦里出现过千百回，是她不敢承认却又永远不能抛却的。而面前那双痛到极点伤到极点的眼睛里，仍是那种能看到人的骨子里去的脉脉眼神，似乎数年间都一如往昔从不曾改变，和童年和少年时始终一个模样。
秦砚哥哥！秦嫣泣不成声，终于从口中吐出了那个不知道在心里默念过多少遍的名字。
那被秦嫣唤作秦砚的青年男子，已被秦嫣一剑击中，面色苍白，双手捂腹，听到秦嫣一声情深意切的“哥哥”，一双星眸不由地深了一深，幽幽望向秦嫣，轻声道，终是死在了你手中。我愿意。
秦嫣纵是老练沉稳，也被那秦砚小腹下方汩汩流出的鲜血给惊出了两汪热泪，哽咽道，你不要说话，我今天得了条小玉龙，我让小玉龙救你。
那秦砚摇摇头，半倚在秦嫣的身上，默然道，嫣儿，这是条续命玉龙，续命功能只能用一次，不要用在我身上......我不死，死的就会是你。我恨......他艰难地往下咽了一口唾沫，声若游丝，道，父亲他老人家的尸身，还在家中躺着，等着你带着玉龙去为他续命......那金锁......最后半句话，永远被他吞进了肚子里，少顷，便头一歪眼一闭一命归阴。
这是条续命玉龙？既然可以续命，那末，是救父亲？还是救秦砚？
秦嫣伤心抚尸大恸，哭了半响，想了半响，觉得五内俱焚。最后，她恋恋不舍地摘下秦砚胸前佩挂的金锁藏于怀中，便草草将那尸身就地掩埋了，抹一把泪继续赶路。
之前，自己根据多方得来的消息判断，父亲之死、家道中落等一应事故，最后都指向一个焦点，即秦砚。但现在，秦砚竟然殒命于自己之手，且以他的身手，断不该在自己之下，因此，事情绝不会是原来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秦砚若不死，死的就是我？这句话暗藏深意，却一时又想不清猜不透。
秦嫣理了理鬓边两缕散乱的发，继续按剑沿着归家的方向大步走去，觉得自己身心俱疲，万念俱灰。
如果，秦砚确是自己的双生子哥哥，那他也不至于到因情弑父的地步。那末，若他不是自己的双生子，他又会是谁呢？当年，家慈家严又为何故收留抚养他视为己出？但若秦砚和自己没有血缘至亲的关系，父母又为何百般阻扰他们在一起？秦砚今天临死前留下的那半句话说，自己和他，必须一个得死，又为何故？而自己和他自幼都佩带在身的那两块金锁，本是相互镶嵌浑然一体的一个整体，拆一个给他，一个给自己，这又是为何？
6.金锁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在脑海闪现，压的秦嫣喘不过气来，但事到如今，现在家中仅余下的根苗，就是自己这一介女流。家中老母尚不知秦砚死讯，一旦得信又不知该有几许伤悲。父亲死不瞑目，付管家固然在秦家三十余年，熟谙一众事务，能独撑门庭，但终是一个外人。秦嫣有一个特点，愈是有大事就愈有静气，心若油煎到了一个临界点，便能自己慢慢静下心来，遂收好那玉龙，再不敢有半点怠慢，大踏步向家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太阳还斜斜挂在东边天空的时候，秦嫣便赶到了家中。
母亲本来才刚刚满了五十五周岁，现在却老的就像年过花甲，步履酸软踉跄，双目呆滞无神，见了秦嫣便紧紧抱住大哭不停。
秦嫣来不及悲痛，放那小玉龙出来。玉龙一朝出世，便游走至秦府院子上空盘旋半刻，徐徐吐出一团白色的凉润之气。那股气体，虽是无根，却似乎有着绵延不绝催生万物的力量，吹向哪里，哪里就朗润起来，吹到秦亦川秦老爷的身上，秦老爷瞬间即有了呼吸。
那秦亦川，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秦嫣，还未等到他开口说话，秦嫣已趴在他身上哭道，秦砚哥哥死了！
秦亦川刚从玉棺中长身起来，闻言又“啊”地一声躺了下去，口中洇出一片鲜红的血来。秦嫣大骇，慌忙命付管家着人抬她父亲从玉棺出来，仰卧于床上，再不敢提半句哥哥秦砚和金锁之事。
母亲在父亲床前兀自抹了半天眼泪之后，把秦嫣叫到父亲的书房，缓缓道，你是想问你哥哥秦砚和金锁的事吧？好吧，你这一走就是八九载，现如今你也大了，今天，我就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全都告诉你。
秦嫣的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一个隐瞒多年的秘密终于要公之于众，并且是以哥哥秦砚的死为代价，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秘密？
只听她母亲黯然道，嫣儿，你哥哥秦砚，本与你是同父异母，的的确确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他母亲，实为烟花女子，你祖父在世时，曾令你的父亲发下重誓，永世不得让她进秦氏家门入秦氏祠堂。后来，你哥哥慢慢长成后，知晓亲生母亲在外身染沉疴客死他乡后，内心不禁滋生了仇恨.....那两把金锁，叫同命金锁，一把是雄锁，一把是雌锁，雄锁曾经被你哥哥的母亲送与你父亲，当作信物。后来，她病死后，你父亲又寻来她手中的雌锁，将其分别转送给了你们兄妹。至于其他的，你都已经知道了。
秦嫣心如油煎，肠若刀绞，一时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所措。她想指天骂地问老天，又想冲出这个牢笼也似的家再也不回来，还想一死了之就此远离这些理不清的纷扰.....但看看身边的母亲，又不禁呆愣在了原地。那双柔荑中，是两把同命金锁，镶嵌在一起，严丝合缝，连为一体。她呆呆地攥着它们，在父亲的书房呆了许久许久......
后记
数年后，秦嫣父母先后去世，秦家产业交予付管家的后人掌管，小姐秦嫣不知去向。
再后来，襄南城开始流传一个传言，说有人曾见过秦家大小姐秦嫣，好像是在一个叫“非我庙”的古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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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1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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