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的桌面是一片翠绿的树林,疏疏朗朗,中间一条林荫小道一直通向满是阳光的远方。我很喜欢这张图片,虽然我总是不停地更换布景,但这片树林还是会隔一段时间就在我的桌面上绿莹莹地生长着——那条小路让我如此着迷,因为我不知道它会通向哪里。 于是我便经常想遐想着行走在这样一条洒满阳光的小路上。这种想法很好,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叫阮籍的人,他常常驾着牛车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直到无路可走了,就痛哭而返。当然,我不会这样恣意地挥霍自己的情感,在这个变幻莫测的春天里,我所需要的,只是一片晴空。 今年的晴天似乎很难得,天空仿佛林妹妹似的哭个不停。我耐心地等到了一个暖风和煦的傍晚,踏上了后山的那条小径。 这条路熟悉而又陌生。我曾无数次在上面留下自己孤寂的脚印,此刻却有些“纵使相逢应不识”的感觉了——路两旁被挖掘机挖得千疮百孔,沥青渣和煤渣洒了一地。圈地运动的伤疤历历在目,我搞不清楚那些充满欲望的心在什么时候才会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我依然要走自己的路,因为阳光是如此可爱,足以抚平挖掘机带来的创伤。路两旁的老树上,停满了黑色的羽翼。树枝上流淌着脆生生的曲子,我愿意将此称之为天籁,那是胜过大会小会上的无聊噪音的寂静山林中的空响。我就在这漫山的鸟语中穿过芳草萋萋的高坡,走进幽暗的密林里。又循着潺潺春水的呼唤,小心翼翼地走过独木小桥,走上窄窄的田埂。之前的几场春雨使得曾经枯瘦的沟渠变得生机勃勃,“泉涓涓而始流”的意境在这里复苏。如果不是暮色渐起,我很想就此坐下来,脱掉鞋子,让脚丫子在水中痛快地享受自然的味道。虽不能“濯足万里流”,却也胜过灯红酒绿中的足浴。 路在延伸,弯弯曲曲地向着四面八方伸展。我的选择充满着随机性,幸运的是,无论我踏上哪一条小路,都会“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吧。一路上,难得见到躬耕陇亩的农夫农妇。这样也好,至少给了我一个独享黄昏、夕阳、菜花、嫩柳的机会。此刻,我就像一个骄傲的贵族,在自己的领地里巡视。放眼望去,丘峦如黛,柳色凝烟。三三两两的农舍虽早已失去了“依依墟里烟”的图景,却也给这寂寂的旷野平添了几分生气。于是,不必担心“落日恐行人”了。田野里的油菜花稀稀疏疏地开着,那么散漫,那么随意。世上的一切仿佛都与它们无关,它们所需要的,仅仅是一米阳光。这令我很嫉妒,因为我不能这样散漫而随意地在人群里开放。此刻,我必须跨过一道又一道垄沟,在阳光渐渐冷却时,回到钢筋水泥的世界里。我又听到了汽笛声在马路上肆虐,又看到了高楼大厦那压倒一切的投影。而来时的那条路,在回首时,却突然隐没在山林的黑影里。我想,山林是很聪明的——对于一个重新回到尘世里的人,它很小心地关上那道门。 我不知道武陵的那个渔人会不会再次“寻向所志”,但有一点却可以断定——桃花源其实是存在的,原因很简单,在那里,没有挖土机。 我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这使我有些难过,真的。于是我托着下巴,呆呆地盯着电脑的桌面,那条小路依然在绿莹莹的树林里通向远方,不知为何,远远的那片阳光似乎有些黯淡了,或许,这也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