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夜雪的试杀

隔夜雪

《春吸梦》

一

“你会把那幅画还给我吧！”伊撅起嘴巴，瞥着右上角的天花板，小脸蛋红扑扑的歪斜着，稚嫩可爱。“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花了一个星期才画出来的呀！”

“我知道，可那画真的好漂亮，我将来一定要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妻子。”秦抬起顶着桌面的下巴，自豪地说道。

“才不信呢，那样漂亮的女孩一定不喜欢你！”伊眨了眨眼睛，睫毛又直又长，有点动怒。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你又不是她！”

伊脸蛋灼热起来，握紧拳头用力捶了一棒桌子，转过头，气冲冲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秦心里嘀咕着，“她怎么了呀！”

就这样伊两个星期不再找秦说话，伊坐在秦右面前两排的位置上，以前每次都从教室后门进，绕过秦晃荡荡才挤进那位置，现在都是从教室前门直入座位。课间时，他见她趴在桌上，有时故意跑到她位置想尽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可她要不自己往教室外走，要不就趴在桌上佯装睡着。

他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对他不理不睬，难道是他扣住了她的画。他是真的很喜欢她的画，非常非常喜欢。那是幅在玫瑰中睡熟的少女图。画中少女正在花丛中酣睡，阳光抚摸着她的前额，绿蕾丝的娃娃装，丝一般的飘带在微风中轻轻漾起，她犹如一个梦，不真实的梦，在红火的玫瑰中孕育而生。她不是玫瑰，却胜似玫瑰。粉色的脸蛋，伏贴的烫金卷发，微微上扬的樱桃唇。她正做着梦，一个美得只能用邪恶来形容的梦。她的笑，又如一把刀，略带讽刺，仿佛在愚弄世人的无知。那是省少儿漫画获得一等奖的作品，名《春吸梦》。

秦一看到这幅画就爱不释手，在伊颁完奖拿回的时候，一手夺了过去。

“真漂亮啊！这不就是我的新娘吗？我一直梦到她呀！”他得意地看着这幅画，被勾了魂似得死死盯着。“你借我好不好？”他拽着画，根本没打算还地问道。

伊先是好奇，本来她想说什么，可没说出口，变成了，“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秦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正得意地驾着自行车回家去了。

秦哼着小曲，望着十二岁的天空，清澈纯净，车篮子躺着一副美如妖的少女图。这一天他觉得世界明亮的让人疯狂。可几天后伊这种不搭理的方式让他备受煎熬。他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缺少什么，是伊的笑，伊的无理取闹，还是她那短短的系着淡粉色的麻花辫。

每天上课他总时不时瞟着伊那个方向，完全出于自发，她在干嘛呀？他总这么想着，她是不是气他不把画还给她。难道他真做错了什么，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把画还给伊，重新获得友谊。

他小心翼翼地翻出那副画，再看一眼那位活在梦中的少女，他决定今天下午课后把这幅画还给伊。

下课后他主动拦住了伊。

伊耷拉着脑袋，侧低着头，还是撅着樱桃唇。“干嘛？”她没好气的问道，眼睛游离在桌脚和椅脚间。

“那个，这画还给你！”秦鼓起勇气，从背后掏出了画，摆在瑶瑶正前方。

伊回过头，吃了一惊，瞪圆眼睛，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你不是喜欢。。。”

没等伊说话，秦接着说道，“我不是故意不还你的画，真的是因为太喜欢了。可比起你的生气，还是不要了。”

“这么说还是我比较重要喽！”伊小声嘀咕着，眉毛一下伸展开，樱唇微微弯起，“这画送给你好了，反正我还可以再画！”

“你说真的，不许反悔。”

“当然，说话算话。”

二

玫瑰般娇艳的女孩，穿着绿蕾丝娃娃装，总出没在他的梦里。他没有骗她，他是真的梦到画中的女孩，烫金的卷发，似笑如嘲般的樱唇。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梦居然被这个名叫伊女孩的手中描绘出来。这是巧，还是一种难解的缘。

伊这个女孩很奇特，她是个画画天才，传闻中四岁就开始拿画笔，五岁就在杂志上发表过作品。她像百合一样简单，纯洁。他接近她，和她谈天，才知道她的梦才是她真正的世界。她现实世界简单地如一张白纸，而她梦中的世界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有些想法，他根本无法得知她是怎么想出来的。就如同他的梦，她居然恰能如此惟妙惟肖的描绘出，而且美得让他每晚枕目而眠。

“你真的很喜欢她吗？”伊趴在桌子上，眼睛瞟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这几天她又听到秦在她面前提《春吸梦》。

“你在想什么呀？”秦把手上的一摞作业本往伊桌上一放。

伊马上惊醒，瞪圆了眼睛。

“你干嘛呀？”

“我正好奇，你在发什么呆。大伙都走了，你还不回家啊？”秦露出一丝坏意的笑。

“可我正在想心事，你打扰到我了。”伊没好口气地回敬。

“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春吸梦”。

“怎么，你还在惦念你的那画呀？”

“不是，我记得那天，你说你梦到她？是真的吗？”

“当然真的，骗你是小狗！”秦一脸镇定。

“我又没说你骗我。”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画我梦中人吗？”秦反问道。其实他早早就想问，一来怕人不信，不要说她不信，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二来，他也不好意思这么问。可他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缘由可以让伊画出那画来。

“她是我姐姐！”

“你姐姐？”

“是的，在我没出生前就去世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你姐姐，你见过她的照片。”

“没有，但我知道，她是我姐姐。”

“你瞎说什么呀？”

“我说的是真的，没有人知道。连我都不知道！可我知道这是事实，每个人都在骗人，所有的人！”

“那你怎么知道。”

“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秦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竖立起来，如动物刚冲完水抖索的那一刹那。

“伊，你是不是发烧了？”他用手轻轻捂住瑶瑶的额头。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他觉得他的手被一块绒棉熨帖着。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她真的是我姐姐。”

伊身子一坠，差点从椅子上掉上，幸好秦一手挡住。

“伊，你真没事吧？”

伊微微睁开眼睛，吃力地看着秦。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秦扶起伊，准备先送她回家。

“不要，我不要回家。”

“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一点也不想回家。”

“你怎么了呀？”

“我讨厌回到那个只有一个人的洞穴里！”

“你在说什么呀，伊。”

秦觉得伊今天超级不对，说出来的话怪得惊人，他也被弄得稀里糊涂，这一切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我真的很怕一个人，每天一回家，洗手，吃饭，洗澡，做作业，然后就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没人会陪我说话，没有人理我。我去找他们，他们都忙自己的事，总把我扔在一边。我讨厌这样的生活，我讨厌那个家，我讨厌。”

“所以那个姐姐才出现的！”

“是的，她会陪我玩，陪我闹，有时还会弄有趣的颜料给我！”

“那除你之外，有谁很她玩过吗？”

“谁也见不到她，除我外。她总冲着我微笑，每次我回家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后等我。可当我把那画给你之后，她就再也不出现了。我也不想回家。”

说着说着伊趴在桌上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