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痕的试杀

紫陌凝月

那时，他是轻衫白马的翩翩公子，才名与风流，传遍秦淮两岸。他也乐得旖旎于温柔乡中，荒唐梦里。青楼哪个女子，春梦里没有五陵年少的他，冷超然。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在桥上他是风景，但仰起头来，他所看到的，只有一道风景。不是莺莺轻盈，燕燕娇软。不是红袖添香，金钗摇曳。他看到的是一袭白衫的女子，伫立于众香国楼上的窗前。清绝的白衣素面，偏又是眼含秋水，眉如远山。饶是他游遍花丛，空负青楼薄幸名，却是从未见过这样清丽脱俗的女子。那女子垂眸见了他痴迷的样子，不觉一笑。在他看来，却只觉满眼浮花浪蕊，全都落尽。
待打听得这女子的身世，方知当真是世事无奈。那女子名紫玉，父亲本为京城御史，前年因文字狱牵连，卒于狱中。母亲也因此郁郁而终。亲戚朋友此时，早已不敢相认。她孤身一人，辗转流落于秦淮，做了个清倌人，立下了誓是绝不卖身的。前几日，有个京城富商，来此听曲。一曲琵琶弹罢，满座皆惊。那富商当场便要为她赎身从良。老鸨自然大为欢喜，三千两银子到手，还有二十天，下月六号便是出阁的日子了。
这厢他却已是一见相许，无能自拔了。费尽了心机，想要换一段姻缘，却是无论如何不可得。他倾尽家产，想许她一个未来，但那富商赌气，无论如何是不退定银的。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穿红嫁衣，从一朵清丽绝尘的百合，一变成为怒放的牡丹。一口鲜血吐出，自此相思成疾。从此，他绝情葬爱，再不涉足风月场。
暮夜，他独个儿伫于芳园，独自斟饮，想那个不可得的女子。却听得耳边轻轻一声，“公子，你在这儿呢？”
回首，竟然便是梦里见了千百遍的那个人。她穿了件紫罗兰色的衫子，长发纷披，眼波如水，俏生生地便立在眼前。
莫不是做梦？他咬了咬手指，却是疼的。
她盈盈浅笑，团扇娇羞地遮住了脸。手与扇一般地皓如霜雪。
她不说自己是如何来的，他亦不问。有了她，还要问其他做什么。
于是，每夜里有红袖添香，佳人和词。那段日子，他宁愿用一生换取。
那一日，他特特地买了一块罕见的紫色玉，佩于她身上。“紫玉，今生，我必不负你。”他在她耳边低语。她回眸一笑，“今生已过也，还期来生缘。”“玉儿，别乱讲。”他掩住她的口，“你是我的，不管今生，还是来世。”她浅笑，不语。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他低吟。“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她幽幽地和。
只是，当初为她相思而成的病，终是落下了根。并未因她的出现而好转。他的家人四处寻医问药，却总是收效甚微。天天的冰糖燕窝，人参肉桂也不知吃了几百斤，他恹恹的，只有暮夜，在小园看到她，他才觉得人生甚有乐趣。
那一日，等她至入夜，她却没来。他怅怅然地坐在幽幽月色里，才想到，她一个弱女子，是从哪儿来的？每夜的每夜，霜寒露重，她弱质纤纤怎么走来的？
一夜无眠。第二天回家，母亲却满眼都是笑。“超儿啊，今天特地给你炖的上好药品，一株罕见的千年紫芝，大夫说了，保管药到病除的。”他不语，没有她，他的病是什么药也医不好的。
恹恹地喝了口汤，用银匙搅着碗里的炖品。“当啷”一声，银匙碰着了什么。他拿起来，紫芝的中间偏左处，有一块小小的紫色玉玦。幽幽的，有如一个前世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