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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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 焚香听梵音的试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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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8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皇甫晋的黑铁时代

我叫皇甫晋,我的父亲是皇甫奇,职业是个医生,也就是俗称的郎中。

有件事情我们大家都知道,在天佑大陆,历史都是断代史,我们肯定不能知道我们上一辈曾发生的故事。因此,当长辈们对你讲述那些所谓过往的时候,你所能听到的只有满耳朵的金碧辉煌。

我父亲也一样,当他回忆他年轻的时候,经常会使用的结束语就是“……那时候多好啊”。那些多好包括山上满地都是灵芝仙草,林中遍布仙禽灵兽,街面上的父老乡亲如此亲切的欢迎着皇甫先生(即本人皇甫晋的父亲)的到来,以至于性急的老伯会杵断拐杖,善良的大妈会烤焦面饼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鉴于我开始接受这些灌输的时候,还是个鼻子底下永远挂着两条黄龙的小屁孩,所以总会满眼崇拜的看着父亲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向我和我哥发表那些永远不间断的激情回忆。

“……那个时侯多好啊。”父亲满足的咂了咂嘴,拿起手边的虫草茶,咕噜咕噜的灌着,我和我哥都很明白,这是他今天到此为止的表示。

于是两个人乖巧的站起来,鞠上一躬,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各自做些关于山上桃子比牛脑袋还大,林子里满地都是烤鸡之类黄金时代色彩浓厚的梦。当然,你得原谅我们,毕竟对于两个小屁孩来说,庸俗无比的惦念着饮食才是真理。

“……那个时侯多好啊。”两个小屁孩各自吸溜着鼻涕,在梦里喃喃自语。

很可惜,本朝著名领袖李临凤同志曾经说过:“梦想都是用来糟蹋的。”

这句深奥的理论曾经让我很困惑,究竟是梦想这种东西的作用就是用来糟蹋的呢,还是用来糟践的东西就是所谓的梦想?尤其是后面一种猜想,经常让我浮想联翩。

我们知道,可以糟践的东西有很多,比如猪食,你可以随便洒在猪圈的哪个角落,如果心情不好,你也可以洒在圈外,然后等待猪在圈内性急如火杀气腾腾的冲你嚎叫,应该说,这是一种有趣的体验,我对这项运动就乐此不疲,以至于从小就得到了“奸诈”的评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以为这是在表扬我。

当然,我不是说猪食就是梦想。鉴于父亲每次提到李临凤都会眼睛里发射出狂热的光芒,然后立正挺胸,向北面拱手。因此,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李临凤同志是个伟大的人,而一个伟大的人是肯定不会像我一样无聊到去在猪圈外面撒猪食的。

所以,即便我对这句教导充满着疑惑,我仍然闷声不响,这也成了以后我对于任何让我觉得伟大的人物的发言所惯常使用的态度,以至于越来越多的人都说我“奸诈”,此时我已经长大,知道奸诈不是什么好词,但是我依然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的怀念自己撒猪食的日子。

真正对李临凤同志这句教导有了自己的领悟是在我十六岁的时候,那时候我已经不流鼻涕了,和自己的老哥两个人白衣飘飘很是臭美的走在街上。

然后,我们俩见到了小凤。

小凤这个名词最早出现在我父亲的回忆里。作为黄金时代的组成部分之一,似乎是那些热切欢迎父亲到来的父老乡亲一份子,又似乎不是。因为她虽然急切,却并不扑到皇甫大夫的面前。而是默默站在远处,风情万种的低头浅笑,偶尔会用“秋水双瞳”(引自皇甫大夫回忆录第三卷十二章第六节)剪父亲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含笑,等待着父亲处理完所有的患者,昂首挺胸来到她的面前,再低低的道一声“辛苦了”。

鉴于父亲每次回忆起这个小凤都会在嘴角挂着古怪的笑意,同时鬼鬼祟祟观察着母亲是否出现在周边。我和哥哥一致对这个小凤阿姨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期待。我们的想象力给她塑造出了无数形象,我坚持认为她应该如同那些鲛人一样白衣白发,浑身上下仿佛有水波浮动,而我哥则认为她应该如同夷人一样,在左耳朵边挂一串金耳环,眼睛明亮的像火焰在燃烧。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鲛人或者夷族少女,但是我们依然争论不休,甚至还打过几架,以加深彼此的兄弟情谊。

但是,眼前的小凤很明显没有出现在我们兄弟任何一人的想象里。她牙齿发黄,头发干枯,眼睛里都是血丝,挽着袖子,粗声粗气的守着一个包子铺,跟每一个东挑西捡的客人大声争论着。

如你所知,人一旦见到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东西,都会发愣。我和我哥就在小凤的包子铺面前发愣。直到小凤看不过眼,大声吼了我们一句。我们才落荒而逃,一边逃,一边回头看那个招幡。

“小凤包子”四个字在风中飘舞,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说来很古怪,虽然小凤同志的长相非常出乎我们的想象,我和我哥依然惦念上那家包子铺。于是以后有空没空都会溜达过去,挑两个包子,再跟这个又老又丑的小凤阿姨扯上几句。

包子很好吃,小凤也很善良,经常跟我们哥两扯的天昏地暗,荤素搭配,我们会津津有味的听着她告诉我们,我们有多么像她年轻时候的情人,然后彼此用包子塞住满嘴的古怪笑意。

这时候阳光披在身上,洒在周围,金光闪耀,温暖的很,于是我想,也许所谓的黄金时代就是这个样子的。

然后,我会不期然的想起伟大领袖李临风同志的教导,用比小时候更加困惑的看着眼前这个被糟蹋的梦想,再然后,我会觉得,似乎糟蹋掉的也未必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包子每天都很温暖。但是人不会每天都健康。

一年之后,凤姨病倒了。

我和我哥挤在一个低矮的瓦屋里,我一脸焦急的看着我哥的诊脉,他的医术一直很好,据说已经得到我父亲的七成真传,我曾经很怀疑这个七成是怎么估算出来的,但是如同以往一样,我闷声不吭,并且在此刻无比希望这个七成是真的。

“怎么样?”

我哥抬起头,摇摇了脑袋。

“有希望吗?”我有点惊慌。

他又点了点头。

我有点恶意的想,如果我把两个问题连在一起问,他会不会用脑袋划十字给我看。

“凤姨的病是元气大亏,如果没有凤尾石斛,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毫不犹豫,我一把拉起他向家里奔去,凤尾石斛虽然非常珍贵,但我知道,我们家正好有一棵。

冲进家门,父亲正在大堂里和母亲不知道说些什么,看见我两飞奔而入都有些发呆。

“爸,凤尾石斛呢?”

“你要这个干什么?”两个人更加惊讶了。

我感觉到我哥在后面拼命拉我的衣服下摆,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我依然顾不得了

“街头包子铺的凤姨快不行了,需要用这个。”

“胡闹!”父亲的脸色铁青起来,母亲则像濒临爆发的母狮子一样看着他。被盯了一会后,愈发恼怒的父亲一甩袖子转身而去。

母亲的眼睛眯了起来,仔细观察了一阵父亲的背景后,转过身对我说“晋儿,凤尾石斛太珍贵,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

“可是凤姨是……”

“是谁都不行!”母亲的脸色也铁青了,狠狠的挖了我一眼,也是一甩袖子而去。我愣愣的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快速消失在回廊处,回过头来,我哥苦笑着摇摇头,缩头缩脑的走了。

再次回到包子铺,已经是晚上了。

我紧紧握着凤姨的手,感觉着温度逐渐消失而去,不期然就想起那些曾经很温馨的包子。

今晚的月亮被云彩恶狠狠的遮住,树木在风中嘶哑的笑着,偶尔会听见远处乌鸦间或的冷笑。

十七岁的那年秋夜,我深切的意识到,属于我的黄金时代永远也不会到来了,只有深黑如铁的夜晚会无可阻挡的伴随我。

从此,我不再学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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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5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海轻风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将满腔的浊气轻轻吐出,然后缓缓潜进沼泽深处。此时他无比感谢自己从那些鲛人朋友身上学来的技能,与水息的容契足以保证他可以在水底不吃不喝,呆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远处幽暗森林中的鸟啼忽然静了一下。

海轻风的瞳孔立刻收缩了起来。经过这么多天不日不夜的逃亡,他太清楚,这样的现象一旦出现,代表着什么意义。

闭上眼睛,那个号称自极东处而来的异人教导又回响在脑海里。

“膏雨下明堂,阴武起曲江。本心合元华,抱一绝照长……”

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每次海轻风默念着这些古怪的字句,呼吸都会越来微弱,而外放的气息则越来越淡漠,天地间的水息会缓慢的从自己的头顶流下,然后和肾部升起暖意融合在一起,最终产生一种和整个天地都融汇在一起的奇特感觉的。然后五感开始变得异常敏锐,虽然深深潜伏在水底最深处,周边的细小波动却仿佛都在自己心中。

正是凭借着这套古怪的功法(海轻风并不能给自己所知道的这些词句下一个确切的定义,但既然能让身体进入一个奇妙的境地,多半是一套锻炼身体的法门。),他才能从那几次迫在眉睫的危急里得以逃脱。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空气中的水息忽然一阵波动,听着那熟悉的呢喃声,精通水术的海轻风自然知道,这是博傩水镜的发动咒语。

“……一切所知,莫不丛现。”清脆的女声念完了最后一句结语。

天空忽然大放光明,虽然在水底,目不能视,海轻风依然知道,此刻头顶有个巨大的光源正在缓缓的移动,凡是照到活物处都会闪烁一下,但从他藏身的水顶处拂过时,却半分滞涩也无,就这么周转了整个沼泽边一圈。

“水镜中并无那人的踪迹……”冰冷的女声不带感情的做了陈述。

“去你妈的,怎么可能没有,我们可是明明看着他逃到这里来的,你个冰脸女人,给我仔细看看周边,一条路没有,他还能飞上天去?”某个粗豪的男声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女声的陈述。

空气中的水息忽然不正常的躁动起来。

“哲乐,如果你继续侮辱于我,我将用你的鲜血来洗刷这一切。”

“****,以为旁边有个破水池子就能压我一头了?有本事就干,别他妈废话多!”

水息丰富的丛林沼泽中居然有无数细小的火气开始汇聚。

“够了!外敌未除,先自内讧,你们都昏头了么!”浑厚的男中音打断了两边的争吵。

与此同时,空气中忽然有土黄色的光芒一闪,铺天盖地的土意刹那出现,压制住了不正常振动的水息和火气后,又倏忽而去。

“哼!”一男一女两声同时响起,又同时消失。

“先生,您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男中音很谦恭的向谁询问着。

“有点意思。”

某个如同两把大锯互相拉扯般的古怪嗓音响起,虽然已经听了不止一次,水底的海轻风仍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让他郁闷的是,嗓音依然在继续

“虽然不知道那个小家伙用了什么办法,但很明显,他不是逃遁了就是隐藏起来了。”

“废话。”粗豪的年轻男声咕哝了一句。

“哲乐,闭嘴!”清脆女声和浑厚男中音同时响起。

“桀桀桀桀,火小子,你不明白。博傩水镜之下,不但现有的活物无可遁形,就连三个时辰之内出现过的活物踪迹都会被映照出来。现今连博傩水镜都发现不了他,着实是件诡异的事情。”刺耳的嗓音很耐心的解释着。

“此地仅有我们来路一条,其他的密林完整,树木高渺,而那个小家伙明显修的是水术,不可能懂木遁这类高级的木术。若说他不假外力,飞上青天,又着实非人所能为。最关键的是,以我等不眠不休的追逐,他实在不可能逃出三个时辰这么远去。”

“那么,您的意思是?”男中音很陈恳的询问。

“很简单,他依然潜藏在这个片沼泽某处。只是不知道修了什么偏门术法,居然能变得如同死物一般没有半点气息,故此水镜不能显其形。”

水底下的海轻风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恍惚间,差点就不能保持在那种淡然天地的境界中。

“那还不简单,搜就是了!”粗豪的男青年似乎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迫不及待跳出来。

“桀桀桀桀桀桀,何须如此麻烦,那个小家伙刚勇狠毅,机变百出,还会如此偏门的法术,焉知没有几种搏命的招数来压箱底?穷兽不可追,何况是如此棘手的一个人物。”

“操的!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陪着他躲猫猫?”粗豪男青年显然又着急了。

“很简单,既然他这么高兴做死物,就让此地都变成死物陪他好了。”

听到这句话,海轻风再也不能保持宁静,水中暴睁开双目。他清楚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了。

“煌煌幽火,冥冥鬼荧,吾意所之,摄魂夺心!”

有黑色的阴风刮过森林,随之而起的,是漫天嘈杂的鬼啸,凄凄厉厉,仿佛幽冥降世,然后点点明亮的荧光,从天而落,落向这片沼泽的每个地方。

海轻风拼了命的向水底潜去,已经顾不得会暴露行迹了。这么慌张的原因很简单,在他身边那些掉落水中的荧光,凡是沾染上什么鱼虫,都会瞬间将其化成干尸,而这样的荧光正越来越密集!

鬼哭之声愈发刺耳起来,而越潜越深的海轻风终于有点开始承受不住水压,眼前逐渐模糊起来。多日来一直拼命压制着的伤势和劳累,终于开始无法抵御的侵袭他的意志。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两个月前那个恐怖的夜晚。

二、

月是红色的,月下的大地是红色,连空气都是红色的。

鲜血的颜色染遍了整个天地。

游历中原的海轻风愣愣看着眼前的场景。

无数刚刚死去的尸体搭成一座巨大的浮屠,而尸塔顶端直抵月华的,是一个还在颤抖的女孩,只是这个女孩,四肢都已经被砍断了。

不能动弹的女孩,正颤抖的看着眼前那一袭黑袍和黑袍中那根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白骨手指,眼中尽是恐惧和怨毒。

此情此景,让远处的海轻风愤怒到不能自已,不由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掷出了手中珍爱的古剑“长歌”。

不愧是聆海山庄珍藏的神品,长歌在呼啸声中抢在那根手指之前,插入了小女孩的身体,女孩剧烈的震动了几下,然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就此死去。

如同今日一般,天地间猛然有疯狂的鬼哭响起。

掷出长剑后就知道不好的海轻风立刻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耳后,他听见那根白骨手指的主人,用刺耳的嗓音,愤怒的招呼人手开始追击。

于是漫长的逃亡生活开始,他用尽自己的智慧、术法和武功,拼死逃窜,同时不断的设下伏击。

靠着异人传授的异术带来的潜行之效,在增加自己身上伤痕的同时,他也不断收割着追击者的人命。

如此逃逃追追,剩下的追击者越来越少,但海轻风的心里却是越来越凉。

因为剩下的,都是高手,而且,都有着让他浑身发冷的背景。

那个粗豪的年轻嗓音,属于夷族的三王子,哲乐。

那个浑厚的男中音,则应该是叶家的老四,叶长离。

一直笼罩在黑袍下,人鬼不知的“先生“,则使用着被大陆各大势力封禁了千年之久的鬼术。

而最让海轻风寒心的,则是那个清脆嗓音的女主人,一个白衣白发,眉头有水滴状印记的鲛人。

他实在不明白,一直是山庄盟友的鲛族人怎么会牵扯到这件事情,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这个鲛族少女,并不是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鲛人朋友。

逃亡中偶有喘息的时候,这时候,海轻风会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番思索之下,他大致整理出了一个结论,他所破坏的,应该是某种大型的血祭。而以这次血祭的庞大场面来看,必然有着无以伦比的威力。

那么,这场血祭又是针对的谁?能联合了这么多的势力掺杂其中,又是谁在背后操控?

很可惜,无论是时间还是形势都不容许他更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于是,在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结论的情况下,拼命流亡了六十日的海轻风,终于被逼上了绝境。

不断下潜的海轻风,意识渐渐模糊,但不知为何,那异人所授的古怪字句却越来越清晰。

豫呵其若冬涉水。
猷呵其若畏四邻。
严呵其若客。
涣呵其若凌释。
沌呵其若朴。
混呵其若浊。
旷呵其若谷。
浊而静之徐清,安以重之徐生。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欲盈,是以能敝而不成。

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远离的海轻风,只觉得眼前越来越光明,光明中,一个硕大的漩涡将海轻风吸了进去,漂漂惘惘里,海轻风轻轻笑了出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死亡滋味?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三、

“不好!”

深林中的鲛人女子忽然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黑袍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手一挥,将笼罩在众人身上的一个绿色光幕消去。天空中的荧光也瞬间消失了。

“我日!又怎么了?!”哲乐愤怒的叫了出声,连日来的追击已经让他耗尽了不多的耐心。

没有人回答,因为不需要回答。

也许失去意识的海轻风不能看见,但落在四人眼中,一直死水微澜的沼泽表面忽然清晰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林木森森,不知道有何处的月色升起,惨白的照在显得鬼气十足的深潭上。

所有的人都皱着眉头,看着沼泽里的水逐渐在漩涡里消失,最终干枯在沼泽底部一个幽深的洞里。

黑袍长吁一口气

“原来如此,早听闻大陆有几处水域能通海眼,只是被前辈高人用术法封印住了,看来这就是一个。今天好巧不巧,封印居然被我的碧雨鬼灯之术给破了。这小家伙,还真是好运气啊,桀桀桀桀桀桀。”

“那怎么办?追还是不追?”一听这话,哲乐不由着急了,事已至此,如果让知道内情的海轻风跑了,将对夷族造成莫大的损害。

“废话,当然是追!莫非哲乐你无胆么?”终于抓住机会反击的鲛人少女冷冷的横撇了哲乐一眼。

“操!你个娘们居然敢小看我!”虽然明知下去后将是最克制自己的海域,哲乐依然被激的涨红了脸“去就去。谁怕谁!”

“也罢,若被此子逃出生天,祸害实在不小,我们都去吧。”沉默了半晌的叶长离长舒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好!”也不多话,鲛人少女轻轻一捏指决,一个淡蓝的水球将四人罩住,然后四人一起跳下那个黑洞去。


五、

“这里是哪里?”

看着眼前白玉的洞穴,再回望洞口被无形气幕挡住,渺渺波动的蓝色海水。迷迷糊糊的海轻风刹那间还以为自己上了天堂或者下了地府。

摇了摇脑袋,清醒过来的海轻风发现,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被送进来的,但自己似乎还活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连伤势和疲劳都奇怪的消失了。

四周张望了一下,他发现,这是一个简单的白玉洞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有光源,却一片透亮,幽蓝的海水照映在墙壁上,波澜叠层,让整个洞穴充满着如梦似幻的气氛。而他的面前,摆着一个蒲团,灰扑扑的,很不起眼的样子。

抬望眼,墙壁上有许多自己并不认识的文字,淡淡泛着金光。让海轻风诧异的是,他明明从来没有学过这种文字,却明确的知道都是什么意思。越来越古怪的海轻风忍不住心中一动,不会和那些奇怪口诀有联系吧,一念至此,古怪的感觉更强烈起来,忍不住念诵起墙壁上的字句来。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也,以其无以易之也。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弗知也,而莫能行也。”


随着他的念诵声,四周的石壁中忽然浮起许多淡蓝色的珠子来,伴着越来越大的声音,一颗颗的跳出石壁来,当海轻风的声音停止的时候,总共二十四颗蓝色珠子正好都跃出石壁,围绕在他的身旁,静静浮在空中。

海轻风的心中一片宁静,静静看着这些珠子,细细感受其中蕴育着的无穷水息。

福至心灵,他坐上了那座蒲团,放大声音,继续念诵起那些句子来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鉴,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水珠忽然急速旋转起来,然后一粒一粒没入他的身体,海轻风也不惊慌,只是闭上眼睛,那套异人所授的功法又运转起来。体内冷热两火将收进体内的珠子反复煅烧,终于合二十四为一,沉入腹下三寸之处。

“洞晓阴阳,深达造化,追二气于黄道,会三性于元宫,攒簇五行,和合四象,龙吟虎啸,夫唱妇随,玉鼎汤煎,金炉火炽,始得玄珠成象,太乙归真!”


六、

海水中忽然听闻有一声高亢入天的龙吟响起,追击的四人惊疑不定的看着身边,只见鱼虾在尽皆惶恐逃窜,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龙吟消失不久,又一声低沉回转的虎啸在四人耳边吼起。然后,无数似宏大似细微的呢喃声不断起落,环绕在海水每个角落,远远的,有金光在闪耀。

“先生?”一向沉稳谨慎的叶长离看着海水中不断出现的异象,一种不好的预感提醒着他,前面危险。

操控水球的鲛人少女猛然睁开眼睛,冷冷说道“海水中的水息在向那个方向急速聚集,若非我天赋不同,早支持不住水月洞天了。”

四人都沉默了,就连一向暴躁的哲乐都开始默不作声的转动着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总是要追上去看看的”黑袍嘈杂的嗓音此刻听上去居然能镇定人心似的。

鲛人少女点了点头,手中法决变换,水球更快的向洞穴方向滑去。

“嘶……”

一路上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哲乐,看着眼前的景象,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回答他,因为其他三个人都在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奇景。

水中的海轻风盘膝而坐,身下是一张晶莹透亮的蒲团,白玉洞穴在他身边层层塌陷,崩溃,他却丝毫没有感觉一样,就这样端坐于层层光幕之中。周身上下的气息若有若无,却又让人感觉金汤浑然。似乎天下一切事物都不能侵入,又似乎天下一切事物尽归其身。

仿佛能感觉到四人的来到,入定中的海轻风轻轻睁开了眼睛,四人顿感眼前一阵光亮,仿佛被两道疾电掠过,一时心神摇晃不能自已。而那些声声不息的呢喃随之响亮透彻,汇成如一句话在海水中如闷雷般不断滚过!

“上善若水,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面对着之前还强大到不可敌对的追击者,海轻风轻轻一笑,只感觉眼前四人的一切,此刻尽在心底。那是一种神祗俯视凡人,人类淡看蝼蚁的感觉。一时再没有半分杀机,只是轻轻伸出手指一点。

三声怒喝同时响起,水中光华乱闪,红色的烈焰,黄色的土盾,白色的骨墙倏忽出现,一层叠住一层,又在将成型未成型之际倏忽消失不见,然后听见同样整齐的三声闷哼。

只见叶长离和哲乐口角都留出鲜血,眼中惊骇之色难掩。

黑袍颤抖了半天,好不容易安宁下来。一向金属般嘈杂的嗓音此刻听上去沙哑无比:

“挥手间将我等三个的术法扼于将起之际,你这究竟是什么本领!这还是人所能为么?!”


只听见海轻风微微一笑,有如春风拂过:
“是人为,又不是人为。所谓道冲天地,莫不我心,万法归宗,即指此尔。此刻我已经明了一切的因果,也知道了尔等苦衷不易。说来这件事其实与我家也不无裨益。如此,尔等就此退去吧,我不取尔等性命,只是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言毕,轻轻一挥手,四人感觉一阵天昏地眩,清醒下来时候,惊骇的发现,已经再次回到了那密林处、沼泽旁,若不是那个偌大的黑洞赫然眼前,四人准会以为刚刚不过发了一场梦而已。

鲛人少女缓缓放下双手,蓝色水球渐渐消失在空气中,此刻是黎明前最黑暗之际,林中静谧无语,四人彼此默默而视。

还是哲乐先忍不住,对着三人拱拱了手:“今次异事,干系太大,我要上禀我族族长,就此告辞了。”言毕,转身而去。

鲛人少女微微点了点头,冷冷说道:“我也是一般,就此别过。”

叶长离苦笑着看了看两人离去的背景,回身拱手:“先生意下如何?”

黑袍沉默不语,一直等到晨起的朝阳从林木顶端射下,才长出了一口气:“世间居然还有这等力量?此子已非人哉!今后又将如何是好?”

黑色的罩头轻轻点了点,黑袍仿佛下了什么决定,转向叶长离:“我心中有数事不解,可能要叨扰贵家一段时日,不知方便否?”

叶长离恭敬的长揖:“此事正要仰仗先生详细分解,以裨当家决断之用,先生请。”

“好,叶先生请了。”

七、

天佑王朝皇宫内,三王子李锦瑭斜斜倚在座椅上,听着手下的密报,手指慢慢刮过微有胡渣的下巴。

“腾龙密报!两个时辰前,大陆各处水息忽然消失三刻之久,且传闻东海某处金光闪耀,有龙虎异啸与偌大人声不绝。”

挥了挥手,密报者迅捷的退下。

李锦瑭直起身,背着手慢慢踱步到窗前,口中喃喃自语“三星耀月,血月之秋,东海异象,这一桩桩的,频繁的出现,莫非……”只看见他的眼睛越来越光亮,有一种名之曰野心的火焰开始不能控制的燃烧起来:“莫非,这世间,真的要变天了!”

东海某孤岛上,海轻风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长袍,头发披散在肩上,远远望去,若有若无,身上一阵晶莹玉光闪烁,浑不似世间人物。

“看来,我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做不到浑然沌然,是需要到哪里再潜修一段日子了。”

迎着朝阳,海轻风微微一笑,就这么消失在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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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5 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

天佑朝凤德十年四月十七。

是夜月明星稀,清凉雄风,飘举升降,抵花叶而振气,将虚掩的御书房门一举吹开。

“是清君么?”

端坐在紫檀书桌后,一直在沉思的李临凤忽然抬起头。

满屋明亮的鲸脂烛光蓦的黯淡了一下。

李临凤眼中一时只有仿若云端步下的叶清君,带着若有若无的清光轻盈而入,然后关上房门,手托载着一个酒壶两只酒杯的瓷盘款款行近。

叶清君停在在书桌十步之远处,轻轻一福,长裙落地,刹那间绽开一朵雪白的莲花。

“陛下勤政,旰衣宵食,以致夜深不晤,在此批阅奏折。臣妾心内不忍,特来献上域外美酒一壶,冀可稍解陛下之劬劳。”

“起来吧,有劳清君了。”

“是,臣妾且为陛下满斟此杯。”

看着眼前执起白玉酒壶,缓缓为自己斟上美酒的丽人,绿云修眉,丹唇皓齿,身段间无限的风流韵致,一代雄主不由有些恍惚。

“好酒,色若玛瑙,未饮而醇香先至;好杯,壁似透明,得酒而泛清光,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葡萄美酒夜光杯?”

“陛下博闻,正是葡萄美酒夜光杯,但求君王今夜能有一醉。”

一边浅笑倩兮的称赞着自己的爱人,一边又斟满了一杯。叶清君自己拈起其中一只,掩口遮袖,仰头一干而尽。

因为喝的略有些急,几滴鲜红的液体溢出嘴角,顺着她那修长的脖子滑下,流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艳丽。

“吾皇吾爱,何以美酒佳人当前,却停杯踌躇?”

放下酒杯,看着眼前只是痴痴望着自己,动也不动的君王,叶清君媚笑起来,但是不知为何,万种风情下似乎有着无穷的悲凉。

“你最爱的琥珀链子呢?”

“略染尘埃,臣妾拿去让人清理了,吾主,此夜风情无限,何不以酒和之?”

“清君啊,你就这么想朕死么?”

李临凤直起身,眼里没有愤怒,只有着说不出的悲悯和伤痛。

“呵呵,原来吾皇已然知道了。”

被拆穿了的叶清君没有任何慌乱,倒是仿佛得到了什么解脱一样,笑的越发千姿百媚,容光亮丽让人不能逼视,若不是嘴角的红色液体越来越多,简直似天女下凡一般。

“只是臣妾自问行事隐秘,举动也平常,吾皇纵然天资不凡,何以就料定这杯是毒酒?”

“也没什么,朕自十七岁登基,想要朕姓名的人如过江之鲫,被刺杀的次数一多,自然就有些细微的分辨力。便以此次而言,清君平日恪礼自守,似此献酒之举,若不得君王赐,断没有先饮之理,如此急切,仿佛逼朕必饮一般。且自你入宫以来,虽然平日与朕恩爱无比,也从未称以吾爱二字,今日一呼,似媚实悲,有决死之意。似此种种,朕能无感乎?”

“我的君王啊,你果然是天地间第一等的圣明人。”

似乎有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叶清君慢慢软倒在地上,曼妙的胴体横陈在冰凉的汉白玉地面上,眼光中迷离而凄切,嘴角的鲜血慢慢停止了。

“吾爱啊,你大概是非常痛恨我吧,居然连抱我这濒死罪人一下都不愿意了。”

李临凤叹息一声,缓缓踱步到意识开始逐渐消失的丽人旁,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女体清香,许是爱恨在将死那刻愈发浓烈,这清香也逐渐清晰起来,仿佛在召唤着什么,又仿佛在述说些什么。

“清君还是不死心么。要知道,清君虽然往日清丽绝色,但也无今日的天人之姿,居然艳丽可夺红烛之光,如果朕所料不差,清君身上也定是抹了什么剧毒之物,或可于亲抚间杀人。以必死之志,布连环杀局,也要带朕一起下地府。清君,你这是何必?”

不知道如画卷般铺展在烛光摇曳中的叶清君听到最后的疑问没有,她只是留下一抹古怪的欣慰微笑和两行血泪,再不言语。

凤德朝仪贵妃叶清君薨,时年二十四岁。

二、

看着若繁花凋零般逝去的美人,李朝的君王,凤德帝李临凤并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在烛影中沉默着。

“吱呀”

御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冲进来的是一群大内侍卫,看见眼前的景象,一时都有些发呆,甚至行礼都忘记了。

门外漏声忽然清晰起来,仿佛被惊醒一般,领头的侍卫长向前一步,抱拳躬身沉声而道:“启禀圣上,微臣在外听得异动,赶来不及,致使仪贵妃遭遇不幸,微臣罪该万死,只是刺客未擒,臣实不甘心,上请吾皇指示刺客逃遁所向。”

李临凤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个孔武的汉子,御书房内的烛光被破门而入的风吹得摇曳不定,照得凤德帝脸上时阴时晴。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手下?”

“臣侍卫什长吴熊!上属大内侍卫长雷远动。”

吴熊回答的似乎有点迟疑,又向前一步。

“朕不是问你这个,朕问的是,你来行刺朕,听命于谁?”

“臣不明白圣上的意思。”虽然感觉到了四周同僚们惊疑与警惕的目光,吴熊的回答依然沉稳妥帖,如同一块坚毅的青石,只是人再次前行一步。

“诸位虎贲之士且告诉他,朕曾经说过,御书房周边十五步之内什么?”

“宫中贵人以外,未得通传,任何人不得擅入!”

所有侍卫忽然撤开,一边口中整齐回答,一边把吴熊居中包围了起来。

“正是,朕书房内的响动极其轻微,似此大风之夜,若在十五步以外根本不可能听闻,若非你与刺客同谋,如何能在此时恰好闯入?想来,你是来补朕一刀的吧?”

吴熊忽然抬头,眼中精光暴涨,放声长笑起来,似疯似狂。

四周的侍卫感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同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是这一犹豫,吴熊的身形忽然在中间模糊了一下,再清晰时已是在李临凤身后,手中的雁翎刀正斜在皇帝的颈上!

“土术之极,土遁?朕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了。”

李临凤似乎没感觉到迫在眉睫的危险,只是伤痛无比的叹了口气。

“凰影,送他上路吧。”

“是!”空气扭曲了一下,一道黑影疏忽出现,手中漆黑的长剑从吴熊的背后缓缓抽出。

“嗬嗬嗬嗬,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昏君!”必死的吴熊仿佛癫狂了一样,口中鲜血不断涌出,怪异的仰天狂笑着,身上土黄色的光芒越来越重。

“嘭!”

空中血肉横飞,李临凤皱起眉头,厌恶的看着自爆掉的吴熊碎块从天空四散飘落,只觉得有无穷的恶臭扑鼻而来,将原本空气中残留的叶清君体香都给冲掉了。

“凰影,收了离光罩吧。”

身旁的黑影手轻轻抖了抖,一个五彩的罩子就此消失在他和李临凤的身边。然后黑影微微一鞠躬,又消失在空气中。

“你们也散了吧,就说……”

李临凤顿了顿,看着污秽不堪的肉块血雨中依然清丽美艳,仿佛只是沉睡过去的叶清君,摇摇头。

“就说今夜有夷族逆贼联合大内侍卫欲行刺于朕,已被尔等英勇剿灭,唯仪贵妃天不假年,不幸遭贼子毒手,身中剧毒而亡。另,鉴于仪贵妃身染剧毒,今夜暂且留二人与此,保护仪妃玉体,其他人等加强警备,留待明日毒散后妥善处理。”

“是”整齐划一的应答着,除了留守的二人,其余侍卫鱼贯而出。

“再另,为免惊扰不安,此事且勿惊动其他各宫。”

已经散出门口的侍卫们沉默的拱手做礼,久在宫廷的他们,自然知道管住自己嘴巴的重要。

仰起头,看着门楣上“中正平和”四个大字,李临凤忽然感觉无穷的疲惫袭上心来,只想着能找一处安稳所在,静静的睡上一觉。

三、

凤德朝的东宫之后冷秋荻此刻心情很好,因为许久不见的丈夫刚刚来到了她的身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上带着无穷的疲惫,但这依然让她心欢蹦起来。

闻着侍女下午买来的怜月花,幽幽清香,弥漫四溢,再低头看看渐渐沉睡过去的丈夫,冷秋荻轻轻抚摸着他那依然光洁的脸庞,只觉得心中安宁甜蜜,仿佛回到了当初二人新婚时恩爱的岁月。

只可惜,回忆没多久便走了样子,毕竟自叶家的狐媚子入宫后,皇帝来此就越来越少。一直到馨宁宫变成了只能在漫漫长夜里期盼着天明的处所。

一念至此,心中怨念叠生,冷秋荻抚摸丈夫的手上力道不由重了些,沉睡中的皇帝似乎感觉到了,不满的发出了呢喃生。

小心的收回自己的手,叹了口气,冷秋荻轻轻为丈夫拉上锦被,转身开始除却自己身上的衣物。

看着自己曾经美妙如诗歌的胴体已经开始柔软,开始褶皱,冷秋荻的手停在半空,痴痴发起来呆来。

直到一只大手从后面忽然扼住她的喉咙。

惊恐的冷秋荻用尽全身力气转过头去,眼前熟悉的面孔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下泛着奇异的黄色,仇恨的狰狞着。

“连梓童你也不放过我么?”

“皇上,您,您在说什么啊?!”

看着眼前的璧人的双瞳逐渐凄婉,无辜的泪水满盈在她惊骇的眸子中,李临凤脸上的黄气越来越重,手上的力道却舒缓下来。

“对,不是你,这么做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

缓缓松开快要被自己扼的喘不过气的皇后,李临凤脸上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眼中逐渐有了了然的神色,而他的皮肤开始呈现出仿若玉石般晶莹的淡黄色。

“花很香啊,一点幽然袅袅意,便送我心去他乡。”

“皇上,您,您在说什么啊?你到底怎么了?!”

凄惨无助的冷秋荻拼死抱住呼吸逐渐淡去的丈夫,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泪眼迷蒙中,只感觉手里这个泛着奇异黄芒的男人如同安睡在一片琥珀中似的,静静的合上了他的双眼。

终于控制不住的自己的皇后拼了命的嘶喊起来:

“快来人啊!”

天佑朝凤德十年四月十七子夜,天佑朝凤德帝李临凤龙驭上宾,谥号庄宗。

四、

“啊哈哈哈啊,妙啊,绝妙啊。”

镇威王刑烈府邸深处,天佑朝五王爷李临彦横卧在歌姬膝上,将手中的酒仰天而尽,狂放的大笑起来。

“叶清君身上借女子魂魄之精而诱人的香料离魂,叶无凶体内味若尸气的嗢尸罗草,再加上怜月花香。虽然这三种气味无一含毒,但若半个时辰之内有人三样闻遍,则立时全身僵硬,体泛黄光而死。说起来,三哥的这个局设的还真是漂亮啊,步步连环,处处后手,虽然同为兄弟,我还是要忍不住赞叹的。”

“因齐二王子乃是自己人,五王爷不必再用醇酒美人自晦了。”镇威王邢烈含笑而言,显然也是十分高兴。

“邢烈啊,这你就不懂了,醇酒美人本是人间极乐,当此美好时刻,正适宜拿来一表我心意,我哪里又是什么自晦,完全是因为高兴!来,二王子,干!”

一直沉默的因齐点了点头,与对面伸过来的杯子碰了碰,一口而尽。

“二王子,何所思啊?”李临彦探了探身,脸上笑意更甚。

“没有,我只是在感慨叶家这次不但赔上了多年培养的绝顶死士,更是搭上了家主的亲妹妹,真是舍得牺牲啊。”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叶家商贾世家,上至当铺酒楼,下至车脚船店牙,更有整个大陆直属于其的四成半行商。若是我朝与贵族和鲛人大战开启,四处兵火连天,叶家的生意必然饱受重创,甚至可能危及根本。正因如此,他们自然容不得我那雄心勃勃,一力进取的二哥咯。”

“原来如此,多谢五王爷这次为我解惑,只是不知道今后五王爷将何去何从?”因齐点点头,举起手示意,再次一干而尽。

“啊哈哈哈哈,很简单,扶助我的太子侄儿啊。”李临彦也将手中的杯酒饮尽,再次仰天狂笑起来。

“哦,莫非五王爷对大宝没有想法么?”因齐的眼中光芒闪烁,往后倒了倒,也依靠在一个歌姬的怀中,仿佛不经意的问。

“呵呵,二王子有所不知,朝中雷家,欧阳家均世受君恩,立场中立,绝对一力主张太子即位。在五王爷和三王爷未有胜负之前,实不宜进取过甚。不如让太子与三王爷一头,此二人乃刺杀皇帝的第一得利者,雷家欧阳家自然不免对其心生疑窦。我等正可从中取利。”刑烈立刻出来解释。

“原来如此,果然,中原人的权谋非我等塞外野人所能及。”因齐很客气的点点头,表示受教。

“二王子聪明睿智,人所传闻,不必过谦如是。”

李临彦含笑点头,又喝干了一杯酒。

门外传来三声长短不一的敲门声。.

“进来。”刑烈扬声喝道。

一个长相平凡的人径直来到他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刑烈点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

“怎么了?”一直冷眼旁观的因齐问道。

“没什么,大概是我帮三哥清理手尾的人手来回报了。”李临彦闭着眼睛,在歌姬的吹奏中轻轻和节而拍。

“不错,刚刚虎卫来报,目击三王爷手下潜龙密谍杀人放火的更夫已经被清理了。”刑烈点点头,并不忌讳因齐在场。

“杀人?杀的是哪个人?莫非,是那个侍女?”

“二王子果然高明,确实就是那个买花的侍女。”李临彦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仿佛彻底陶醉在歌姬银瓶破水,珠落玉盘的弹奏中了。

“这是为何?以三王爷的智谋,大可在其远遁的过程中设计伏杀,如此匆忙,颇为不智啊。”因齐困惑的皱起两道浓密的黑眉。

“因为……”一直紧闭的李临彦双眼忽然睁开,其中光芒直可摄人心魄,因齐心中立刻又更改了对眼前这人的评价。

“因为他着急了……”

五、

“着急?我着什么急?”

某个属于叶家的酒楼密室中,李锦瑭唇挂着一丝从容笑意,不紧不慢的在棋盘上点下一子。

与他对弈的叶长离皱起眉头,似在苦苦思索如何应对。

“那三王爷为何如此……”

“如此急切是吧?其实,我根本不必如此费事的。那个侍女早在买花之时就被我下了牵机散,最迟明日寅时就会暴毙。”

叶长离眉头一解,似乎苦思半天终有所得,轻松点下一子回应。

“那么,王爷这次派人杀人放火,也是一粒试子?”

“不错。我始终怀疑,这次的琥珀杀局如此圆满,是有人暗助之故。否则,无凶纵然能力高强,也断不至于在区区半年之内就升上资辈严格的大内侍卫什长之职。听闻雷家老二,大内侍卫长雷远动与老五向来交好,我就开始怀疑,我那亲爱的五弟是不是也来添了一子。”

听见叶无凶的名字,叶长离神色黯淡了一下,随即仿若无事,继续问道:

“所以,今晚三王爷故意加了一个没有必要的画蛇之举,就为了引出幕后的三王爷?”

“没错,老五的人果然帮我清理了目击的更夫,其实,一个小小的更夫,就算知道了什么,又于大局何干呢?他太着急了,所以终于露出了马脚。”

“王爷妙算,那么今后王爷又将如何自处?”

“呵呵,如果我猜的不错,五弟一定会将我推向前台以挡刀箭,自己暗中积蓄力量。不过……”

重重在棋盘上拍下一子,李锦瑭的身上忽然升起无穷的气势。

“不过,他既然给我这么大的先手,我自然要好好利用,让他翻盘也来不及!”

六、

馨宁宫中,虽然皇帝的龙体已经被抬了出去,冷秋荻依然有些痴痴愣愣,仿佛魂魄也跟着被禁锁在了那片琥珀色之中。

直到身后一个人的来临

“母后节哀。”

“儿啊!”终于回过神来的冷秋荻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抱住自己的儿子,放声大哭起来。

李明夙轻轻抚摸着母亲的后背,稚嫩的脸庞开始扭曲起来,眼里有丝丝血红。

“母后,若儿臣所料不差,这次的幕后不是三叔,就是五叔。”

“什么?!那怎么办?他们定然要斩草除根,戕害我娘俩的性命啊!”冷秋荻惊慌失措的抱着自己的儿子,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请母后宽心。若儿臣所料不差,三叔或者五叔欺儿年幼,定会扶儿臣登基以为傀儡,来操控朝政。”

看着眼前冷静理智的根本不像一个八岁小孩的儿子,想着他今后将在担惊受怕中强自镇定,冷秋荻只觉得胸中有无穷的酸楚浮上,眼泪梭梭而下

“生在帝王之家,儿啊,此后苦了你了。”

“母后宽心,他们欺儿年幼,却也忘记了,儿臣最大的优势便在于年幼,只要儿臣小心周旋于两虎之间,再仔细亲近雷家欧阳家等世代忠良,儿臣不但能自保,还要他们为所做一切付出代价!

听着这些自己从未想到过的话语,看着手里这个清俊英挺仿佛自己丈夫当年的孩子,冷秋荻只觉得胸中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时间只憋得出一句话

“儿啊,你要多加小心。”

“是,儿臣,不,朕自然理会得!”

七、

“李朝历传十九代而不衰,果然有其道理,个个都不简单啊。”

青色袍袖轻轻一挥,空中水镜中的景象渐渐淡去。许久不见的海轻风转过头,对着眼前的人洒然而笑。

“上仙取笑了。”那人抬起头,一脸沧桑,正是依然被正式宣告驾崩的天佑庄帝李临凤。

“那么,你确实考虑好了么?”海轻风点点头,问道。

“呵呵,上仙以死劫惊我,以神通示我,不就为了今日么?”李临凤淡然回答。

“不错,不过我没想到你能真的放得下。”海轻风再次点点头。

“呵呵”苦笑了一声,李临凤低下头“自打上仙给我看了清君为家族所迫欲害我而痛苦挣扎之景,我开始愤怒,接着悲凉,最后忽然都悟通了。”

“哦,悟了什么?”

“王图霸业辛苦中,爱恨离别一场空。世事通明皆可笑,何如今朝烟雨中。”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不枉费我用借物代形来救你,今日已然下殓,你那个替身可以回来了!”

海轻风仰天大笑,手指轻轻一动,掌心中忽然多了一块琥珀项链。

“喏。”

李临凤接过这块代表着自己和叶清君定情的信物,忽然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然后又放声大笑起来,跟着海轻风放声狂吟。

李临凤接过这块代表着自己和叶清君定情的信物,忽然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然后又放声大笑起来,跟着海轻风放声狂吟。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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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5 23: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雷动 于 2013-10-25 23:10 编辑

酒和铁

我已经老了,而你,却永远年轻着。
我已经醉了,而你,却永远清醒着。



古老的荒原张开他狰狞的嘴,吞没了最后一条路。
残阳冷冷披在我的身上。晃晃了手中的酒壶,“嗡嗡”的闷响提醒我,它已经干涸了。我颤抖得看着眼前杂乱的藁草,终于抑制不住,撕开沙哑的嗓门,放声大哭。
冥冥中,有微渺的啸声传来。
那啸声虽然细弱,却始终不断绝,和在越来越烈的夜风中,神妙一如天籁。
座下羸弱老牛苍浊的眼珠忽然有了点亮光,摇了摇它笨重的脑袋,费力的转过蹄,拉着痴醉的我向啸声方向行去。
颠簸在这苍茫的荒野中,啸声带着我穿过了亘古沉默,任英雄小人在其上翻转的山川;穿过了白骨四抛,战血未干的野草;穿过了这权谋阴诈的尘世,来到了它的主人面前。
我在这个叫做孙登的隐士前虔诚的跪下,那些缠绕我无数年的疑问困惑自胸中纷涌而出,迫切的寻找着解答。
然而,隐士一直沉默着。
我急切的等待落在了空气中,失望如酒意直直撞上来。这隐士莫非除了美妙啸声一无所长?狂妄的习气再也抑制不住,我忽然仰起头,放声长啸,一吐胸中块垒。
啸声未必,我听见一声嗤笑
“哼”
讶然转过头,我才注意到一直侍立在隐士旁的你。
高傲的如云边孤松,清冷如山中长涧。尤其是你的眼睛,深邃的黑中反射着奇异的银色,就仿佛,一块美丽的钢。
“君子当立身如玉,世清则共晶莹,世浊则独皎洁,不离本心不弃大道。若君辈放浪形骸作歌哭状,吾甚不取。”
“哈!”如此年轻的回答一刹那震碎我最后的礼仪。多么幼稚,多么荒谬!我仰天狂笑起来。
“浊世沉浮岂能任君独清,天下惶惶,即欲为巢由恐世亦难容,何况君乎!”
你微微一躬身,风自额前拂开几缕散落的头发。
“玉柳扶风”一刹那在我脑海中浮现的居然是这四个字。
“如此,则玉碎无悔!”再抬起头,你的声音刚毅清峻一如磐石,眸子中奇异的银色越发浓烈。
我紧咬住牙关,如此直接的回答噎住了我所有的反击。略一欠身,我转身决然离去。
背后,隐隐听见沉默的隐士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君性烈而材俊,其能免祸乎?”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点好奇你会有什么回答,但其实不用猜也知道,你一定会再次刚硬的一躬身,仿佛青铜的磬。
山下的夜风混杂着凄厉的叫喊,我静静的站在空荡中。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沮丧的大叫。然而没有,因为有高亢的长啸扑天盖地的卷来,若凤歌于九穹,洋洋洒洒的将我的回题回答了个通透。
我知道,那是你的师傅,尊敬的孙登在告诉我他所有的体悟。如此一来,你我岂非成了同门?回想起你俊美的面容,清冷的回答和金属色泽的眸子,我忽然笑了。那是很多年没有的舒畅大笑。虽然,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愉悦。



棋盘上,我重重的敲下了最后一枚黑子。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气血翻腾,一口喷了出来 ,黑白的秤枰上几朵飘落的梨花立刻被染成了红色,对面的山涛眼中波澜闪动,但是却不出一声。
报信的人焦急的脸都白了
“先生,老夫人她……”
“我已经知道了!”挥挥手,我把他的剩下的言辞又噎了回去。然后一把抓住山涛的手, “再来过。”
山涛眼中光芒闪动的更厉害了,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用力握了我的手
“回去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
他的手掌温和而有力,一如母亲曾经的怀抱。
我终于没能撑住,晕倒在漫天的梨花飞雪中。
三天后的奠堂上,瘦骨嶙峋的我冷冷对着每一个前来致意的宾客。
他们的礼节工整周到殷殷切切。但是,我的目光却越发的冰冷。因为,我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点儿真切的悲伤。
轮到我答礼了。我只是面无表情的端坐着,左手酒就一口右手的肉。
我的眼珠此刻是全白的。
他们不是我要注视的对象。
来宾们愤怒了,每一个人都是草草一躬,压抑着怒火离去。
然而这干庸腐的俗才,连怎么生气都忘了吧?
我的眼白峻刻若崖。
酒入喉的速度更快了。我细细品味着辛辣的甘甜,这泪水一般的甘甜。
离去的人群在门口一阵骚动,仿佛潮水遇上了逆流的鱼。
又来了一个吧,我厌倦的想着。
有人影在门口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挟着什么东西,大概是奠礼吧。不知道为什么,尚未离去的宾客群中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我心中一动,黑色的眼珠紧紧盯住门外,是谁?
门帘被掀开,阳光随来人一起昂然闯了进来,虽然背光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但是那闪烁了银色光芒眸子一下让我认了出来。
原来是你呵!
你把左手中的一瓶酒放在我面前,然后端坐下来将右手的琴置于膝上。
“酒名思孺,取寒泉水以酿;曲曰凯风,特为先慈而设耳。”
我放下手中的酒肉,颤抖着端起思孺,仰手入喉,微辣的温暖瞬间充满胸臆,耳边凯风婉转深思的曲调响起,那些词句慢慢从心底淌过。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压抑许久的泪水自两颊滑下。
“……见完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你眼中的金属光泽似乎有所融动,缓缓泛着光芒。




初春的青竹间有斑斑阳光自缝隙中洒下,点点透着碧绿的春意。时不时有翠鸟停在某根竹梢,轻轻一转鸣啼,再向远处掠去。
阿咸靠在我的身边,坦着胸口,懒懒的听着天地的声音,偶尔向我一举酒杯又陷入沉思去,似乎根本没在意我是他的叔叔。
而刘伶正紧紧纠缠着你,要灌你一口酒下去。不远处拈棋思考的山涛抬起眼,看见你面红耳赤的窘样,温和的笑了笑,浑然没注意自己的黑子被向秀偷偷挪走了几颗
王戎则一如既往聚精会神的钻着他的李子。
终于你被刘伶的牛皮糖招数战倒,抵制不住醉意,象玉山一样倾倒在草地上。
竹叶的清香弥漫在四周,我看着睡去的你脸上露出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有一种叫做温暖的感觉浸泡着我,虽然它有点生疏。
可是这温暖没有能持续多久。
因为上面的诏书下来了,特征我为步兵校尉。
去告诉你的时候,你正在打铁,袒露着胸膛,任火星在肌肉上跳跃,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成了古铜。
我的话语落在了空气中,你只是沉默的挥舞着铁锤,背上的肌肉根根虬结起来。铁锤一下狠过一下的砸在铁毡上。
倒是拉风箱的向秀忍不住了,询问我
“嗣宗不是连先主的姻亲都推了么?怎么又应这校尉之职?”
我苦笑了,他俩都还没有被那么急切的逼迫过吧。
“因闻其厨美酒三百,厨人善酿。”
你背上的肌肉松弛了下来,铁锤落处轻缓了许多。我终于听见了你的声音。虽被烟熏火燎,依然清澈如如夕。
“如此,且痛饮。”
我的苦笑强烈的无法掩饰了,偏偏你一直背对着我,不曾看见。
我不禁好奇起来,如果你遇上这样的情况会怎样。
很不幸的,这个问题不久就有了答案。
山涛老老实实的推选了你做他的接班人,新的吏部尚书。
拜访你的时候,你正巧写完了回信,抄起这张薄薄的绢纸后,我的眼皮一跳再跳。当看见那句“非汤武而薄周孔”的时候,孙登的叹息仿佛从幽远处传来
“君性烈而材俊,其能免祸乎?”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抬起头来。正迎上你的眼睛,清澈,刚毅,闪烁着钢铁才有的银色光泽。
“如此,则玉碎无悔。”
你当初的回答隐隐萦绕在耳边。
我叹了口气,放弃了劝说你的打算。
信纸从手中飘落,上面你的字迹神骨风秀,赫然傲然的七言题头
“与山巨源绝交书”




三千太学生端坐在你的面前。
四野无声,安静的仿佛太荒时的天地,却又仿佛有无数的低吟高唱的从苍穹深处一直落下。
时间缓缓如水淌过。
遥遥望去,那森然的斧戟仿佛仪仗一般林立交叉在你身后。
九月授衣的天气,高台上的你却依然一领青衫,狂风吹拂起你的袍袖,你玉石般的面容安然祥和的看着台下的太学生,仿佛将要来只是一场教课。
远处的我早已经喝的一塌糊涂,却始终也醉不了。再怎么迷蒙,你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斧凿般的清晰。
郐子手粗暴的催促声响起,刚刚有旨意下来,太学生希望赦免你做他们老师的请求被驳回了。旨意上冷冰冰的要求,立斩。
台下的哭声立刻爆发成哀的海洋。你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祥和微妙。
转过头,你向身后的刀斧要求,最后让你再弹奏一曲。
琴送来了。
你调了几个音,轻轻叹了口气
“这首广陵散袁孝尼曾要求我传授而不能,未料雅音于是绝矣。”
飘渺莫测的声音响起,好象融在了山风树响的天籁中再可闻,却又清晰不绝的回绕在霄宇间,随长风一起清空了所有人的思虑。
我的手颤抖到不能自已,只记得一口一口的往咽喉深处,心脏深处灌酒。
终于,曲终了。你在第七根弦上轻敲了几下,正对着我的方向。
那是“思弦”。
我象发了癫狂一样的战栗起来,手中的酒壶清脆的碎在地上。
尖锐的刀斧破空声响起。
我痛苦的闭上眼,虚空的手用力送到嘴边,仰天而干。
敬你,我最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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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5 23:09 | 显示全部楼层
                 琵琶行


今天是你走后的第十三天。
对着青铜紫镜中那日渐憔悴的面容,我挥舞的手停在弦上不知去向,那纤纤十指玉肤凝霜之下,隐隐有黯淡的蝴蝶斑纹浮上。
青春就这么随你老去了。你象欣赏完花开美景的文人,在花落的时节飘然而去。只剩下秋雨飘摇下独自在落红飘零里哭泣的我,无法回头,不愿回眸。
“小姐,有客人移船欲求一见。”
侍婢的指节轻轻扣在檀木门上,剥然钝响似敲落古井的青玉,回忆在涟漪中泛开所有的嘻笑泪水,恍惚间,那一衫青衣晃然,十年已远。
“小姐?”
“嗯?啊,你去回一声,说我这就出来。”
收回神,我的笑容悄然逝去,收敛衣裙,将不知何时而下的泪水拭尽,重贴完花黄,移步出厅。暗红的宫灯在风里随意摇摆,倒映在水中那一轮如同泪眼的半月之中,红色的残影曳然,如思念不来空余桃雨的三月赤愁,只是现在已经是九月的天了。
画舫的前门被浔阳江的夜风悠然送开,一袭青衫飘飘然踏上船来。虽然同来者尚有三五人之多,但不知为何,我的双眼只能停留在这青衫随风之上。
浓酌秋月之后的懒依卿怀,春阳野草之上的含羞簪花,眼前无处不是这青色在自在飞扬,破碎开的是旧年情怀,破碎不开的是妾心古井。
青衫客的声音适时打断了我的泫然:“月已中天,本不应打扰小姐清梦。只是方才与几位好友听得一曲幽怨动人九转回肠的琵琶,似是自小姐画舫处而来,私心极慕。故此厚颜求见,多有冒昧,尚望小姐宽恕。”
毕竟不是你呵!虽然风采略似,可是以你的疏懒清狂魏晋秉性,又怎会如此拘泥俗礼?
微微叹一口气,我一面万福一面客套:“拙指怎敢辱君耳,这位先生客气了。”
“小姐过谦。仙纶美焉,动心碎魄,抑郁不解直可挑我等眼泪,怎可与凡品论之?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小姐愿否。”未曾想,这个青衫客的眼睛居然如此年青,深情蕴涵里极深的沧桑与跳动的热切如此矛盾的调和着,这个人究竟是谁?我的心里不仅一热。
轻轻嘱咐了侍婢一句,侍婢应声而去。我回头答道:“先生但讲无妨,小女子力有能及,必当如愿。”
青衫客笑了,唇角轻轻一扬,三缕美髯无风自动,他居然笑得如此好看:“只是想请小姐能再为我等弹奏一曲,如此,今夜无憾。”
我也笑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前的皓齿粲然春花齐放,不过,多半已经没有了罢:“小女子适才便是差侍婢去取琵琶了,此处无酒,只好以旧曲招待。”
等待之间,青衫客很好奇的询问了我的一些事情。
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我不想隐瞒。
因此他知道了我的过往一切,十三学艺教坊,十五名成第一部,十八九的血色罗裙翻酒污,二十多的艺老色衰……除了一件事情,你应该能猜到的,那就是你的存在。
我把自己变做一个商人妇,我把今天的愁怨变做商人重利轻离别。
因为他的笑容和你如此相似,因为你的清吟不断回想在此夜彻风之中,因为我发现只要心念中有你一丝的浮现,我的心便会痛如对岸的枫叶,血红欲滴。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笑容隐退,如海的眼眸中有几丝痛楚暗暗浮现,莫非,他也被抛弃了么?
气氛眼看就要僵硬了,如若不是侍婢琵琶的恰好送到。
轻轻抚摸着琵琶的玉颈,温润的手感丝丝沁入。只有它,一直以来陪伴着我,无弃无离,相依始终。收敛起心神,我和我的琵琶要开始唱歌了。
五指轮动之间,旧日情怀伴随着琵琶的呜咽不断不息。
开始也许是为了调节气氛,我的琵琶还能铁马铮铮,珠落玉盘。可是我渐渐发现,琵琶已经不再听我的调遣了,我正在被它控制。
曾经的辉煌无限,现在的冷月孤灯。我的琵琶正在替我倾诉一切。
不知何时我得泪水簌然而下,我的浓妆被泪痕慢慢洗净。
因为,今晚有一个人让我愿意倾诉。
……
五指划拨,四弦无声。冷风摇曳起寒江中的月影,回过神的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失仪,正羞愧不已。
抬望眼,却愕然的发现满座倾泪。就连听了我琵琶无数遍的侍婢此刻也是泣不成声了。
他呢?他有没有被感动?
急急忙忙的找去。我看见一拂被泪水湿透的青衫和一双无限悲伤翻涌的眼睛。
然后,我听见了我一生中最不能忘记的三个字
“拿笔来!”
原来,一个女人的谎言就能成就一部美丽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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