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君子与肥羊

[参]乱世之狮

　　“姬扬！”伴着羽文课老师的怒吼，粗大戒尺重重敲上课桌。正与周公约会的姬扬惊奇得一个激灵坐直身体，手捂胸口直嚷嚷“我靠，吓死人了。”
　　羽文老师怒火中烧：“你知不知道，上课时间睡觉是对老师极不尊重的行为！”
　　“可是”姬扬低声自语：“随便打断人家睡眠也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耶。”
　　羽文老师接着怒吼：“所有课程你是不是都会了？不用再学了？你现在站起来，把黑板上的羽文字母给大家读一遍。”
　　挠着头站起来，费劲地端详着黑板上弯弯绕绕圈圈叉叉的文字，姬扬老实作答：“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
　　老师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手中戒尺倏得扬起，即将落下！
　　姬扬后腿急撤，弓步架臂便迎。
　　看着姬扬健硕的身躯似引弓待发，羽文老师却又犹豫。戒尺悬在半空，踟躇着不知是落下还是该收回，只气得浑身发抖。
　　颤着戒尺，指指姬扬同桌的姬唯诚，再回点姬扬，恨铁不成刚地数落道：“姬唯诚跟你既是亲兄弟，又是孪生，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你们来帝都高中整整一年了，一个，成天不是旷课就是上课睡觉，年底考试交白卷，另个哥哥，上课却从不偷懒，聚精会神，期中期末考试，门门成绩次次都是全年级第一。“
　　“次次学校运动会，弓马枪步，人家是全校第一呢……”姬扬开口分辨道。
　　得到的，却只是羽文老师一声讥笑“运动会第一能算进成绩么？”
　　“都是第一，为什么不算？”姬扬问。
　　“考试成绩是要记入学籍，作为衡量一个学生是否优秀能否毕业的唯一标准。运动会是考试成绩么？你就是拿一百一千个第一又什么用？”羽文老师继续讥笑道。
　　“那么，学习成绩好又能干什么呢？”姬扬疑惑道：“譬如，我们国语，若说为了认字识文，三字经一年级就学完了，千字文小学三年级也都滚瓜烂熟，而现在考的都是——茴字有几种写法啦，奏章上报的十大规范啦，写八股文的八大要领啦，我们学生是来学习知识的却不是来研究字的几种写法也不为写八股上奏章。还有羽文课，历史课，政治课，羽国离我们那么远，又那么偏僻，交通也不方便，哪个会去？哪个又想去？却偏要学那么捞子话做甚？我朝建朝总共几百年，却要我们花上七八年时间去背诵去记忆——哪个哪个生在哪朝哪代哪年，他爹是谁，他老婆是谁，他儿子又是谁？他儿子的儿子又是谁？记得再清楚又能干什么呢？还有政治课，反来复去，花我们数年工夫要我们要成篇累渎大段大段的去背诵去记忆其实只为灌输一个道理——皇权是人类社会最高的唯一的不可侵犯统治意志，只是，人家不明白，这些东西背的再好又能有什么用？”
　　“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年底考试拿到好成绩。其他的，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羽文老师的语气转而悻悻。
　　“我知道。”姬扬手指姬唯诚，说道：“我哥，白天在学校背诵国语，政治，历史，恩，还有那个八辈子都不会去的羽国语言，回家还要补课学习礼仪，学下棋，学画画，学舞蹈，学钢琴，天天忙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只为学这些将来派不上用场的玩意。说起来，还不如上蓝翔学个铲刀磨剪的技术来的实在。”
　　“你怎么知道将来会没用？”羽文老师耐住性子循循诱导道：“帝都高中乃我胤朝名牌学府，岂是蓝翔那个三流技工学校所能比拟？咱帝都高中可是百年名校，能毕业的，哪个不是学得满腹经纶？咱帝都高中可是响当当的牌子，以后与官宦名流交往，上哪不是受人高看为人重用？你哥倒真不愧是我校学生楷模，小小年纪便知未雨绸缪为将来做打算，把琴棋书画跳舞礼仪种种王宫贵族里行走的手段学了个一个不差，我看将来社交场上，定能长歌善舞，而以后上得庭堂为官为宦，亦定是前途无量啊。”羽文老师感叹道。
　　“将来会怎样，我不知道。”姬扬突然正色“我只知道现在。东陆蛮族年年入侵，掠我国土杀我同胞罪不可恕！而我胤朝，却只能辱地求和年年供奉委屈求全。学这满腹腐儒扯淡能挡得住异族侵略么？单凭长歌善舞又能退了敌军么？”
　　“异族入侵的事那是国事，那要朝廷庭堂之上的人才要考虑的事情，你现在还是学生”羽文老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其实，人生在世，真正要实现的，无非‘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而你现在正学习的，就是将来这‘八’字的人生目标能够成功的坚实基础啊。”
　　“如果学得只是腐儒扯淡，即使将来能够庭堂之上为官为宦，他又能怎样？何况，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将来将来，倒不如现在早做准备来的实在”，姬扬冷笑道：“有学这些腐儒酸文的时间，不如去操场操习弓马枪步，有听这些扯淡东西的精神，倒不如打打盹养精蓄锐到晚上让自己练得更勤一些。”。
　　“理想丰满，现实却是骨感”羽文老师嗤笑道：“可惜，操再多的心，将来却只是挣不完学分毕不了业流落市井吊丝的命。”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了。
    不屑一顾的，夹起讲义拉开课堂门，羽文老师踱着方步缓缓离开。
    三个青年人，仿佛从地底下忽然冒出来似的，接着窜了进来。
　　抱拳，三人喝句“五湖四海皆兄弟，今兄弟有事，还望各位同学帮忙，江湖救急则些。”，走到门边第一位同学课桌前，单手摊开，伸过。
　　他们说话的口气仿佛听得客气，然而说这话时的神情，却是无比的骄悍与跋扈。这是几个与帝都高中学生年纪相仿的青年，不同的只有装束。姬扬他们皆是青杉长装，标准儒生打扮。而那三人皆是短装，一个满头红毛根根卷曲支棱呈满头爆炸状，一个马脸上乱发一直延续至肩，最后一个却是光头，新刮的脑门上泛着渗人的青栗。
    第一位同学目光茫然：“大哥，什么事？”
　　摊开的手突然变成扬起，一个嘴巴抽了过去“装！”，反手，再一个大嘴巴“继续装！”
　　此时，姬扬的眼角里，踱着方步的羽文老师才慢慢走到后门，然后，门外，课堂内的这一幕惊得羽文老师如一只中箭的野兔，几步不见人影。
　　捂着脸，第一位同学的眼神突然变地清澈：“大哥别打，我懂，我懂了”。三下两下，撩开长衣，取出腰带，倒出几串铜板“大哥，全在这儿了，都给你。”
　　“早点晓事不就没事了么？”轮流拍着第一个位同学的肩，三个异装青年乐嘻嘻走过。两步后，他们又停在了第二个同学的桌前，摊手，伸过。
　　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一动不敢动，也不敢抬头，第二个同学低声嗫嚅：“大哥，今天家里没给钱。”
　　“没——有？！”，红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如果找出来——就有你好看！”乱发青年语气里，说不出的凛冽。
　　光头上前，一把那同学扯出桌凳间，腰带扯开，衣兜翻尽，一无所获。再把一下推开，桌腹里拽过书包，拎起倒出。“哗的”，满桌书本纸张里，一块碎银颠动几下，轱辘着滚落地面。
    一记重拳击中鼻梁，鲜血长流，一脚狠踹正中小腹，痛得那同学忍不得的把身体蜷成虾米样，然而，却是吭也不敢再吭一声。
    从前往后，挨个挨个，摊手伸过 ，一个不拉，很快，这异妆三人便来到了姬家兄弟的面前。
    还没等三人动作，姬唯诚便主动伸手，把已准备好攥在手心里的一錠小银送将过去。
    却被姬扬一把拦下。“凭什么？”
    “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姬唯诚说。
    姬扬却是冷笑：“人家可不管是不是君子，人家只当你是肥羊。”
    “书有教：趋吉避凶，世间正理。”几唯诚继续说道。
    姬扬继续冷笑：“苟延而已，今天给了第一次，以后人家一定还会找你要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没要道到没完没了。”
    “如此？计将安出？”姬唯诚沉吟道。对面光头却是不耐。伸手，便要抢夺姬唯诚手中银錠，却不想对面姬扬突的出手，一把搭住手腕，一拧，一送，整个人便惨叫着摔飞出去。身畔马脸长大怒，抢身上前来，却被姬扬一脚正蹬踹得又趴飞了回去。见不是对，唯一还能站立的红毛急拔出腰侧锋利尖刃，左手掂到右手，右手掂到左手，止不住得呼喝，才要上前，却不防一道长长黑影空中落下，连人带刀砸倒翻在地，是姬扬顺手操起的长板凳瞬间砸到！
　　“很简单”姬扬拍拍手，笑道“打回去！让他们知道，你不是肥羊，让他们感受到，你的蹄硬爪利。”
　　“可是……”，姬唯诚继续沉吟。
　　此时，地上的三个异妆之人业已缓过气来，跌跌撞撞搀扶着逃出教室，却是不甘，门外，撂着狠话。
　　“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
　　“这事没完，你等着。”
　　“有你跪下唤我们爷爷的时候。”
　　教室里，姬唯诚急得跳脚。“姬扬，你惹大祸了！我们学生，前途远大，是瓷器，他们市井莽汉粗人，是瓦罐，无谓磕撞。这瓷器和瓦罐，终是碰不得的啊。”
　　“一味的避让和苟延真的能解决问题么？”姬扬坚声道“这些蛮人只知，侍强凌弱，弱肉强食。对付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他耍横你就比他更狠，他张狂你就让他知道什么是灭亡！”
　　说着，走向课堂门，一个大力，撞碎门板，身形冲出。一脚，踢翻光头，一脚，将红毛踹倒到光头身上，马脸长发转身要跑，却被姬扬一个箭步追上，倒拽头发拖回，又一脚蹬回红毛身上翻倒。接着，姬扬拳头，脚尖不停，雨点般的继续落向地上摞着的三人。
　　杀猪般的嚎叫声终于在帝都学校上空响起来了，“爷，爷，我们错了，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没有人看见，校务处里。羽文老师小心翼翼的把窗帘拉开一个角向外观看，半晌，勃然大怒，拿起桌上的远程魔法传音器，运指如风——j_i：“喂，是帝都姬家么？我是你儿子的班主任兼羽文老师。你家姬扬在校一年期间，上课睡觉，旷课就不说了，今天，还在校园内跟校外社会青年斗殴，都快打出人名了。这样的学生，我们学校教不了，也不敢教，你还是带回家吧。”
    后记
    三年后。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姬唯诚顺利的通过了朝官考试，入货殖府做了一名京官。
    八年后，长歌善舞的姬唯诚终于成为货殖府的总管。而此时的姬扬，早在八年前因为学校开除饱受家人白眼而离开姬家去江湖流浪而不知所踪。
    次年，货殖府失火，长吏姬惟诚被发现中毒而死，账簿被焚，财库上千万金铢消失。
    又二年，姬扬回京，经调查，姬惟诚被害乃货殖府前任副使萧中行所为，于是当街刺杀。因此为白清羽赏识，重用。
    数年以后，终于成为拉动白清羽北伐战车的铁马，著名“铁驷之车”成员之一。同时，帝都学校也宣布恢复姬扬学籍，并且宣布，姬扬为本学优异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