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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行
杀！杀！杀！ 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尸山血海，更没有惨烈与悲壮。 有的只是青天白云绿草和嬉笑打闹的孩童，口中高喊着令人兴奋的字眼，只为了将手中柔软而富有韧性的草秆敲在别人的身上。 当然，戳也是可以的，但是这种粗大的草秆毕竟还是有一定的硬度的，虽然不会轻易伤人，但戳的部位不当的话，让人痛上一会儿还是可以的，那可是很扫兴的事情。 孩童之中有一个异样的存在，他叫做阿离。 任何人一眼都可以看出他和别人不同，那就是他在这场战斗中并不那么“投入”，而那群孩子也很少将打闹的气氛延伸到他身边。 偶尔有些玩晕了头已经分不清对手是谁的孩子，冒冒失失地冲到了他附近，将草秆打向他，他也只是随手一挥，手中的草秆巧妙而轻盈地将对方的草秆拨开。 而清醒过来的对手则略略沉默了一下，就转身向其他人冲了过去。 倒不是孩子们有意地疏远，只是孩子们的“战斗”，归根到底是一种乐趣所在，前提是对手不是阿离。 因为他是真的学过武的。 草秆的使用要诀在于造成尽量小的伤害和视觉上尽量明显的打击效果，而任何一门哪怕最粗浅最基础的武学也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哪怕是最粗浅最基础的功夫，也足以破坏孩子们战斗的默契与乐趣。 孩子们并没有想过什么太过复杂的道理，只是觉得，和他“打仗”太过无趣，打不到，躲不开。 但阿离并不觉得失去这样的乐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来一个人的反应、技巧经过锻炼之后是没法靠暂时忘掉去参与到笨拙与粗鄙的水平里去的，二来这也是他无法放下的骄傲。 这是理所当然的，在整个村子里，他是唯一的习武之人，尽管很多人不知道这一点。 那是在他八岁那年，遇到了一个躲避仇家的受伤武者，那武者需要他帮忙弄一些生活物品，而作为报酬，教了他一些功夫。 不过这一点“与众不同”并没有太多的改变他的生活，在村里其他人的眼里，他仍然和一个寻常的村里孩子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他也没有展示自己所学的想法，这是他的骄傲所在，但他却不认为别人能够理解这种骄傲。 直到他年龄大了一些，便毅然离开了村子，去往附近的一座城镇里追寻他的梦想。
二
“不错。”这是城里的武师对他的评价。 武师甚至有一点点惊讶，因为他很难想象的到，一个孩子仅仅凭借着幼年短时间内学到的三招两式，在无人指点无人督促的前提下练到如此地步——在他的门下弟子中只怕也排得上中上水准。 武师收下了阿离，这个消息传回村子，甚至轰动了一阵子。当然，在这样的村子里，无论什么轰动的消息，也只能是一阵子。何况很多村民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纯粹出于新鲜而奔走传播着消息。 而阿离却无心关注那些琐事，他年轻的心中产生了短短的人生中最大的疑惑。 他的武艺，在武师门下，只是算得上不错而已，但他进步的速度，却几乎是武师弟子中最快的。以至于武师时常感叹“一个好苗子，可惜了”。 一开始阿离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随着他视野的开阔，他渐渐知道了更多东西，心中的郁郁也随之多了起来。 北陆、东陆、青阳、大胤、下唐、离……以及那些他从未听过的名字走进了他的心里。 当然，还有天驱的传说。 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幻想着自己的名字也能够刻在那些纵横交错广为流传的字眼之间，但心底另一个声音又在不停地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一天一天过去，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都会磨去他心中的一分疑惑，使之变为淡漠，也许很多日子过去，阿离也会像他的那些师兄弟一样，把习武当作一份工作来完成，直到受雇于某个组织或者个人，真的变为一份工作。 但是终究是发生了一点变化。 其实武者的日子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应该是不算无聊的，因为这个职业或者说行业很容易受到各方面的挑战，但是在阿离看来，那些诸如某人没有给某人让路啦，某人说的话不好听啦，此类鸡毛蒜皮的缘由生出的事端实在难以让他提起兴趣。 但这一次却不同。 事情发生在一座酒楼上，本来好好的正在吃饭，忽然就哗啦地围上了一群人，而被围着的家伙却神情自若地继续大吃大喝。 一般来说这样的多半是个高人，阿离心里自然也不免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但结果却出乎阿离的意料。 那个家伙吃饱喝足之后自然是免不了和人大打出手的，但是也很难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也许是二者都有吧，他很快就寡不敌众败了下来，一番激斗之后，还送掉了性命。 但阿离的心中却激起了阵阵波澜。 因为他看到那人在血泊中豪气干云地大笑：“老子所在的军中，没有临阵退缩的人。” 因为他看到那人支撑着身体回答：“你们要找的人我当然知道他去哪了，但是老子是来拖住你们的，不是来卖他的。” 因为他听到那人最后的一声叹息：“乱世将起，不知道我军中又有多少英雄豪杰要乘势而起，可惜老子是见识不到了……”
三
从军，对阿离来说是很简单的事，以他的功夫，甚至有可能混个小头目当当。 这是武师说的。 对于他的决定，武师的心情是很复杂的。有些惋惜，有些担心，也有些希冀。 但他没有说的太多，各人有各人的路。 于是阿离就向着离家更远的地方走去。 现实往往和理想大相径庭，这一点阿离在前几年就已经明白了，而接下来的日子则不过是帮他坚定对这句话的认可罢了。 没有热血，没有信念，也没有敌人和胜利。 寂静的荒野、孤独的驻守。 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注定，这是一些军人的宿命，不幸的是阿离成为了这些人中的一员。 他认识了一个老军，而老军帮他重新认识了军队：狩猎、烤肉、与闲散。 这使他的苦闷稍稍瓦解了一点。 不过他并没有放下每天的训练，这也许来自于当年那种骄傲的驱使，而每天的练习，那些汗水和酸痛，让他心中又莫名地产生了一丝新的骄傲，虽然他也并不清楚它的来源。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吧——至少当时阿离是这样想的——他这一行为在老军和朋友无意闲谈中流传了出去，传到了一些人的耳朵里。 于是他被换了个位置，换到了那些带着些许杀伐之气的同僚中间。 阿离那颗被小城琐事磨灭到麻木的心又开始活了起来，除了想起当年那些幻想之外，更多了几分希冀。 直到那一天……
四
殇阳关。 这是一个会被很多人记住很久的名字，尽管在之前它就做到这一点了。 但这一次是因为姬野，阿离的头儿。 军阵如海，阵旗如涛。 尽管阿离在诸侯大军之中毫不起眼，但也丝毫不影响他身上的热血被这海涛所撼动，随之澎湃不已。 威武王与息衍的战斗尽管他只能在远处惊鸿一瞥，但这距离却阻挡不了他的心驰神往。 当然，他明白，自己是没有资格在那个舞台上释放光芒的。 但是，终究会有属于自己的战场吧，他想。 五千雷骑逆流而上，这是阿离一开始的想法。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这五千雷骑才是真正的洪流，七万诸侯大军不过是随之而下的泥沙。 而自己这支小队和小队的的头儿，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点的石块罢了。 不过他的头儿并不这么想。 “雷骑就雷骑，你怕啊？”他说。 阿离默默地看着那位手中握着一柄乌金色长枪的武士，听着他说出豪气十足的话，心中那份期待与激昂骤然间升到了顶点。 也许，这么多年了，从这里开始，我终于会找到我所追求的东西，阿离想。 这支小队冲了下去，那一瞬间的风，拂过阿离的脸庞，仿佛这张脸是世间一切的焦点。 但接下来阿离看到铺天的箭雨，如同真正的雨滴一样打在他的胸口，让人觉得浑身泛起凉意。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一个身影，是那个在黑马背上一往无前的勇士。 这是阿离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所见。
五
胤成帝三年，九月十七日，燮羽烈王与离公嬴无翳相遇于殇阳关外五十里清平原。 两雄相遇，胜负难分，惺惺相惜。 这是阿离从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的伤疤，心中却在说“那不可能”。 但姬野是这个时代的主角，这件事就必须可能，所以他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只是回到小城的武馆，默默地查看了弟子练习的情况，回到自己的住处。 哦，在那之前还要把捎带回来的食物送到老武师那里。 在房间里他看到了一个等在那里的孩子，他是自己弟子中最聪明而勤奋的一个，在他的眼中，可以看到自己当年曾经闪耀过的的光芒。 阿离想了想，还是将想要对他说的话藏在了自己心中： 这世上，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人，也一定曾经幻想过自己的成就…… 时代的主角，在书籍里文字间多的数不胜数，一本书就能造就数个。 然而事实是，哪怕是一个村落，一个镇子，众人闲谈中的主角，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但是……你可以去试试。 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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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0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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