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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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瓦试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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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9 09: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柏油路上一群泥色小孩。身子向前,眼睛望着前方,全是湿漉漉水灵灵的未知。嘴里咿咿呀呀尖叫。他们一骨碌向前跑几步,停下来,转身向后跑,如此反复。像穿过一道门隧道入口什么的。阳光明媚但有点儿朦胧的天,路两旁深绿色的稻田,微风荡漾开稻杆根接连到灰黑色的水,油光发亮。
一辆重型卡车轰隆隆疯速穿过路面,动荡不安的深夏。
“虫子飞不进那个地方,”他们边跑边叫。
“鸟儿住不惯那个地方。”
“只有脏兮兮的乌鸦中意那个地方,”他们停下来叫道,脑子里正编织一曲儿歌。
“披头散发的男人光头的女人中意那个地方。”
“面门光溜溜里面全是粪!”他们转过身向后跑。
……落日余晖。他们一直重复一直到落日余晖!最后到夕阳斜落山谷一角,也还没弄清城市的模样。他们咿咿呀呀地叫着跑呀跑。
春夏秋冬经历了3650起服毒自杀,7300起谋害,14600起交通事故,29200起堕胎,58400次坠楼身亡(素素突然停歇下嘴里冒出的一连串数字,握紧刚刚咬着的铅笔)。关于死亡的数字钻进空气里,空荡荡的房间,爬满每一块砖头和钢筋混凝土。轻微的一声推门,在素素眼前如同万条蚂蟥吸附在门把手上。她放下手中嘴里咬住的铅笔,咬住那声音,脑中交叉着:被谋杀或奸杀(先奸或先杀),报纸一角模糊的一张无头赤裸女尸附带一篇说得头头是道的未卜先知,有可能被肢解,阴蒂被割下(但警方有权封锁这条消息)……素素将屁股挪下高脚凳,不忘轻声将凉鞋脱下捏在指尖,猫一样窜到门后猫眼处,只刮起一阵微小的风,空无一人。素素深呼一口长长的气,额角冒细汗一阵寒颤的冷。29200场离婚14600次结婚7300个小孩诞生3650次夭折……
春夏秋冬经历了叶长花开花落叶败生老病死草长莺飞中信大厦建成小蛮腰正式成为广州的代表建筑珠江水又黑了一层两次台风均造成城市内涝BRT投入使用只是表面减轻路面负担……
陶童乐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包裹在屋檐下。他经历过三起交通事故两次绑架(一次被绑匪绑错)11次城市火灾至于什么搭公车误乘上火车之类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不安不平大学毕业五年后他主动将自己锁在固定的空间里。他所遇的灾难中连带性的带走亲人的性命,他亲眼看着妹妹火灾中顺利逃出危险地带后被出租车撞死,绑架事件(被绑错那次)中父亲为救他失足坠楼而死。母亲在生他时就已经离去,继母没了男人后,将陶童乐安排到郊区的一角小屋。他意愿也是如此。陶童乐跟她无法交谈,是带着夺去她两个亲人的想法。
周边居民给他一个很文艺的名:边魂。他觉得起得非常有深度。他处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每次事故他仿佛亲临地狱直击死亡,孤儿但是有继母资助生活,能赚点钱但非常少,能说话但口齿不清,不得要领。他是站在边缘的魂,每次想到这里,都会会心一笑。
边缘意味着与中心仍有联系。他固定会收到快递过来的食品衣物,这些网上能做到的事令他非常感激。他也通过网络推销种植的花草盆栽之类。陆续有人上门来买花,陶童乐都会装扮成聋哑人,对方就会十分迁就地使用纸和笔并且不压他提出的价位,他也会根据网上的数据合理的定价,好培养长期的合作关系。
当局者迷。他一直记得父亲意味深长地跟他说过这句话。
世界以怪异的表象呈现,这句话要深究,必定是人窥探隐私的好奇心驱使。私生活。八卦新闻。私生子。婚姻状况。家庭背景。性爱录相。剥去的贴身衣服杂乱无章,它们作为死灵魂肆无忌惮伴随着残余的气味败露人类的行径。素素在一家洗衣店工作。起初她对来自衣服变质的气味相当反感,成天带个口罩,阻挡死灵魂回光返照的侵犯。渐渐她拾得一种窥探衣服女主人们送衣服来时的表情的窃喜。她想像她们在床上对男人放荡的面容,一阵红晕,淫荡不受大脑控制的叫声,与羞涩将衣物送来时天差地别。她不明白这些带有差耻心的女人为何宁愿冒着羞耻的烦忧让别人洗衣而不愿自己动手。
素素也有过男人(同样是那种心驱使),男人没有达到她的预想。在珠江水涨到最高时,她夺下男人手中的伞,自已走了。她喜欢突然事件。在她住的地方,楼上窗台刚好正对一条嘈杂马路。急促的汽鸣声响时她会跑去望是否发生交通事故。她的窗子敞开着,世界就在那边,一切声响,一切生活画面从那个口那个阳台传来,她不在边缘。她用耳朵就能体觉发生的事。她最受不了前男友的正是他来时要关窗,关掉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关灯,关掉世界的光亮。在影子里品评她的画作“……为什么你总选偏暗的色彩……怎么不画我……这幅有点毕加索的风格我完全看不懂嘛哈哈哈……你可以……可以……”。在黑暗中贪婪地吞噬她的身体仿佛定要炸出血肉才能罢休。而每次他都把持不住喊着“……别动别动……休息一下……等会就好了……”。素素在暗中偷笑,她感觉自己就像个魔鬼,太苛刻了。
有时,她想,男人应该是有索取实则却在不断给予爱怜的伟大角色。
时光切换到童年,父母的中年。那时他们的家安在小洲村,到果子成熟时,素素才能见着几个拉果货的生人,大汗淋淋,他们动作干净利索,在库房间穿梭,挥洒着汗水如同探洒掉一片时光,时间在有他们的画面里飞快着。素素看着他们犹如看一场法国切换式的电影,飞快重复机械。她的工作是端只茶壶给他们倒水,听咕噜咕噜边喝水边喘气说谢谢,混和烟草和汗水的味道,这两种意味着挥霍物质令素素心生激动。唯一悠缓的场景是他们坐在榕树粗根上点支烟,落日余晖透过茂密榕树叶,呈星点点落在他们宽大的背上,背心湿成一片。啊榕树,若此时需要一个隐喻,榕树就是隐喻。枝开叶茂如乌云般遮盖阳光占去天空大半部分,黑麻色的根须,密密麻麻,密密麻麻要挡住一切光芒,又余留下星星点点。每当夜晚,父母的门关上了,窗关上了,帘幔也拉上,隐约透出斑驳光影鬼魂般落在木地板和墙纸上。素素被这些遮挡住的明与挡不住的暗吼住了,憋着一膀光的尿待到天亮。她需要的是敲一下门,父亲就开门,为她打开所有的灯,照手电陪同到屋外河边的茅房。哇,那个时候连个室内厕所都没有。一切都隐秘着又露出毛茸茸湿答答的诡异,她甚至怀疑父母要将她隐秘回去子宫,变成受精卵、卵子和精子,变成蛋白质,变成化学元素,成为一个代号。的确,父母都是沉默的人,隐秘的沉默。
梦想应该是暂时的无法满足。素素那时的梦想就是住在人群中,夜晚的灯都亮着。素素热爱夸父追日的中国神话故事。她用画笔画过千个太阳,偏亮色偏疯狂的黄色色彩,可无论如何使用色彩颜料,画布上的太阳始终只是一个巨大的点,就意味着它有遮挡,譬如广州市中心雄伟耸立的大厦阳光照不进去,即使有宽大的落地窗;譬如夜游珠江,灯光华美掩饰不住腐臭的江水。
也许阴影是另一种光明。
清明。端阳。七夕。中元节。中国的节日似乎大多与死亡与鬼魂有关。死后埋入阴冷潮湿的地下,鬼魂据说只能游离在阴影后。七夕是祭祀死去爱情的节日。二零一零年白云山放飞万只萤火虫,企图伪造一道人间银河,企图使人们相信爱情。却十分不环保,次日爬白云山的游客发现大量黄壳尸体。素素听到老板娘阿香姐跟一个佩戴红巾的中年妇女在讲话。阿香是个环保主义者,素食主义,道教信徒。她不相信爱情,只想信生命与自然还有和谐。素素七夕也在场。她十几年没见过这种生物。看到精灵慵懒地在空中飞舞,她兴奋,她找到另一种光明,它们一明一暗,微暗的火,淡黄绿色若隐若现。正是这种若有若无,才激起人对光明的重视,她企求永远明暗机械下去。
中元节广州市民在阴历七月十四焚烧浸血的元宝。下午四点老板娘阿香姐拜托她去光孝寺烧钱上香。街道因为节近乌烟瘴气,一股焦味侵入地铁。素素捻一只黑色塑胶袋,身穿一袭黑色,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中世纪的遗孀踏上祭奠亡夫的远途。她将眼前色彩调成一种鸭血的黑红,低着头涌入捅挤的地铁站,望见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孩坐在一个中年妇女身旁,眼神空洞如死灵魂,放弃对世界一切喜悦与痛苦一般。她觉得要被这对类母子噬去皮肉,匆匆忙忙慌乱在公元前站下车换乘下一列车。她看到地铁列车张开大嘴,人群拥她而入。曾经她以为群居人间,会采集到世间的光明。渐渐她明白过来,得来的光明,其实是一种影子的实体,冷漠干燥无任何色彩。有一次父亲进城里来看她,带着新出的龙眼。她带他去维多利亚广场一家海洋自助餐厅(阿香姐可怜巴巴的介绍)。食品算得上鲜美。她遇到平日里经常送衣服来洗衣店的妇人带着四个小孩也在场,她看到那妇人手中拥挤的螃蟹腿,看到四个臃肿的小孩,看到他们嘴边挂着未干的朱古力,她看到餐桌上的惨状。她明白过来,城市不过是毫无节制的缩腹与放开肚子大吃一顿。
她排队烧完元宝上完香。搭计程车回到住处,关上门和窗,拉上窗帘。随手将塑胶袋一扔,她浑浑噩噩竟忘记将它在途中扔掉,从里面溜出一个白色药瓶跟几片纸钱灰烬。旋开瓶盖,倒出一堆黄壳尸体。
在小洲村真正新兴画廓行业之前,家里出钱为她开办过一个个人画展,到展的人前后总共479个。她知道自己的虚荣与数字有关。她躲在楼上,正好可望见入口。仅有一幅,仅有一幅画,人们在它面前停留超过一分钟。《光》,她起的名。那一团黑,人们在看什么。她知道,人们在揣度画面与画名相差的深度。如同在猜一个没有谜底的谜。一团乌黑发亮的黑,布满画布凹凸呈现。
此次归程是既定的事。为着某种商定。父亲寡落,每次素素见到他就想起母亲病重时,他谁也不让靠近,甚至医生。某种程度上讲,母亲的死有一半原因来自他幽闭式的固执。门窗关上,临死前他特地换上灰黑色窗帘,仿佛他就是死神,掌握爱偶的生辰,护送她去另一个世界。他们狭小空间的爱情谁也挤不入内。素素悄悄收拾行装,辗转间原来都只围绕在他的四周。他们一年只聚那么三两回。一起吃吃饭,枯坐到天黑各自回房就寝。
变与不变,小洲村都是个悠闲的村庄,偶尔出现举着彩色旗帜的旅游团经过,激不起一丝风浪,仅留下几多随手扔掉的废弃物,被打上“小桥流水,岭南风光”的名号,实质是一座半死不活的村落,星星点点建有画室。
素素坐在旧房子客厅一角,看着院子里父亲呆坐在母亲坟前,半秃的头顶几根银丝被夕阳染成黄色。她多想跑过去抱抱他瘦小松散的身躯,但入口被封上,她永远进入不了。
“田贵先生,别忘记旱鸭子也要喝水。我会在改天来看你们的。再见,田贵先生。”素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偏头靠着窗檐听见陌生声音跟父亲说话。支起脑袋,余光中望见一个杆黑色消失在庭院门口处。黄色的灯光,素素看到父亲的笑颜,她眼角一阵湿润,误以为回到母亲在世时的时光,他们总在一角窃喜,这个世界,窃喜欢是因为有某人的陪伴。她沁入一股强大的孤独,搭末班车离开,挎包里依然盛放要给父亲的助听器。
“素素,素素,你忘了花盆。喏——”阿香站在柜台前指给她角落停放的一个黑色花盆。“素素,没事吧,今天心不在焉的。”“有么,谢谢,阿香姐我先回去了。”素素折回去抱着花盆离开。留下背后一句“可以放你假。”城市的灯早亮起来,仍有灰蒙蒙的感觉,夏天的回光返照?她抱着花盆想起一早出来踢到它,顺手锁上门,将要抱它进屋里时才发现钥匙反锁进屋内。接着想起昨天夜里轻微的推门声,不是虚想,是确有此事。她抱着它到房东家里拿预备匙。
“素素,今早开档发现的一只喷瓶,大概是要给你的吧。前天你还收到只花盆。有人要追你呦,还搞地下活动。”素素脑子里想一个借口搪塞过去,思绪却被一股巨大的隐秘阻塞。她望望钟表,正午十一点,离下班还有八个小时,中间有一个小时休息,她可以去街道保安值班室调录相察看真相。发出陈味的房间里,只要将门窗打开,将灯开亮,一览无遗,听见惊慌的小鼠在地下洞穴四处窜动。结果令她失望,值班室录相只有监视功能,没有保存录相的作用。谜一直摆在那里,谜底一直摆在一旁。素素请了一小时的假,回到公寓,刨开花盆里的土,并没玄机,只是一些普通的土。她将土重新填满,往喷瓶灌满水,向土里浇水。
向土里浇水,春夏秋冬。隐秘渐渐隐退到她的生活之外。一年中,她换了份工作,阿香姐十分慷慨,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帮她谋到一份教人画画的工作。学生是个哑巴。工作十分轻松,每天只需上一到三小时课,论情况而定。素素依然到洗衣店里帮忙,她对成名成为艺术家不抱幻想。偶尔还去帮阿香那个环保社区做宣传活动。她不明白那些口号意味什么,在小洲村的童年,躺在草地上爬上树将折断在人看来是件乐事。在市内,一切绿色是用来看的,被拦截无法靠近。城市的本体,就是一座虚建起来的城堡,住进里面,就意味着接受各种限制。是种变体的圈养,任何都有限,除了各种限令。
开春的时候,素素去花市里买了点牵牛花的种子。她从小喜欢这种具有依附性质的植物,花藤攀爬在有利地势,向着阳光铺及的方向,却有个体的独立性:固定的花期,夏末发芽初秋开花。回来时,却见阳台那只黑色花盆里,在苍白的夕阳下,长出家乡常见的猪食草。她明白过来,草种融入土里,太过细微,只当时日适当,才冒尖透视谜底。
“田贵先生,你该让你的女儿知道的。我完全可以照顾你,可你的女儿,她有见你最后一面的权力。”
“阿乐,素素也有权力知道有个人暗暗注视着她,守护着她,爱着她。”
一片寂静。虫儿总是偷懒,偏要等到浓春和煦的日光照及大地,方肯热闹鸣叫。素素倚靠在门边,夜无月无星,从屋里门角照出一丝带光斜斜触碰她的膝盖。
“田贵先生,我是个不幸的人。我亲眼看到我的亲人一个个从我身边离去。命运在告诉我,你该远离人群,做一只漂游的魂。”
“别说下去,阿乐,别说下去。别告诉我,因为我的病,你已经在自责,就因为你给我女儿送去一只带草种的花盆和一个浇水的喷瓶。我很快乐,有你日夜照顾和陪伴,我很快乐。就算立刻死掉,我也是愿意的。可是你怎么办?人活在世上,命运怎么能剥夺他享受友情享受爱情的权力。阿乐,别告诉我,素素她母亲的死,只是因为画展那天想告诉她,你看到了光,看到了画布背后浅浅用刀割过的痕迹,这太滑嵇了。”
素素听到父亲爽朗的笑声,她不相信父亲将要死去。她顽皮地(回到九岁小姑娘一般)偷偷迅速往屋里侧头看了一眼。父亲正躺在他平日里常坐的长椅上,身旁站着一个男子,灯光和距离模糊了他们的形状,半掩着谜底。她心惊内跳,想起那幅画,原本她打算用两块画布拼合,但那样做主题太直接——光直接就从背后透过来,想到在画布后用刀割条细痕的办法,光从中来,而观展的人只看到黑色反射出来的淡光,真正隐秘其后的是正中间那条被光淡化的黑色,如同破晓,天和地正要被光分离。正想间,从屋里传来一片混乱:
冗长巨声咳嗽。“田贵先生,田贵先生……”。慌张的脚步声。拔打电话的按键音。
素素跑进去。跑到长椅旁边,掠过正拔电话的男人。父亲睁大大眼正笑着,素素误以为看到一张死去的脸退后几步,却听见:“素素,我没事。那是陶童乐先生。”素素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望见画展那天只在《光》前停留一秒便匆匆离开的观众。“阿乐,我没事,你把电话放下。我吓到你们了。可我不希望你们一个躲在门背后,一个躲在虚无的命运里。我喜欢看到光芒。”
他们咿咿呀呀跑呀跑,像在告诉全世界此刻是夏天的美好时光。夜色柔和他们白日里的泥色,皮肤透出细嫩的油光,沙沙的像蒙雾一般。
“夏夏,你老母喊你哩。”他们安静下来,听着夹在菜肉下油锅哔哩啵咯声中女中音喊“夏—夏——夏——”。此刻连远处野狗支起腿撒尿的声音都能听见!
“夏夏,夏夏,老母要你回去
回去干嘛,回去做什么
脱光裤子摸你小鸡鸡
哈哈哈哈——”
他们又轰闹起来,不留情面地开着彼此的笑话,追着打闹着。夏天的美好时光。北极星早早日月同晖亮在纱布一样的天上,小孩子们只在乎天上飞机飞过,还有那提着灯笼飘来荡去的萤火虫!眼睛圆鼓鼓的望着它们,静候,静候,一伸手,它们就进到黄黑色透明药罐子里去了。
“小灯笼,小灯笼
往哪儿跑往哪儿飞
飞进秋秋裤档亮亮腿
好给新娘喝点水
小灯笼,小灯笼
躲得了十五躲不过庙
快给冬冬吃点药
好让常年花开好热闹”
满个村子唏哩哗啦响彻一曲儿歌。他们骨灵精怪进到一处花园里捉萤火虫,肆意妄为地在园中嬉闹,又十分认真地干着要紧事儿。黑药罐子里光芒越来越亮。
“嘿—嘿,大家过来看!瞧小小春挖到了什么”“什么,是什么”“干,虫都飞在天上,小小春你家是生老鼠的——专爱挖洞!”“干!”“一个本子”“还爱啃木板哩!”“写着什么?”
“操!别吵啦别吵啦,看看是什么?”
虫儿飞落在花中幽暗地发出光来,将红的黄的蓝的紫的花色照得扑朔迷离般艳丽。
“一九九九年五月十一号我搬到小洲村已经快一个月我见到她在时是在清晨四点左右星光还未黑(黯)淡”童声像摇着头念诵起课本来,间歇代之的呼吸声“她十六七岁的样子在清晨的风中支起画架我想她在等日出……”他们挤在墙角的日光灯下面。一只萤火虫落在本子上,静候,一伸手就就进到黄黑色透明药罐子里去了。
“什么东西……”“没有画噫?”“不是小本!”“不看啦不看啦”
“快点走快点!鬼魂出来啦。”一轰而散,一杆黑影立在门边。
孩子们飞快地沿小洲河跑。黑罐子里光在黑暗里拖了一条条弧形线,映在远处斑驳大榕树上像极了白日里穿透树叶间隙落在地面上的太阳光。“那是情书吧”“情书哪有成本的”“好像是日记”“扔掉扔掉,别人的隐私有什么好看的”“对咯小小春你有鸡巴人家没有哇”“你妹妹没有你妹妹的是扇贝!”孩子们嘎嘎嘎笑了开来,将本子扔进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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