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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暖春纪
宋暖春在22岁时,选择了去整形医院,挽救上帝没有给她的完美鼻子.手术前她紧张的想逃,尽管这家医院技术被传诵得犹如鬼斧神工,她还是担心她的鼻子会不会因为手术失败就此告别于世.毕竟连那个医生也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证成功率.
手术顺利.暖春在彻底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摸她的鼻子.
还好,它还在,虽然被蒙着厚厚的纱布,但是依然可以摸到它耸立起来,告别了曾经的低矮平塌.
并发症没有发生.
伤口恢复的很快.
揭开纱布后,医生告诉暖春这是个很成功的手术,她只要好好的修养一段时间,这个鼻子就会显得完美自然,不会有任何陌生人想象得到她曾经的鼻子是怎样的.
手术费用花掉了她所有的积蓄,甚至还透支了信用卡.但是,这些有什么关系,暖春只想自己变得更漂亮.
暖春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并且从16岁开始,一直保持着同一种眼神.所有刚认识她的人,猜她的年龄都会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她在20岁觉得很愤怒,但是过了22岁,这感觉突然变得无比的受用.
她真的很怕老,老了,叶瑞光就要离开她了.
叶瑞光是暖春在16岁认识的男人.暖春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叶瑞光是她保持青春的最大秘诀.一个女人始终如一地朝着某一个方向,会从内至外显得更加天真纯洁.比如她的眼神,始终保有少女时代的期待和灵光.让女人的眼睛蒙上令人生厌的势利的,总是负心的男人.
16岁时的暖春是什么样子,她自己也不记得.但是叶瑞光总是说,第一眼看到暖春,就好象真的看到春天.暖春是一头在春天出生的娇硕小梅花鹿,从树林里探出头来,好奇的四处张望.暖春自己能记得的,不过是为了去隔着一条马路的叶瑞光身边,自己慌张地穿过人行道而已.城市在这个爱恋她的男人面前,变成了丛林.爱情让叶瑞光变成了莎士比亚,变成了情诗王子.
其实暖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好不好看.暖春知道自己走在街上,会有很多人看她,但是每当她自己照镜子,总会为自己的五官挑出一堆的毛病.低矮的鼻梁,圆润的鼻头,脸型略扁,一点都不是时下流行的长相.那么,叶瑞光应该不会是冲着她的长相爱上她的,他自己也说过,暖春你真的不是美女.
虽然没有一个女人希望男人只爱自己的一张脸,但被心爱的男人否定过的容貌.真的让暖春看着更加不顺眼.
暖春于是就更怕自己会老.现在的女孩子,又古怪又个性,自称非主流的潮流引爆整个城市的街头.暖春觉得自己老了,穿不起那十七八的大红大绿,戴不起那亮闪闪的糖果皇冠.她只能默默的穿旧一双又一双白色运动鞋,简单的T恤,大外套,还有素色的衬衣.
叶瑞光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广告公司,从最初的小业务员,做到业务经理.从白领客户,到性感模特,最后已经看得审美疲劳.暖春从来也不问,那么多美女里,有没有一只丛林梅花鹿,或者山鹰,或者灰狼猎豹等等,让他再一次心动的生物.
保持缄默,有时候是必须,有时候是知道没有资格打破.
有这个资格的,是叶瑞光的老婆,江素.
暖春当年用自以为挥霍无际的青春,和叶瑞光的婚姻对抗.一开始她拿来换爱情,后来她想拿来换婚姻,再后来,她用来换一个男人.
时间让她习惯了这个男人.叶瑞光不在,空气味道都不一样.要是有一天失去他,暖春不知道会不会因为缺氧而死.她一天比一天更害怕这样的结果,所以她一天比一天更怕老.虽然她一天比一天老.
她在22岁的时候,试图用整形手术结束这种长久的隐匿压力.她会变得美貌,用来重新对抗她曾经对抗过的一切.
青春曾令暖春无知过,所以她无所畏惧.她在叶瑞光面前,已经什么都不剩.
叶瑞光对暖春的新鼻子,无比的惊奇.科技让女人更加美丽.他说.
暖春注意到他用了更加两个字.是不是说明,曾经的她也是很美丽的.这让暖春有些微的后悔.
那晚,叶瑞光没有回家.
暖春想,也许,这是胜利的第一面旗帜.
其实,暖春总是高估男人的新鲜感指数.
24岁的时候,宋暖春向工作了2年半的公司辞职.后来去了南方的某个城市.在她的离职报告上写着,私人原因.
宋暖春的辞职原因,最后只说给了顾炎夏.顾炎夏是新城市里的一个朋友,认识不久,但是说得上话.
不过唯一肯定的是,宋暖春走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她没有带走任何人,一个男人也没有.
2.炎夏纪
这就是我离开N城的原因.宋暖春和顾炎夏坐在一家咖啡店里,顾炎夏是宋暖春新公司里的一个同事,设计部的主力设计师,26岁,未婚.
就是说,你因为不可能得到的婚姻离开?顾炎夏做出总结.
暖春最后还是忍不住把事情经过告诉了顾炎夏.她太需要倾诉的对象了,顾炎夏出现的时间刚刚好,而且顾炎夏愿意听她说话.不过暖春有选择性的隐瞒了叶瑞光的婚姻情况,使整个事件听起来只是二人间的感情问题.
恩,他不想结婚,不知道为什么.暖春知道最大的原因是叶瑞光现有的婚姻,但是她想在隐瞒了这个真相的时候,听听其他答案,哪怕是安慰的谎言也好.
也许他有更想结婚的对象吧.或者这样说,你不是他的最佳结婚人选.顾炎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
暖春听完,差点忍不住哭出来.
这就是顾炎夏,一个因为工作性质走在时尚前端的人,内心却是极其清醒理智的.暖春在其他同事的口中,听到的有关顾炎夏的个人信息很少.除了工作,她在人群里的存在感一直很弱.她不爱八卦,也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但是为人随和谦恭,在公司里没有树敌,也没有要好的同事.暖春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主动靠近了顾炎夏,在新城市里,她人生地不熟,她因为一个男人放弃了她的所有来到异地,她要新生活的朋友和向导.顾炎夏年长她两岁,又是单身,而且不是一个长舌的女人,这样的对象最好.
炎夏有一头很长的头发.暖春问她留这么长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爱情.暖春告诉炎夏,在她们的城市里,很少有向往爱情的女人舍得剪短长发的.头发越长,等待越长.
炎夏说,暖春你真是一个活在爱情里的女人.除了爱情,大概什么理由都对你没有说服力吧.
暖春笑,我觉得这样好.活在爱情里的女人,会比较容易感觉到幸福.
炎夏是个经常保持笑容的人,嘴边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所有的人都觉得她谦恭有礼,但是也觉得她深不可测.因为她从来没有其他的情绪,让人永远猜不透她的真实意图.这样的人是可怕的,可怕的人身边都不会聚集人群.
所以炎夏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上下班.这是她工作的第三个公司,同事对她的态度,也和以前的同事一样保持着不咸不淡.她慢慢地也就习惯了.还好她的工作,不需要建立太复杂的关系网,只需要保持自己的时尚敏感度就可以.
而主动接近她的宋暖春,她也很清楚是什么原因.炎夏知道自己是个很安全的人,虽然和别人可能做不了多么深入的接触,但如果只是普通接触的话,她无疑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这个社会伪善的人太多了,表面工夫做足的人也太多了,对于宋暖春这样穿小碎花裙子留齐额刘海的女孩子,在陌生的城市里还是不能把握的层次.
炎夏并不讨厌暖春,暖春是个很温暖的人,总是有很多话说.虽然炎夏并不认同她那种依赖感情的生存目标,甚至不习惯她太过于粘腻的相处方式,但是总体看下来,也没什么太多不妥.炎夏并不是一个很挑剔的人,她在生活里,一直很简单随意.
聊天的时候,炎夏除了流行元素以外,没有更多的话题可以和暖春交流.宋暖春是个爱好青春偶像剧,网络聊天,逛街,旅行的人.于是说出的话题,也全是围绕着这些.炎夏总是听着,也不搭腔.她觉得她们之间没什么共同话题,但也没什么不好.
顾炎夏的爱好是阅读科学杂志和看探索频道,她却并没有给暖春提起.炎夏觉得一个脑子里充满着爱情幻想的女孩,是不可能接受这些真实理性的东西的.这些缺乏浪漫,并且使人更加冷静自制的信息,只有她这样的性格才能接受.
有天晚上,宋暖春打电话给她,边打边哭.暖春在电话那边说,他没有找我,我忍着一个月没上邮箱,他却一封邮件都没写给我.我以为他会满世界找我,然后像带一头梅花鹿回家一样的,把我抱回那座丛林.
炎夏没有说话,静静的听暖春哭诉.她最后安慰地说了一句,别太伤心,再看看吧.刚说完电话就断掉了.
炎夏用了5分钟的时间确定暖春不会再打来,顿了顿,按下了一连串的号码.
是凉秋么?忙不忙?好久没联系了,就想和你说说话……
远在异地的丁凉秋,是顾炎夏唯一的好朋友.
3.凉秋纪
丁凉秋最大的爱好,就是下班后去逛离家不远的小店.这家小店一直有上好的欧版货.从衣物,到CD,到家居装饰.她下班略早的时候,没有什么事就会去看看,顺手买一两件小东西回去.凉秋在某种程度上说,对家是极其热爱的.虽然客居异乡,但是30多坪米的小窝,布置得温馨雅致.她喜欢一回家,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满满的堆在属于她的空间.她喜欢自己有归属感.
而好友顾炎夏,就不是这样的.她从来不会善待自己,举凡是她一个人生活,一定是很糟糕.体重下降,三餐不济.更夸张的时候是黑白颠倒晨昏不分.其实凉秋觉得炎夏不应该是这样生活,炎夏对自己的母亲,照顾的那么妥帖周到,一点也不像不懂得生活的人.炎夏是那种有时候连凉秋也读不懂的人,可是她们之间的友情已经维系了20多年,并且还将继续下去.
凉秋不具备炎夏那样天生的创造力,于是选择了很安稳的职业,幼儿园教师.每天和孩童们打交道,不会遇到社会上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权利相争.最初她选择这个职业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等到真正工作了,才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圈子是单纯的.幼儿园的优劣,老师之间激烈的职称竞争,都决定着凉秋的未来到底是继续工作还是被迫转行.可是这样凉秋也觉得不算太特别,和炎夏比起来,自己的条件确实是优越太多了.
凉秋想起炎夏的母亲,卧病在床已经是第三年.没有一个男人的家,全靠炎夏一人支撑着.而凉秋父母健在,生活和乐,她才能义无返顾的远走他乡谋生,才能因为认识柳燕而留在这个城市的机关幼儿园里工作.
如果说一个人的生命里总会遇到让自己的人生峰回路转的贵人,柳燕当之无愧是凉秋的贵人.柳燕是个极其聪明圆滑的女人,刚满30岁,就已在机关里身肩要职.凉秋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机关幼儿园里做临时老师的那天,柳燕送迟到的孩子进教室的一刹那.
那节课是音乐课.凉秋正微笑地用钢琴给孩子们的歌声伴奏.那天教的歌是很简单的儿歌,孩子们学的很快,这让迟到了大半节课的柳燕的女儿无法跟上进度.柳燕郑重地拜托凉秋,一定要教会自己的女儿这首歌.家长们的拜托凉秋肯定是会欣然答应的,更何况在这里上学的孩子,父母们非富即贵,一个也开罪不起.凉秋于是很谦和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凉秋单独教会了那个叫小贝的女孩那首儿歌.凉秋在第二天结束了预定的课程后,被校长叫到办公室,签下了正式聘用书.
她突然有了全市最好幼儿园的稳定工作.她最初以为她的能力终于得到了肯定,为此还高兴了好几天.然而几天后,柳燕开车到幼儿园门口,叫住刚刚下班的凉秋,凉秋才明白了其中的原由也许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柳燕之所以会留下凉秋,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凉秋才略微的猜出了一些.因为她的面容,给柳燕熟悉感,凉秋的脸能让柳燕想起十四岁时她的同桌.柳燕从十四岁就关注着她的那个同桌,一直到十六岁毕业.同桌进入了普通中学,她进入了省重点.
虽然柳燕没有点破,但是凉秋知道,柳燕对那个女生抱有好感.只是那时候,这种感情是不被接纳的,柳燕显赫的家世,也不可能让她发生任何越矩的事情.这种隐藏的青春萌动最后变成了美好的初恋,让柳燕在多年后不自觉的寻觅着那个同桌.不过从人事局档案显示,那位同桌早已远嫁异国,这一生柳燕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凉秋的脸,带有少女时的婴儿肥.小孩子们很喜欢亲近她,大概也是因为她的长相让人一看就觉得极其亲切.凉秋不知道柳燕的那位同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婴儿肥.凉秋并不喜欢这样的任用理由,但是她不能草率的辞职,这里的人事复杂,至少得呆上一段时间再走才显得比较妥当.
然而凉秋最终没有辞职.柳燕是个太厉害的女人,凉秋高估了自己.她以为可以一走了之,事实上,柳燕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最初的一个月,柳燕并没有找过凉秋.凉秋想,也许只是柳燕一时被情绪左右,之后很快就冷却了.怎么说这份工作也来之不易,既然做了,就好好做下去.然后之后的两个月,柳燕都没有出现过一次.凉秋在这段时间因为表现突出,很快被评为了优秀新员工.凉秋于是真正在单位扎根了.这时候,柳燕才有了动作.
柳燕最开始以小贝学钢琴基础,用不着请那么专业的老师上课为由,把凉秋请到家里带着小贝练基础指法,一周两天.小贝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特别逗人喜欢,有时候陪她玩的太晚,柳燕就亲自开车送凉秋回去.凉秋从最开始的推脱,到习以为常,不过也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直到有天晚上,在堵塞的马路上,柳燕的手轻轻抚摸上凉秋的脸,说,真的,你太像她.
凉秋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柳燕除了手段高杆,本身的魅力也是极具压迫感的.凉秋在这样的压迫感下不自觉地沦陷,最终真正成为了那个可悲的替代品.
26岁的丁凉秋,身边没有一个男人.虽然柳燕并不限制她交男朋友,甚至还主动要介绍男人给她鼓励她结婚,但是凉秋不想这样.她甚至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同性恋.但是生活太沉重了,她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甚至没有办法回头.柳燕很喜欢她,她根本不会被轻易放过.
凉秋并不恨柳燕,爱恨在她们之间是不存在的.柳燕虽然位高权重,身份显赫,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寂寞的女人.家族联姻所带来的寡淡婚姻生活,以及工作圈子中种种纷繁复杂的关系,都让她一再一再的感觉孤苦无依.凉秋让她找到了少女时代所遗失的珍贵感情,甚至可以说,凉秋是属于另外一个脱离掉现实生活的世界.凉秋作为女人,是理解她的.但是理解的同时,也在厌恶她.人类贪得无厌的本性,凉秋在她身上看得太清楚直接,以至于凉秋没有办法再相信任何一个人.
甚至对炎夏,凉秋也没有透露这件事情.她只能说她遇到贵人帮助,在机关幼儿园里工作顺利.凉秋并不是不相信炎夏,而是有些事情,连知心好友也是无法诉说的.凉秋怕自己无法被原谅.所以每每接到炎夏的电话,凉秋的内心翻涌,恨不得能够一吐为快的心境,也慢慢被压抑下来.她终于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她的工作,她的生活.
凉秋有时候在深夜睡不着,会看到炎夏还在线.一定是在工作吧,炎夏的生活太沉重,让她失去了一切年轻女孩子应有的欲望.凉秋这样想着,就会很心疼地看着炎夏的头像发呆.她们都26岁了,却各自过着不为人知的畸形生活,没有男人没有婚姻,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凉秋看着,于是捂住脸痛哭起来.
接到炎夏的电话,凉秋知道在炎夏的身边,有一个受了感情创伤的女人出现.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男女之间,感情纠葛.恋爱,结婚,生子.一生也就过去大半了.剩下的光阴,就是和岁月搏斗.
凉秋因此就更加喜欢孩子,他们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尽管将来的路,也许已被他们的父母安排好,但是在这一刻,一切都还是新的.凉秋喜欢和孩子玩,她经常一个人等孩子们全被接走了,才起身下班回家.
那个通常最后被接走的小男孩,母亲是一位异常时髦的女性.每次见到凉秋,总会很正式的打招呼.凉秋不觉受宠若惊,一个小小的老师,会受到如此礼遇,真不知道那位美丽的母亲,是怎样的来历.
后来凉秋从隔壁班老师那里了解到,这个小男孩的母亲,叫乐寒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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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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