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晴的试杀

心在天山

夏日初长，人也日渐慵懒，闲来翻出本纳兰集注，消磨时光。
素来喜欢纳兰，喜欢他的痴情、他的出尘、他的纯净、他的惆怅。
纳兰三十一岁离世，却留下了极为丰富的作品。我虽长存着一份敬慕之心，却一直无暇细读他的全集。想到现在有时间可以细细品来，实在也是一件幸事。
偶然发现性德竟有首步韵的词，感到十分新奇，仔细看了一会儿。
据说古人步韵无非两个目的，
其一是满足社会交际，联络一下兄弟间的感情，或者表示一下对前贤的追慕；
其二、有道是自古文人相轻，步韵之作有时也暗藏逞才竞技之心，不踩别人怎么显出自己来，同题同韵，高下立见。
性德向无门第之见，又是个纯净的无争之人，他反对步韵、认为步韵是诗词之大害也不难理解。
因此这首词就成了个极有趣的存在，
反对步韵的纳兰容若竟肯唱和王士桢的怀古诗词，向其致意，可见容若的谦卑，也凸显了王诗在清初的影响和地位。
仔细想来王也确实是个人物，很有自己的见地。
其在编选唐诗时竟然无视李杜，而是选取王韦以下几十家诗汇编成唐代诗集，为此没有少挨后人的板砖，虽然这么干的他也不是第一个。人生于世，难得一颗不媚俗之心。其实无论王士桢是否收录李杜之诗入集，采石江边的千古高风也不会因世人的好恶受到丝毫影响。只是一些俗子妄作小人罢了。
特将两首词摘录如下，前者朦胧旷达，后者清丽真挚，对照来看确实别有一番风致。
王士桢词：《浣溪沙 红桥》
北郭清溪一带流。红桥风物眼中秋。绿杨城郭是扬州。
西望雷塘何处是？香魂零落使人愁。淡烟芳草旧迷楼。
纳兰词：《浣溪沙 红桥怀古，和王阮亭韵》
无恙年年汴水流。一声水调短亭秋。旧时明月照扬州。
曾是长堤牵锦缆，绿杨清瘦至今愁。玉钩斜路近迷楼。
曾有人尊王士桢为“清代第一诗人”，而纳兰性德亦是当之无愧的清初第一词人。对比这两首词便可体会两位才子的不同。王词怀古，以景结情，没有对历史的评价慨叹，没有对炀帝的痛斥和对宫女的叹惋，一切都是淡淡的，物换星移几度秋，景犹在，人已非。而性德的词却细腻哀婉，令人读之泪下。“曾是长堤牵锦缆，绿杨清瘦至今愁。”那弱质纤腰的妙龄宫女，手牵锦缆，在烈日下艰难辗转前行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怎不叫两岸的垂杨碧柳伤怀叹息至今。而“玉钩斜”就是可怜宫女们的埋骨之处，时光荏苒，芳魂今安在。有王词的朦胧含蓄，两相对照，更显纳兰的真挚多情，虽为怀古，却宛如身在其中。性德如此才情，可惜情深不寿，天不假年，几百年来倾倒世人，何尝不是名至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