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侧妃的仪典比想象中还要简陋,据说是按安王的意思办的。郑王氏气得又哭了一场,马车来的时候,拉着女儿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放。阿怜倒是从容,带了几件随身箱笼便上了车,神情淡淡的,礼数周到,挑不出一丝差错。连王府的下人都在暗中赞叹,郑家的女儿果然气度不凡。却不知软红铺陈的轿厢里,阿怜将重逢的场景,预演了一遍又一遍。 裙子就穿那件压箱底的石榴裙,本是大唐的女儿家最钟情的服饰,姐妹们都有,阿怜却只穿过一次。她并非郑家的正支,家境到她父亲这一代,便有些窘迫的光景,虽有父母娇宠,她却事事谨慎,怕太出风头。那次的石榴裙是十四妹逼她穿的,又推着她去湖边,从揉碎的湖面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但阿怜知道自己是美的,那样明艳跳脱的颜色,是天边最绚烂霞光的颜色,随着步履摇曳,连阿怜自己都有一瞬间的恍然。直到有榴花飘落湖面,落在水中的裙裾上,她才回过神。然后就解了裙子,牢牢压在箱底。她只允许自己有一瞬间的放纵,而齐溶,是她给自己的,最大的放纵。 他们相见会在哪里,白天还是夜晚?白天更能显出裙子的颜色,可是夜晚似乎更衬他的名字。溶溶月色,池塘院落,似乎也很美。自己又该唤他什么呢?怕太轻佻,又怕太生疏。 可是,所有的预演都在见到齐溶的那刻变得可笑。他坐在凉亭里,半倚栏杆,身侧却已经有另一位女子。那位女子穿着和阿怜一样的石榴裙,正在曼声念一句诗:“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她这才想起来,与她同时被纳的还有一位张姓侧妃,门第虽不高,父亲却是朝中掌实权的官员。可是,刺伤她的,并不是这位张侧妃,而是齐溶看她的眼神。 齐溶似乎在笑,可是他扬起的下巴带着轻蔑,嘴角勾起的弧度,又是满满的厌烦。那女子在他身侧,显得那样拙劣,笑容越讨好便越是卑微。 他不该这么笑的,阿怜还清晰地记得秋狩时他赢了比武时候的笑,那样满心满意,溢满眼角眉梢的笑,那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笑容。他们离得那么近,可是他的眼底是空的,里面没有她。 那张姓的妃子真可笑啊,阿怜真的想笑,可是她背过身,怕风吹进眼睛。若是两个人换过来,由张姓的妃子看她,那么,也会是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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